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寶絡忙放下手中的羹湯。
“尊上,怎麼起來了?”
茹斯蘭江恍若未聞,他看著那琴,沉默著。
景寶絡走到琴前,微微蹲下。
他抬起了頭。
茹斯蘭江的眼睛非常漂亮,很黑,眼黑部分有淡淡的藍,顯得眼神格外深邃,仿佛蘊含了無數過往和世事,卻又奇異的不會顯得滄桑,反而有一種帶著溫柔的明亮。
景寶絡微怔了一下。
她想起自己缺失的幽精,看來是因為幽精過於弱小,才會如此容易耽於美色。
“阿寶,知道這是什麼嗎?”
她順著他目光看過去。
這是她原來的配琴。
名叫歲引。
她本還有一把刀,製式有些像雁翎刀,名叫摧情。
修行之人大多佩劍,因劍為百兵之君,自有君子佩劍,以彰其德之意,而刀不同,刀為凶器,稱之為百兵之膽,向來是匪盜配刀。
但是景寶絡的卻是刀。
天璣門的弟子大多都修習兩種兵器,一為主,一為輔。
一琴一刀。
即有君子之威,也有雷霆之怒。
深得她意。
她伸出手去,按住琴弦,熟悉的指尖記憶漸漸舒展,指尖的觸感仍是陌生,胸口微微一窒,立刻收了回來。
他說:“這琴斷了一弦。”
景寶絡有些記不清了,應該是在最後的決戰中毀的。
歲引琴的琴弦有些特殊。
一般的琴弦多是用鹿筋、馬尾,或絲弦或昆鳥的筋,而用作武器的會使用金屬弦。
但歲引琴用的是特殊的金屬弦為內質,外麵纏了風乾的人筋。
而這人筋,且不能硬取,需在煉製內弦時緩緩融合,整個過程非常人的毅力不能為之。
所以琴弦斷了,再也沒有人能修補。
景寶絡歎息道:“這琴很好。”
“歲引琴原為我門一位供奉大能,他癡迷琴技,為了能製出天下第一殫精竭慮,親入巴蜀取了建木一枝作為琴麵,卻再為找到合適的琴弦,金屬過剛,馬尾易斷,他癡於此,竟鬱鬱生魔,後來有一天,他突然出關,捧著新作的古琴而出,琴麵血跡斑斑,他行至雲台,徒手撫了一曲,仰天長笑,複而大哭,於雷鳴中坐化。”
茹斯蘭江道:“這琴,是用他的徒弟的筋脈製成,歲引,是那個癡~女子的名字。”
他問:“阿寶,你覺得她傻嗎?”
這個“他”,景寶絡不知他問得是那師父還是那徒兒,默了一瞬,她是知道這個故事的,大概那時候選這琴也是因為這個故事,答案早就在心中:“既有殺妻證道之心,自不會流連宋玉東牆;也有飛蛾撲火,隻是怨天與多情,不與長相守,都是成了自己的所求,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那阿寶的道是什麼?”
景寶絡看著那琴弦,遲疑了一下,還是選擇了最穩妥的回答,也是她曾經說過的:“我的道在天璣門。”
“天璣門麼?”茹斯蘭江忽然笑了一下,那笑中帶了某種冷意。
“你預備如何證道?”
景寶絡直覺茹斯蘭江並不喜歡信任顧清明等人,但這事沒辦法瞞,她還是硬著頭皮道:“今日掌門見我,說會推我參見雲門大會,還送了我一盒珠寶。”
“這個老東西動作倒是快。”他毫不掩飾。
景寶絡聽他如此說,微愣了一下。
他看了景寶絡一眼:“你是不是覺得他對我還是挺尊重挺討好的?看起來人還不錯?”
景寶絡想起今日雲台之辱時顧清明的兩麵三刀,道:“還行吧。”
茹斯蘭江手指敲在桌麵上,一頓,忽然抬頭:“你想參加雲門大會嗎?”
景寶絡點頭,以自己沒見識做借口解釋了一番,又順便談及韓息夫目前閉關不出,如果茹斯蘭江有時間,正好在養病,是否可以適當指點一二。
她說得委婉,他回到的倒是直接。
“好。”
景寶絡立刻道謝:“謝尊上。”
“你我不必客氣。”
他看著她,神色甚至稱得上溫柔,她卻知道,這份溫柔隻是他的常態,他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很多人,並沒有什麼特彆,用一個態度對待很多人,通常意味著他們對這些人沒有興趣,甚至不抱任何期待。
所以,再次默念,男主是女主的,而她,是男主的,擋箭牌,而已。
茹斯蘭江的指點還是很認真的,景寶絡隻覺從手腳開始,經脈隱隱有鬆動的異象。
那韓息夫當日注入的一縷神思,漸漸歸元合一,連封印處也許久不曾痛過。
但他的身體時好時壞,有時候和她說話可以一直說到很久,有時候僅僅幾句,便靠著她睡了。
多了幾次,景寶絡便總結出規律,他這習性有點像那黑狗吃吃,一旦離得太近,在人身邊,就容易犯困。
如此,她便開始保持些距離,選擇站著或者搬了凳子在一旁聽。
這回茹斯蘭江倒是不容易困了,但是他又覺得躺久了頭暈眼花,要開始複健治療。
一日有半日要她攙扶著在允徽院散步。
允徽院的溫度適宜,花開得甚好,景寶絡走著走著常常就忍不住吃兩口,一口又一口,一來二去,幾天下來,他身體沒有明顯好轉,景寶絡感覺自己衣衫倒開始緊了,她心中鬱悶。
這日下午,茹斯蘭江用了一盞茶,忽起身道:“走。”
景寶絡摸了摸才吃過午飯的肚子,歎口氣,起身過去。
這回卻沒有在允徽院花園散步,而是禦劍而上,不知道要往哪裡,薄霧輕雲,景寶絡不敢朝下看。
她在薄霧中問。
“尊上,我們這是去哪裡?”
“天璣證道。”,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