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占春色);
蘇夫人打探到,令夏家小夫妻客棧起死回生的,是一餘姓的廚娘。且探得這位女廚娘就住在夏家的客棧內後,蘇夫人找了個不是飯點的時間過來。
蘇夫人深居簡出,平時就算出門,也是去赴貴太太們的宴會,從不會踏足這種地方。所以,掌櫃的並不認識蘇夫人。
但又見蘇夫人衣著光鮮,且穿金戴銀,綾羅綢緞加身的,想來非富即貴。所以,掌櫃的陪著笑過來說:“請問夫人是打尖還是住店?若是住店的話,小的這就給您去開一間上房。若打尖的話,您可點菜,小的安排人去做。”
蘇夫人卻不屑與夏家客棧的掌櫃的打交道,隻說:“不打尖也不住店,我來找人。”
掌櫃的遲疑一瞬,而後才又問:“那麼請問您找誰?”
蘇夫人這才將目光挪去到掌櫃的臉上,眉心輕蹙,儼然是覺得他話多嘴臭不耐煩了,語氣和態度便也更不好了些。
“找你們家餘娘子。”
徐杏才將回屋泡了熱浴湯,又換了身乾淨衣裳。正打算下樓出門去夏家一趟,誰知,才下來便聽到有人尋她。
這些日子她很忙,幾乎是沒什麼空閒時間去多想彆的的。如果不是瞧見了這張臉,她都要一時忘了蘇家母子的存在。
這位夫人的這張臉,與徐妙蓮的何其相似。
想來她最一開始的猜測是沒錯的。
樓下的這位衣著光鮮的貴婦人,想來正是徐妙蓮生母。也就是那個,憑徐國公的權勢竟也找不出來的女人。
想到這裡,徐杏心中不由自嘲一笑,到底是當時徐公夫婦找不到人,還是他們夫妻二人壓根沒打算用心去找。
說來說去,不過就是她在徐家夫婦心中沒有份量罷了。
心裡這樣想的同時,她人也已經朝蘇夫人走過去了。
那掌櫃的還在周旋:“我們主廚已經休息了,現在不當值。您要見她,怕是得提前約時間。”
“趙叔,沒事,你去忙你的吧。”徐杏從容走了過來,三言兩語便把趙掌櫃支開了。
而她目光,自始至終都一直定在蘇夫人身上。
看她的臉,看她的衣著打扮,也在看她的氣質談吐和神色舉止。
而此刻,徐杏是以一張易了容的臉出現在蘇夫人跟前的。所以,徐杏能認出她來,但她卻並不覺得徐杏有哪裡眼熟。
“你就是餘娘子?”瞧見了近來揚州城內名聲大噪的女廚娘,蘇夫人第一反應是驚歎。
她以為,能有那般高超廚藝的女子,該是年約四十,生得膀大腰圓的。可如今她麵前的這個,則不過看著二十左右年紀。而且,她身量纖細,雖然這張臉平平無奇,但看著這儀態,必然是養尊處優慣了的。
這便是那讓夏家客棧起死回生的女廚娘?
蘇夫人還一句多餘的話沒說,徐杏便從她的神色反應中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徐杏落落大方在她對麵坐下,臉上始終保持著恰到好處的笑容。
“蘇夫人,你有什麼話想說嗎?”淡然坐下後,徐杏根本沒有回答之前蘇夫人問她的話,而是直接開門見山,問蘇夫人來意。
蘇夫人卻是眉心蹙得更深:“你知道我的身份?你怎麼知道的?你見過我?”
徐杏則道:“我是猜的。”並且給出了一個她這樣猜的合理理由,“那日住在一品客棧,無意間看到了貴公子,也聽說了,如今蘇家名下產業,酒樓飯莊客棧這一塊,都歸蘇三少管。”
既知道那些都是蘇家他們母子的產業,卻仍然與他們母子作對,蘇夫人心中頓時燃起怒火來。
但她又細想了想,怕是自己兒子先得罪了人,這才惹怒了這位娘子的。
故而,蘇夫人倒先克製住了自己的脾氣,隻勉強還保持著麵上的客氣,笑問:“犬子愚昧,不知是不是哪裡得罪過娘子?”
“不曾。”徐杏答得乾脆利落,絲毫遲疑猶豫都無。
“既然犬子不曾得罪過娘子,那為何娘子要故意與我們母子作對?”徐杏漫不經心的“不曾”二字,顯然是徹底激怒了蘇夫人。
蘇夫人本來就自詡身份尊貴,在這揚州城中,她可是連州官夫人的飯都吃過的,如今這般屈尊降貴來這等醃臟之地,不過是想擺出自己的誠心罷了。
可如今,她的這份誠心被彆人扔在地上踩,也就休怪她沒有好臉色和好脾氣了。
蘇夫人一言不合便抬出了自己富商夫人的架子來,哼聲威脅徐杏道:“你可知道,憑我的手腕,我是可以讓你在揚州混不下去的。”
徐杏點點頭:“我知道。”但麵上卻無半分畏懼之意,她並不把蘇夫人的話放在心上,隻依舊輕鬆又淡漠地道,“但我也知道,你如今卻沒這個膽子。”
“你此話何意?”蘇夫人厲聲質問。
徐杏卻仍舊盯著她這張臉看,目不轉睛的看。但她卻偏偏不回答蘇夫人的話,隻又繞回了剛剛的話題上。
“夫人隻在得知蘇三少並沒得罪我後便動了怒,覺得是我故意挑事針對你們母子二人。但夫人又怎知,得罪我的不是另有其人呢?”
蘇夫人越發不明白起來。
“你說我得罪過你?”蘇夫人倒還真細細去想了,但她確定,她從未見過眼前的這個人。
徐杏卻沒打算這麼快就把徐妙蓮抬出來,所以,她隻說:“你們母子和蘇家另外兩房爭家產,原都是你們蘇家自己的家事,與我等普通小民無關。但若因你們而使得彆人無辜受牽連的話,也就彆怪彆人怨恨你們母子。”
又說:“生而為人,最基本的善良總得有吧?人生在世不過短短數十載,你們家蘇老爺家資豐厚,便是你們母子不爭,日後分到你們手上的家產也足夠你們吃幾輩子了,又何必再為了自己的貪心而害得普通百姓傾家蕩產吃不起飯呢?”
蘇夫人雙眸眯了眯,早已卸下所有偽裝,此刻目露凶光。
“這麼說,你我之間是沒得談了?”
徐杏說:“敵人的敵人就是友人,夫人也且息怒,彆想著怎麼動用關係害了我。彆說你是否有這個本事,便就是有,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機會。我和你們家大少夫人,如今是朋友。”
“好啊,看不出來,你竟是個厲害角色。”蘇夫人到底心中有所顧及,因而隻能撂狠話。
蘇夫人臨走前,徐杏又喊住了她。
問:“蘇夫人生平有無做過什麼虧心事?”
蘇夫人回過頭來瞪著徐杏,目中凶光更甚。
徐杏忽略她的眼神,繼續說:“比如說,當年在嫁到蘇家前,有生過一個孩子。但最終,為了自己,卻把孩子遺棄了?”
蘇夫人本來看著徐杏隻是一臉的仇恨,但聽到徐杏說的這些後,臉上神色立即就變了。
明顯是什麼見不得人的往事被人提起,她滿臉猝不及防的慌亂。
最終,蘇夫人沒再問徐杏什麼,隻是匆匆一個人跑了。
但徐杏卻更加確信,這個蘇夫人,她就是徐妙蓮生母。也就是說,她是當年那個害得她淪落青樓十年的人。
她沒有找錯人。
徐杏不過寥寥數語,似是非是的幾句話,便就讓蘇夫人晚上做了噩夢。
夢中,是十八年前的那個小村莊。她偷偷躲在一戶無人居住的人家的牛棚中生女,然後得知村上來了一位夫人,恰巧也是同一日生女。
她便趁當時手忙腳亂大家皆不在意時,偷偷把自己的女兒和那位夫人的女兒偷換了。換掉後,她便抱著那位夫人的女兒連夜離開了村子。
本來她還想,她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孩子,又是戰亂年代,她該怎麼生存下去。可如今既然她自己的女兒有了去處,而帶在身邊的這個又不是自己的,她便沒那麼多顧忌了。
當時走得離村子遠了後,她便把女嬰丟棄到了荒山野嶺。
原是想著,這個孩子隻要一日活著,日後說不定對她親生的女兒就是一種威脅。隻有她死了,才不會有任何人威脅她女兒的幸福和地位。
但她從未殺過人,若真要她親手殺了一個剛剛出生沒多久的孩子,她也實在做不到。
所以,便選擇把人送去深山裡,任其自生自滅。
她想,深山老林,人跡罕至,餓上個三五日,她自然就活不下去了。那個女嬰,應該活不了的。
蘇夫人是從噩夢中驚醒的。夢中,她抱著女嬰一個人出現在深山,突然的,一張猛獸的臉出現在她麵前,緊接著,就是一陣陣似是要刺破黑夜的嘶吼聲。
她被這一幕嚇醒了。
醒了後的蘇夫人滿身滿臉都是汗,顯然還心有餘悸。
那個餘娘子是誰?她到底是誰?
這十八年間,她為了不引起沒必要的麻煩,從未再打探過當時那位夫人的身份背景。即便是從蘇家的一個普通妾室,母憑子貴,後來成功坐上了蘇夫人的位置,她有了權勢和地位後,她也沒再在去打探過。
難道,她的親生女兒,她如今過得不好嗎?所以這個孩子她如今回來埋怨她了。
還是說,那個被她扔進深山的孩子她並沒有死。她活了下來,而如今尋到她人後,來找她報仇來了。
蘇夫人這些日子心事重重,一直疑神疑鬼。白日吃不香,夜間也睡不好。
但徐杏就不一樣了。
徐杏日日吃得香,睡得飽。
並且客棧生意越來越好,徐杏一個人實在瞞不過來,已經在和夏家夫妻商議後,琢磨著要收幾個學徒了。
她如今白天乾活做事,晚上還能騰出時間來寫點東西。
從前沒開始認真乾這一行時,徐杏做菜不過全憑心情。但如今不一樣了,如今她知道自己所有一切的付出都能得到彆人的認可,和換來錢財,她便打算開始認真做這件事。
她近來在編撰食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