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啊!‘這是大家共同的想法。
無論你願意還是不願意,事情的發展結果往往會即不是你樂見的,也不是你喜聞的,即困擾著你,又煩惱著你。因為這就是生活。
漢府政權上下的所有人,在最初都沒有把令狐寶父子放在眼裡,尤其是聽到令狐德負氣分兵之後,這種情緒更是鼓舞著每個人,大家在內心裡都由衷的讚歎漢王的謀略之遠、清河的用人之巧。隻憑一個身份模糊的金刀世子就成功的離間了令狐德和令狐寶。
這樣的情緒甚至在令狐德身上也有所體現,之所以老王爺寧肯放下身段和兩個少年打下下的土匪戰術,是因為,老王爺想著太子爺倆一旦某天敗逃時,有他打通的歸鄉退路在此,剛好可以借機找回一點場子罷了。
但讓所有人都看錯的,是我們的太子爺居然勝了。
最初的戰鬥中,令狐會屢出昏招,在浪費了眾多的兵丁壯勇之後,令狐會終於心痛了,開始擔心自己苦心經營多年的龍城兵馬,有可能全報廢在此後。令狐會忽然想起祖父也就是皇上令狐垂的一段教誨:”為將者,應視兵丁若己,無端致殆者,縱勝猶敗!”
在痛定思痛的情況下,令狐會居然玩了一套韓信的四麵楚歌之計。清河軍堅持了十天後,終於被打殘了,而後續接防的廂軍中,中高級將佐多出自鮮卑,麵對理應是或者說原本就是自己兄弟子侄的敵人,任誰也會心生猶豫,更何況人家是皇帝的軍馬,自己的主子到現在也沒否認這點的。
炸營的事情沒有發生,但聽著對麵誦唱的軍歌,想著家鄉的山水,村頭的黃狗,士氣逐漸的低落了下來。龍城兵馬心理上沒有什麼負擔,士氣也挺高,跟著太子出征,搞好了,將來都會升官發財,搞砸了,有太子在上,自己隻要留的下性命,就照樣發財。於是在令狐德分兵後的第四十日,龍城兵馬突破了漢府軍的防線,諸漸離、田矽憑借著多年的聲望,總算收攏了四千多人,退回了晉陽。付桓在逃跑的本事上遠遠高於另外三人,但他這次多了一個心眼,那就是保著呂威盛一起跑,在身邊隻有六十多人的情況下,他居然護著廂軍大都督一口氣跑到了陰山河東府。他選擇的逃跑後路無疑是最佳的路線,令狐永經略多年的封地,是任何一個力量都不敢輕易招惹的。
他是安全了,呂威盛從此也對他永有感激之心了,但是兩人馬上就想到了晉陽城的漢府,區區幾千廂軍和兩軍禁軍如何對付風頭正建的令狐寶父子倆?二人商議之後,隻好就地征兵,能征多少是多少,準備湊個萬把人就趕緊去晉陽勤王,但說來容易,這征兵一征就是三個月。
不提兩個倒黴的將軍如何抓壯丁,也暫時不說晉陽城的防守戰,讓我們將眼光越過巍巍的太行山,沿著黃河一路向南,再陡然拐向東海,一直來到李介甫和呼延勝二人的營盤。
呼延勝有個優點,就是什麼兵種他都乾過,土匪、步兵、騎兵、重騎兵,如今有又帶起了騎射兵,他不同於李介甫出身步卒,在年輕時,因為外在環境的因素,呼延勝在各個級彆各個兵種之中摸爬滾打起來後,呼延勝總是能在自己帶的軍隊中,推廣出一套他自己總結的戰鬥經驗。然而都多少帶點流氓習氣,比如這次他統領的輕騎弩射兵種,在戰鬥開始的時候,通常隻以曲隊為單位出列,順則正隊跟進,逆則分而散之,四十裡後再重新編隊回返中軍。
騎射兵種遠在春秋時期就已經出現,那時出現一個著名於史冊的叫法--‘胡服騎射‘。呼延勝如今將此類兵種的戰法進行了改良和創造,漢府弓的射程比通常北朝的弓遠十五步至二十步,馬上弩的射程則遠五十步。漢府鎧甲輕巧而堅固,因此在射程交接的地帶,擒生軍的騎射戰術讓對麵的三個令狐很是頭痛。令狐鳳稍好一些,漢府中的大都督令狐桓是他親老子,避開嫌疑的考慮下,令狐農兩兄弟一來,他就把軍權給交了,往封城信都一躲,不聞不問落了個瀟灑。
令狐農和令狐隆兩個人卻難受了,雖說自己帶的兵馬比李介甫多一些,但出征前父皇曾做過交待,就是一定要牽製住李介甫,尋機才要渡河進擊的。如今陸續傳來的消息顯示,北線太子的兵馬竟然打到了晉陽城下,中段父皇親自領兵行瞞天過海之計,大敗令狐永。赫赫有名的猛虎軍被圍困在台壁至鄴都之間的一片狹窄區域內。隻不過猛虎軍的確並非浪得虛名,此刻雖說戰局不利,卻也不能讓父皇的兵馬再動半分,雙方誰也不敢先行脫離戰場,被對方趁機追擊。但父皇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漢府督糧郎將高蘇文被死死的擋在太行山腳下。猛虎糧草斷絕,拿下來隻是遲早的事情,晉陽漢王那裡不但無兵可派,連老巢晉陽都快不保了。
兩線告捷,唯獨南線這邊,李介甫呼延勝雖說名赫北朝眾王,但是人馬隻有區區不到6萬人,還處於南晉北衛的合擊之地,卻像一個參天鬆柏,定定的,始終不退。
“來人!傳本王鈞旨,集思廣益,求破漢府,功成之日,封候開土。”令狐農這麼說並非想從士兵中尋找到人才,他真正的想法是要激勵起麾下兵勇的武者心氣。
“鮮卑的勇士們!本王知道你們心中所思,手足不相殘。心中所念,同根不相煎。然我大衛兩次開國,高祖以降(四聲),武功彪炳,榮耀顯赫,均是因為有你們的浴血披創,方才百戰不折,吾等萬勝之師安困於叛逆?今南有晉,東有高麗,西府諸侯林總不下十餘。然唯有與我們對陣的李介甫、呼延勝,才算是真正的強敵,剪滅他們,我們就可以一統北朝。大家封候拜將即在今日,隨吾一戰!”
“隨王決戰!”令狐隆的戰前鼓動達到了良好的效果,他利用大衛鮮卑人之前的輝煌戰功,激勵起士卒的心氣。接著用封候來許願,提高士卒求戰的決心。望著士卒嗜血的眼神,令狐隆轉首看看兄長令狐農,二人兄弟連心,略略用眼神交流之後,便由令狐隆向副將傳令”三軍聽令,馬步齊出!”
中原這篇土地,自掘地見母的鄭公開始,就成為大中華曆史上的四戰之地,不但這裡的老百姓已經學會了純熟的趨利避害,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倚仗對地形的熟悉而逃的無影無蹤。大多數的將領也對這邊的山川河流爛熟於心。
正因為這裡的政治象征遠遠大於戰略地位,所以很多真正的軍人是不願意在此打仗的,尤其像衛軍這些依靠騎兵兵種優勢的軍事集團,更是不太願意在這裡糾纏太久。
所以令狐農在各種因素的誘導下,隻好強行來打了。
他想打硬仗,李介甫同樣想,漢府四條線用兵,兵源已經捉襟見肘了,西麵雖說毫無動靜,但畢竟竇泓手下隻有幾千人馬,北麵人家已經開始圍困王城了。東麵猛虎軍被令狐垂困死,相比較而言自己這邊的情況算最好的。
咚、咚、咚、咚!
震動天地,撼人心魄的戰鼓聲,有章奏的敲響。踩著鼓點,伴隨著每一次的鼓聲,七萬馬步衛兵便向前走一步。整齊的方陣,鮮明的兵甲,即顯示出令狐家嚴謹的治軍風格,又顯示出兩個王爺與李介甫統領的漢府軍絕戰之心。
令狐農端坐戰馬之上,向來注重儀表修為的他,此刻正閉目聆聽戰鼓的聲音,可以說令狐家的男子就是伴隨著刀兵成長的,熟悉的戰鼓,熱切的廝殺,都是讓他們血液沸騰的號角。成年以來,轉戰天下,大小血戰,不下千起,如今他要在當年楚漢相爭的舊址,再次展現一場酣暢淋漓的血戰。
一旁的令狐隆同樣激動萬分,隻要將漢府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拂去,整場伐漢之戰就進入尾聲了,如若大衛儘得漢府全地,北可以陰山為基,號令大漠。南可以長子洛陽為援入主中原。西麵的亂局可以暫時不理會的,七國紛爭的最後結果,自然是他們大衛坐享漁翁之利。父皇誌不如此,而是心懷天下,到那時,付君琛沒能做到的事情,他們令狐家的男兒可以做到。想到此,令狐隆的心臟突突跳了幾下,連忙收攏心思關注回戰場,兄弟二人合作多年,令狐農統率全局,他則負責具體的各兵種派遣和出戰時機,當他觀察戰局時,也不由得由衷讚歎出聲。
“嘗聞令狐麟言道,李介甫之才,堪比吳白,想不到今日一見,果然是名不虛傳!”在短短七鼓的時間內,漢府軍已經在駐紮的營盤外擺下了緊密的防守陣型。
在發覺了朝廷兵馬絕戰的決心之後,李介甫索性也放開懷抱,大大方方的排下方圓大陣,避免不了的時候,與其繼續退讓,不如挺胸接受挑戰,這是李介甫的信條,也是大中華民族輝煌千載的骨氣。
武鋼車,距長六,軌寬三,外罩鐵板,四圍十孔。是世界戰爭史上最早的裝甲性武器。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經成為應付騎兵的兵種了。
李介甫利用三排武鋼車環形圍在陣型的最外端,中間是四個整齊的步兵方陣,方陣中間是各式器械弩及分隊主將的指揮場所,方陣與方陣之間是輕騎兵,往來救援及補空所用。
令狐隆隻一打眼,就辨明了方圓大陣的形製及規模,李介甫帶了六萬人,加上呼延勝助陣,也不過七萬多一些,四個方陣的步兵夠上了五萬多人,中間的遊擊輕騎差不多八千左右。咦?不對!七萬人現在變成了六萬人,這是怎麼回事?
“王兄!事有蹊蹺!對麵好像不見呼延勝所在!”
“什麼?不可能!呼延勝兵馬乃是騎兵,你……”令狐農陡然睜大了半開的二目,死死盯緊了對麵的戰陣,待他重新審視一遍之後,衛軍同漢軍的距離已經隻有一百五十步了。一旁待令的軍師司令郎中,偷偷的用軍靴上的馬刺點了一下馬股,戰馬唏溜溜打了一聲長嘶,終於驚醒了兩位腦子正飛速運轉的王爺。”不好!呼延勝騎兵號稱擒生軍,正是詭異狡詐之輩,速令高陽王麾下親軍停止前擊,留做備用,以防擒生軍偷襲我們的後方,令前隊舉巨盾,負土騎兵衝鋒開路,騎射兵隨進,步兵緊跟,對方隻少了區區一萬人馬,隻要吞掉李介甫,餘者不足慮。”令狐農情急之下,不顧兄弟二人多年達成的配合習慣,親自下起了軍令。令狐隆顧不得多想,急急的問道:”王兄,頭狼呼延勝另有福將之稱,其騎兵向來縱深穿插慣了的,會不會北上援猛虎去了?”其實不用他說,令狐農適才也是這麼考慮的,但事關重大,他一時間不敢妄下斷語罷了。
“該死!是那個混蛋負責的遊哨斥候,給我把正將砍了,傳副將來見!”
眼見兄長不問先斬,令狐隆心知,此事恐怕十有**是夯實了,心臟又開始嘣嘣的跳了起來,而此時,前線的戰鬥已經開始了,在廝殺聲、弓弩放弦聲傳過來時,令狐隆不顧戰局的緊張,卻對著兄長開口道。
“分奇兵援助猛虎,想來出乎意料,亦不傷大局,父皇那裡的兵馬超過漢軍五萬之多,即便呼延勝過去,也不會改變什麼的。王兄!今日隻要殲滅了李介甫,再回兵勤王,你看……”
“不,你現在應立刻領兵馬回去,父皇那裡雖說圍困了猛虎軍,但父皇掌兵素來講究圍三闋一的,呼延勝隻要從那開口一麵進攻,不易於撬開拴虎的鎖鏈,今日這邊有我在,你速回兵勤王。另外傳嚴令,命令狐鳳督帥城守過來與我共同對付李介甫就是了。記住一定要快!”說最後一句話時,令狐隆分明從兄長的眼神中讀到了恐懼!一向溫文爾雅的令狐農急成這樣,還是他第一次看到,令狐隆心慌的厲害,轉身帶馬點兵去了。
戰爭的爭奪不看你之前打了多少勝仗,隻看最後的結果是你活著還是敵人活著。所以很多著名的軍事家,例如孫子、例如吳子從不敢斷言自己的下一仗肯定會贏,就基於此點。相反如諸葛亮這樣的名氣更大的戰略家,卻總是自信滿滿,但遺憾的是六出祈山而一無所獲。一切的遺憾都因為對戰爭的偶然性、多變性把握的不協調造成的。
猛虎軍的領袖令狐永被圍困在狹窄的一片區域內,唯一讓他心安的是他們幸運的占據了上水源,不至於令軍隊的士氣下降太厲害而已。
想起半個多月前的那一晚,令狐永的心中羞愧、惱怒、憤恨之情五味俱全。他不顧令狐凱重兵接應,輕兵偷營的建議,傾全力突襲令狐垂的主營,妄想趁著令狐垂假兵北進的機會,一舉斷了對方的後路。卻不成想,令狐垂儘管真的是假兵北進,但對於後營的關照亦是謹慎且周全的。
一聽到令狐永果然遣兵斷路,令狐垂立刻命令後隊變前隊,殺了一個又及時、又迅猛的回馬槍,不僅及時,還非常的要命,因為老皇帝沒料到,鬼將軍居然犯了這麼大的一個漏子,傾全力偷營,正中下懷,兩方麵將近三十萬的大軍,摸黑激戰了一個晚上,待清晨,猛虎軍想回返大營的時候,才痛苦的發現,皇上先一步占據了台壁這個回歸的退路。不得已,猛虎軍且戰且尋,輾轉而行到第三天的傍晚,方才找到了暫時的棲身之所。
“報!河東公在上,據軍醫交待,左將軍他恐怕…恐怕…”
左將軍是令狐無謀,最開始的時候是他的近衛親隨,隨他轉戰多年後最終成為獨當一麵的將領,在十天前的一次戰鬥中,被令狐盛一箭射中了左眼,隨著傷口的逐漸惡化,今天到了和他們分手的時候了。
令狐永氣惱之下,抬起一腳,踢翻了傳令兵。
“恐怕!恐怕!男兒戰死沙場有什麼恐怕的?你若怕死,就滾到對麵的戰營裡去!”說完一撩袍子的下拜,小跑著來到了無謀的營帳裡。
進得帳來,發現令狐天保、令狐靜格、楊相、王可、令狐凱等人都已經到了,見他進來,眾人齊齊的站起身來,後退半步,給他讓出空的地方。
“無謀!無謀!”
令狐無謀的左半邊臉腫的嚇人,推擠的整個麵容扭曲的讓人完全認不出來了。右眼歪斜的從縫隙中閃了閃光芒,以微弱的聲音輕聲說道。
“小將軍,咱們歸鄉了麼?”
小將軍是當年平陽起兵時,令狐占與他戲謔時的稱呼,隻有無謀這樣的老人兒才知道,但無謀此時說出當年起兵時的口號來,顯見的神智已經不清,到了彌留之際。
“無謀!你我兄弟經年血戰,同生共死!你若活下來,我分一半的陰山給你!你******給我挺過來!”
風吹柴花,惶惶兮!葬吾之軀。
風吹山林,傖傖兮!魂歸鄉隅。
令狐無謀仿佛沒有聽到令狐永的許願,哼起了鮮卑的一首歌謠來。歌謠裡,他們仿佛回到了為惡鄉裡的少年時光,仿佛回到了荼毒關中的罪惡時光,仿佛回到了縱馬長子的肅殺暗夜。一場場的廝殺,一幕幕的畫麵,回蕩在大帳中。
跟著無謀哼唱完歌謠,令狐永一拭眼淚,恨聲的說道”無謀!你走好!我對著你向彈汗祁連發誓,即便猛虎儘歿,本公亦要親手斬殺令狐盛為你報仇!”
說道令狐盛,無謀的獨目突然睜大,也清澈了起來。
“河東公!令狐盛箭法超絕,他射中我的卻是第二箭,第一箭他是先射我的盔纓,意思是沙場重相逢,一箭先示警,二箭再奪魂。但既然已經先行緩手,今後他不會再留情了,公爺和其他的兄弟們,哦!還有小王爺,你們皆要…要小心他的…”未及說出最後的箭字,無謀的生命便離開了軀殼,離開了大帳,乘著清風直向青天飛去。
無謀死了,帳外的空地上令狐永和一眾將領,緩緩的注視著兵卒點火將無謀的屍體連同隨身的衣物兵刃一並燒了。大家的心中都沉重異常,如果沒有援軍,猛虎覆滅的命運隻是時間而已了。
每個人心裡都正默默的想著心事。忽然遠方隱隱傳來一陣陣的廝殺聲,漸漸的隨風還飄來混雜著血腥、物品被燒的氣味來,儘管很淡,卻是那麼的叫人振奮。
一隊戰馬飛奔而來,馬上的年輕將領,黑袍皂甲,臉上斜著一道傷疤在陽光的映照下,鮮紅又醒目,正是呼延勝的長子韓方。
“末將神風左大營偏將韓方,參見河東公,拜見宜都王。安樂公領八千輕騎,正在北山口同敵將激戰,望河東公速與援手!”
好韓方,不提他們是來解救猛虎的,卻叫猛虎援救他爹爹,即照顧了河東公以及猛虎軍上下悍將驕兵的麵子,又到明了戰局的微妙所在,果真是方正的君子將軍。
應該說,無論韓方還是呼延勝他們父子二人加起來的能力,最多是令狐垂二十年前的水平,現在帶來的這八千人馬既是長途奔襲,又是輕兵薄甲,如果憑借這份力量就可以解救猛虎的話,那麼我們未免太小瞧老皇帝了。
但前提是老皇帝這邊沒有分心三用。,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