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放她 快些離開這裡。(1 / 2)

喜恰一愣, 心裡終於泛上漣漪,聲音也帶了一點激動:“悟空哥,你真的要......”

她真心實意為孫悟空感到高興。

原本就是因為善念善緣與孫悟空結識, 他一人寂寥孤獨, 被壓在山下這麼多年,使得她總放心不下。這麼多年, 終於等到他可以脫離這裡, 重獲自由。

孫悟空瞧見她眼中顯而易見的激動神色,也不由自主笑了起來,輕點起頭。

“前些日子,觀音大士來了五行山,要我等候一個從東土大唐來的取經人, 他將會劈開山收我為徒,再與他一同西行去......”

喜恰緩緩聽聞他的解釋,心生一點異樣。

她反複咀嚼著觀音大士、東土大唐、西行取經這幾個關鍵詞,電光火石間心裡閃過一些想法,再想卻又摸不著頭腦了。

“......悟空哥,此番是要皈依佛門?”

孫悟空被如來壓在山下這些年, 心中自然是有氣有憤恨,喜恰也聽他說過許多遍。

但此刻, 孫悟空神色坦然, 眉眼灑脫, 隻是懶懶看了她一眼:“萬事一念之間,是道還是佛皆由自己選, 也沒什麼兩樣。不管從前多少怨氣,隻消一個脫胎換骨的機會,諸事也該拋下了。”

囿困此間的人, 很難得尋一個機會。若有,千金也難換。

喜恰怔怔想著,事到如今,她自己何嘗不是被困著呢。

“喜恰,自由可貴。”孫悟空看著她,輕聲道。

是他對這五百年風霜的感悟,也是對喜恰的提點。

輕聲卻如驚雷過耳,喜恰怔怔看著他,掛在眼睫上的那滴淚猝不及防就落下了,讓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她慌忙起身,不願叫孫悟空看到她軟弱的樣子,孫悟空卻嘖了一聲,揚高了聲音叫她好好坐著。

“上次送你的鞋子你不喜歡?怎得沒有穿來。”

喜恰垂著頭,輕聲應道:“收起來了,回去就穿。”

孫悟空終於要得自由身,今日興致極高,又饒有興味地瞧向喜恰空空如也的手腕,笑道:“哦,原是鐲子也收起來了。”

那繡花鞋原本便是孫悟空送來給她破解同心咒的,藏匿行蹤,金蟬脫殼,皆不在話下。

但她如今不戴鐲子,穿不穿倒也無所謂了。

喜恰早也明白了那雲白繡鞋的作用,沉默了一瞬,輕聲嗯了一句。

旋即,她遲疑著,又從玉錦袋裡掏出了那枚嫦娥仙子交予她的護身符,“悟空哥,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孫悟空將離開五行山,而她卻前途未卜,從前答應嫦娥仙子的事沒能做到,喜恰終究心中難安又失落。

她拜托孫悟空將來西行路上,能看看尋不尋得到天蓬,將這枚護身符交給他,告訴他是嫦娥仙子給他的。

孫悟空卻沉默了一瞬,偏頭看她:“你的選擇呢?”

回去繼續當哪吒的靈寵,還是想要重新回歸天生地養的自由身。

她將鐲子都收了起來,孫悟空原本以為她已經想好了。可他到底不知道這些年來喜恰和哪吒的糾葛,竟會讓她這樣搖擺不定。

喜恰沒有直說,隻是將護身符放到他身邊,輕道:“......佛祖大法叫我留在天庭的。”

孫悟空又開始恨鐵不成鋼,咬咬牙嘶了一聲:“那佛祖倒也不是那麼不近人情,你看俺老孫這都要脫身了。你不留,也不至於還要追來懲處你。”

喜恰隻是沉默。

“好。”見她這樣,孫悟空到底同意,將護身符收下了,歎了一聲,“你與俺老孫也算相識了這些年,五行山下,也唯有你來陪過幾次,這份恩情俺老孫會一直記得的。”

猴王的一雙火眼金睛鋥亮,似能看穿人心,叫人無處遁形。

但喜恰卻知道他看不見人心,人心哪有那麼好參悟讀透。

她迎著他的目光,隻是問了一句:“對了,悟空哥,雖然你後麵給我的猴毛沒找見天蓬元帥,但之前給我的卻很好用,假若有十個小猴兵,是不是還能與哪吒戰上一戰?”

聽到沒找見天蓬的事,孫悟空瞬間被激得有幾分炸毛,但又聽到喜恰說猴兵好用,毛又順了。

“那是自然。”他哼了一聲,“少說也能與那小太子戰上三刻。”

“這麼厲害,那對上李天王的玲瓏寶塔呢?”

“破開幾層倒也綽綽有餘了。”

玲瓏寶塔原本是佛祖賜給李靖來降伏哪吒的,其主要威力不是在攻擊上,而是在收服敵人上,防禦也不算弱。

孫悟空仔細一想,卻覺得不對,盯著喜恰道:“問這個做什麼?”

“沒什麼。”喜恰避開他的目光,又開始一言不發。

她不是個適合套話的對象,願意說的話會很快說,不願意說的話半個字也逼問不出來。

孫悟空深諳她這點性子,也不願意去套她的話,隻是感慨地嘖了一聲。

“無論哪般,皆是你自己的選擇。”

喜恰的眼尾還有幾分紅,明媚柔順的眼眸卻已漾開一點輕淺的笑意,似寒冰消融,春杏綻開。

她笑起來時,像極了心軟的小菩薩。

“悟空哥,保重。”最後,她深深向孫悟空行了一禮,沒再多說。

孫悟空也不再是懶懶看著她,他認真看著這個雖幾麵之緣,卻從始至終心善柔軟的小白老鼠精,不免生出幾分唏噓。

若不是對哪吒上了心,她應當會做許多更有意義的事吧。

或許會周遊四洲,善濟眾人,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個有佛緣的,孫悟空心想。

他的心情沉重了幾分,麵上倒沒有什麼表現,也含笑與她道了彆:“好好保重,喜恰妹子。”

往後還能不能再見到,就不得而知了。

喜恰拜彆他,如上次來凡間一樣,又去了一趟南瞻部洲。

玉兔千歲生辰時,她曾答應要給玉兔買凡間的月餅,卻因凡間戰伐不斷,不了了之。

她還記得這事,自然要趁這個難得下凡的機會去買。

如今的凡界又是大不相同,街市繁鬨,百姓安居,來往的行人穿著與幾百年前相似又不大相似的衣裳,許多的民俗又同從前一樣,叫喜恰有點恍惚。

人間萬物,春風吹之又重生,從不會因曆經磨難而落幕。

四處鱗次櫛比的房屋,琳琅滿目的街鋪與來往洋溢笑容的路人,也無一不讓喜恰覺得這是個難得的盛世。

凡人告訴她,如今國號為“唐”,天下太平,八方進貢,四海稱臣。喜恰微怔,一瞬間想到孫悟空所說的東土大唐......原來便是這裡。

不過如今非是仲秋佳節,月餅極難尋到,好在熱心的農人給她指了一個地方,說是山中的金山寺裡有素月餅可以買到。

沿山而行,依河而走,越往深處的山路越為陡峭,一個接一個土坑峭壁似是攔路山虎。

喜恰恍然發覺,此處竟就是當年她遇險狼妖之地。

隻是滄海桑田,歲月如梭,不過惶惶三百年,原本荒瘠的山坳上已然坐落了一座質樸寺廟。

“施主來晚了,今日的素餅早前三刻便空了......”

踏入寺內,喜恰說明來意,守門的僧人雙手合十,含著歉意道。

喜恰心中泛起一絲失落,從前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卻這樣難得到,或許,她也沒有機會再來買月餅了。

耳邊傳來朗朗誦經聲,木魚與引罄相和,寺內香火尤其鼎盛,冉冉青煙幕下,喜恰抬眼看向寺內大佛,猶如回到昔年的靈山,恍若隔世。

她雙手合十,也不強求,便要離去。

“唔嗚嗚......”

歎息間,忽又聽聞寺廟中突兀響起嬰孩哭泣聲,一聲一聲極為急促響亮。

小僧人卻並無異常神色,是哭聲實際離此處很遠,凡人未曾聽聞。

可妖精五識靈敏,喜恰耳朵動了動,又察覺到這嬰孩哭聲雖響,卻隱隱有喉鳴聲,似乎是不太康健,甚至極為虛弱。

“寺中,可有嬰孩?”她遲疑問道。

小僧人也微微驚詫,合十的手不由歪了幾許:“施主是如何察覺的?”

這喜恰哪裡解釋得清,但她在那一瞬間似有所感,抬頭向寺廟東處看去,微微眯起眼便能發覺,那裡有一點微弱佛光,普潤萬物。

......佛子?

她的心忽地錯跳一拍。

“的確有一個孤嬰,是月前才被我師父救下的。隻是孤嬰落水受驚害了病,如今每況日下......”僧人向她解釋著,神色忽地嚴肅起來,“但師父說他極有佛緣,或許會得有緣人相救,特命我日日在山門等待。”

僧人抬眼看喜恰,眼中含上點期待,“施主,原來您便是有緣之人嗎?”

喜恰抿唇,思緒似乎在這一刻飄去了靈山,眼前閃過一張白淨溫潤的臉龐,是她的恩人金蟬長老......

“帶我去找那個孩子吧。”她的心跳漸漸變快,又驚又怯。

僧人點點頭,果不其然是帶著她往東處禪房而去。

待到近處聽到越來越嘹亮的哭聲,喜恰的心跳已如擂鼓,恨不得替小僧人將門推開。

門先一步自己開了,德高望重的老方丈目光疏漠,下一刻,將視線凝在她身上。

他手中正抱著一個繈褓中的嬰孩,嬰孩嚶嚶啼哭。

“女施主安好。”因雙手正抱著孩子,老方丈隻微微頷首。

微弱卻溫潤的佛光,正是從老方丈身上發出的,他禪法高深,已得無生妙訣。隻是原本慈眉善目的容貌,配上他微冷的臉,隱隱有些違和。

喜恰與老長老對視著,一眼看出他並非金蟬子。

再看他懷裡的男嬰,也隻是個普通的稚兒,並沒有什麼特彆。

她斂下些微失落的眸子,卻也上前兩步,因她隻看一眼,就曉得那小嬰兒的確是氣息微弱,若再不相治,恐保不住性命。

“貧僧有所感,女施主一心向善,乃集大善之人。”老方丈的目光依舊落在她身上,目色悲憫而深邃,卻不似要強求她救人,隻輕聲緩緩,“不知此童,可有緣得女施主相助?”

喜恰尊佛信佛,忙雙手合十道:“長老客氣,弟子定當竭儘全力。”

其實根本不用她竭儘什麼氣力靈力,不過是嗆水高燒不止,於凡人而言醫治尚難,對於仙神精怪來說連痛癢都算不上。

她緩緩撫過男嬰的手,與此同時,嬰兒似乎也有所感,牢牢攥緊了她的袖子。

難以說清的命運交錯感倏然生出,喜恰微怔,指尖的靈力循循而去,不消片刻嬰兒發青的口唇便恢複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