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千家似圍棋局,十二街如種菜畦”,單從這句詩中,就能感受到長安城的規整宏大。
街道縱橫交錯,房屋鱗次櫛比,人潮如流水,在十二街中來回奔湧,將夜間的長安城變得熙熙攘攘。
雖不如年節那般煙火漫天,但美食蒸騰的熱氣、五光十色的燈景、紅飛翠舞的熱鬨,一樣都不曾少。
周圍有來回巡邏的內城兵,琥珀握緊了自家娘子的手,視線則在那些雜耍、美食鋪子上流連,口中不停講解,“娘子你看,大半夜還有耍猴兒的,那猴兒應該還不大,不過很聰明的樣子,在那兒走竿子呢。那邊的栗子糕被蒸成了金色,上麵撒了些香料,很小的一塊,但好香啊。可惜不是夏日,不然還可以到內河上泛舟,在舟上就能看清所有岸邊風光了……”
她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充滿活力,讓看不大清晰的南音也滿是笑意,“你想先去看哪個?”
“當然是看猴兒!”聽南音讚成後,琥珀立刻就興高采烈地拉著南音往人群最聚集的地方走。
南音的確喜靜,但偶爾領略一下這種熱鬨也未嘗不可。
仗著一身巧勁兒,琥珀帶輕鬆鑽入觀猴兒的最前方,占了個絕佳位置,讓南音大致也能看清動作。
正巧猴兒一個筋鬥,引得滿堂喝彩,南音藏在帷帽下的臉亦露出笑容,若非有白翳遮擋,也能叫人看見她亮晶晶的雙眸和因高興而微紅的麵頰。
這隻猴兒不像其他耍猴的主角那般精瘦,它很有些肉肉的可愛,看著憨態可掬,下一秒又神氣活現地坐在木箱上,極為靈活地從裡麵取出麵具給自己戴。
圍觀眾人爆出一陣笑聲,這時便有人拿著銅盆轉圈兒收賞銀。輪到南音這兒時,她讓琥珀多給了幾枚銅錢,叫猴兒主連聲道謝,那猴兒也人性化地對二人作揖,引得又一陣歡笑。
這場猴兒戲看了近乎一刻鐘,琥珀才帶著南音擠出人群。
南音有她護著還好,隻帷帽歪了些,扶正就行。反觀琥珀,頭上的簪花都掉在了耳邊,發絲略顯淩亂,當真成了青姨口中的“小瘋子”。
二人彼此看著,撲哧笑出聲。
抬手幫琥珀理好發髻,南音道:“我看那邊有你愛的炸魚,不去買些嗎?”
琥珀口水都要滴答了,仍舊不失清醒,“那邊要等許久的隊,不能落下娘子你。”
她可舍不得讓娘子陪自己排那麼長的隊,不過……炸魚確實難舍。
想著,琥珀靈機一動,瞧見了在不遠處的小屋子。那兒是望火樓附近,屋子內外應共有四五個夜間巡警的小兵,主要是負責觀察火情,哪兒有情況就及時上稟。
她不放心讓娘子一人待著,但在這望火樓前有官府的人守著總歸是安全的,且那兒離炸魚鋪子不願,她排隊時,一回頭就能瞧見。
琥珀把主意說了,得到南音應允後就迅速去買了一大袋烤板栗,“娘子先吃著解解悶,我很快就回。”
望著她風風火火的身影,南音莞爾,抱著裝滿板栗的紙袋立在望火樓下。
失去了琥珀的眼,她眼前又僅剩碎片般模糊的夜色和燈光了,隻能憑借想象,把方才看清的某些畫麵一片片拚湊起來。
她不覺得無趣,反而找到了件樂事般,一邊在腦海中儘情描繪,一邊取出熱騰騰的板栗,被燙得輕嘶了聲,摸摸耳朵繼續去剝,很快便有香氣撲鼻的果肉鑽出。
夜色能掩住許多東西,即便把帷帽的簾子挑開,也不用擔心此刻會有人因她的雙目露出打量的目光。
唇齒咬下果肉,清甜的味道瞬間在舌尖流淌,蔓延至口中的每個角落。
這時節成熟的板栗再甜不過,有些甚至可比糖蜜。
即便唇舌偶爾被燙著,南音也吃得眉眼彎彎,在流淌的燈火中,宛如一泓掩在雲後的月,兀自散發著快樂的光輝。
正是此時,在酒樓前偶遇慶州伯等人,被簇擁在其中的綏帝忽然回首,下意識抬眸環顧一圈。
眼前隻有人頭攢動,萬家燈火。
慶州伯跟著看了圈,甚麼都沒瞧出來,恭聲道:“既是巧遇,不知您可有意上樓喝杯茶?”
“不必。”綏帝毫不猶豫拒絕了,“你們自忙去。”
說罷不等幾人挽留,已經大步邁向街市,慶州伯隻來得及喊出一個極輕的“陛”字,就被林錫和全英極有默契地擋住了。
全英含笑道:“幾位大人,主子隻是出來散心,不想驚動太多人,若有要事,不如明早再稟。”
無法,慶州伯等人隻能口中應是,可惜地遙望綏帝背影。
陛下威嚴日重,難得有私下相遇的機會,竟然全無親近的辦法。
……
烤板栗吃多了,喉間難免乾澀。南音往炸魚鋪子的方向瞧了眼,排隊的人全糊成一塊兒,根本看不清琥珀的位置。
賣茶水的鋪子就在不遠處,可南音對自己的雙目沒有信心,萬一被人群帶錯方向,她恐怕很難回到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