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給你們的那封信,”老神父說,“否則你為什麼會來這裡?”
“因為有人給了我這座教堂的地址,”澤爾文說,“我的確在找一個女人,但我不確定我們說的是不是同一個人。”
老神父愣了一下:“你是第一次來到這兒?”
澤爾文不說話。
老人臉上的神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他用一雙銳利的眼睛緊緊地盯著澤爾文追問道:“所以你不是……家族的人?”
澤爾文聽見他含含糊糊地吐出一個名字,不過他沒聽清。他開始意識到這場對話的詭異之處了,於是澤爾文站起來:“看來你並不是我要找的人,我想我沒有必要再繼續待下去了。”
神父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急,不過他克製住了,當澤爾文表示要離開的時候,他艱難地擠出一個微笑,喃喃道:“是的,看來這當中有什麼誤會,我希望你不要在意那些話……”
澤爾文沒說話,他拿起手邊的帽子走出了這間屋子。
可是,當他剛出門的那一刻,忽然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澤爾文回過頭,還沒來得及看清背後的人影,緊接著就聽見一聲清脆的花瓶碎裂聲,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很快他就失去了意識。
·
教堂裡的追思會還在正常進行,沒人察覺到不遠處的修道院裡發生了什麼。
今天這場追思會的主人公是鎮上的洛拉小姐——同時她也是溫芙的美術老師。
溫芙正坐在教堂最後一排的長椅上走神,她的母親溫格太太坐在她的身邊,拿著一塊白色的手絹輕輕地擦拭眼裡的淚花。
這一切都讓她想起九歲那年她父親的葬禮。
那天的天氣不太好,天空陰沉沉的,整個城市都是灰撲撲的一片。母親替她換上了一條黑色的裙子,隨即牽著她和哥哥的手趕去教堂。父親安詳地躺在白玫瑰圍繞著的棺材裡,看上去就像睡著了那樣。整個葬禮過程都很安靜,除了偶爾一兩聲低低的啜泣,幾乎沒人說話。
葬禮結束的時候,溫芙悄悄地將墓碑前的一枝白玫瑰換成了紅色的,因為她想身為顏料商的父親不會喜歡這樣單調嚴肅的葬禮。
父親去世後,他的商業夥伴卷走了店裡的錢離開了杜德,母親隻好把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拿出去抵債,之後帶著她和哥哥溫南一起搬到了鄉下。到了鄉下之後,母親替人縫補衣服賺取生活費養活他們兄妹兩個,哥哥不忍心看媽媽這麼辛苦,於是一個人來到城裡打工定期寄錢回家。
也就是這時她在這裡遇見了洛拉。
出神間,牧師已經走上聖壇,開始回憶起洛拉的生平。洛拉是這個鎮上唯一的女畫家,靠給鎮上的教堂和商鋪畫畫為生。她獨自在這座鎮子上生活了十幾年,為了感謝這十幾年間鎮上的人對她的接納和照顧,因此她決定在死後將自己的所有遺產全都捐給這座小鎮——這也是今天這場追思會召開的主要原因。
洛拉去世得十分突然,醫生說,她死於突發性心梗。在此之前,她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大約是因為經常在空氣不太流通的地下室作畫,這使得她患上了嚴重的肺病,每天都要吃各種藥品,因此她突如其來的死訊並沒有引起鎮上居民過多的討論。
等溫芙回到鎮上得到消息的時候,教會已經替她收殮了屍體。不過在整理洛拉的遺物時,她在洛拉臥室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個陌生的藥瓶。藥瓶裡殘留著一些氣味刺鼻的藥水,溫芙不記得洛拉平時服用的藥劑裡有這種藥水。於是,她悄悄將藥瓶寄給冉寧,想請他看看這裡麵究竟是什麼。
幾天後,她收到了冉寧的回信。他推測這裡麵或許是一種名叫弗敏尼的止痛藥,服用過量之後會造成心臟麻痹導致死亡。不過這種藥在市麵上很難找到,他拿不準他的結論是否正確,建議溫芙檢查一下屍體出現的反應。
另外,他還提醒溫芙這段時間最好彆回王城:“起碼有兩撥人正在打聽你的行蹤。”他在信中這樣囑咐道。
於是太陽下山沒多久,溫芙就來到了墓地,她準備在今晚解剖她的老師。
溫芙從十歲開始跟著洛拉學習繪畫。鎮上很難買到書,為了讓她了解正確的人體結構,某天夜裡,洛拉悄悄地帶著她去了教堂的地下墓室。有時候會有一些死刑犯和流浪漢的屍體因為無人認領而被暫時存放在這裡,溫芙也是那時候才知道,原來教堂也在悄悄做一些見不得人的死人生意。
洛拉為她們所接觸的每一具屍體都取名為“愛德華茲”。
“你害怕嗎?”在無人的墓室裡,洛拉曾經這樣問她。
“有一點。”溫芙不安地注視著她的老師。
女人聽見這話以後,溫柔地替她整理了耳邊的碎發,然後告訴她:“彆害怕,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願意成為你的愛德華茲。”
從那天起,死亡好像真的變得不再那樣令人恐懼。她的父親長眠於地底,現在是她的老師,終有一天她也會如此,但是死亡並不會帶走他們對她的愛。
因為洛拉並不是鎮上的居民,關於她的墓地要放在哪裡一度引起了一些爭論。直到最近教堂才終於決定把她埋在教堂的舊墓地裡,因此這段時間她的屍體還沒來得及下葬,被暫時停放在這間地下墓室。
溫芙知道一條通往地下墓室的小路,當她打開墓室的大門,點亮牆壁上的蠟燭時,發現墓室裡整齊地擺放著兩具屍體。他們被裝在裹屍袋裡,一眼看去並沒有什麼不同。
這兩具屍體當中隻有一具是她今晚要找的人,無論另外那個袋子裡的可憐人是誰,但願打開袋子時,她看見的不要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溫芙深吸了一口氣,她在其中一個裹屍袋前蹲下身子,稍稍猶豫了片刻之後,終於鼓起勇氣伸手解開了裹屍袋的口子。
萬幸那裡麵露出的並不是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相反,袋子裡的人很英俊——澤爾文閉著眼睛,看上去已經失去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