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這個,殿中跪著的諸公卿麵麵相覷,都不發一言。
說實話,這預言剛曝出時,莫說柳侯,就連普通國人也懷著和上位者一樣的擔心,畢竟龐國的王族血脈已經存續八百多年了,如果因為一個預言從此斷了,基本就代表王室的祭祀就此斷絕。
“正因如此,柳侯留下遺命,王子期和王女好,無論是誰,隻要先誕下血脈,誰就能繼承王位。”
懷桑身為柳侯的代言人十幾年,說出來的話自然是擲地有聲,“如果是子期和龐女先生下女兒,則王位由子期暫代,直到他的女兒長成;如果是王女好先生下女兒,王位繼續由王女繼承。”
聽到這樣的遺命,不少人皺起了眉頭,在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王女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正值孕育孩子的黃金時期,她有固定的伴侶,身體也強健,隻要她願意生,肯定會有大把孩子。
反觀子期,今年才能參加田獵,小小年紀也不知道毛長沒長齊,要等他和其他人生下孩子,還不知道要等幾年。
況且各家都知道這王子王女的事情,王女已經有體格健壯的侍衛侍奉了,聽說兩人感情很好,經常幾天幾夜都不出門,說不定小王女都在肚子裡揣著了;
而王子這幾年來沒聽說和哪個女人有親密接觸過,各家求偶的女子也沒在王子這邊成功過,想來肯定還不通曉人事。
這一思忖之下,柳侯的“遺命”看似王子王女都有繼位的資格,可一邊是有孩子就可以繼位,一邊是有孩子也隻能“暫代”,怎麼看怎麼像是“催生”王女的計策,並沒有偏袒王子。
心裡有了盤算,再加上他們也確實擔心王女無後這件事,這反對的聲音就小了下去。
唯有幾個支持王女的心腹還在不依不饒。
“即是柳侯遺命,可有手諭?可有大巫的證明?隻憑王師一句話,吾等不能信服。”
內官稽母已經六十多歲了,她侍奉兩代國君,親手照顧王女長大,自然不會被懷桑三言兩語打發,連聲質疑。
“就算是公平競爭,王女在路上懷孕生產也不安全,還是讓她先回國再議!”
“柳侯籌備這麼久,就是為了龐國能在王都朝貢中一鳴驚人,在新王麵前爭得一席之地,怎可在這個關節召回王女?”
母嫘在一旁語氣森然道,“懷桑為柳侯傳達旨意這麼多年,柳侯信任他更甚王子王女,稽母為何不信?”
“稽母不信王師,我們這麼多人親自送走的柳侯,人人都聽到了柳侯的遺命,難道都是在說謊不成?我們說的不算,難道隻有你說的算?”
這罪名一扣,稽母氣急,差點沒罵出聲來。
她年老體弱,一悲一急就不免氣喘連連。
然而還沒等她再出聲再問,就聽得懷桑露出關切之意,對著她開口:
“來人啊,稽母悲傷過度身體不適,快把她請回去休息!”
可憐稽母話都沒說幾句,就被王衛們“架”著拖離了寢殿,再也沒辦法反駁什麼。
一屋子裡的人都是人精,再看殿外不知道什麼時候悄悄聚集起了披甲執銳的王衛,一個個閉上了嘴,沒有再明晃晃地反對。
“既然諸位都聽到了柳侯的遺命,那等諸位回去後,就請在各自族中公布吧。下次集會之時,就是對外宣布柳侯遺命之時。”
懷桑見沒人再有異議,滿意地點了點頭。
“現在當務之急,是先安排柳侯的喪事。”
他流著淚說,“現在天氣炎熱,不出三天屍身就要腐壞,不能停靈太久。”
眾人心中悲痛萬分,都點頭讚同。
“正好,王子期剛剛送走了貞人玖,對這些喪儀也有經驗。就請王夫子亞和王子期一起主持,宗工輔佐,一同完成柳侯的喪事吧。”
懷桑是王親,由他來安排王的喪事合情合理,也沒人對此反對。
直到最後,說到怎麼派人去向王女傳達柳侯的死訊時,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再次提問。
“敢問王師……”
那是個年邁的女官,是負責國中田地的耕官。
此時,她直勾勾地看著懷桑,眼神銳利無比。
“不知柳侯有沒有留下遺命,如果王女因出使之事耽誤生產,而子期又恰好在此期間有了兒女,王女將會如何?”
驀地,所有人都向這位耕官看去,寢殿裡靜得能聽見落下針的聲音。
“如果是這樣,王女還會繼續領將軍之位嗎?還是王師想效法柳侯,將已經成年的王女驅逐出去?!”
到最後,她的語氣可以稱得上疾言厲色,仿佛完全沒有看到門外那些披甲之人。
她問出了許多人想問又不敢問的問題,這也決定了很多一直看重、效忠王女們的貴族該如何對待接下來的局麵。
懷桑毫不懷疑,隻要他露出一點驅逐王女的意思,明天就會多出許多出城投奔王女的龐人。
“那自然不是。”
於是他露出一慣有的謙虛表情,態度溫和地說,“我隻是王師,又不是王母,哪裡有驅逐王女的權利?無論誰繼位,我都隻會儘心儘力輔佐新王,不會參與王位角逐,更不會危害到王子王女的安全。”
他的話,成功讓幾個臣公放鬆了緊皺的眉頭。
“不過……”
懷桑心念一閃,突然想到自己身上的詛咒。
“柳侯確實有留下這樣的安排。”
他看著一雙雙注視著自己、焦急地等候著下文的龐國權貴們,心頭湧起一陣快意。
此時此刻,沒有柳侯,沒有王女,所有人眼裡隻能看見自己。
隻有他而已。
“如果王女一直沒有生育……”
反正阿好遲早是個死人,不如一並把自己的詛咒解決了。
“那王女好,將繼承大巫之位。”,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