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茫茫的草原一眼望不到頭,看久了,就連遠處起伏的山巒也會變成綠色的浮雲飄上長生天,藍藍的天空下,微風吹散了新鮮青草的味道,揚起來揮舞到天際,不見了。這些樂觀,爽朗的漢子們在微風裡哼唱起歌謠來,喉嚨中發出婉轉悠揚的聲音,就像這草原一樣的廣闊,一樣的壯美。馬群帶起的塵土在綠色的浮雲下騰起,接著便傳來滾滾春雷般的聲音,而歌聲仍然回蕩在山腳、天空中,回蕩在飛鷹的翅膀上。長孫犍和他的五萬英雄等來了,幾次出現在夢中的擒生軍,黑色的旗幟上,雄狼的圖案隨著馬兒的奔馳,仿佛活了一般向他們跑來,漸漸的,胸甲上閃亮的狼頭標記也清楚了,馬群的馳騁聲,伴隨著歌聲,越來越清晰,當歌聲結束時,他們又發現,最先鋒的幾百人頭上原來套著狼頭,猙獰的牙齒和黑洞洞的眼眶,在兵刃上閃亮整齊的寒光的映襯下,這些多日前還被他們取笑的狼頭士兵,如今卻好像奪人靈魂的鬼怪了。馬蹄聲逐漸平息下來,擒生軍們發現了三道壕溝,自然也發現了已抱定絕死心誌的長孫犍和他的手下們。
呼延勝召喚來付桓,逢戰要知己知彼,是每一個為將者在啟蒙階段就熟知的道理,如今身邊有個這麼好的向導,呼延勝是不會放過的,幾日來的戰鬥,呼延勝他們的損失極少,這裡麵付桓多少有些功勞的。
付桓連忙提韁繩來到呼延勝的近前,”好叫安樂候得知,適才小人觀瞧,對麵應該是叔汗長孫犍執帥印,此老耿直忠烈,部下愛其若父,此戰恐怕艱難”,接連幾日的並肩戰鬥,付桓多少摸清了呼延勝的脾氣,加上呼延勝對於牛羊皮革等物早看不上眼了,頭狼現在倒是對牧民用的馬鞍,草藥很感興趣,比器匠營的馬鞍還舒服,比醫館的湯藥還管用。在付桓看來,這簡直是彆人出力他們拿錢,天賜的美事兒。因此付桓更加用心地當好呼延勝副將這個職務了。
“多謝於大人,彆忘了,你我同屬鮮卑族人,老人家的威名,本公也略知道一些,瞧這壕溝,果然是用兵的行家啊”呼延勝說完一帶馬頭,反身一點,叫隨軍的器匠營的工匠出來,兩人向壕溝方向徐徐行去。
“安樂公,壕溝的另外一邊的坡土明顯鬆軟,馬兒貿然躍過去,一定會不妙。小人以為理當要仔細計較”
“你先回去吧,把付桓給本公叫過來”
待付桓一到,呼延勝領著付桓又向前走了一段,扯開他的嗓子,高聲喚道”喂,你們的叔汗在嗎,請他出來一見”。這麼多天了,總算碰上一場成規模的戰鬥,呼延勝高興之餘,不禁想過過兩軍陣前爭討一番的癮,可惜,長孫犍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回答的是用羊尿泡包裹的沙土,鋪天蓋地的飛了過來,又正好趕上順風,頭狼和付桓還沒反映過來,就已經是灰頭土臉了,長孫犍沒用弓箭招待他,一個原因是給呼延勝一個麵子,已經不與他見麵了,再用箭羽射他,那就太過分了。再一個原因,隔著壕溝,射過去的箭羽不會有太好的效果,不如用沙土來的好一些。
望著呼延勝和付桓狼狽的退回去,長孫犍朗聲大笑,現在陣勢擺開了,就看頭狼如何出招了,王上啊,老夫如今拚死也要為你守出一片天地來。
呼延勝沒下包圍的命令,因為沒必要,老頭不會跑,自己也不會輕易放過他,這就是一致死方休的局。他的命令是讓隨軍的雜役準備挖地道的工作,既然壕溝不能躍,便從地下挖,草原的土質鬆軟,挖個深過壕溝的洞應該沒問題。同時狼頭親兵們又開始了自北征以來唯一的工作,跑圈。
呼延勝還將一些床弩、轉車弩擺在了壕溝邊,隻是稍微的試射幾輪,長孫犍的兵馬就逐漸往後退出了一段距離,但老頭的應變也讓呼延勝佩服,原先壕溝挖出的土就堆在後麵,現在老頭命令部下將這些渣土在壕溝前起築了矮矮的土牆,士兵拿著弓箭躲在土牆後麵,這樣一看雙方表麵上就互相拿對方沒辦法了。
但這樣的情形隻是維持到了第三天的晚上,長孫犍的大營沒什麼變化,但是三條壕溝分割出去的後麵營盤突然殺聲震天,長孫犍為了顯示絕心,將身後的壕溝同樣做成了隻能前進不能後退的形製,因此主帥這邊的士兵沒辦法過去支援,被從地道中殺出的擒生軍趕的四處跑的騎兵卻不時的躍過來衝亂這邊的營盤,同時器匠營這邊的床弩也開始了真正的發威,不時地裹著火焰落到紛亂的人群中。
長孫犍不得已嚴令各部,凡有躍過壕溝躲避的一律殺了,偷襲的時間很短,但戰果卻讓長孫犍吃驚,他損失的士兵達到了一萬五千名之多。
清晨望著對麵,前一夜還是自己的營盤,以及布滿陣地壕溝內的屍體,長孫犍這邊的士兵們放聲痛哭,這些淳樸直接的漢子們,根本不知道掩飾自己的感情,哭的徹底,也哭的堅強。因為呼延勝分明感到了,隔著一個壕溝,而對手的殺氣卻蔓延過來。擒生軍占據了東麵方陣,緊緊的盯住了長孫犍的方陣。
並且擒生軍的雜役營在主力偷營的同時將壕溝的這邊也變成的鬆軟的沙土坡,同時呼延勝命令付桓的手下連夜填溝,到傍晚的時分,代軍就猶如處在了一個孤島上,四麵被壕溝以及床弩包圍了起來。長孫犍一時間倒安下心來,因為他看出了呼延勝不敢托大,棄下他們去追脫拔矽。
呼延勝心中也焦慮萬分,他曾與付桓商議,想留下兩營同付桓的手下圍困住長孫犍,自己再追下去,但付桓絲毫不顧臉麵的懇求他,說長孫犍的軍隊尚有三萬多死士,憑他絕對沒有把握,而一旦給叔汗機會,安樂公必將受到來自後方的追擊,到那時前後夾擊的窘境才是真正的險境。
不過這個稱職的屠夫緊接著又提出一個辦法來,他早就發現,原先後麵兩個方陣正好是存放輜重的,所以推算長孫犍現在的兩個孤島上定然沒有太多的食物,頂多供三萬人吃五天。那麼他的建議是困守。待對方快餓死的時候再考慮總攻或者分兵。呼延勝鄙夷的看著這個家夥,沒有食物?戰馬就是最好的肉袋,這三萬人吃個把月不成問題,氣的頭狼真想把這個酒囊飯袋給當場斬了。
可是考慮到屠殺的黑鍋,以及環境和人員的熟悉,也就作罷了。呼延勝是不會輕易分兵的,他計算過,自己追殺的加上分去陰山的那一萬人,他擒生軍以千人傷亡的代價,卻消耗了脫拔矽整整八萬人馬,無論功勞還是苦勞均差不多了,再貪功冒進,可不是什麼好事了。另外隨後每三天傳令的士兵帶給他明確的信息是,李介甫正火速趕往代穀,令狐永正直取脫拔矽的王駕,更加堅定了擒生軍固守的決心了……。
叁和坡定下的新方略,漢王轄製的各隻部隊執行著不同的將令,在短短五日內,廣闊的草原便到處是砍殺聲了,一切就如李介甫預判的一樣,脫拔矽被呼延勝和付桓跟蹤追殺的情況下,做出了分兵的決定:留5萬兵馬阻擋呼延勝的鐵騎,本部分兵突圍,他自己領著普洛及三萬兵馬繼續東奔延水,力圖南出代穀,和安同赴令狐垂那裡求來的援兵彙合。
同時嚴令隨後而來的賀蘭獨孤兩部人馬行分散遊擊之術,希望能如同呼延勝一樣,抄上落單的衛軍兵士,這個應對中有一個漏洞是脫拔矽刻意忽略的,那就是陰山南部已經集結了劉公衛部、長孫秦部、脫拔擒部以及令狐韜的羽林軍超過了十萬的兵馬,而陰山北麵的賀蘭獨孤兩部精銳已經前來勤王,那麼留守的就全是婦孺和老弱了。還有一點脫拔矽沒料到的是,李介甫的兩營兵卒,同他賽跑一樣奔代穀急急行進著,並先行到達了代穀。
代穀是衛地同草原的交接地,草原上的河流衝下山巒,流淌入關內的平原上,山勢減緩形成了一個個穀道,這期中最適合行兵的便是代穀。西北高,東南低,穀中平坦,有水有草,建有小型的馬店,是良好的邊界地帶。李介甫來到代穀後,立刻讓李祈福守東南方向的出穀口,自己則帶領部下將山上的樹木砍伐一些,安置在西北的入口處,修建鹿砦,柵牆,並在兩側的山峰頂點,安排雜役們修築簡單的樓車,樓車是器匠營根據令狐永在七星城發明的籠車,仿製的一種戰車,可以藏人,還可有堅厚的防護,不僅僅利於防守,最適合的還是攻城的時候。但李介甫他們的這些設施還沒有準備好,脫拔矽就已經到了。
令狐垂兩個兒子令狐賀、令狐麟領著兩萬人隨著安同趕來的救援,也幾乎同時來到了代穀,賀、麟兩兄弟不想這麼快的和令狐占撕破臉,況且他們出兵還是私自出兵,因為太子令狐寶居然說動了老父皇,非要等到脫拔矽的確走投無路的時候才要公開救護。因此,他們雖說領著私兵而來,但遠遠的望著李介甫的兵馬阻山為固,卻一時間不知所措了。
而衛軍在西北方向傳來的廝殺聲,更是讓兩兄弟左右為難,脫拔家同他們的關係還是不錯的,一直以來,軍中的良馬都是脫拔矽贈送的。安同也是他們的老朋友了,如今眼見安同痛哭流涕的跪在馬前,令狐賀咬咬牙,猛地拔出了腰刀,高舉一揮,其帶領的兩萬家兵開始了對代穀的進攻。
在一排排馬車組成的第一道防線後,李祈福一麵利用轉車弩和手持弓抵擋著賀、麟兩兄弟的如水進攻,一麵苦笑,泰老弟人稱苦將軍,果真不錯,每次都趕上硬茬子,長安城先是鐵虎,後是付如海的主攻點。七星城先是苦戰誘敵,接著是困守內城。現如今,前穀是要逃出生天的脫拔矽殘部,後穀是令狐賀的援軍,兩方又都是能爭善戰的精兵強將,果然又是苦戰啊。
他手下的兵卒大多是隨軍雜役兵,真正的主力部隊他都給李介甫了,後穀這裡的山道較為特殊,正處在一處山隘上,去穀中穀外均是斜坡,因此守衛起來還算輕鬆,穀口兩側的山脈因為攀爬不易,因此安置上一些斥候望哨就可以了。而大衛的兵卒均知道,漢王軍中強弩勁弓的厲害,因此儘管攻勢很猛,但實際的結果卻不大,仰麵進攻的士兵們,步步為營,到了離穀口不遠的距離,就都停下腳步,對著穀口射箭,嘴裡高聲的喝罵,於是後穀的攻防儘管熱鬨,卻傷者寥寥。
前穀卻不同,其實不適合防守,穀口外的整體地勢要略高過穀內。穀口不算狹窄,一些設施又來不及建立好,普洛恨死眼前這支衛軍了,眼瞧著這些人不過比自己稍稍快了一些進穀,可就差這一點點,卻很可能將自家部落的人馬給釘死在這裡了。王上嚴命自己日落前拿下代穀,自己又何嘗不想呢。聽聞後穀傳來的喊殺聲,顯然是安同領的援軍到了,唉,眼前這衛軍是誰帶領的軍隊,怎麼時間掌握的這麼巧,偏偏在兩下快遇到的時候,喀嚓給代穀給占上了。於是前穀的攻防沒有後穀的動靜大,卻慘烈了很多。
兩方麵也沒做過多的廢話,都知道這代穀意味著什麼,所以很快就開始了肉搏戰,代兵中隻有少量的親隨近衛身著鐵甲,更多的是皮甲,甚至赤膊上陣。同裝備精良的衛兵相比較,處在絕對的劣勢。
李介甫又專門分出四個箭術精準的隊屬,占據在穀口兩側的山峰上,利用手持弓進行狙擊戰術。床弩的箭矢太長,因此在山上用處不是很明顯,還有防護設施沒做好的情況下,轉車弩也派不上用場。但好在樹木繁茂,李介甫讓那些暫時頂不上去的兵馬加緊伐木,不停的往穀口外推下去,並且在親自帶領一隊士兵,冒著箭雨趕製著那些防守設施。
苦戰,無論對於代兵還是衛軍,穀口的戰鬥就是一場苦戰,仿佛狂風下的草木,轉瞬間無數的生命就散落在地上,同代兵一樣,李介甫的軍隊也悍不畏死的戰鬥著,搏鬥著。普洛非常想就這麼連續不停的進攻下去,直到兩下裡,拚光掉最後一個人,隻有這樣才能順利突破穀口,他非常清楚代穀的地形,隻要進入穀中,就可以緩上一緩,同時接應上後穀的援軍,自己就算打通這條生命通道了。
然而,李介甫看似送死的修築工作,逐步體現出作用來,鹿砦柵牆剛剛建起來一段,後麵就推補上籠車,安放在籠車內的轉車弩頃刻間向外射出陣陣箭雨,同時籠車下的士兵自柵牆間的縫隙處,探出長刀,隨手斬殺著試圖推倒鹿砦的代兵們,籠車上還有士兵向下投擲著山石,漸漸的,柵牆終於聯成了一片,防線也隨之鞏固了。望著穀口橫布的屍體,普洛不得不下令退兵。老將軍跪在王上的馬前,隻求賜死。
脫拔矽沒有任何怪罪普洛的意思,穀口的爭奪他看的很清楚,兒郎們的確儘力了,對方的將領也很是膽大,敢將指揮權力完全下放到部下手中,而親自修建柵欄去,這份膽識,這份從容,這份對戰爭的駕馭能力,讓脫拔矽著實開立眼界。不過眼見衛軍在代穀立穩了腳,同時也扼住了他退卻的後路,脫拔矽倒笑了起來。
原本高傲的他已然對這種逃來逃去的生活厭倦了,草原的雄鷹,渴望的就是要同豺狼去戰鬥,如今後路被斷,反而使他下定了決心。他令普洛領一萬兵馬同李介甫部對峙,自己領著最後的兩萬兵馬,掉頭而行,去追尋令狐占去了。
另外分散遊擊的賀蘭、獨孤兩部也分彆同猛虎軍碰上了,整個草原的寧靜被戰亂所打破,到處是砍殺聲,衛軍就像分彆立足於叁和坡和陰山腳下的巨人般,到處撒著網,憑借著鐵甲及訓練有素的百戰之軍在各個角落圍獵著脫拔部的士卒。
此時令狐占和呂威盛領著烈火兩營,也逃跑一樣的往陰山方向奔去,區區兩營兵馬要保護四個王爺,這對於突屈家的三個兄弟來說,實在是太托大了,因此烈火營幾乎是身不離鞍的護著漢王跑,跑的令狐占陣陣苦笑,這那像是侵略,倒像是自己在逃亡。但也不能不說,李介甫這個計劃其實也把漢王放在了比較安全的位置,大家都在亂打,想脫拔部的士兵們,輕易是不會打近萬人的隊伍的。更何況,烈火營的裝備及戰鬥力也是他漢王府內的佼佼者,因此令狐占雖是急急的趕路,心中卻安穩的很,隻要和令狐韜彙合上,加上劉公衛、脫拔擒以及長孫秦的人馬,他很快又有十多萬軍隊了,因此他是不太害怕的。
至於出征前定下的不得輕易有屠滅之舉的旨意,則被隨後的令一道旨意給抵消:”各軍營部凡所獲者,均可便宜行事”
人類為什麼要相互屠殺?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人類既然可以把動物的生命看輕,那麼也同樣會將同樣是動物的人類自身的生命所看輕,當殺自然界的動物殺成習慣後,殺人便不是什麼難題了,他們所考慮的是如何更快,更多,更狠,以及如何處理那些猙獰著不甘神情的屍體。
還有一個話題是,內訌。人類既然可以毫不在乎的殺人,那麼當敵人的力量不足以威脅到你時,你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將身邊對你或許會有威脅的人除掉,這就是內訌的根源,而起因呢?
……
脫拔矽在代穀被李介甫迎頭痛擊,身邊隻領著兩萬人馬在草原上亂闖。
他首先想營救長孫犍去,畢竟那是五萬人的隊伍,況且現在根本找不到各部落軍的確切位置了,但是當他接近長孫犍的阻擊地點時,他連續收到了兩條消息,一條是賀蘭、獨孤兩部同令狐永的猛虎軍接戰中伏之下,居然一戰而潰,六、七萬大軍四散奔逃,而令狐永並不想輕易就此放過,追了下去。
但讓他惱羞成怒的是,衛軍每人平均擁有戰馬數量遠高於他,他想追也根本追不上。其次是長孫犍叔汗,被呼延勝穴道偷襲,一夜之間困守在一片狹小的區域內。同呼延勝對峙幾日後,可能是老人家估算著,他已經逃出了代個,居然請呼延勝退兵五裡,待越過壕溝後,在曠野上同擒生軍做了一場決戰。
為了避免裝備上的落後,老叔汗特意選擇在夜半時分展開戰役,然而當黎明到來時,廝殺了整整一晚的草原士兵們痛苦的發現,老叔汗的屍體就靜靜的躺在了戰場上,儘管四周都是紛亂纏殺的人馬。但老將軍的屍體卻完好無損的迎接著黎明,等待著戰鬥結束的那一刻。老叔汗在戰役剛剛打響沒多久,就死在了呼延勝親兵曲長的槍下,曲長也沒發現自己殺死的正是對方的領軍人物,不過即便他發現了,戰役也不會因此而停止。
令老叔汗驕傲的是,他的三萬多勇士頑強的堅持到最後一刻,他們值得老將軍驕傲,也贏得擒生軍的敬佩,沒有一個後退,直到死亡來臨的那一刻。然而恐怕唯一令老叔汗遺憾的,是戰役的最後勝利者是擒生軍。擒生軍床弩的槍矢在開始階段就殺傷了大量的代兵,緊接著轉車弩的發射又銷去了部份的有生力量,擒生軍重騎兵在副馬群的配合下隻是兩波衝鋒,就完全衝散了代兵的陣型,剩下來的戰鬥對於擒生軍來說是少有的一場硬仗,而對於代兵來說,卻是殘酷的。擒生軍以接近一比六的代價,死傷了七千多人,全殲了這隻以為已經完成使命的部隊。
賀蘭、獨孤兩部的敗亡,和長孫犍戰死的消息,給脫拔矽極大的震撼,現在他即便逃出草原,身邊也隻有這區區兩萬人了。曾經四十萬眾的部隊,被呼延勝下手毀了八萬有餘,賀蘭、獨孤兩部七萬人馬被令狐永衝散。劉公衛等人的叛亂,加上被他們裹脅的其餘十六部落兵馬,更是讓他一下子丟失了二十多萬人馬。
於是他更換方向去叁和坡,卻被由器匠營把守的士兵們,利用大量的床弩及轉車弩射的狼狽不已。多虧器匠營有安守的嚴令,才沒有被追擊下來,他望著身邊僅剩的一萬多兵馬,喃喃自語道:”草原雖大卻已沒有了朕的容身之地了嗎?”
一時間覺得心口發漲,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陰山腳下,吹角連營,火燭洞天。近十萬大軍的營盤,連綿起伏在陰山的北坡和南坡。
令狐韜、劉公衛、長孫賀以及擒的三個兒子正聚在帥帳中飲酒狂歡,賀蘭、獨孤兩部在這多股力量的不斷打擊下,早在兩日前便被征服了,那些年邁染病的婦人以及全部9歲以上的男子被屠殺的一乾二淨了。這些屠夫之所以能連續兩天兩夜的不停狂歡,是他們要等待屍體被處理完畢的消息,因為人畜的屍體實在太多了,於是大家便命令各自的手下去清理屍體,和聚斂財物。
各部的首腦們就住在帥帳之中,一麵荒唐著,一麵為避免出現分贓不均而相互毆殺的局麵出現,令狐韜樂得當好人,什麼牛羊馬財,一概不要,他提出羽林軍隻要一些皮毛和草藥足以,剩下的你們自己去分,於是無形當中,他便擔當了裁決人的角色,也成為了這帳中眾人的首腦了。
劉公衛舉著羊腿,語無倫次的向令狐韜敬著酒,這已經是他第六次從爛醉中醒來了,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再喝酒”平陽候,老夫佩服啊,哈哈哈哈,能用兵如神,還喝不倒,的確是英雄的雄鷹,來接著喝,看你什麼時候再醉倒”
一邊長孫秦,也湊身上前,滿嘴噴著酒氣趴在令狐韜的酒案上,”平陽候,剛才我手下小卒藏了一些賀蘭部首領的珠寶,就當小人的一些心思吧”
“長孫秦,平陽候是老子請來的客人,你少在一邊嘀嘀咕咕的,今天不把你灌死,老子就不叫劉公衛”
“劉大人,小人不敢,小人不敢,嗚…”說著說著,長孫秦居然哭了,當然這已經是他第二次痛哭了,並且他一哭,擒的三個兒子也會跟著哭,他們向令狐韜哭訴著,這些年在脫拔矽手下的種種艱辛。
“小人隻想讓那3萬頭羊冬天有點草料囤積,就被他個小兒給抽了十五鞭子啊,當著你們這幫混蛋的麵挨鞭子啊,我那3萬頭羊也被他強收了去,我不敢啊,我不敢啊,嗚…”
長孫大人,你丟了三萬頭羊,可是我們家呢,連過章時祭天的牛羊都湊不齊啊,年年讓我們家貢這貢那的,我家的老仆不過是給挨餓的孫子偷塊羊骨,也被他殺了。還有那獨孤部的小姑…
這些慘事令狐韜是聽的太多了,每次的哭訴內容都不同,卻能感受的確是真實發生的。令狐韜對著這些醉漢豪無辦法,也就理解了他們屠殺時有如野獸般的目光了。
劉公衛也跟著倒了一肚子的苦水,但劉公衛等這些醉漢不說之後,忽然俯身一禮:”令狐將軍,可知狡兔死,走狗烹,飛鳥儘,良弓藏的道理?”
令狐韜猛然間聽聞此話,立刻半醉的酒意全醒了。此時他才發現帳中隻剩下他們六人,並且更加另他恐怖的是,劉公衛五人全在裝醉發瘋,現在一雙雙閃爍著寒光的眼睛死死的盯著他。令狐韜立刻拔出腰間衛翎軍刀,一腳踢翻桌案,後退幾步倚在帳篷邊,曆聲喝道:”令狐韜不才,隻知道殺人斬將,還想不了那麼多,但不知現在各位大人是有什麼意思”
劉公衛顯然是這些人的代表,他解下腰畔間的彎刀,往帳中地上一投,其餘幾人也同樣如此,但見劉公衛微微一笑:”平陽候,貴軍羽林不愧精兵稱號,我們就算有吞天之心,無奈手下部眾多是草包,請平陽候少安毋躁,聽劉公衛把話說完”
“令狐韜隻是一名武夫,手中無刀,心中不明,劉大人請講”
“吾等在脫拔小兒手下的種種苦楚,想必平陽候已經清楚了,但我看漢王處事,也早晚會走在脫拔矽的老路上,況且即便這次屠殺了脫拔矽,我們也難以鎮住這草原上的群狼,更不論兵精將勇的漢王軍了,昨日傳來消息,脫拔矽十萬大軍,如今不出十日,便會煙消雲散。因此我們希望平陽候同我們合兵一處,借此機會斬殺脫拔矽及令狐占兩個小兒,我們願與將軍平分此草原,不知平陽候意下如何”
“果然是天生的反骨,當年殺本候的族兄令狐眷,前些時日謀著殺脫拔小兒。哼哼,如今又要圖謀本候的主公。若今日令狐韜不答應,各位大人是不是要殺令狐韜在此”令狐韜一身的冷汗已然濕透了內裡的衣衫,外麵的戎衫由於是絲棉再罩上皮甲,所以在劉公衛幾人的眼中他仍顯的很鎮靜。
“平陽候”長孫秦附和著說,”撞城郎羽林如今同我等各部混雜相間,一旦事起,即便能儘滅吾等,恐怕羽林軍也不會剩下多少了”
明知道是威脅,令狐韜仍仰天大笑”說的好,鮮卑男兒出生便是為戰場而來,隻要死後能歸彈汗祁連的懷抱就夠了,列位大人儘管來吧,令狐韜接的下”
“平陽候,老夫所作所為不過求做一名富家翁而已,但今日情形便是如此,漢王大軍有你家皇上製約,不會久駐,如若讓脫拔矽逃得性命,吾等便寢食難安。然漢王之心在天下,斬殺脫拔矽後,又怎能容我草原各部落割據稱雄,因此此二人不除,吾等難安享天年。”望著令狐韜稍稍遲疑的神情,劉公衛接著說:
“前日叔汗擒傳信過來,言這陰山一帶,漢王已許給了令狐永,想那令狐永不過當年長安街頭販靴的一個小馬夫,如今卻要統領陰山各部落,吾等即不服氣,也替候爺不值啊。若我們大事可定,令兄長河間公向為人謙和,衛皇那裡定不會過多為難此事”。
眼見令狐韜握刀的手漸漸鬆弛下來,劉公衛心中暗喜,連忙接著說道”而平陽候如和吾等合兵一處全麵絞殺兩方麵的軍隊,然後立那幾名小孩子為王。到那時,吾等守陰山北及延水一線,而平陽候不僅可領漢王府,吾等還將陰山以南全部贈與平陽候,我們兩家相安陰山南北,候爺若有意天下,吾等便資助,候爺若想雄霸一方,吾等便與將軍世代通好,行唇亡齒寒之誼。”
令狐韜心中明白,陰山以南就是給劉公衛幾人,他們也不敢要,至於令狐永的封賜,他也早有所耳聞。若在平日裡,這種叛逆的心思他是不會想的,但是如今他掌控著十多萬的軍隊,是現在亂局中最大的力量,加上漢王身邊隻有區區兩營的兵馬投奔他而來,正是決好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