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認為李隆基將魏知古貶職,是因為魏知古受了姚崇的恩惠卻還和跟皇上告狀,而姚崇深明大義。其實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魏知古這層功臣的身份。】
【除了魏知古,鐘紹京、劉幽求這些著名的功臣在開元初年被貶職,也何姚崇分不開關係。這固然有姚崇排斥異己的心思在,但僅憑姚崇一個人的力量,將這一群的功臣紛紛拉下馬還是有些困難的,我們隻看到了他們的貶職與姚崇脫不開關係,但卻沒看到那個始終站在姚崇身後的影子。姚崇更像是李隆基的一把刀,沒有李隆基的支持,姚崇無法扳倒這麼多的大臣。】
【李隆基畢竟是一個帝王,功臣的危害他看的相當透徹。而這些隨他身後,伴他一起登上皇位的功臣,心中所想的不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他們所求更多的是地位,是金錢,而這樣的人更容易被利用。所以在短暫的提拔之後,李隆基將這些功臣貶職是勢在必行。】
神音將貶逐功臣一事分析的透徹。
姚崇看著天幕,想著他做宰相這幾年來點點滴滴。
想著朝堂政局,想著百姓民生,最終,縈繞在腦海之中的還是李隆基對他的種種優待。
“姚愛卿身體如何?”
“不過是區區四方館,若不是禮製不允許,我還想讓姚宰相住到皇宮裡來呢。”
“我與姚宰相必是要創造一段君明臣賢的佳話,必是要攜手開創開元盛世,開創大唐的盛世!”
昔日之言像是昨日才說的那般,猶在耳畔。
姚崇卻隻餘歎息。
想了想他的兩個兒子,周身無力之感讓他清楚意識到,他已經老了。
他年至古稀,而陛下正值壯年。
所謂攜手共建盛世不過是虛妄之言。
姚崇半眯著眼睛往天上上,漆黑的夜裡,天幕的光亮的紮眼,這光像是為了撕破無窮儘黑暗而來,這光像是帶著希望而來。
可惜啊。
姚崇將頭低了下來。
可惜他老了,這盛世他注定無緣得見了。
【除了姚崇的兩個兒子實力坑爹,姚崇身邊的一個叫趙誨的小吏也坑慘了姚崇。要說趙誨這個小吏,地位實在是不高,但他勝在辦事勤快,文案工作非常熟練。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會拍馬屁,且堅定和姚崇站在一條線上,姚崇用他用的十分順手。但趙誨身上也有一個致命的缺點,就是貪財。】
【當時長安裡的胡商很多,這些胡商不缺錢,但是卻把那價值連城的珠寶賣出去的路子。趙誨因為官職的便利和胡商交好,利用官職的便利幫他們辦事兒,貪汙了不少錢。這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趙誨貪汙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麵前了。】
【自古以來官場之上貪財的確實數不勝數,更何況是區區一個小吏。這不算大事,但李隆基卻親自審問這個小吏,把他送進監獄了。於是這小事,就變成了大事。】
姚崇佝僂的背慢慢坐直了。
這個小吏,他是知道的。
今日在胡玉樓旁吃完晚膳,他甚至還撞到了趙誨和一個胡人在說話。
趙誨腰間鼓鼓囊囊的,塞的全是金銀珠寶。
當時他念著趙誨跟在他身邊沒什麼大的功勞也有苦勞,更何況他手腳利索又勤快,還知道找活乾,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現在看天幕的說法,事情毀在了這小小的趙誨身上。
此時此刻,姚崇明白了“千裡之堤潰於蟻穴”的道理,就是任由他想,他也沒能想到這小小的趙誨能翻出什麼風浪。
李隆基拉長了臉:“嗯?”
還有這事兒?
剛剛天幕講的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這回天幕說的事情,他
是確實不知道啊。
李隆基已經不再是那個等到天幕結束再處理事情的李隆基了,他成熟了。
他伸手招來人:“去把這個叫趙誨的管官吏,帶過來。”
李隆基又囑咐了一句:“動作要快!”
這天幕整個長安城都能看見,李隆基擔心趙誨看到後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不過城門落鎖,他也隻能在城內藏身。
但總歸是個麻煩,還是快些抓到為好。
此時的趙誨抱著一兜子金銀珠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天幕出現的時候他是看了兩眼的,看明白這是講宰相的他就不感興趣了。
都是宰相,跟他這個小小的官吏哪裡會有什麼關係呢。
天塌了官兒大的頂著,官兒大的不夠用的話,那不是還有陛下嗎,怎麼都輪不到他。
於是他放心大膽地睡了,完全沒有想過自己的名字也會出現在天幕之上的這種可能。
直到有人在他耳邊聲音急促且大聲地喊他的名字,把他生生給推醒了。
趙誨睜眼,看向推他的小廝,一手甩開了他:“大晚上吵吵嚷嚷,天塌了?不讓人睡覺啦?”
小廝指指天上:“你快出去瞧瞧吧。”
趙誨半信半疑往門外走,還未出門就聽到了天幕上傳下來的神音。
“姚崇身邊的一個叫趙誨的小吏也坑慘了姚。”
姚崇身邊的小吏,這不就是他嗎?
天幕不是在說宰相嗎?怎麼扯上他了呢?
“趙誨貪汙的事被捅到李隆基的麵前。”
趙誨驚恐到了極致,腦子成了一團漿糊。
“李隆基……李隆基……”
反應過來的趙誨兩腿一軟,像跟苗條一樣倒下去了。
李隆基這不是陛下的名諱嗎?
這事被陛下知道了?
趙誨用胳膊支撐著身子,腦子裡就隻有一個想法。
跑!
他試著爬起來,但是無法克服自己的生理反應,兩條腿像麵條一樣軟。
他伸手朝自己的小廝揮舞:“把我床上的珠寶都抱過來,還有我被窩裡,還有,還有櫃子裡,也一並拿過來。”
小廝去了。
趙誨還在和自己的兩條麵條腿作鬥爭。
他在心裡默念,一,二,三,起!
起!
小廝腿不軟,小廝很快將趙誨的珠寶用床單囫圇包了起來,拿出來放在趙誨的麵前。
趙誨看著他的錢,眼睛倏然就亮起來。
他感覺自己更有力量了。
但此時,門響了。
外麵先是禮貌敲了敲門。
趙誨吩咐小廝:“快說我不在家!”
小廝剛要開口,外麵的人不再敲門,開始撞門了。
他們似乎沒有打算等趙誨有什麼回應。
門三兩下被撞開,身穿甲胄的士兵呼啦啦湧進來,團團把趙誨給圍住。
現在趙誨的兩條麵條腿不用在鬥爭了,有兩個人上來,以押囚犯的姿勢將他架起來。
趙誨,以及他緊緊抱著的珠寶一並被抓了起來。
人贓並獲。
【身邊的小吏犯了貪汙之罪,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呢,最好的辦法是,既然這小吏已經犯了罪,那便按照律法處置。這是李隆基親自過問的案子,皇帝如此重視,明哲保身把趙誨推出去是最最好的辦法,更何況這小吏是實打實犯了錯,並不是被冤枉的。】
【姚崇高估了他自己在李隆基心裡的地位,所以此時的姚崇沒有選擇明哲保身,他甚至連旁觀都沒有做到,他為趙誨說話了。他說:“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他雖然犯了錯誤,但並
不是什麼大錯,何至於落得一個死罪啊。陛下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姚崇的想法也很簡單,依照陛下對他的寵愛,張口保下一個小小的官吏這又有何難呢?這不是什麼大錯處,這官吏也實在是太小太小,甚至不值得拿出來議論,這等草芥陛下怎麼會在意呢。所以他出言,保了趙誨。】
被拖著走的趙誨一雙無神的死魚眼有光了。
他以為這回必死無疑,但天幕卻說姚公要保他?
這是不是說明,到了陛下那裡,姚公會再保他一次?
姚公是賢相,又那樣得陛下的寵愛,如今陛下身邊的紅人,放眼望去,除了姚公還能有誰?
姚公願意出言保他,那這事兒指定大不了。
或許能免於一死。
什麼都是假的,命才是真的,他在後院牆根還埋了點銀子,等他活著回來就挖出來,夠他吃香喝辣的了。
姚崇聽著天幕的話,設身處地將自己放在天幕所說的那個情景之中,反複思考。
若是沒有天幕的提醒,若是他的小吏真的因為貪汙要被判死,他會出言保下他嗎?
他會的。
姚崇想了想,自嘲笑了笑。
趙誨縱有千般萬般不好,但趙誨是與他站在一條線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