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 96 章(1 / 2)

周日出了大太陽,是十一月底難得見到的晴天。

萬裡無雲,天藍得有些刺眼。

大學城內環的商業街奶茶店人滿為患,排隊排得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不耐煩。

有兩個女生一看排號都排到了23,直接轉頭往街對麵的咖啡館走去。

門口那顆心願樹上已經掛滿了心願卡,但老板也沒清理,讓它擺在那兒,往另一邊又栽了一顆更大的樹。

距離過年還有一個多月,就已經掛上了喜氣洋洋的紅色對聯,橫批一句“八方來財”,老板渴望暴富之心人儘皆知。

這兩個女生手挽著手,剛要推門進去,外麵裝飾用的風鈴突然就叮鈴鈴一響。

從咖啡館裡麵走出來一個高大的男生。

他看上去很年少,但整個人透著些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五官是周正的俊朗,表情雖然冷漠卻沒有凶相,給人一種淡然溫和的感覺。

女孩子們對於一個人的氣質有著非同凡響的敏銳直覺,她們不約而同地認定,這個男生不屬於大學城。

那群成天要麼在球場裡孔雀開屏,要麼在網吧裡怒噴八方,連漱口都要了他們老命的臭男生堆裡,養不出這樣乾淨沉斂的人。

“哇,這眉毛眼睛鼻子,跟畫出來的一樣……”

“你夠了啊,有男朋友了還跟這兒花癡彆人,害不害臊。”

“嘿嘿,看兩眼又不犯法。”

帥哥雖好,然而一看就覺得遙不可及,所以她們最後並沒有做出什麼表示,收回眼光就走進了咖啡館。

而原泊逐卻停在了門口。

太陽不知什麼時候收斂了一些,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空。

原本碧藍的一片,忽然來了兩朵形狀俏皮的白雲。

一團長得像兔子,一團像個被切了棱角的多邊形。

總之不太像普通的雲。

原泊逐看了一會兒便收回目光,摸出手機來,給林雙徊打了個電話,沒有人接。

於是抬腳朝商業街的另一邊走去。

商業街走到頭就是阡城最大的一片球場。

不僅附近學院的人會來打球,有時候還會遇到一些休假的上班族,又或者是住在附近的中學生。

今天天氣好,因此球場顯得熱鬨,二十幾個籃球框都不夠分。

還有好幾撥人為了爭一個場次急頭白臉,最後以球定勝負,打得如火如荼。

原泊逐走進去的時候,最中心的區域忽然爆發出一陣歡呼。

他看了一眼,從球場邊緣繞行,往那裡走。

然而今天實在人多,一小段距離,原泊逐被好幾撥人擋住。

他埋頭走,地上的影子忽然就變淡。

明明正當晌午十分,陽光竟然消了下去。或許是要變天了也說不定。

就在這時,突然一個飛來的球,險險落在原泊逐腳下。他及時停住,沒有一腳踩上去。

球場上分三種人,一種是正在打球的,一種是等待打球的,一種就是不會打球的。

原泊逐屬於一看就不會打球的人,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任何一場賽事表現出興趣,對一切都視若無睹,悶頭走路。

最重要的是,當球場上有男生衝他喊:“喂,哥們兒,把球扔回來!”

原泊逐也沒有像一般男生那樣,耍個帥,用腳把球顛起來。

而是慎重地彎腰,雙手抱起球。

他長得高,身材勻稱,手腳修長,本來該是打球的料子,奈何這個動作一看就很生疏,任誰看了都知道他沒有任何投球經驗。是一個平平無奇的,不會打球的人。

有人就笑著教他:“扔過去就行,不用想姿勢。”

原泊逐點點頭,看起來非常實在地,直直將球扔了過去。

然後轉身,繼續朝球場中間走。

他繞過幾個候場的男生,又從幾個觀戰的女生旁邊借過,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就在原泊逐離開不久後,剛才那裡就傳來一陣喧嘩。

“操,剛那人什麼情況啊,離那麼遠直接把球投進了。”

“有時候實力真不如運氣,我看他連瞄準都沒有,隨手那麼一扔就中了!”

“彆這麼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

而籃球正中間區域的一個場地裡,也正有觀戰的男生女生在歡呼。

原泊逐正好走到圍觀人群身後停下。

他的身高優勢在這裡儘顯,即便不用刻意墊腳,也能看得見場上的情況。

原泊逐大概聽了一嘴。

大概就是之前有人犯規,把人撞倒了,但是死活不接受下場的處罰,還要在裡麵繼續撞人絆人。這邊被撞得實在不行了,要求停賽。

結果對麵就說:“行啊,你們輸不起就滾蛋,我們自己找人過來。”

老實孩子遇到了籃球癟三,有理說不清。本來也都是些業餘愛好者,公道自在人心,沒有裁判來定誰輸誰贏。於是好脾氣的一方眼見著就要吃虧。

這時忽然就來了個“替補”。

雖然沒人認識他是誰,但他一上場就豪言壯語地說:“繼續打,輸了算我的。”

和他的囂張如出一轍的,是他的球技。

自這個替補上了場,那群癟三流派的人就再沒碰到過球。

在一連得了好幾分後,對方開始使用圍攻的戰術,把“替補”隊員嚴防死守,急起來直接在腳下使小動作。

眼看著這種戰術就要成功,這位替補忽然帶球連過三人,在隊友無法配合、而對手又全是些不守規矩的垃圾情況下,他居然沒有一次被絆倒,還在淩空一躍的時候,用力踩在對方一人的肩膀上,狠狠將球扣進籃筐中。

“牛啊!還真給他扣上了。”

“新時代灌籃高手了,嘖嘖嘖。”

“彆陰陽怪氣的,這小子確實可以,彈跳力驚人。問問哪個學校的。”

陽光下的林雙徊,頭發像是褪色一般泛著金棕色的光,但仔細看又好像是普普通通的黑色。就像做了某種複雜的渲染,渾身上下都是若隱若現的張揚。

他灌籃結束,在所有人的喝彩與歡呼聲中穩穩落地。

單薄的短袖隨著動作鼓動飛舞,挽起的褲腿露出小腿流暢的肌理,線條束進腳踝,勁瘦朝氣,一派青春洋溢的活力。

看得旁邊幾個穿秋褲的大四學長恨得牙癢。

被踩的人大吼他犯規。

林雙徊笑眼彎彎:“我耳朵是不是出問題了,現在好像有位球場流氓,在跟我講什麼規矩?”

在雙方都犯規的情況下,規則早就不存在了。

對方被他的態度氣到冒煙,然而被自己的隊友攔住。隻能咬著牙看所有人為林雙徊鼓掌叫好。

這一場半小時打下來,林雙徊一個人連進五球,唯一一把讓對麵給投進,還是因為林雙徊中途停下來打了個哈欠。

那個灌籃成為了決勝關鍵,全場狂歡。

臨時組成的隊員衝上來歡呼,林雙徊客客氣氣地和每個人撞肩握手以示慶祝。

“厲害啊哥們兒!幸好你上場了,真解氣!”

“沒那麼誇張,你們自己打也能贏。”林雙徊擦掉下頜的汗水,眼神雖然帶著笑,但並沒有多興奮,“一群隻會打流氓球的菜雞而已。”

身邊的歡呼聲不絕於耳。

原泊逐站在很邊緣的位置,目光越過所有人,看向球場上被人圍在中心的林雙徊。

他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眼熟。

好像在很久以前,他還對林雙徊不熟悉的時候,就已經有過無數次這種時刻。

林雙徊永遠在人群中,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很多人喜歡靠近他,好像將他看的多重要。

而林雙徊似乎不在乎圍在身邊的人是誰,他隻是習慣性地很用力去對每個人笑。那種笑,就是過去原泊逐覺得很礙眼的笑。

因為充滿偽裝,讓人覺得替他累。

那時候,原泊逐與林雙徊在完全不同的世界。

當林雙徊光芒萬丈時,原泊逐正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而努力避開一切中學生集體活動。

像林雙徊這樣的人,是原泊逐過去避之不及的危險人物。他生怕林雙徊身邊的熱鬨傳染給自己。

太麻煩。

然而現在……

“阿——逐——”

林雙徊看到了他,將手伸得老高,衝他晃來晃去。

原泊逐遠遠看著他。

兩條看上去永遠不會相交的線,此刻忽然就纏在了一起。

林雙徊的笑變得真實起來。

和他過去的禮貌周到不同,看到原泊逐的時候露出的笑,不用偽裝,也不會疲憊。

下一刻,那個渾身發著光的“危險人物”林雙徊就撥開人群,朝原泊逐衝了過來。

他下意識地伸手,要接住林雙徊。

然而就在兩人身體還差半米距離的時候,原泊逐收了手。

林雙徊也來了個及時的腳刹。

他們在那一瞬間,都想起了今天林雙徊為什麼要來打球。

-

昨晚,林雙徊第一次見識到原家的相親相愛。

當淩晨一點,原泊逐以為他睡著了,關上房門走進客廳的時候,林雙徊悄無聲息地從窗戶飛出去,落到陽台的角落。

然後他就目睹了一場前所未有的盛況——

原紀朗右手一隻拖鞋高高舉起,追著原泊逐圍著客廳沙發跑了好幾圈,死活就是沒有打到人。

原棲風抱著手機打開攝像頭,一邊看熱鬨,一邊錄下全程。柊舒站在旁邊,露出“想勸架但說不出話”的表情。

為了不吵醒臥室裡“熟睡”的林雙徊,這一家人都保持了默契的安靜。

連憤怒的原紀朗,說話時都刻意壓著嗓子:“逆子,我跟你說的話你是一個字都沒聽進去是吧!你居然還把人帶回家,你是故意挑戰我,啊?!”

在拖鞋砸過來的瞬間,原泊逐麵無表情地一個側身,剛好躲開。然後說:“誤會。”

“誤會?人就在裡麵,還有什麼誤會?”

原紀朗彎腰脫下另一雙鞋,再次高高揚起,道,“我昨天還跟你媽說,你從小到大性子都悶,能談上戀愛那肯定認真對待的,我們也不想給你增加什麼難度。關鍵,你領回家可以,好歹要跟我們打聲招呼……再者說了,是不是得先坐下來吃個飯,介紹介紹?你倒好,直接把人領床上——你,你這個不孝子!”

這次原泊逐沒有躲,眼睜睜看著鞋底打在了背上。

原棲風嘶了一聲,為他這副頂天立地的樣子豎起了大拇哥兒。

“這件事是我沒有處理好。”原泊逐沒有直接說明林雙徊的情況,他隻是委婉地說,“他最近身體不舒服,我帶他回來,是方便照顧。”

“就光是照顧?”原紀朗一臉不信任:“沒做彆的事兒?”

“沒有。”

“哼,你看我信不信!”

“管你信不信。”柊舒聽到這兒終於蹙了眉,走過去搶走了他的拖鞋,“反正我信!”

原棲風也插了句嘴:“我也信,畢竟這屋子就這麼大,隔音在那兒呢,真有事兒全世界都聽見了——啊!”

柊舒手中的拖鞋正中靶心,打在了原棲風的腦門上:“我看你是找死!”

原棲風還是第一次看柊舒發火,那張溫柔的臉上露出了威懾力十足的表情。

他搓搓手上的雞皮疙瘩,說:“媽,怎麼你旅個遊回來,變得殺氣十足的。”

在柊舒發出了磨牙聲的下一刻,原泊逐忽然對原棲風說:“你進去睡覺。”

原紀朗也突然和原泊逐站在了統一戰線:“對,趕緊滾進去睡。看見你就煩。”

原棲風聳聳肩,離開客廳以前,忽然朝陽台瞥了一眼。

那裡一片漆黑,看上去什麼都沒有。

但原棲風露出了欠揍的笑,吹了個口哨,悠哉回房。

等原泊逐回臥室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後。

林雙徊幾乎是陪他聽了一整場的父子談話。

主要內容有兩大點。

第一,絕對不可以睡在一起,就算要照顧林雙徊,也不應該睡在一起。如果身體實在不舒服,就考慮去醫院——不管是人類醫院,還是彆的醫院。反正讓專業人士來做專業的事。

第二,不可以做超過這個年齡階段的事情,如有必要,就把林雙徊叫出來一起接受教育。

原泊逐拒絕了最後的提議,對原紀朗其他的要求照單全收。

就算原紀朗不警告他,他也不可能碰林雙徊。而且現在,林雙徊的身體狀況也經受不得一點刺激。

陽台上的小鳥聽得心都冷了。

除了不能跟原泊逐睡在一起之外,最讓他發慌的是,他覺得原泊逐的家人已經對他產生了很嚴重的誤會。

他們肯定覺得他是個不矜持不穩重且滿腦子隻知道OOXX的壞孩子,這才剛在一起不久,就已經脫光衣服睡彆人床上了,換誰家家長看到不急?

最後,原泊逐從房間裡抱了一床乾淨被子,在沙發上睡了一晚。

而作為罪魁禍首的林雙徊一夜未眠。

天亮的時候,他決定做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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