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清亮的喝問,借著夜風的吹拂,清晰地傳入了所有人的耳中。
石門巋然不動,隱隱有火光在門縫間透出,伴隨著影影綽綽晃動著的陰影,說明門後有人在走來走去。
廊下被井人點燃的火炬都在熊熊燃燒著,將阿好原本就白皙端麗的麵孔映照得越發明豔動人。
但比她的麵龐更明亮炙熱的,是她那雙仿佛隨時能迸發出火焰來的雙眼。
石門不開,裡麵無人應聲,阿好被氣笑了。
若不是擔心大巫江的安危,又顧及這是龐王百年來祭祀祖先之所,依她的脾氣,早就命人直接卸了這兩扇石門衝進去了,哪裡還會在這裡囉嗦。
“看來我從來沒主動興起過刀兵,就有人忘了當初關於我的預言……”
阿好又用手中的長弓叩擊了下石門,見毫無動靜,發出一聲冷笑。
“既然如此,那你們就等著接我國的戰書吧!”
阿好知道井人不逃,必然是有什麼訴求,毫不擔心他們會一直龜縮不出。雖不知道他們這樣做究竟是為了什麼,但她知道他們的軟肋是什麼。
“兩封戰書,一封給王都,向大王闡明我龐國不得不發兵的始末……”
“一封送往井國,教教你們什麼是為客之道!”
“戰!戰!戰!”
幾百從獵場趕回的龐人早就憋了一肚子火,阿好“挑戰”之言一出,立刻山呼海嘯般響起了應戰之聲。
霎時間,長矛與長戟頓地之聲鋪天蓋地而來,雖隻有幾百人,卻硬是擂出了舉國為戰、鼓聲雷動的氣勢。
門外因火光聚集過來的普通國人弄清了王女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也跟著大聲應和,時不時迸出幾聲凶猛的嘶吼。
這是子昭第一次見識到龐人們對這位王女赤忱的信任與愛戴。
無論在哪個國家,想要發兵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國主名義上是所有國人共同的主人與首領,但能不能調動國內所有資源,隻有在打仗和征稅時才能看的出來。
有些不得人心的國主,彆說進攻彆人,有時候就連防禦外敵的侵犯都聚集不起來人馬。
一旦國人不願受國君征召,或是國中大族的族長們隻顧著保全自身,很可能最後的結果就是那位國主自己帶著兩三百個族軍和奴隸倉促應戰,而國人們則紛紛棄國投誠,改換門庭。
即便是號稱“富有四海”的殷國大王,也不是每次“登人”,都會有諸侯領兵而來。如果為王的權威不夠,即使眾人應戰,很可能被送過來的援兵,全是些打不了仗的老弱病殘。
剛剛歸天沒多久的前任殷王,就是個懦弱無能、荒淫豪奢之輩,便有很多諸侯國不耐煩侍奉他,對他陰奉陽違,不願領兵為他出征。
有幾個國家,隻因為首領的一聲威脅,國人與將士就皆是一副隨時可以拔刀出戰、直奔敵國的氣勢?
更彆說人群之中那些滿臉興奮激動的鴞衛們了。
他們那敲戟的架勢,恨不得能錘破大地,好似早就等著這麼一天的到來似的。
半晌,或是因為這樣震天動地的巨響,或是因為王女好那帶著森森戰意的威脅,在一片喧囂之後,緊閉著的石門終於“嘎吱嘎吱”地打開了。
之前被龐女們熱烈追捧過的王子阜,出現在了門前。
大概是沒想到聚集來了這麼多人,又或者是被王女眼中森冷的寒意所攝,這個高大的男人微微瑟縮了一下,第一腳就沒邁出去。
是站在他身後的副使推了他肩膀一把,他才硬著頭皮,走到了火光最盛之處——王女的正對麵。
“大巫呢?”
阿好麵如沉水,如隼般銳利的雙眼掃過井阜身後,並沒有看到被劫持的大巫江,臉色越發沉重了。
根據巫喜的回憶,這些井人以求醫之名進入巫殿,而後突然發難,但並沒有殺人,隻是捆綁了巫殿裡的巫師們,又挾持著殿中的眾人,逼大巫江放棄了抵抗。
巫喜身上的傷口和鮮血,是她用巫術逃離巫殿時被井人發現,在掙紮反抗中才受的傷。
所以阿好知道,井人們知道她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來,除非井國是真的想打一仗,否則井人不敢在巫殿裡殺人。
“你放心,大巫江沒事。我們是來找回尊嚴的,又不是真的來挑戰的。”
井阜從求親以來,一直被這位王女忽視、拒絕,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阿好對他露出淡然漠視之外的神色。
那雙從未肯回秋波的明眸,此刻也微眯著,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什麼找回尊嚴?”
阿好錯愕,隻覺得這王子不但是個花架子草包,腦子也不好。
看到王女錯愕的表情,井阜的內心竟奇異地有了一絲扭曲的愉悅。
這樣的愉悅感,使得他心中對王女好的畏懼暫時壓下了幾分。
想起他們此行的目的,想到他們的底氣,井阜勇氣突生,臉上露出了一抹激憤的表情,站了出去。
“我們來到這裡,並不是為了挑起殺戮,而是為了找回井國的尊嚴!”
不得不說,這位王子不愧是井人“精挑細選”出的門麵。
當他放開顧忌,抬頭挺胸地麵對眾人時,還是能在他身上找到那種井國延續了百年的“大國氣度”的。
“我們本是為了兩國交好而來!”
井阜環顧眼前的龐人,疾聲厲色道,“為了締結與龐國的聯姻,我們送出了國中珍貴的糧種,最堅韌先進的農具,我們奉上了國中最醇厚的美酒,最老練的匠人,可以說,即使對待我們最崇敬的殷王,也不過如此了!”
“可我們獻上了最高的誠意,卻一次次碰壁而回,絲毫沒有得到同等的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