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1 / 2)

春心燎原 鬆下有鶴 9782 字 10個月前

南音足夠聰慧,綏帝才會和她講得這麼明白。她領會其中的意思,垂眸認真思索了會兒,還是道:“棄我去者無需留。”

如果她想要虛假的溫情,十餘年來有無數這樣的機會。

綏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頷首說了句好。

是否要因南音而給慕致遠照拂之事就此定下,二人沒有再議論科舉。用過午膳,綏帝教她練了會兒字,再看著她入睡才離開永延軒。

雲淡了,暖陽顯得愈烈,全英令內侍撐起黃羅傘遮陽,納悶地自言自語,“真是奇了,欽天監明明說過幾日又有大雪,這天兒能變得這麼快麼?”

實在是這短暫的暖,給他的感覺太不真實。

從去年的寒冬至今,綏朝各地雨雪天都較多,有不少州縣都鬨起雪災,路途凍死之人不知凡幾。

上訴災情的折子飛至禦案前,在綏帝抄了盧家後,都得到了即將有欽差前去賑災的回複。

等韓臨從範陽歸來,國庫想必又能有一筆大進賬。

擢升內衛統領後就常常忙得腳不沾地的林錫抄甬路趕來,在綏帝身前止步,俯身拱手道:“陛下此前命臣查探的消息,已有了眉目。”

“嗯,去禦書房說話。”

林錫回複的,還是那日綏帝吩咐的先帝之事,主要是查清先帝駕崩前身邊有哪些人,言行如何。

三年過去,許多事情已不可考,且當時在場的要麼如今身居高位,要麼退隱江南。林錫不可能去逼問本人,隻能通過各類記載和對其他人的旁敲側擊來調查。

幸不辱命,他已經把綏帝想知道的查了個七八。

“據查,先皇駕崩前有十餘名官員在殿外待詔,殿中有玉貴妃、四皇子、上平侯韓嘉、鎮國大將軍孟由、戶部尚書嚴禮、兵部尚書秦英,以及王氏、崔氏、盧氏族中的三名小官。另,殿中侍女六名,內侍八名,侍女有四人在宮中服侍,二人已放出宮,八名內侍現今仍在內侍省。”

先把人一口氣道出,林錫接著講他們是因為何事被傳召進殿。

當時先帝龍體抱恙,玉貴妃和四皇子常常在身旁侍疾,讓先帝備感動容,與大臣議事時也常常不避忌這倆人,還在暗地引起了不小的議論。

據稱那一日其實沒甚麼特彆的,先帝之前病了好一陣,累積了幾件重要的政事,便一同召了許多人來。至於那三個世家的小官,純粹是進去挨罵給先帝出氣的。

誰都沒想到意外來得這麼快,先帝正激昂發聲之際,惡疾突發,渾身抽搐不止,竟隻來得及和湊到他身前的玉貴妃喃喃了幾句微不可聞的話,就永遠地闔上了雙目。

他最後想說的話,其他人已不得而知,而玉貴妃堅稱陛下是下口諭傳位給四皇子。倒是有那麼一批官員支持她,可惜這股河流的力量太小,不足以與世家的汪洋大海抗衡,很快就被鎮壓了下去。

如果先帝在位的時日再長些,也許真能給四皇子鋪出一條平坦大道。可惜他禦極十六載便駕鶴西去,留下的許多事都還隻做到一半。

站在綏帝的角度,卻是他的幸運。他因先皇突然駕崩和世家支持,在從道觀回宮後才能那麼快坐穩龍椅。

那些世家因他的出身和際遇對他無比信任,讓他在登基元年就拿到了一半兵權,而後每一年都在擴大勢力,及至如今,大綏七成的軍隊都儘在綏帝掌中。

這才是他行事如此強勢的原因。

所有在場之人的話都被史官提筆載在書中,沒有記下的,也儘數呈在林錫的紙中,綏帝看過後,沒有發現甚麼不尋常。

他又問:“當時留在長安城的皇親國戚有哪些?”

林錫迅速回,“除卻玉仙長公主和康王,其餘人都在長安,玉仙長公主因體弱在外求醫,康王亦是如此。”

康王是先帝所出的大皇子,他的出身尚可,其母為太傅之女,雖不是出自甚麼百年世家,但論地位也差不了多少。可惜大皇子生來便有腿疾,隻這一點,便讓他注定和皇位無緣。

許是天生有疾,他常年顯得病懨懨,不過性情頗為溫和,即便是綏帝離宮前和他關係都不錯。

他的母妃及其本人一直在尋求治愈腿疾之法,宮中太醫不行,就寄希望於民間一些隱藏的“神醫”。

說起來,綏帝也許久未見他了。綏朝雖有親王無令不得離開屬地的規矩,但對於他,先帝是給了特赦的,允他前往各地尋醫。

幾番沉思,綏帝仍未發覺異樣,但心中隱隱的感覺一直揮之不去。

南音藥癮之事雖已因長安盧家的滅門了了,可他自那日後就在查,除卻皇祖嘉太妃,還有誰能夠給盧家助力。

即便查了這些消息,依舊思索不出結果,更不知那是不是他想的太多。綏帝暫且放下,轉而對林錫道:“幾日後朕將在金鑾殿對眾學子殿試,當日你親自率內衛在外把守,凡入門者必搜身。”

殿試的題目,他將會在明日同中書令等人商議後,著禮部謄抄好。

端看會不會真有那麼大膽的人。

大雪紛紛,如欽天監預測的那般,整座長安城又是連著幾日落雪。

透過欞窗上的油紙,隱約還能看見雪花簌簌落下的模樣,南音坐在散著暖流的薰籠邊,抬眼便能望見外麵的場景,這樣清晰的世界不得不說令人感覺實好。

崔太後坐在她身側,對雪景看怔了,“當年進宮時,也是這樣大的雪。”

彼時她抱著為家族、為長姐、為外甥的心,懷著一腔意氣進宮,前麵那些年的挫折磨難都熬過去了,本以為……

罷了,不說這些。

崔太後道:“你染上藥癮這樣大的事,他竟都不派人和我說一說,叫我隔了這麼久才知道。”

南音自是為綏帝說話的,“太後娘娘前陣子也一直在病中,兩個病人湊一塊兒,豈非是雪上加霜,也讓陛下為難。”

崔太後想說甚麼,但想到即便在二人鬨得最僵的時候,綏帝也沒有落下去鸞儀宮給她請安,說不上甚麼不孝,於是把話咽回去了。

她慢慢緩了過來,在崔家人的勸諫下,對於之前的事也沒了那麼大的怨氣。

這種時候她確實也不能和綏帝鬨太僵,不然綏帝對崔家的這點情分,也要被磨沒了。

隻是每每思及盧家的慘案,再看到受其所累的南音,太後實在是哪個都怪不起來。

“瘦成這般,可見其中不容易。”太後伸手,明顯發覺南音手腕細了一圈,一手握去竟還有不少空隙,本就不大的臉變得更小,下頜尖尖,正是她從前不喜的那種迎風就倒的柔弱美人兒。

她道:“等完全戒了這勞什子藥癮,定得好好補一補。”

南音頷首,“娘娘也是。”

她的目光凝視著太後,認真說:“您憔悴了許多。”

明明比她小這麼多的小姑娘,染了難以戒除的藥癮,溫柔品性依舊不改。在她的身上,太後竟感受到了以前在長姐那兒才有的包容,和一絲可以依靠的感覺。

一時恍惚,太後竟抱住南音,雙目微紅著不說話。

幾個親近的女官見狀,忙遣退他人,留南音怔了怔,抬手輕拍太後。

“陛下也是敬愛孝順娘娘的。”南音說,“娘娘那幾日不願見他,我常見陛下著人送湯、送補藥去,太醫每日去診平安脈,陛下也會召來細聽。”

“你卻不知,他那日是如何的神色和語氣。”太後幽幽道,“陛下強勢獨斷至此,對大綏真不知是福是禍。”

“從前我以為他當真一心求仙問道,以為這孩子被他的父皇傷透了心,不再留戀紅塵。還多次為他說話,駁了不少臣子的勸諫,如今看來,卻是隱藏得極深,連我也瞞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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