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失血過多時,人會不可避免地陷入一種眩暈中。
原泊逐久違地利用這個時間進行打坐。
他已經很久不花精力在修行上了。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修行就成了多餘的事。平日裡的意識打坐,也無非是為了控製好自己的修為,並沒有想過要突破。
上次意外打破夢境,獲得了對時間的掌握能力之後,原泊逐偶爾也會試著摸索一下渡劫期巔峰的邊界。
但無論如何,現在都不應該是個好時機。
他們忽然停在了一個地方。
片刻後,satan極儘嘲諷的聲音響起:“其實你覺不覺得,自己很蠢?你可以逃,卻非要選擇留在管理局。最後把自己害了。”
海風帶著鹹腥的氣味撲麵而來,原泊逐許久以後才睜了眼。
他發現,不夜洲已經變了模樣。
曾經的高牆已經被拆除,現在與整個海灘相連。
要進入蛛域,不需要再有船夫接送,可以走正門大道,直接進去。
“看得見嗎?”satan把原泊逐放到一大塊礁石旁,海浪撲打時,會衝淡原泊逐的血跡,“曾經蛛域躲在這樣的熱鬨繁華之下,在潮濕陰暗的角落苟且偷生。現在,不夜洲是我的了,熱鬨繁華也是我的了。很快整個世界,都會是我的。”
原泊逐緩緩眨眼,在疲憊中仰著頭:“有什麼意義。”
“意義?你們這種沒有信仰的人,當然不懂得我所做的一切。世界不承認稀有種的存在,我們生得平凡,死得窩囊。可原本,我們應該比人類更加風光!”
satan抬手一揮,整片海灘上的沙石都被一陣巨浪卷走,露出了下麵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屍體。
也或許他們還活著,原泊逐不能確定。
“知道這是什麼嗎?”satan望過去,驕傲地向原泊逐介紹起來,“這裡有三千個巫妖,我雖然吸收不了他們的巫妖靈,但卻可以讓他們主動獻出靈力。”
“為了祭禮?”原泊逐確實沒有想到,satan能夠找到這麼多巫妖。
“不,為了預言。足夠多的通靈之力,有機會可以得到神明的眷顧。所以我成功了,我看到了。”
satan好像一點都不擔心管理局的人找上門來,他優哉遊哉地和原泊逐解釋這一切,“你知道嗎?我親眼看見了神諭,在無儘的黑暗中,它指引我方向。我會得到我想要的,整個世界將成為我的獎品——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原泊逐麵色稍沉。
他猜,又是世界意識搞得鬼。
但這也不難理解,satan或許是它唯一能掌握的工具人了。總得物儘其用。
下一刻,satan的表情忽而猙獰,他把原泊逐抓起來,看著他說:
“如果你早答應我,和我一起聯手,事情就不是這樣的。你就算是複生血脈,我也不會殺你,我已經很強大了,Gabriel,我不用得到任何力量,就已經足夠強大。是你蠢,是你非要去和管理局那些成天混吃等死,不懂居安思危的廢物攪在一起。你看看,他們能幫你什麼?竟然在大家的眼皮子底下,讓你被我抓走了。”
原泊逐絲毫沒有被他的情緒代跑,他扯開satan的手,靠在一旁的礁石上,低低喘了喘氣。
就好像他已然命不久矣。
“你現在就可以開始祭禮了。”原泊逐提醒他,“在我死之前。”
“我隻要取走你的能量腺,你生死與否都不影響我的祭禮。”satan用冰封住了原泊逐心臟,讓他停止跳動,然後伸手,在原泊逐的心口停留住,忽然問,
“但我隻有一個問題不懂,你讓管理局斷掉全城的電,這是為什麼?難道你有什麼計劃?四個城市,方圓萬裡,這麼大的麵積斷電,能做什麼呢?”
原泊逐看著他,道:“節約能源。”
“這好笑嗎?”satan沉著臉,道,“你不是一個幽默的人,就彆開這種無聊的玩笑了。”
話音未落,手已經破開原泊逐的皮膚。
疼痛讓原泊逐的大腦更加清醒,他忽然問道:“satan,你有沒有想過,走到這一步也許不是你自願……唔。”
當心臟被取出來的時候,原泊逐張了張嘴,沒能再說出話來。
satan一邊從他跳動的心臟裡尋找能量腺的影子,一邊感慨:“原來你是想做一個普度眾生的善人?可惜,我走到這一步,全是我的甘願。你又怎麼規勸我?”
可是很快,satan表情變了:“不對,你的能量腺呢?!”
他伸手,試圖從原泊逐空洞的瘡痍中找出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惜什麼都沒有。
原泊逐的身體仿佛變成了一個血做的木偶。
沒有生氣,僵直在原地。
“你為什麼沒有能量腺!”satan抓住原泊逐的肩,大喊,“為什麼?難道你取掉了能量腺?對……怪不得你沒有異能,你取走了對不對?你把它藏到哪裡了?”
原泊逐隻剩呼出去的氣息,虛睜著眼看著satan,皮膚因失血而泛著病態的蒼白。
可是幾秒種後,satan卻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天真至極!我早就知道,複生繭會隱匿起來。當它藏起來的時候,連你都找不到它。”
他手中的血紅色忽然被一團青色的火燃燒,將原泊逐的心臟化為灰燼後,satan的手裡留下了一塊小小的繭殼,“而我可以,因為神明告訴我,當你的心臟停止跳動,它就會出來……你看,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忽然出現了很詭異的畫麵——四周到處是satan,他無止儘地複製著自己。
腳下的巫妖已經成為獻祭品,他們的巫妖靈為satan源源不斷提供力量。
satan將到手的複生繭握在手心,仰天大笑,又一次喊道:“神明是站在我這邊的!”
天空驟然昏暗,正片海麵上隻剩下海浪的聲音。
一切變得寂靜,就像死亡般寂靜。
satan卻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那個奄奄一息仿佛沒有呼吸的原泊逐,卻笑了。
一切都是satan自己的選擇。
這是他作為世界意識的承載者,所做出的決定。
原泊逐沒有改變什麼,沒有阻止什麼。
他順應了這個世界。
所以,“神明”也不能懲罰他。
他抬起頭,和satan一起看著天空無儘的黑暗。
神明。
你以為這麼好當嗎。
*
*
“你真要去給他斷電?!就算真的要斷電,起碼也得給當地政府打個申請,你突然這麼說,誰會聽你的。”
前往蛛域的路上,無間忽然停下,他想起原泊逐的交代,於是拉著赫茲要去聯係政府的人。
可是赫茲說得對。
就算真的要全城斷電,起碼得提前打招呼。
現在祭禮眼看就要開始,所有人都拿出了殊死一戰的姿態。誰還想著要不要去斷電。
無間卻沒有聽進去,他撓撓耳朵,說:“好歹試試。”
然後轉身就走,赫茲伸手都沒拉住他。
由於這一戰來得突然,管理局本來也不如人類的軍部那樣管理嚴格,所以一旦焰熾星被抓了,大家就有些群龍無首的感覺。
不過他們群龍無首的結果,不是慌亂,而是每個人都跟脫韁的野馬似的往前衝。無組織無紀律才是他們的常態。
錢司瓊和乾仇算是其中最正規的兩支隊伍,他們的糾察大隊穿著整齊的隊服,在其他人滿天飛的時候,他們還老老實實開著車。
原棲風已經跑到前麵去了。
原挽姣跟旁邊的林雙徊說:“你不用陪著我,也過去看看吧。”
結果發現,林雙徊並不在身邊。
她失笑,心想林雙徊果然還是很擔心他們家老弟。
原挽姣作為一個女巫,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還有可能被satan抓去當做威脅,所以她走得很慢。一邊走一邊還抽時間占卜。
不過卦象總是起起伏伏,變化莫測。
看不懂。
“是吉兆嗎?”
“啊啊啊!”
原挽姣嚇了一大跳,往旁邊一看,說:“你怎麼在這兒?你不是去前麵了嗎?”
林雙徊的臉色有些莫名的慘白,笑得勉強,道:“啊,前麵人多,我又回來陪你了。”
“嚇死我了。”原挽姣拍拍心口,笑道,“你不用操心我,你那麼厲害,應該去前麵幫幫他們。”
“我幫不上忙。”
“彆這麼謙虛。”
林雙徊卻笑得沮喪:“真的,我能量場有點不穩定。”
“啊?”原挽姣拉著他的手,扒拉了兩下,“好奇怪哦,你剛才身上還沒這麼多奇怪的東西……呃,看不懂了。要不咱們先回去?我估計那邊沒什麼事兒。阿逐這人心裡有數得很。”
林雙徊點頭,嘴唇蒼白:“好,那我們回去吧。”
跟著原挽姣往回走的路上,林雙徊抬頭看著天空。
他連咽口水都很艱難,仿佛嗓子眼裡含了刀片。
可沒走兩步,身邊的原挽姣停下來了。
林雙徊看著她一動不動的眼睛,他每呼出一口氣都在顫抖。
又失敗了嗎?
這已經是原泊逐第三次將時間倒轉到十五分鐘以前了。
第一次的時候,林雙徊跑到了最前頭,他剛到渡灘,看到了一大片烏泱泱的巫妖屍體,和旁邊的人一起吐了起來。他聽到有人說:“satan開始進行複活儀式了!”
隨即,林雙徊眼睜睜看著世界倒退了。
他在這種扭曲的時空中,拚了命地往原泊逐的方向跑,可是跑不過去。他隻能往後退。
第二次時間倒轉的時候,林雙徊比上一次跑得更快,他直接飛去了渡灘。
於是他親眼看見satan的手貫穿了原泊逐的胸口,取出了他的心臟。
林雙徊驚恐地飛身向前,羽刺紮入satan身後。satan全無防備,就這樣倒地
林雙徊趕緊去扶原泊逐,卻看到原泊逐驚訝中帶著遺憾的眼神。
原泊逐對他說:“下次彆過來。”
林雙徊問他:“什麼?”
沒有聽到答案,緊接著就是第三次時間倒轉。
他向來聽原泊逐的話。
所以這次,儘管害怕,儘管擔心,他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地方。
林雙徊走在原挽姣身邊。
可是時間又停下了。
林雙徊在原地等了會兒,發現這次時間沒有往回跑。
它隻是停下了。
林雙徊意識到了什麼,於是他風似的轉身就跑,沒兩步,就嘭的一下撞在了原泊逐身上。
他死死抱住原泊逐,所有不安害怕全部爆發。
“發生了什麼?”林雙徊說話都在顫抖,“你不是說satan隻是個無關緊要的小人物嗎?為什麼你要反複試那麼多次?直接殺了他會有什麼後果?原泊逐,你還有什麼事沒有告訴我!”
等他說完,原泊逐安撫地揉了揉他的耳朵。
在擁抱中,林雙徊逐漸心安,心跳和呼吸也慢慢恢複正常。
可是原泊逐卻說:“徊兒,我失敗了。”
林雙徊驚慌失措地抓著他的手臂,抬頭望著他:“什麼意思?什麼叫你失敗了?”
“我受製於這個世界的某種存在,隻有在我的時間中,它無法窺伺,但時間繼續流動,它就會緊緊盯著我。”
原泊逐沒有解釋得很清楚,好像依舊有著顧慮。
“所以,你試了很多次,就是為了躲開它?”林雙徊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然後……你失敗了?”
“是。”
原泊逐說:“第一次,我什麼都沒有做,因為我知道,赤地不會複活。可我沒想到的事,複活儀式開始的刹那,我感到能量腺劇烈的反噬。這個世界的通靈之力和複生血脈產生了聯結,我的力量不穩定了。為了不出意外,我在尚能控製的時候,回溯了包括我自己的在內的一切。”
“第二次,我讓satan取走了我的能量腺,我認為複生繭是讓我受到牽製的原因,所以試著拋棄它。但還沒來得及——”
林雙徊聽到這裡,忽然打斷他:“我可以殺他!那次,我明明已經殺了他!”
原泊逐按著他的背心,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但是這件事情比你想象得複雜。如果你殺了satan,就掉入它的陷阱了。”
“他?satan嗎?”
“不,它是真正的敵人。”
林雙徊咬著唇,問他:“那第三次呢?第三次是為什麼?”
“第三次,我成功讓他取走了我的能量腺,如我所想,沒有複生繭以後,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力量徹底釋放。但……”
林雙徊愣住,但他忍著沒有問任何問題,繼續聽下去。
原泊逐說:“這副身體,無法支撐。”
話儘於此,林雙徊明白他的意思。
第三次,原泊逐差點死。
如果再有一次,原泊逐沒能來得及在死之前回轉時間,該怎麼辦?
林雙徊聽完以後,隻覺得頭皮發麻。如果說話的人不是原泊逐,他肯定會覺得這人在胡說八道。他假裝冷靜,問原泊逐:“那這次之後呢,你有沒有什麼打算,有找到更好的辦法嗎?”
原泊逐搖頭。
林雙徊說:“我們要在你暫停的時間裡待多久?一直這麼待著嗎?”
“我不知道。”
“你既然敢跟著satan走,就是有把握的吧?”
“沒有把握。”
“沒有把握你為什麼要做!”
麵對林雙徊的質問,原泊逐卻顯得平靜:“因為不這麼做,就連最後的機會也沒有。”
林雙徊幾乎被他氣瘋了:“那你能把時間停一輩子嗎?”
原泊逐說:“不能。”
“你不是最愛談意義嗎?那你告訴我,這樣有什麼意義!你既然不能給我一輩子,你停下這段時間又有什麼意義!”
林雙徊紅著眼睛,吼了一陣,忽然頓住。
他抓著原泊逐的衣領,問了句:“你愛我嗎。”
原泊逐說:“愛。”
林雙徊又問:“我們能在這裡待一輩子嗎?”
原泊逐說:“不能。”
大概因為原泊逐本來就表情很少,所以林雙徊之前並沒有發現問題。
現在,他終於覺察到哪裡不對。
這個“原泊逐”,就像是單獨領出來的一魄,隻會重複一些單調的反應。他有自我意識,但情緒卻比真正的原泊逐更少。
林雙徊死死盯著他半晌,然後用力把他推開:“原泊逐你好樣的,你拿個傀儡來敷衍我!什麼時間停止,假的吧!你騙我?你讓我出去,讓我看看你在外麵乾什麼?”
“原泊逐”卻站在原地,蹙了眉:“徊兒,待在這裡。”
“你讓他自己來跟我說!”
林雙徊推開麵前的阻礙,頭也不回地往渡灘跑。
可是無論他怎麼跑,始終跑不出去。
他連被陳灃和陳靳聯手背叛的時候都沒有哭,連看到媽媽的信時都沒有哭。現在他被原泊逐保護在一個“殼”裡,跑不出去,卻忽然哭出了聲。
身後的“原泊逐”想抱他,卻被推開。
林雙徊紅著眼睛紅著鼻子,蹲下去抱住自己,甕聲甕氣地說:“我在生氣,你彆碰我。”
“原泊逐”便很沉默地守在一旁。
林雙徊哭了好久。
在這個沒有時間流動的結界裡,他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是幾分鐘,還是幾十分鐘,或者隻有幾秒鐘。
等他擦乾淨眼淚,站起來的時候,他又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你其實有很多辦法阻止祭禮,甚至殺掉satan,可你卻一直在繞彎子。”
林雙徊看向原泊逐,把他剛才哭著分析出來的結論分享給對方,
“第二次倒轉時間的時候,我明明殺了他,你卻還是重新來過。你給的理由是,會掉入陷阱。我想不明白,會是什麼陷阱?誰給的陷阱?然後我就意識到了,你好像隻是不希望我牽扯到這件事情當中。”
“不要多想。”
“我怎麼不多想?那你讓我該怎麼想?”林雙徊伸出手,掌心聚合一團殺戮的光,然而隨即又被他一把捏碎。
“阿逐,我有個很可笑的想法。”
他忽然啞然失笑,道,“是不是我殺了satan,我就會變成satan?”
原泊逐目光垂憐,沒有再說任何話。
林雙徊卻知道,他猜對了。
*
這是原泊逐第四次倒轉時間。
當他發現停止時間或是回轉時間,都完全不被世界意識所掌控的時候,他就有了這個想法——既然這個世界有注定的未來,那他就不斷地篡改這些注定。
隻是他對時間的回溯極其有限,最初是兩分鐘,後來是十分鐘,現在已經可以回溯到更早以前。
而他的力量也因此造成了很大的波動。
那個被隱藏在複生繭裡的能量腺,又一次因為他過多的使用修為,而破開了複生繭,開始與他自己的修為相互抵觸。
不過能量腺的反噬,在原泊逐的修為麵前,還是稍顯稚嫩,不痛不癢。唯一的麻煩就是,他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機會。
他將無法再隨心所欲地把玩時間。
再一次的,原泊逐被satan帶到了這片渡灘礁石上。
他這次表現出了完全的配合。
satan和他分享自己的信仰和神明時,原泊逐還饒有興致地問他:“你的神明也長著人類的模樣?”
satan露出傲慢不屑的笑:“神怎會與人類這種弱小的東西共用一種皮囊?它應當是無窮無儘,是虛無縹緲,應當是無法想象的遙遠的光。”
“嗯。”原泊逐似笑非笑地垂著眸,卻很輕地說,“它應當是還沒有修成人形。”
satan沒有聽到他的後半句,隻感歎道:“我已經很久沒有和你這樣聊聊天了,是你醒悟得太遲。但是沒關係,至少你仍然為我們共同的信仰,付出了生命。我會好好安葬你。”
在容納三千人的巨墓之上,satan為原泊逐靜心準備了一個棺槨。
他沒有直接取出原泊逐的能量腺,而是打算將原泊逐整個人燒為灰燼,然後再優雅地從骨灰裡取走複生繭。
當管理局的人來的時候,便看到了半空中那個正在燃燒的棺槨。
原棲風想也不想就往上衝,後麵的其他人也跟著他一起,準備去救火。但棺槨裡竟然什麼都沒有。
“怎麼回事?”
所有人落地,大家警覺地望著周圍。
“是不是satan發現我們過來了,於是停下了祭禮?”
“但是這周圍分明還有很強的能量場,被整個渡灘包圍了……感覺人數比我們還多。”
有人小聲問了句:“蒙老,你是不是給那個小孩兒安了能量炸彈?你注意一下,待會兒一旦出現問題,你立刻引爆。”
原棲風罵了句:“操,我看誰敢動他!”
傳峰也忽然冒出來,指桑罵槐道:“什麼事都先想犧牲彆人保全自己,我看有些人和蛛域更適配,就他媽彆在管理局待著了。”
然而作為能量炸彈的遙控者,蒙朋卻冷冷一哼,摸了摸胡子,誰都沒理會。
“都少說兩句,這海灘不正常。我們兵分三路,一隊留守,一隊去周圍打探情況,再有一隊跟我去蛛域內部——”
就在這時,天空忽然傳來巨大的轟鳴聲。
所有人抬頭望去,三架巨型戰艦隱藏在層層烏雲中,豁然破開雲層,停在海麵。
“是總局和人類政府的武裝支援兵。”
包括錢司瓊和乾仇在內的管理局乾部們,帶著手下乾員,前去接應。
戰艦上齊整地列隊走下成千上百名人類軍人,空中飛的張牙舞爪的無疑就是總局調遣來的稀有種。
人類落地到淺灘,卻根本沒有要和他們打照麵的意思。
總局的同事們倒是與他們彙合,立刻問明了情況。
他們正在商量著要怎麼去做勘察,就看見人類軍部那邊怎麼就已經派出敢死隊了。
“喂!你們乾嘛?!”
乾仇跑過去阻攔,“往前是蛛域地下城,你們一群人類不怕死嗎?!”
站在前排的男人表情冷酷,語氣沉悶地說:“我們人類的隊伍,沒有怕死的慫貨。”
“……哈?不是,我是很認真地在跟你們說,稀有種的情況你們不了解,就這麼莽撞衝進去,吃虧的是你們自己。”
可惜乾仇的苦口婆心並不起作用。
軍部也是第一次正式麵對稀有種的戰鬥,對他們而言,稀有種之所以叫稀有種,就是因為數量少。軍部今天來了上萬名戰士,整個阡城的稀有種加一起都沒有他們的零頭多。
數量上就有絕對的優勢,他們根本沒在怕的。
無論錢司瓊和乾仇怎麼去阻止,那個帶頭的少校和他的中尉都沒有絲毫動搖,往蛛域地下城去了。
這時,從後方又來了另一支隊伍,帶頭的人顯得稍微穩重一些。錢司瓊立刻跑過去和對方商談。
她比比劃劃,對方卻隻是麵帶笑意地點點頭。
“我們帶來了威力最大的武器,沒有人能逃得過它。”
說著,這位總指揮就拿出了一柄特製的能量銃,並為錢司瓊耐心解釋它的整個爆發過程。
錢司瓊似懂非懂:“……核武器嗎?”
對方搖頭:“不至於用到核武器,這個足夠了。”
“……”錢司瓊扶額,說,“總局已經和你們說的很明白了吧,不要低估稀有種的實力。”
總指揮笑得和藹可親:“我們也反饋過,不要誇大敵人的能力。”
最後無論如何,人類也不肯和稀有種協同作戰,於是就兵分兩路,各自為營。
原棲風著急找原泊逐,就跟著乾仇一起往地下城走。
-
原紀朗和柊舒已經收拾好了行李,他們準備去學校接著原泊逐就走。
被通緝的事情不是不能轉圜,但複生繭畢竟在原泊逐身上,人類政府不像稀有種一樣崇拜力量,他們隻會恐懼未知的存在。所以他們必然想方設法取走原泊逐的能量腺。
為了避免這種事情發生,他們已經決定先帶著原泊逐去係外荒星躲一陣。
等原紀朗這邊打點好了,看情況再聯係柊舒。
可是,原紀朗卻突然接到一通電話。
柊舒剛把外套穿上,走出來看見原紀朗在發呆。
“怎麼了?”她推了推原紀朗。
誰知道原紀朗牛高馬大的,竟然被這軟綿綿的一巴掌推倒在地。
他一屁股坐那兒不動了,嚇得柊舒扔掉手裡的包,蹲下去搖他腦袋:“乾嘛?你怎麼了?!”
許久後,原紀朗似乎才反應過來,他說:“星際政府那邊來訊,讓我現在前往渡灘。”
“那不是不夜洲的後海嗎?”
“嗯。”
“過去乾嘛?”
“打仗。”
柊舒一驚:“打仗?!現在和平年代,誰和誰打啊?”
原紀朗抬頭看著她,目光有些空茫,半晌才聚焦,道:“人類和稀有種。”
“可是、可是再怎麼也不需要叫你去啊。你都退了多少年了。要塞軍呢?一般緊急支援都是通知他們——”
原紀朗沉重地閉上眼:“我們兒子在那兒。”
-
satan出現了。
不是一個。
而是很多,很多。
管理局的稀有種們也震驚不已,尤其是赫茲,差點當場瘋掉:“上千個影子……satan這段時間究竟殺了多少人,吸收了多少能量?!”
能分裂出這麼多分身,保守估計,也得殺了上千人。
如果算上satan在吸收過程中的能量耗損,他應該起碼殺了三千個人。
更何況其中還有很多s級。
人類的武器對satan而言完全沒用。那把被總指揮稱為“沒人能逃得過”的能量銃,被satan輕而易舉地燒得粉碎。
巨型戰艦在一陣忽然的爆炸中,就這麼毫無征兆地沉了底。
所有人類的武器,在這種未知的力量麵前,變得不堪重負。
在場的稀有種們,平日裡吊兒郎當,可到了這個時候,沒有人說風涼話。他們拍了拍身旁幸存者的肩膀,說:“人嘛,都得成長。”
可是這不能安慰到任何人。
“都是因為你們!你們就不應該存在!”
“你們這群稀有種,破壞了我們的世界!”
那些戰艦上有他們的戰友,如此輕描淡寫地沉入海底。
麵對四麵八方的指控,錢司瓊趕緊擺擺手,讓自己的人躲遠點,彆起了內訌。
“保護好人類,儘量彆和satan正麵衝突。先耗著,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原泊逐。希望乾仇他們抓緊。”
那個信誓旦旦說“不要誇大對方能力”的總指揮,終於卸下了他輕鬆的表情,他被保護在最安全的地方,隨時觀察現場的情形。
幾分鐘後,他確定了,那些敵人比他想象中可怕的多。
他終於沉重地打出了他最不想打的電話。
“要塞軍,請求武器支援……”
與他撥打電話的同時,還有人喊了句:“蒙朋!引爆炸彈!satan出現了——”
蒙朋啐了一口唾沫,手放在能量腺處,然而最終沒有引爆,默默說了句:“小子,我再給你兩分鐘。”
當原紀朗帶著調遣部隊來的時候,稀有種和人類都在努力地與satan的影子糾纏。
他們抵達後直接端起裂變炮筒,喊了句:“都閃開!”
一陣白光後,在場除了人類以外的所有存在,全都感到耳鳴眼花。
這是最初人類在和稀有種未達成和平共處模式時,專門製造出來對付稀有種的武器。雖然已經擱置很多年,但力量仍在。
它的好處是,火力無限。
壞處是,不分敵我。
但凡不是人類,全都在它的射程範圍。
“裂變光時間有限,所有人類,趁這個時間,把敵人消滅!”
管理局的稀有種莫名被誤傷,大聲罵娘,好在那群軍人也沒有見死不救,把他們連拖帶拽地弄到旁邊去。
satan的影子,有一個算一個,在短短幾分鐘內,就被衝擊了一半。
但人類也死傷慘重,因為在裂變光裡,satan隻是看不見,但力量仍在。好在原紀朗的部隊經驗豐富,策略得當,他們靠著完全精準的走位,引導satan的影子相互攻擊。
要塞軍們則負責為他們打掩護,同時見縫插針地補充裂變光。
有稀有種打趣道:“我第一次當觀戰嘉賓。”
“得了吧,你敢睜開眼睛?”
“媽的,人類就會搞這些歪門邪道!”
“其實也還行。”錢司瓊總結了一下,“因為天賦不足,所以後天努力。作為沒有血脈力量的族群來說,也挺厲害。”
一場消耗戰結束後,所有人都躺地上喘了口氣。
不管是人類,還是稀有種,都以為自己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
卻在這時,聽見了空中傳來一陣詭異的笑。
一個生龍活虎的satan。
已經沒有人能分清他到底是真人還是影子了。
“還想繼續嗎?”他居高臨下地望著渡灘眾人,道,“我可以再給你們一百個一千個影子,慢慢玩。”
那一刻,地上的人們並不隻是感到憤怒。
還有絕望。
他們拚死拚活的階段性勝利,對於敵人而言,隻是一個遊戲。
satan沒有等到任何人的答案,於是掏出了兩樣東西。
“這是你們管理局局長焰熾星的心臟。”satan笑著為他們介紹。
看到大家臉上露出的表情,他心滿意足地接受了謾罵,並且在那些試圖攻擊他的稀有種身邊,不聲不響地放上一個分身。satan隻有一個人,卻好像把所有人都挾持了一半,表現得遊刃有餘。
他緊接著舉起另一隻手,說,“這是我們祭禮的祭品,複生繭。”
“之所以拖到現在才進行,是因為想讓所有人見證那一刻。”
“你們也看到了,以你們現在這種程度的力量,無法阻止我。既然如此,就作為觀眾,好好欣賞我們信仰的複蘇吧——”
錢司瓊抓起地上的一把沙石,望天空一揮,瞬間,這沙石仿佛無限生長,在空中形成一道瀑布。
一旁的傳峰趁勢躍上高空——他手裡拿著蒙朋的炸彈,在靠近satan的瞬間,化身一隻巨大的黑雕。
在能量炸彈爆發的瞬間,地麵上所有的稀有種在同一時間爆發出劇烈的能量場,不需要指揮,不需要計劃,他們默契地擺出殊死一戰的姿態,一起躍上高空。
要塞軍和特種部隊無法幫上忙,也不敢在這種時候發射聚變光,隻能暗自祈禱這一擊能夠打敗satan。
片刻後——
“啊!!”
“成功了?”
所有人七倒八歪地落在地上,有人捂住屁股,有人捂住臉。他們幾乎都用完了自己的能量,奄奄一息地趴著。
旁邊的人類衝上去扶他們。
“怎麼樣?”
原紀朗問了句。
“應該是死了,灰都沒有剩。”
“我親手捅穿他的心臟。”
每個人都彙報著自己知道的情況。
隻有傳峰想到了什麼,臉色難看地問了句:“誰拿到複生繭了?”
沒有人說話。
於是他們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媽的……又是影子!”
satan再一次把他們耍得團團轉。
沒有人可以打敗他。
他們放棄了,無論是稀有種,還是人類,在這一刻都放棄了。
satan又出現在了剛才的地方,手裡仍然拿著跳動的心臟和複生繭。
他故意消耗了所有人的精力和信念後,終於將複生繭硬生生貫入自己的能量腺裡。
他是器皿,也是召喚者,無論赤地複活與否,他都將得到那份力量。
satan殘忍地笑著對眾人說:
“那麼,祭禮就開始吧。”
-
地下海城比想象中更加平和。
焰熾星把暈過去的小主角抱在懷裡,跟他的小老弟抱怨:“我以為我死定了,還好,你來得及時。”
原泊逐沒說話,帶著他往外走。
焰熾星事實上已經死了。
顯而易見,是原泊逐用救無間的方法,救下了他。
原泊逐的能量腺和複生繭一起被satan拿走,他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使用修為。隻是他並不知道,這副身體能夠支撐多久。
外麵死傷慘重,原泊逐沒有看到,卻能感覺到。
他沒有什麼太大的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