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以死相博(1 / 2)

惡婦 祈禱君 11897 字 9個月前

王女的隊伍出發了,向著王都的方向離去。

對於絕大部分的龐人來說, 王女的出行不過是一次短暫的“遊曆”:

她將去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國家增長見聞, 帶回這個世上最強大國家的點點滴滴,然後再將它們作為治理這個國家的寶貴經驗, 讓龐人過上更好的生活。

很多人從沒離開過龐城,甚至覺得在“龐”這個國家過上的就已經是最好的生活了, 畢竟每年都有不少外國人從其他國家逃荒或避難來到龐,從這些人口裡, 外麵的世界不是戰亂就是災荒,像“龐”這樣和平穩定了幾十年的國家寥寥無幾。

然而對於另一部分人來說, 王女的離開, 代表著他們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王女的朝貢隊伍一離開視線範圍內, 懷桑便仿佛迫不及待似的, 帶著幾十個死忠的心腹,驅車前往和王女相反的方向。

龐國能夠如此富有,是因為此地肥沃且產鹽。

相傳黃帝殺蚩尤於中冀,蚩尤肢解,身首異處, 血化為鹵,成為一片鹽池,便是此地, 而“扶鹽車而驅龐地”, 是龐國幾百年來立世的根本。

也因為如此, 鹽池所在的“解”是僅次於龐城的重地, 所居住的居民多為鹽民,有上千的士卒衛戍,分彆駐守在不同的大小鹽井範圍,開采在這裡,鹽的貿易卻在龐城,外人輕易不能進出。

而如今,“解”的一處外圍鹽池卻一夜變天,慘遭屠戮,守衛此處的兵卒被屠戮殆儘。

鹽池周圍堆放著無力掩埋的屍身,曬鹽場上被晾曬好的鹽晶上也沾染了血紅,以往價值高昂的珍貴之物如今卻無人問津,也無人可惜,任由它被汙染、發臭,失去原本潔白純淨的顏色。

等懷桑的戰車到達後,立刻有幾個人迎了上來,迫不及待地上前詢問:

“王師能來此處,可是王女已經走了?”

懷桑身後的侍衛脅迫著子期一起下車,他腳一下地,便聞到了刺鼻又熟悉的腐臭味道,當即就是一陣乾嘔。

“是的,我親眼目送她離開的。”

而其他人卻仿佛毫無所覺,懷桑一邊跟著領頭之人往裡走,一邊也問,“這幾天情況如何?可有人起疑?”

“沒有。錢老那邊剛接手鹽池,正忙著接待各處分管鹽池的頭領,這解地傳承幾百年,盤根錯節複雜,豈是他幾個月之內能理清的,彆說完全接管了,就是算清楚現在有多少人都要好大一陣子。”

這人顯然在解地生活多年,說起新來接管鹽池的家族滿是不屑,“他們想靠小利小惠就讓眾人服從他們,也把我們的眼皮子看得太淺了。”

子期亦步亦趨地跟在眾人的身後,努力分析著他們話中的意思。

一個月前,柳侯借自己病情加劇,處理了一批反對王女上位的貴族,其中影響最大的就是世代管理鹽池的宗伯“麓”的家族。

好幾代王母都有這個家族的血緣關係,也因為這個,麓雖不是女子,可也管理了鹽池的內務幾十年,但近些年麓一直不□□分,又是借著鹽政私下結交其他國的權貴,又是拉攏軍中關係,所以柳侯趁著這次機會,把鹽池的管理收了回來,重新交給了軍中一位王族分支的母係家族。

不過,哪怕有柳侯支持,想要短短時間內就順利接管所有鹽池的內務也是不可能的,不說守衛鹽池的士卒,就說在鹽池工作的“鹽民”就有幾千人,這些人不但采鹽 、曬鹽,還管販鹽、入庫、運輸等瑣事,幾百年下來早就自成體係,和隻負責衛戍的軍隊完全不同。

但他怎麼也沒想到,懷桑居然早就和宗伯“麓”所在的家族關係這麼密切……

既然如此,那為什麼上次宗伯麓還會來大鬨龐宮,甚至為此被剝奪了鹽池的統領之權?

子期的政治經驗和人生經曆完全不足以分析出什麼有效的信息,腦子裡亂糟糟的,就這麼恍恍惚惚地被領到一處鹽池旁。

一回神,他便看到了一張張熟悉的麵孔。

宗伯麓,姨母嫘,上次在軍中被“懲處”過的軍中要族,還有殷人現任的首領“歧”與三百護衛的統領“轅”都在這裡。

鹽池周圍滿是屍身,蒼蠅亂飛,蛆蟲遍地,可是這些位高權重的大人物卻無人露出嫌惡的表情,竟在這般惡劣的環境裡,靜靜等候著懷桑一行的到來。

子期捂著口鼻大概估算了下,堆在這裡的屍身約有上百,應該是這塊小鹽田的守衛,也不知為何被殷人們殺了,連屍身都不曾運出去,就這麼胡亂塞在鹽田旁空曠的地方。

可下一眼,當他看到被浸泡在鹽池鹵水裡的是什麼後,他的身子一顫,癱軟在了池邊。

“幸虧王女信任王師,接受了你的建議提早離開,否則再過幾天,就算母柳的身子能維持下去,這裡這麼多人的屍體也沒辦法再放下去了,必須得趁早拉出去燒了。”

母嫘動了動鼻子,終於露出一絲難忍的表情。

龐的鹽井都在地下,龐人從梯子向下深入到洞底幾米至十幾米的深處,將鹵水背上來倒在鹽田裡,經過強烈的日光照射,水份逐步蒸發,完後就是鹽粒,曬乾運入龐城進行交易。

每塊鹽田大的產鹽約幾十擔,小的產鹽十幾擔,五至十天掃一次,天氣不好的時候十五天左右掃一次。

這個小鹽池處在解的邊緣,產鹽量不高,很不顯眼,他們下手的時候這裡才掃過一次鹽,現在的鹵水都是新曬的,守衛此處的鹽兵吃住都在此地,他們一死,可保短期內不被發現異常。

原本把屍體丟進鹽井裡也可,可是要想讓母柳的屍體沒那麼快腐爛,鹽分就必須保持足夠高的濃度,每天還要有人下井采鹵。

宗伯麓在這裡管理鹽池這麼多年,早就將鹽池當做私產一樣保護,他反對了王師懷桑將屍體都扔下汙染鹽井的建議,於是這屍身隻好暫且這麼擺著,也不能運出去處理。

“既然王女走了,我們可以把柳侯的屍身放在運鹽的車子裡載回去了。”

聽說王女走了,宗伯麓表情輕鬆了不少。

“錢老是柳侯的心腹,最是老謀深算,再放下去,我也怕她察覺到不對。”

“運回去容易,難的是接下來怎麼辦。”

母嫘卻沒那麼樂觀。

“這王女前腳才走,柳侯後腳就死了,總要有個合理的原因。”

“我已經想好了,明日就讓子期為貞人玖送葬,柳侯一生最好臉麵,因此‘悲憤過度’加重病情,也是合情合理……”

懷桑早就想好了對策,“從明晚開始,我就以母柳的名義陸陸續續召見你和宗伯、眾族長,隻要我們口風一致,咬死母柳是後日清晨去的,又是我們一起守靈、接受的遺命,其他人即使有懷疑,也沒有證據反駁。”

“其他人都不擔心,就怕柳侯新提拔的禦官和幾位投靠王女的將軍……”母嫘眉頭皺得死緊。

“還有巫殿那邊,柳侯病重,大巫不可能不來診治探望,你召見我們,那江要不要召見?”

“大巫那邊你不用擔心,我已經安排好了。”

懷桑不以為然,“至於其他人,事已至此,還能讓他們蹦躂起來?不信的話,就去陪柳侯好了。”

霎時間,原本就悶熱腐臭的環境裡更是一片壓抑的氣氛。

這位“王師”幾乎用“母柳走狗”的麵目在龐生活了一輩子,無論是母嫘還是宗伯麓都和他打了大半輩子的交道,也不知被他和柳侯壞過多少事,對他各種宛如奴隸般跪舔母柳的行為特彆不齒。

可如今,他卻做出了讓所有人都不寒而栗的舉動——不但殺了柳侯,還隱瞞她的死訊這麼久,甚至將她赤/身/露/體泡在鹽池裡,就為了能在收斂下葬時不被其他人發覺不對。

他過去多麼謙卑,現在的狠辣就越發讓人覺得可怕,就連他自己的親姐姐母嫘都不敢反駁他的任何建議,生怕這位王師像對待母柳那樣對她“日後算賬”,把她也清算了。

更何況……

母嫘看向懷桑前麵站著的殷人。

王師本就掌管五百精銳的王衛,現在連殷人手裡的這三百多武人也聽令與他,現在龐國無論哪位族長手裡可用的作戰之人都沒有高於他的。

更彆提王衛和殷人的衛士都是能征善戰的死士,而且常備兵甲的,和那些隻有征戰時才開庫取武器鎧甲的族兵不同。

現在王女走了,也帶走了開庫的令符和代表身份的斧鉞,就算龐國有人反對,難道要他們拿著農具和裝備齊全的王衛對抗嗎?

這也是他們同意和他合作的原因。

不同意也不行,當他們看到這位王師領著人,隻是頃刻之間就殺光了這處鹽池的守衛時,他們就知道:

——不同意就等著死。

“王師,你切莫忘了,我們幫你,不是為了讓你登上龐侯之位的。你答應我們,龐侯隻會是留著殷國血脈之人,我們還等著你送王子期繼位呢。”

龐國的權貴們都對這位“王師”忌憚,並沒有開口。

倒是殷人,因為有自己的武裝力量,又在這次“宮變”中至關重要,開門見山地提醒懷桑。

“當然,我從來沒想過當柳侯。我會殺柳侯,也是為了保護子期。”

懷桑虛偽地笑著,望向跪在鹽池邊的外甥子期。

“但這王位,暫時還不能讓子期坐。”

“王師,難道你要過河拆橋,出爾反爾?”

殷人們騷動起來,首領“岐”更是怒斥道:“我們殷人雖少,但也不是好惹的!你要是不遵守約定,就等著我們把你弑殺柳侯的消息傳遍諸國吧!”

“諸位誤會了。我說的隻是‘暫時’!”

懷桑知道他們有自己的傳信渠道,連忙安撫著,“我們龐情況特殊,曆代沒有男人繼位的,子期要想繼位,必須有合適的理由。譬如……”

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頓了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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