134、第 134 章(1 / 2)

屋內一片寂靜,隻聽得見楚旻一句接一句不斷的疑問。

“土默特部離京千裡之遙,距離圍場也並不是近路,福祥獨身一人,身無分文,倘或是在大安城鎮,我尚能給他找一個沿路乞討的借口,可那是草原。”

“地廣人稀,牧民逐水草而居,且不說能不能見到人,即便是見到了,草原可沒有乞兒,他是會被直接抓回去做苦力的,福祥怎麼敢現身於人前?”

“可若不是如此,他一個從未有過野外生存經曆、自幼在宮中長大的內侍,是怎麼捱下來這步步維艱的進京之旅,又是怎麼知道的要去圍場而不是京城?”

楚旻連提了兩個疑問,嘉成公主微微垂下了頭,輕聲問道:“還有麼?”

她跟鐘淵有幾分相似的麵龐讓楚旻有一瞬間的心軟,遲疑了下才緩慢點頭道:“有。”

嘉成公主沒有說話,垂下的頭顯得有幾分可憐巴巴的,楚旻硬起心腸問了下去,“那和樂身邊那個孩子,春雨是怎麼知道的?她知道了,以她的忠心,阿姐不會不知道。瞞到這個孩子已經長到不能再瞞下去的時候才半吞半吐地說,卻又正好給了納遜致命一擊,這個時機太巧了,巧到我不敢相信這是個巧合。”

“還有最後一個,”楚旻看著已經抬起頭來神色平靜的嘉成公主,輕聲道,“所有人的供詞都是納遜在帳中跟阿姐大吵一架之後,下令讓人軟禁了你,卻沒有一個人知道,當天到底吵了什麼才讓原本精明的納遜猛然失去了理智。”

“而且到現在的證據,其實並不能完美解釋——納遜到底為何要下毒謀害阿姐?隻是為了那個孩子嗎,我絕不能信納遜這樣自私成性的人為了一個孩子,即便是他期盼已久的孩子,就能冒著萬劫不複的風險去給嫡公主下毒。”

“下毒的原因,隻能是阿姐的存在,威脅到了他本身的利益,甚至是他的性命。”

楚旻深深看了眼門外,轉回頭道:“阿姐,納遜曾經謀害垂紮布的事,是你告訴為乾的罷?”

嘉成公主同樣深深看了她一眼,“為什麼這麼說?”

楚旻苦笑,“阿姐以為是他告訴我的?不能,你是她的長姐,維護你的分寸他還是有的。”

“是我自己想到的。”楚旻坦言,“方才我聽見垂紮布上奏,背後是為乾出的主意,我就知道了。數年之前——那個時候他才多大呢?手下又有多少勢力可用,能讓他知道發生在成國公府,連當事人都諱莫如深的事情。”

“方才我就明白了,是阿姐告訴他的罷?這給納遜致命一擊。”楚旻補上了自己的猜測,“而且當初,恐怕納遜勃然大怒就是因為阿姐揭穿了他謀害兄長的事?”

嘉成公主知道該到自己解釋了,她很乾脆地點了點頭,“沒錯,是我告訴他的。”

“納遜當初想要下手殺我,也並不是因為我拒絕了他佯裝那個孩子是我所生的主意,那隻是個引子——我故意一步步放的引子,勾他進套罷了。是我威脅納遜要把此事告訴父皇,治他的死罪,才讓他起了殺心,又在賽哈萊這個蠢東西的挑撥下慌慌張張下手,錯漏百出。”

“福祥能知道圍場的方向,能從草原走出來,也是我派人暗中跟隨,一路相護。”嘉成公主笑了笑,“他的忠心是好的,可惜在草原上憑著自己活不過三天,但隻有他最合適。他是母後的人,隻有他才能讓為乾真正相信,並且按著我的計劃開始調查。”

“不是福祥,取信就要費很大的力氣。”嘉成公主平靜地道,“那我就真撐不到時候,怕是要被虐待致死了。”

頂著楚旻驚愕的目光,嘉成公主忍不住掩口笑道:“旻兒不會以為我神通廣大到在納遜的地盤也能完全無虞罷?我帶去的人畢竟是少數,在納遜的嚴加看管之下,頂多隻能讓我勉強活下去,多活幾個月而已,讓我全然不受苦楚,是做不到的。”

“我是真的被軟禁了,忍饑挨餓,受冷受凍,不是說說而已。”嘉成公主想起那段日子,還是忍不住自己打了個寒戰,“草原的冬天,是真冷啊……”

“我不明白。”楚旻握了握拳,不知該怎麼安慰這位明明是天潢貴胄卻要受這樣苦難的嫡公主,隻能接著道,“明明阿姐已經看開樂這麼多年了,卻偏偏在這個時候……真的是因為傳言一般,納遜有了庶長子,阿姐怕老了以後在蒙古看人眼色嗎?”

“怎麼會!”嘉成公主一臉驚奇,連聲笑道,“我難道還怕他們虐待,真要在蒙古活下去,我有的是法子讓那個孩子隻認我這個養母而不認生母!”

“我隻是不想再妥協下去罷了。”

嘉成公主忽然道:“我的生平恐怕京中如今也是人人知道了,旻兒想必也清楚——我五歲之前,是在母後膝下養大的,那時候父皇還是個在兄弟們中並不顯眼的皇子,但日子過得很好,很舒心。”

“直到我五歲那年,老太妃病了,言辭間又流露出喜愛孩子的意思,皇祖父便要在諸皇子膝下挑一個孩子過繼給慎王府。那天皇祖父叫了所有適齡的皇孫,問有誰願意去,沒有一個孩子敢做聲,就算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但天性讓他們不能想象離開自己的家去往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我也不想,我沒動。”

楚旻一驚,脫口道:“可是明明說……”

“說我自告奮勇站了出來,要去老太妃膝下儘孝是不是?”嘉成公主攏了攏鬢邊碎發,含笑道,“父皇把我推出去的。”

楚旻一時愕然,竟不知該怎麼評價天德帝,隻能說他野心勃勃,當時可見一斑。連自己的女兒都舍得。

“當時阿姐是皇上唯一的女兒罷?”

“不但是唯一的女兒,也是唯一的孩子。是他口口聲聲告訴母後,他如何期盼跟自己妻子共同撫育的至寶。”

嘉成公主笑容收斂起來,淡淡道:“是他信誓旦旦保證這輩子都永遠留在身邊,即便出嫁也要拚命求著皇祖父留在京城而不去聯姻的嫡長女。”

“可我才五歲,他就把我推出去過繼給慎親王府了。”嘉成公主思緒飄回了五歲那年,聲音聽起來輕飄飄的,“其實皇祖父猶豫過要不要我去的,因為我是父皇唯一的孩子,過繼總也要挑個兄弟姊妹多的方妥當些。”

“可父皇教我說,我見了老太妃一麵便心生仰慕,願意到她膝下儘孝。皇祖父聽了當然高興,對我對父皇母後都大加讚賞,說他們教出了一個純孝的好孩子。”

“我不知幾次見過之後母後夜半流淚,卻還強忍著教我到了慎親王府怎麼小心行事,囑咐我去了那裡就不是自己家這般自在,要學會看旁人的眼色。”

“剛來那一陣,我幾乎處處小心,事事留意。幸好老太妃是真心疼我,她護著我,體貼我,知道我想母後,常常請她來慎王府做客。也教我為人處事的道理,甚至連怎麼樣示弱,怎麼樣能在宮內活的更好都毫無保留地教給我。”

“我以為日子就這麼過下去了,老太妃待我好,我也拿她當親祖母一般侍奉,即便慎郡王夫婦不怎麼喜歡我,我也不以為意,隻想著能伺候老太妃晚年,也是對她的報答。”

“可這樣的日子也沒多久。”嘉成公主歪著頭想了想,輕聲笑道,“後來大伯父被廢,原定嫁往蒙古的他的女兒已經不合適了,儘管當時叔叔伯伯們都對那個位子虎視眈眈,可也都沒人願意真的送自己女兒頂那個位子。”

“這個時候父皇站出來了,他說凊兒自幼養在定老太妃膝下,知書達理,克己恭儉,他願為國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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