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彝大聲叫嚷:“這天幕妖言惑眾,胡言亂語!”
“我要去見我耶,我要去見陛下,陛下該管管這些江湖術士的了,要我死?這根本不可能!”
姚彝的夫人看著他瘋瘋癲癲,像是得了失心瘋的模樣,往後退了退。
她看著天幕,心裡如明鏡。
儘管姚彝竭力不願意承認天幕所說的內容,說著是江湖術士的妖法,但她知道,天幕說的大概是真的。
她也知道,她的郎君心裡是有七八分相信的,否則不會癲狂至此。
是啊,誰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訊呢?
上一刻還在做著借祖宗的蔭蔽升官進爵,回到長安的美夢,下一刻這夢就重重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姚彝的夫人聽著他重複喊著要去見耶,去見陛下,心裡隻餘歎息。
他大概隻看到了天幕說的,他死在了開元四年。
卻忽略了天幕還說了,他阿耶的榮寵不會一直加身,他阿耶一世的英明,毀在了他的身上。
他喊著要見阿耶,要見皇帝……
或許是見不到了吧。
宣政殿。
姚崇聽到天幕點出了他的兩個兒子,心裡僅存的一點希望徹底破滅。
天幕什麼都知道,並且還要大講特講。
此時他心裡開始生出一些後悔,後悔自己太過縱容兩個兒子。
姚崇失意,張說便得意了。
他摩拳擦掌,興致昂揚。
他就說,根據前麵兩次天幕進行推測,天幕是不會光說彆人好話的,天幕總得背刺點什麼。
若說天幕一直背刺陛下,他是不太行相信的。
天幕既然講到了宰相,講到了姚崇,那麼他是堅信天幕一定要說些什麼背刺他的。
這寒風瑟瑟裡他等了這麼久,終於要等來了!
張說一改萎靡狀態,此時拿好了比,躍躍欲試,已經迫不及待想把天幕說的每一個字都記住了。
【說到姚崇的兩個兒子,就要說到魏知古。】
宣政殿前議論紛紛。
“魏公?魏公不是去年已經病逝了嗎?”
“是啊,隻記得魏公突然被罷為工部尚書,不久後病逝了。”
“魏公此人剛直,先帝還在位的時候就多次直言上諫。我還記得先帝想為當時的金仙公主和玉珍公主修建道觀之時,是魏公說,希望先帝體察民意,罷去勞役,造福百姓。”
“魏公第一次諫言未被采納,又去諫言第二次,言辭懇切,一心為民。”
“不知魏公和姚公的兩個兒子為何會扯上關係。”
“說起來,魏公還是姚公提拔的。”
說到魏知古,李隆基有了些印象。
他看著天幕想了想,姚崇的兩個兒子是不是讓魏知古去辦事了?他記得這麼個事兒。
【魏知古可以算得上是先天政變的功臣。我們在直播中講過,太平公主後期的勢力達到“七位宰相,五出其門”的地步。這個魏知古就是剩下兩位之中的一位。李旦將他提拔為宰相,嚴格來說,他算是李旦的人,在李隆基和太平公主政鬥的時候站中立。】
【但他又不是完全意義上的中立,李旦年歲已高,新帝出現隻是早晚的事情,魏知古也需要為自己謀後路。在太平公主與李隆基之間,他看好的是李隆基。因此他在得知太平公主要發起先天政變的時候,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李隆基。】
【開元初年,魏知古官至黃門監,也算是與宰相同等的位置。按照職位來說,他與姚崇相差並不是很多。但姚崇對魏知古的態度是什麼呢?姚崇有些看不起魏知古。原因有兩點。】
宣政殿前又熱
鬨了。
“姚公看不起魏公,竟還有此事?”
“你資曆尚欠,你還不知道這些。”
“那陛下知道嗎?”
“哎,這我就不知道了,莫要問了,小心禍從口出。”
“真是稀奇,姚公與魏公不和,可我聽說魏公是姚公提拔的呀。”
李隆基麵色複雜,並未說話。
【第一點原因是,魏知古是小吏出身,自科考得中之後,他仕途之上的每一步走的都有些艱辛,他是一步一步爬上與姚崇差不多的位置上的。姚崇是有些看不上他的身份的。第二點原因是,魏知古之所以能在李隆基手底下有那麼一些位置,是走的特殊路子。他向李隆基告密得到了功臣的名頭,才能有最終的宰相位置,他並不是像姚崇那種正統官僚,姚崇自然不喜歡他。】
【還有一點原因,就是姚崇曾在魏知古往上爬的時候,拉過他一把。姚崇看著曾經遠遠不能及自己的人,現在突然與他平起平坐,他心中自然不舒服。姚崇始終記得他幫助過魏知古的這件事,所以與魏知古說話總用高人一等的姿態。】
宣政殿前有人驚詫,有人恍然大悟,有人沒什麼表情。
唯一揚眉吐氣的是張說。
他拿著自己帶的筆和紙,飛快將天幕說的每一個字都記錄下來。
記下來,都要記下來。
他就說,姚崇是一個虛偽的人,但是沒有人相信他的。
姚崇他排斥異己還喜歡搞小團體,隻是他也太會掩飾了一些。
亦或是有人發現了他的真麵目,但是沒有人敢說出來。
張說邊想便憤憤然寫。
現如今天幕把這些鮮為人知的事情說了出來,眾人就看清了姚崇的真正的樣子。
平日裡受了姚崇不少絆子的張說此時神清氣爽,通身都舒暢了。
天幕將姚崇的本性分析地透徹,他倒要看看姚崇還怎麼裝。
此時姚崇的心態與最初完全不同了。
他不再飄飄然接受著天幕對他的諸多讚頌,不再認真將天幕說的話逐字逐句記錄下來。
他像是被抽去了渾身的力氣,連帶著之前的那些驕傲也一並抽走了。
【張說的心態不是很好,魏知古的心態好嗎?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兩個人都是半斤八兩罷了。此時魏知古身居宰相位,他不再是那個需要仰望姚崇的宰相了,他的心態也變了。魏知古認為,我跟姚崇相差不大,他憑什麼對我頤氣指使?我現在是宰相啦!我已經不是最開始那個需要仰仗姚崇鼻息的小官吏!】
【兩個人之間明明是有著提攜的恩情的,但是應當牢牢記住這恩情的魏知古隻想讓姚崇趕緊把這件事忘記,而不應該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姚崇,希望魏知古始終牢記他的恩情,對他再恭敬一些。兩個人因為地位的變化,心態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矛盾自然就產生了。】
[好家夥,原來他倆心態都不怎麼行。]
[我還真以為姚崇是那種大公無私,一心為民的好宰相呢,原來不是啊……]
[看到魏知古地位上來了,他就怕魏知古來分割權力了?]
[說到底魏知古已經不是那個小官吏,人家憑本事上來的。]
[可能在姚崇眼裡魏知古的本是就是耍心眼吧。]
[但是最起碼也要尊重一點吧。]
[其實魏知古也不是完全好的,姚崇幫了他這份恩情不能忘記。]
天幕之上,一條又一條的彈幕都是對姚崇的評判。
這一條接著一條的評論不僅僅是他姚崇能看到,陛下也能看到,在場的文武百官都能看到,甚至與長安城的百姓也都能看到。
儘管現在無人議論,但姚崇知道,這
不代表著大家在背後也不議論。
他甚至都能想象的出同僚們都會說些什麼。
“姚公怎麼是這樣的人。”
“沒想到啊,平時看著很正直的一個人。”
“你們都還不知道吧?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我怕說出來沒人相信……”
“此前我請姚公辦事,因為與他關係不親密,姚公見都未見。”
“他兩個兒子也不行,霸王一樣,隻知道斂財。”
姚崇仰著頭看,隻覺得血液彙聚到了大腦,他連思考的能力都快沒有了。
他這輩子都沒有想過,到年老之時還要麵對這樣的場麵。
他已經入土的年紀,還要承受這個晚節不保的罵名。
那他此前所做的那些政績又算得了什麼呢?
這些不好聽的聲音會不會將他的功績囫圇抹去。
若真是如此,那他姚崇這一生的意義在哪裡呢?
恍惚間,姚崇明白了李隆基被天幕背刺的感受。
在此刻,他與李隆基深深共情了。
除此之外,姚崇能感受到的便是無窮無儘的後悔。
若他那些排斥異己的心思不要作祟那便好了,若他對魏知古不要那樣頤氣指使便好了,若他……若他不利用權職之便,將魏知古調到東都便好了。
然悔已晚矣。
【開元二年的五月,選官如常進行,姚崇與魏知古的鬨矛盾卻在這個時候爆發了。選官地分彆在長安和洛陽兩都進行,唐玄宗時期,政治中心在長安,自然是長安這裡的選官更為重要。當時魏知古官至黃門監,長安選官的工作是應由他負責的,但因為姚崇看不起魏知古,想要給他使絆子,所以姚崇去和李隆基說,讓魏知古去主持洛陽的選官吧。】
【魏知古不願,卻沒有什麼反抗的好辦法,隻能悶悶不樂往洛陽去了。巧的是什麼呢,巧的是姚崇的兩個兒這時都在東都洛陽,他們也聽說了魏知古要來洛陽主持選官的事情。】
[那兩個貨也在那裡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要出意外了。]
[哦吼,感覺要完蛋了。]
[姚崇怎麼生出了這兩個敗家玩意。]
[這其實跟姚崇不約束自己的兒子也有關係。]
[孩子不聽話,還是得打的。]
此時的姚彝雖瘋瘋癲癲的,但他聽到天幕不斷提起了姚崇的兩個兒子,和魏知古的名字,還有東都洛陽。
他心裡知道,自己這輩子與加官進爵再無半分關係了。
姚異自天幕說到,他的父親不會一直榮獲盛寵的時候,便傻了。
他塞了滿嘴的瓜果都忘記拒絕,像是一個呆子。
他的父親不會一直獲得盛寵,那他怎麼辦呢?
他那些白花花的銀子將要從哪裡從得到呢?
他父親不會被降職吧?
如果沒有一個宰相的父親,那他姚異還有什麼特殊的人,他不過泯然眾矣,那群兄弟朋友誰還願意跟在他身後呢?
接著,他聽到了魏知古和東都洛陽,他知曉天幕要說出什麼,氣衝衝把果盤都掀了:“我父親有恩與魏知古,我讓他幫我半點兒事怎麼了?那不是他魏知古應該做的嗎?魏知古應該知道報恩,否則成什麼了,那是白眼狼!”
宣政殿前,李隆基和姚崇都知道天幕要說什麼事情了。
姚崇帶著幾分無力把眼睛閉上了。
陛下做錯了事天幕尚且不會放過,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宰相呢。
李隆基看著天幕,依舊沒有什麼表情,讓人猜不出他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