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兄,按說我段家也是鮮卑的大族。好男兒!逢亂世!應道一聲運氣!此生若不能開疆立國,豈不是罔活性命?這令狐漢府中,能人太多,我兄弟二人難有出頭日的。”
蒙赤行聽了段業的一番表白,居然也是愣了半晌。段業的話,也讓他聽的動了動心思。可是轉念一想,自己這裡連同段業也隻有4萬多人,出來也有三四個月了,呂光的手段,就算再不高,恐怕也早將老城的勢力給清剿乾淨了,這個段業整日裡隻知道自大自狂,他再不想些其他的辦法,那此生就真的快到頭了。
想到此,望著高仰頭顱狂飲的段業,蒙赤行忽然起了一個念頭,不如就在酒樽中下點藥,以醉死的由頭殺了他?但想到近在咫尺的秦軍,蒙赤行強自按下了這個的確可行的念頭,黑鍋總要有個背的人,還是應該想辦法說動段業才是真的。
“段大哥,那個人曾與我說,令狐漢王,待下極寬,還嘗對左右言,‘爾等與孤,同享富貴,子孫懷貳,自有子孫來承擔。‘意思就是說,隻要這些將與臣,能對他忠心,便所求儘應。”
“這些話,我也聽身邊的人說過,想來也隻有令狐占這個天縱的梟雄,才敢這麼說啊!”段業這時撕下一塊羊腿肉,想吃又有些發怔。
“是啊!眼見咱們這些北朝的諸侯,除了那個老不死的令狐垂,那一個敢自稱皇帝,即便段大哥開疆立國,壯誌得張,也最多上天王號,可一上了天王號,立時會有各方的諸侯來攻伐!哼哼!亂世,亂世,達則眾矢之的,退則朝生夕往。何時方才是個頭兒啊!”蒙赤行說道此處,不禁有些許的哀婉情緒。引得段業也望著燭火愣起神來。
好半晌,段業方才定神望著蒙赤行,堅決的說著:”無論如何,英雄男兒,行事不能聽憑任性,三家伐漢,是事先說好的,就算吾等半道而廢,也斷不能臨陣反戈,那樣豈不成了反複的宵小?”
“段兄所言極是,蒙赤行也是這麼同那個人說的,那人乃是令狐桓手下的一名漢吏,但據稱乃是金帳和議推選的文官,他答應我說,日後戰事膠著,吾等學那令狐垂,兩不相幫便可。若漢王想圖西用兵,吾等還可進涼地為公。”蒙赤行說完,桌下已暗持著一把匕首,此匕首,是漢王府新近打造的,刀柄到持可以彈出三粒鐵丸,最適合近距離的暴起發難。如今蒙赤行已經將底牌亮出,一旦段業不允許,便是二人你死我活的境地了,他蒙赤行也隻好先殺段業,再領著自己的親兵近衛孤身入漢府了。
卻見段業,將羊頭中的兩隻眼珠刨出,剛剛烤好的眼珠,裡麵凝膠未固,熱氣燙口,一定要等到略略涼一下,半凝固狀態才最是好吃的時候,段業將眼珠分放在兩人的眼前,沉聲言道:”蒙兄,你我二人就像這羊眼一樣,和則雙贏,分則兩敗。當兩個聽調不聽宣的王公,更要互為犄角,希望你能答應!”
“段大哥所言極是,你我二人今後便同為令狐占手下的一方公爵,願你我兄弟,永不忘唇亡齒寒之故。”
燭火中,文華會盟三家伐漢的十幾萬大軍,未戰,便被策反了四萬人。聯橫合縱,便是中華民族最早的間諜活動,戰爭中,上位者的陰謀詭計同前線將士的英勇無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切的陰謀中,反間計即是最缺德、最陰損、最有效的,更是兵聖最愛的計策。
七星城外,骷髏廟中,長樂公主、衛突軍、田矽還有清韻,正圍著一叢篝火,商討下一步的戰事方略。隨著佛教的傳播,廟宇做為宗教建築群,逐漸得到了普遍的接受,中華民族的一個優點便是包容兼序,這些良好寬容的傳統,被後世稱為同化現象。
起源於多神崇拜的佛教,原本便不強調隻尊崇一個佛陀,加上中華民族自身的特點,新建的廟宇中,所供奉的主神便各不相同,在原有招魂台的基礎上擴建的骷髏廟裡,便將那具高大的骨架當做了廟裡膜拜的主神。
職業的僧侶尚沒有出現,又考慮到主官是一名公主,因此,長樂公主麾下四萬大軍的帥帳便設在了骷髏廟中。
長子牧楊國照管轄的地區山地較多,倒極為適合在洛陽守戰多年,並以步卒為主的北府軍作戰。
雙方已然接戰了幾次,因令狐漢府的兵製是將戰鬥力量,劃分為府軍和廂軍,府軍由漢王轄製,廂軍則由各地方的牧守統領,但廂軍的組成多為民壯性質,加上軍備偏重於府軍,所以楊國照的長子廂軍,戰鬥力稍嫌弱了一些,幾次戰鬥,都是矣長樂公主一方獲勝而告終。
如今七星城上的旌旗,已然在望,衛突軍、田矽等人倒是非常樂觀的計劃著一旦攻入長子後的打算,如何分贓,斬殺何人,怎樣布防,何時繼續進擊等等等等。
清韻則因為信息的掌握,對現狀和將領們的盲目樂觀異常擔憂,因此借著田矽烤肉的間隙,連忙進言。
“公主!陽川候!田將軍!漢王府軍製分為府軍和廂軍兩種,如今咱們幾次接戰的,顯見是廂軍。一旦漢家的府軍介入,戰事定然艱難,還望公主及眾位大人謹慎行事!”
“長公公所慮甚善,小將已然嚴令屬下,七星城周邊,山巒之上加設遊哨,往來觀察,以防府軍來援。”歸入公主麾下的半月來,田矽對清韻是一直敬畏有加的,即便清韻隻是一個伺候起居的老太監,田矽也早已養成了一個習慣,那就是對這種屬於公主身邊近臣的一類人,一定要表示出適當的尊重。更何況,清韻多日來嚴密準確的各類消息,更讓田矽謹慎認真的對待清韻每一句話。
對於田矽,無論清韻還是衛突軍,都認為是公主在仿效令狐占的做法,準備讓田矽成為第二個李介甫。並且田矽也頗有成為苦將軍的潛質,王鎮惡臨死前的一刀,讓田矽受到很重的傷,而田矽居然一直這麼挺下來,致使傷口始終不能痊愈,公主幾次開口讓他休養兩天,但田矽卻以各種理由拖延著,大家也知道,田矽是不敢太放鬆,以招來殺身之禍。想想寄人籬下的滋味,的確不是好過的。
衛突軍在公主軍中的地位還是非常超然的,不同於清韻和田矽,一個是奴仆和一個是投誠降將的身份,再加上,一旦軍隊控製權這一個根本問題解決後,公主對衛突軍的情誼又恢複到在長樂郡時的狀態。
衛突軍對清韻的態度一直不好,一方麵是因為當初在秦宮內,曾鞭撻過清韻,二人之間總是略有芥蒂。一方麵,也是斬殺了王鎮惡那一刻,衛突軍顧慮清韻隱隱現露出的後備手段,而拱手讓出六萬軍隊的指揮和統馭權之後,衛突軍對清韻的厭惡和嫉恨更是達到了新的高度。
衛突軍冷冷的接道:”府軍的優勢是重甲騎兵,山峰之間,地勢起伏,隻要我軍不輕易在曠野宣戰,府軍的威脅便可忽略。況且幾日的戰報顯示,漢府軍同義陽公在平陽接戰,漢府軍的目的顯然是要決戰平陽,即便不能速戰速決,也要拖延到冬季。”
頓了一頓,衛突軍用匕首自正在炙烤的小牛上,割下一塊最是肥美的腰肉,放在木盤上,躬身遞給了長樂公主,待公主示意他繼續說下去之後,才又侃侃而談:”至於長子這邊,楊國照原本是衝、永和諸漸離的授業師傅,又曾貴為前秦右將軍,如今歸降後卻蝸居長子為一名牧守,顯然不受器重。此般種種跡象,恐怕借吾等之手,除去楊國照一脈才是令狐占的本意。”
衛突軍這番發言,其餘三人聞聽後,皆默然不語,但心中也全是不以為然。楊國照為長子牧守,手中廂軍實力極為羸弱,對漢王的權威已經構不成任何威脅,如果任由長樂軍碾殺乾淨,漢府諸人定會人人心寒,想來也隻有衛突軍這樣未曾獲權柄之人才會做如此想。但衛突軍的特殊地位,首先清韻和田矽是不好當麵頂撞的,長樂公主則顧及他在軍中的麵子,也不好多說什麼。
衛突軍說完後發覺到一時間的尷尬氣氛,略略有些氣餒。他已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後半段的發言不太妥當,但卻想不明白究竟錯在那裡。
她眼見如此,心中反而是輕鬆許多,因為衛突軍如果才華橫溢,善於弄權的話,她將不得不動殺機,畢竟亂世命如蓬草。彆人少活兩天,自己就能活得長久一些。早在赴洛陽的船上,清韻便獻了連續誅殺的狠計,最近這些時日裡,清韻通過對衛突軍的了解,如今也不再向她提誅殺衛突軍的建議了。
“衛突軍將軍,無論如何,七星城乃令狐漢府興家之地,況且一旦七星城陷,我部兵馬即可分兵勤王,又可固守蠶食漢地。更可以讓始終觀望的段業、蒙赤行部早決態度。想那令狐占座下的第一智將李介甫,斷然不會坐視我軍圍困長子的。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儘快拿下長子,日久不決,便要想好抽身之計。”她斟酌好詞句後,方才緩語溫言的說出這番話來。
清韻一旁忽然接話道:”就是不知道,漢府的少年軍能否參戰?”
“少年軍藏兵七載,如今會盟近二十萬大軍進擊,不用上,也不可能,關鍵是對義陽公還是對我們。”
“少年軍的實力的確不可小覬,又在草原之地訓練,想來曠野騎兵對戰應是他們的優勢所在,因此我們一定要在三五日內,進駐長子,待接防洛陽的東武侯分兵過來,我們就可以南接洛陽,西合平陽,東聯衛境。再加上段業、蒙赤行二人的四萬兵馬,足以站穩在這裡了。”
“長公公所言極是,公主、陽川候,小將明日願領兵三萬,急攻長子。”
“好吧!那就讓田將軍為明日攻城先鋒,陽川候為後續,本公親自為二位將軍僚陣。”
就此言畢,眾人吃過飯食後各自安排和歇息去了。坐在廟中,望著台龕中供奉的那具骨架,明暗的燭火營造出詭怖的氣氛。明天的戰事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真正經曆的戰爭,不是街頭混混打群架的那種,是幾萬人隔著一堵高牆相互廝殺,不死不休的征戰。明天會死多少人,自己今後的路要怎麼走,像現在這樣在殺人中渡過嗎?
之前的一些步驟顯然是走一步算一步的經曆,根本沒有一個長遠的計劃和打算,在亂世苟活其實是非常容易的,然而,自己如今的位置,一言一行便決定著上千萬人的生死,這樣的重壓,讓她即興奮,又惶恐。
令狐占那個小子,現在明顯在玩神秘戰術,不但他不露麵,連在衛突軍、清韻、田矽等人口中傳頌的四名將,也全無蹤影,自己稀裡糊塗卷進來的會盟伐漢這件事上,明明二十來萬的軍隊已然進入了漢境,卻不見一個正主兒出現,連楊國照這個公認被刻意壓製的一個地方官,居然也是連麵都不露,令狐漢府的葫蘆裡究竟要賣什麼藥?一味的退讓究竟是為了什麼樣的戰略目的?種種疑問和種種想法,讓她直到清韻來請她前去僚陣,方才清醒回來,回到了這個她根本不願意來,也沒打算來的世界上。
田矽統領的三萬軍隊,成分很是複雜,囊括了二十年間大部份短暫政權的散兵,同時因為一直處在南北兩朝爭端的最前線,因此戰鬥力非常驚人,很多老兵憑借本能就可以輕易發出致命一擊,甚至可以同時駕馭兩種以上的兵刃和器具。
這些年,北府軍的製度和南朝廟堂的爭端,讓軍隊隻忠於直屬將領的現象非常嚴重,如今有個天降的佛陀公主,在給他們享受的同時,也帶領他們尋找著希望,因此便得到了他們的忠誠。
廂軍的素質明顯落在下風,所以能和北府軍相持不下的原因,便在於器械良好的效能和熟悉程度。憑借著這些守城設施和工具,勉強維持著相衡的狀態。城上城下的屍體越來越多,而其中傷亡比例,反而是守城的一方損失更大。長樂軍中,受傷的遠遠比戰死的多。但七星城依然不能奪下,哪怕是一段的城垣也沒攻占。衛突軍意圖倒是很清楚,守城廂軍的人數是固定的,殺死一個少一個,北府軍受傷的多,戰死的少,這場消耗戰,絕對對他有利,同時為了顯示一視同仁的公平,他自己帶領的兩萬鮮卑兵,也被他派上了最前線。
遠遠的,高高的山峰上,長樂公主端坐在一把高背椅上,她在清韻的陪伴下正在為七星城的戰事僚陣,說起僚陣,其實每逢戰事開展時,她和清韻通常並不插話,田矽也多是聽從衛突軍的指揮。因此她此時更像一個旁觀者,清韻則更是扮演名史吏的角色,清韻已然有了腹稿:‘七星城圍,公主親臨,戰事靡費,公之兵,傷者多而死者少,反觀定之廂軍,皆為守城,悍不畏死,然究竟孤城兵寡,城終破!‘
她原本心中想的是,遠離主戰場,沒有了血腥氣味,心理上興許能好過一些。可事實上,儘管看起來,每個士兵就如同一個小黑點,但視覺上的衝擊力依然代給她強烈的刺激。但見鮮血如同雨水般飛濺,斷裂的肢體橫空亂飛,不斷的人影自高高的城牆上落下,數萬人雜亂的廝喊聲,也許身臨其中聽起來就是嘈雜一片,但經過長距離的傳播後,每個字、每個音姚都是那樣的清晰,完全可以分明的聽清楚他們是在喊些什麼。
這般慘烈的情景,最先受不了的,當然還是她,”清韻,速傳本公將令,把攻城的士兵撤回來,七星城我們不要了!”
“公主!”清韻聞言,連忙跪倒在地,連帶著周邊的侍從侍衛呼啦啦全跪倒一片,”公主仁德,自然感天動地,老奴謹替這些前方的男兒多謝公主,但如今戰事正酣,雙方士兵如同犬牙般交錯廝纏,我方貿然退兵,必然大潰,老奴鬥膽請,公主收回成命!”
“清韻,這些手足,是聽信了本公讓他們過上太平盛世的許諾,方才跟隨本公的,現在,你看看,如今有多少人,尚不見任何的希望,便戰死在此地,難道要更多的人去送死嗎?”
“回稟公主!戰事,死生之地,若要生,便要先接受死,弟兄們,闖蕩多年,早看透了。懇請公主再等等陽川候。”
……
要說清韻說的也沒錯,反倒是她犯了戰場上的大忌,令出多門,猶豫躊躇,婦人之仁,不能堅定的支持前線指揮官、不能堅決的貫徹戰前方略等等等等。
然而,如若真的聽從她的旨令,趕緊鳴金收兵,並另圖他法的話,專對於今天長樂軍攻襲長子這一戰而言,反倒是一個最好的應對法子。
此時我們的老熟人--‘老鬼‘--現在的大衛漢府代候李祈福正帶領八千少年軍,悄悄的截斷了長樂軍的後路。
老鬼這些年來,可是過了一段好日子。整日裡領著這些少年軍一起摸爬滾打,訓練習字,肌體的勞頓對於老鬼來說,根本算不上什麼。反倒是這群少年對他近乎崇拜的尊重讓他美美的過了七年。剛剛給他這個職位時,他真有點受寵若驚,因為漢王府中四大名將在少年們的心中,有著近乎神一樣的形象。他居然能在少年的口中同這四名將劃上了等號,他禁不住在夢中笑醒。
不過隨著李介甫在政治上的逐漸成熟,老鬼也從李介甫那裡得到了很多的啟發,少年軍的設立,其實是為了府、廂軍製真正實施做足準備。軍隨將遷,是曆來約定俗成的規矩,雖說保證了戰鬥力,卻代給掌政者極大的隱患,而由政權出麵,統一培訓,成兵成將後,再統一分配致各個軍中,正好可以避免這些舊習。
而各方的大佬們,顯然不適合當這些少年的頭兒,所以才選擇了頗有戰功,略有謀略又級彆不高的他來充當這個角色。
由於少年軍的素質普遍不低,近兩年來,問老鬼預留些人才給自己的各方將帥,沒少的給老鬼好處,無論是言語上還是錢財上,代候這個封號,便是呼延勝這個頭狼哇哇亂叫的在金帳之中,為他爭取下來的。
不過老鬼心中也很清醒,無論如何,訓練和實戰是有區彆的,因此少年軍的實戰能力究竟如何,正好需要一次正規戰爭來檢驗,這不但關係到,漢王軍製設立的大業,更是關係他李祈福的身家性命。漢府這些年花了這麼多錢,即便兩萬人隻培養出一千個人才,也勉強說的過去,一切還好交待。不過若全是庸才的話,那不用漢王下旨,不用大哥苦將軍李介甫出手,老鬼自己也會自裁謝罪的,至於那些多年來苦心與他結好的另外幾位大佬,那更不用說了。
此次會盟寇境,李介甫定的方略就是關門打狗,反間分化,對方雖然遠來,但籌備多時,又是秋收後舉兵,不好直接對敵,勢必要儘量拖延時日,致對方糧草匱乏的時候在行決戰。同時選擇適當的地點和時機,檢驗一下少年軍的戰力究竟如何。
現在前幾步棋都走的很順暢,付平的大軍正逐漸向著設好的死地前進,段業、蒙赤行也被成功策反,儘管暫時是觀望態勢,但不久即會並入漢府大軍之中了,楊國照不願意學諸漸離退避,恰恰接戰的人馬又很強,因此金帳合議便決定讓老鬼領著八千少年軍前來助戰,讓老鬼啼笑皆非的是,這次為了穩妥,特意精中挑精的少年軍們,居然仿造金帳合議,向他們的老恩師--老鬼--提出什麼先不知會長子楊牧守,而是要晝伏夜行,儘快截斷長樂軍同洛陽的聯係,西邊有段業、蒙赤行的軍隊隔著,東邊的令狐賀部,明顯不願公開宣戰,因此長樂軍的唯一後路便是洛陽,截斷付敞和長樂的聯係,這頗有戰力的四萬悍兵,便如囊中之物了。
老鬼一方麵感歎年輕人的魄力,一方麵感歎自己培養人的能力,要知道李介甫就曾如此安排的,後來漢王考慮到,多年來未曾重用過楊國照,如今援兵長子,再不和他打招呼,擔心楊國照心中有芥蒂,才更改令旨,要老鬼直接到七星城下接戰的。
現在自己的學生也想到這些,老鬼一邊忙著佩服自己,一邊趕緊選擇一隊精兵,尋一處山峰上,用旗語告知七星城中的楊牧守,自己這方麵的大概打算。至於說截斷退路的工作,卻非常簡單,在山巒之間,按照器匠營規劃的草圖修築些許工事就可以了。
無論長樂、衛突軍還是清韻,他們均判斷錯了一點,那就是少年軍擅馬戰,不長於步戰。而事實上,從開始訓練的那天起,這批少年就向著馬步嫻熟的方向發展的。
此時代的戰場上,還是多少遵循一些規矩的,如果單方麵不想搞偷營或者其他什麼陰險方式的情況下,那麼在布置好自己的營盤後,通常會派人通報一下的。老鬼便叫一隊士兵,前去用弓弩傳了一封信,上麵的內容很簡單,‘今日傳書,事宜倉促,禮數不周,討擾公主,我軍已然,南斷山路,不日拜訪,再請寬恕‘說白了就是一句話,合圍之下,請公主自行定奪。
一天一夜的連續攻城,七星城南麵的整整一堵城牆,被長樂軍打的搖搖欲墜,不過長樂軍也是死傷不少,清晨,收到少年軍的飛信後,清韻倉促之下,及時的建議她,舉行一次相當規模的葬禮,畢竟洛付的葬禮給清韻極大的感觸,此時為了應對腹背受敵的窘境,首要的事情是穩定軍心,因此在山穀特有的晨霧中,長樂公主率領自己的一幫近臣,在山地之間的一處穀地內,為戰死的士兵,舉行了一場小小的,但規格極高的安葬儀式。
說到葬禮,大中華這個偉大的民族卻有著很多莫名其妙的習慣,長樂做為公主,原本是不應該出席的,因為傳統的思想中,恐怕這些平凡的士兵承受不起,很奇怪也更可笑的論據是,領導人居然連陰間都保留著高高在上的地位。
同時挫骨揚灰對於大中華民族的傳統來說,是非常惡毒的一種手段,除非是罪大惡極,否則死者已矣,任誰也應該入土為安地。想想,無論是殺四十萬的白起還是殺二十萬的項羽,都不約而同的選擇坑殺,也同樣是有這個原因在起著作用。
她呆呆的木立在山穀中,任憑冷冷的山風吹亂她的鬢發。望著山花草木中的片片墓碑,排列順序參差不齊,卻絲毫不減生前英勇,頑強的氣勢。這些英勇的男兒,前幾日還與弟兄們飲酒吃肉,今天卻躺在了無名野地中。這些鮮活的生命,轉眼成為黃土掩埋的屍體,造成這一切的,難道不正是她嗎?想到這些她竟然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地,身後一片嘩然,連遠處佇立的士兵們也跟著跪了下去,顯然,貴為一名公主,這般驚世駭俗的舉動,超越了這些普通士兵可以理解的程度了。
然而無論如何,長樂公主親自舉辦的葬禮卻造成了非常大的轟動,不僅長樂軍的上下,激動莫明,進而也更加忠誠於她。就連領著一幫小兄弟前來監視她軍中動向的令狐凱,也不禁為這個公主的仁慈所震撼。
宜都王令狐凱在少年軍中的地位非常高,這並不僅僅因為他王爵的封號,而是他在12歲的時候便親身參與了平定代魏的傳奇之戰,雖說直到戰爭結束也沒有殺死一個敵人,然而對於少年軍中的其他人來說,能在這麼小的年紀,就可以親身參與了傳聞中已然接近神話的戰爭,根本就是一件做夢也會笑出聲的快事。更何況,令狐凱在日常的訓練中,和大家一起同甘共苦,絲毫沒有小王爺的架子,甚至因為在定期的考核中,因為成績並不是太靠前,而心甘情願的接受擔任隊正的安排。如此這般種種的行為和經曆,使令狐凱得到了很多夥伴意料之外的擁護。
令狐凱遠遠望著長樂公主她們,心中暗自合計一番後,揮揮手,準備讓兄弟們退下去,但扭首時方才發現,這班兄弟和他一樣,被公主的舉動所征服,正呆呆的想些什麼。令狐凱連忙高聲喝道:”兄弟們!長樂之仁,的確感沛天地,但戰場相逢,隻有生死的差彆。不要忘記做為軍人的覺悟!聽清楚了沒有?”
待令狐凱領著兵卒退下後,一行人策馬回營,進得營帳,令狐凱立刻跑到了老鬼麵前,急聲說道:”代候,長樂之戰,我軍定要小心應對,重疏輕堵,救援為上,殲滅下之。萬不可輕言近戰。”
老鬼嚇了一跳,連忙示意其餘人等退出大帳。
待隻剩下他們兩人時,老鬼倒了一杯蜜酒,然後肅聲說道:”宜都王,軍中無戲言,若再有第二人喧嘩亂語,擾亂軍心,李祈福立斬不赦。”
令狐凱嚇的一哆嗦,連忙跪了下去。老鬼對於他還是很有彆於其他夥伴的,畢竟這是漢王的親侄子,漢府三個小王子中最年長的一位,論理,老鬼還應算是令狐凱的手下。能不好好培養,好好關照,他老鬼又不是傻子?因此老鬼罕有厲聲嗬斥他的時候,冷不丁這麼一下子,著實把小王爺給驚著了。
老鬼雙手扶起令狐凱,此時的令狐凱年輕英俊,渾身充滿了自信和活力,這些讓人羨慕的品質,都是老鬼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所沒有的,小時候底子不好,加上連年的戰爭,老鬼今年雖然隻有30多歲,但臉上已經有了皺紋,像是一個中年人了。老鬼心中羨慕著眼前的王,輕歎一聲,:”王爺,老鬼隻是想讓王爺知道,無論什麼時候,軍心一定要穩住,您是咱們鮮卑人的黃金王族,早晚是要做主帥領一方軍隊的,軍中主將,千萬記住一句話,‘泰山崩於前,麵不改色‘“
“多謝代候教誨,令狐凱定不負老師重望。”
“哎,不必這麼多禮了,你剛剛想說什麼?”
“代候,令狐凱曾和同伴玩過一個遊戲,將一隻孤狼放入鐵籠之中,每日隻給它少量的食物,七日之後,再放入數隻獵犬。好觀瞧它們爭鬥,不想窮惡的狼非但沒死,反而將幾隻獵犬撕咬成碎片,如今段業、蒙赤行所部已然表明態度,七星城下,接戰十多天,沒有任何進展,後路又被我軍所斷,長樂軍便如同那隻孤狼正是最最凶悍的時候。然今日我觀那長樂公主,果然貌美如花,仁和慈明,大異於常。部屬對其之忠,不下於猛虎對之河東,我軍雖籌備經年,但初次為戰。是故,為今之計不易強攻肉搏,應以智取威懾為上,請老師定奪。”
老鬼聽完令狐凱的一番話語,欣慰之餘,也有些奇怪,這幫小子玩什麼不好,怎麼想起玩這種殘忍的遊戲?
不待他多想,令狐凱又接著說道:”還有,嘗聞人言,如今北朝各路諸侯均對長樂有網羅之心,漢王也多有收服之意,因此與其硬拚,不若圍而拒之來的穩當。”
“好了,好了,宜都王果然少年英雄,小候佩服。不如明日小候和王爺一同前去與其接洽,先探探她的念頭,然後也好和楊牧守那裡有個交待。你看如何?”
師生二人相視而笑,又談了談其他的一些雜事,才回去歇息。他們非常放鬆,因為無論長樂軍多麼可怕,他們也不會懼怕,英勇的戰士,渴望著戰爭的激烈,從頭顱和屍體中找尋榮耀和財富,因此,即便長樂軍再多上十幾二十萬,他們也不怕,反倒更高興。
同他們相反,神情緊張的長樂公主和清韻等人又一次聚首在骷髏廟中的篝火前,計議商討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