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裡想著事情,沒走多遠,便聽身後方才與他說話的官差不知與誰打招呼,一道耳熟的聲音應和。他敏銳回頭,便見一個麵熟的人走進去。
正是方才牽走白馬的那個人。
石頭眼皮跳了跳。
他沒做多想,身形隱蔽在牆後。等了片刻,那人很快又從衙門裡出來,還換了一身衣裳。
怕被發現,石頭隻遠遠的跟著,隔了好長一段距離。
那人沒有去其他地方,而是直接去了京城最熱鬨的東市,他先進了好幾間鋪子逛過,最後停在一家賭坊前,然後左右看了看,見無人注意自己,才從懷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石頭也跟過去。進去前,他在地上抹了一把灰,又滾了一圈,將自己弄的灰頭土臉,半遮掩住模樣。
賭坊門口的幾個打手瞥了他一眼,看到他從懷裡掏出錢袋,竟也沒有阻攔。
賭坊裡魚龍混雜,三教九流的人圍在幾個賭桌前,隨著賭局的結果大喜大悲。石頭從這些人之中穿過,他的目光從每一個人的臉上遊曳過,很快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他放輕了腳步,小心翼翼地靠近。
那名官差兩眼緊緊地盯記著荷官手中的骰罐,壓根沒有注意到有誰在朝自己靠近,等回過神時,便發覺到有一把刀抵著自己的後腰,尖銳的刀刃刺破了衣裳,險險紮進了皮肉裡。
官差麵色大變,剛要大聲呼救,就有一隻手伸過來掐住了他的脖子,耳邊一道略有些稚嫩的聲音陰沉沉地道:“彆動。再動我就捅進去了。”
官差霎時冷汗直流,他舉起手作投降狀,不敢亂動。
二人退後幾步,離開賭桌,空位很快被新的人擠上。周圍紅了眼的賭徒壓根沒有發現他們的異狀,石頭帶著他找了一個人少的角落,將他的雙手製在身後,而小刀橫在了他的脖頸。
他還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情,但手一直很穩。
“馬呢?”石頭問。
“什麼馬?”
“今天被你牽走的那匹白馬。”
“白馬……”官差總算想起來,他臉色微變:“是你?你是那個陳家的小孩?”
意識到自己被一個半大的孩子嚇住,他大為惱怒,剛要掙紮反抗,抵在脖頸的刀刃就劃破了皮膚,鮮血淌出,一時不敢再動。
他努力往後看去,儘管這是個半大的少年,可鉗住他的力氣卻大的驚人,反抗不得。少年輪廓深邃的五官隱在陰影裡,隻有一雙灰眸在幽暗的環境裡明亮而冰冷,像一頭盯住了獵物的野狼。
“少廢話。”石頭陰沉問:“我妹妹的馬呢?”
“什麼馬……”官差還想要裝傻,便感覺到掐住自己的手收緊,脖頸間的疼痛也加劇。生怕這小孩真下狠手,他忙道:“我說,我說!”
“是高國公家的公子。”
“……高源?”
“似是這個名諱。”官差說:“高公子說今日會有一匹白馬在街上鬨事,讓我以官府的名義抓走給他送過去。”
“馬呢?”
“已經送過去了。”
“在哪?”
官差說了一個地址。
“那不是高家,你騙我?”
“不敢不敢,我剛從那個地方回來,離此處也不遠,您去了就能看見。”
賭場人聲嘈雜,官差大氣也不敢出。
許久,他感覺到橫在自己脖子前麵的小刀移開,立刻回頭想抓人,可身後空蕩蕩的,哪裡還有少年的影子。他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背上爬滿了冷汗。
石頭順著問出來的那個地址找過去。
他跑的很快,那個地方也離賭場不遠。
那不是顯赫的國公府,隻是一處不大的民宅,大門緊閉,他繞了著宅子找一圈,最後找到一棵幾人高的大樹,幾下就靈活地爬了上去。
他本來是想從這棵樹潛進宅子裡,也是運氣好,裡麵就是院子,而白馬和高源都在牆內。
高源對白馬覬覦已久。
他第一眼見到這匹白馬就喜歡,起初是眼饞,可後來見溫家那個商戶出身的小孩偏要和自己作對,便愈發想要搶過來。被學監罰過後,他還向家裡討要駿馬,可沒有一匹有這匹白馬神駿漂亮,更是心癢難耐,才在今天動了一點小伎倆,把馬搶了過來。
記隻是溫善到底有太子撐腰,他也不敢明著把馬帶回家,才讓人送到了這一個小宅院。
此時,他就站在白馬麵前,得意道:“我說了我要騎,溫善那個小丫頭還能攔得住我?”
小雲毫不客氣地對他打了一個響鼻。
高源頓時沉下臉,目光不善地盯著麵前白馬,對下人道:“拿馬鞭來。”
石頭臉色微變,按著磚瓦,就要跳下去救馬,不知從何處伸出一隻手,按住了他的動作。
他回過頭,是那個眼熟的路人。
暗衛說:“皇上已經將溫娘子與小姐接出來了,派我來找你回去。”
“那是善善的馬。”石頭凶巴巴地對他說:“他搶了善善的馬。”
“馬也會送回去的。”
“善善受傷了!”
暗衛說:“皇上已經知道了。”
意思是會有處置。
石頭抿起唇,他朝院子裡看去,隻見高源在下人的幫助下,已經坐到了白馬的背上,他攥著韁繩,洋洋得意。
石頭還是不高興。
善善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不像他是乞丐出身,早就被人踢打習慣,她流了那麼多眼淚,哭的那麼大聲,一定疼壞了。她平時很少哭的,總是在笑,她還那麼喜歡自己的馬,有關小雲的所有事情都要親力親為,現在卻被人搶走了。
她平時那麼寶貝的小馬,騎一會兒都怕馬累,現在卻在被彆人甩鞭子。
石頭不悅地皺起眉。
他問:“你真的能把小雲帶回去嗎?”
暗衛說:“當然。”公主嘴上一直念叨著石頭和馬,皇上派他來找人和馬,他自然要做到。
石頭指下麵:“他是國公府的。”
暗衛勸道:“我有辦法。”
石頭點了點頭。
他跳下去,很快離開了這條小巷。
暗衛以為他是聽話回家了,剛鬆口氣要去救馬,就見他的身影又出現在路口,飛快地爬上樹。
暗衛納悶。
隻見石頭從懷裡掏出一把彈弓——他剛從其他小孩那裡換來的,又拿出一塊石子——地上撿的。他麵無表情地舉起彈弓,眯起一隻眼,用力拉開了皮筋。
他日日練箭,這於他而言如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意識到他要做什麼,暗衛:“等等……”
“咻”地一聲,石子破空而出,一擊就中。
高源正騎在馬上,拉著韁繩馴馬,白馬已經認主,此時忽然被一個陌生人騎著,它暴躁地在原地踏步,想要把人甩下來。
忽地,一塊不起眼的石子重重地射|中了它受過傷的後臀。
白馬痛苦地嘶鳴一聲,馬身瘋狂的扭動,高源一時沒坐穩,被狠狠甩下,撲通摔到地上,馬腿蹬在他的腦袋旁邊,濺起的沙石撲到他的臉上。
高源驚恐地睜大眼睛,都來不及去在意摔倒的疼痛。神駿的白馬立在他的上方,馬身遮天蔽日,將一切都擋住,肉眼所及之處,他隻見馬蹄高高揚起,連蹄鐵的形狀都看的清清楚楚——
“不,等等,彆……”他慌忙想向旁邊爬去。
可已經來不及了,馬蹄已經重重地踩了下來!
卡擦記!
腿骨斷裂聲伴隨著莫大的痛楚一齊傳了過來。
“啊————”
撕心裂肺的痛呼聲響徹雲霄。
石頭收回彈弓。
他冷酷地彆過頭,原路順著那棵大樹滑下,頭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去。,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