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算是被草草帶過去,連當事人寧儀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
畢竟即使他最終祭出了撒嬌的殺招, 但付銳修又不是一個沒腦子的人。正相反, 他相當聰明, 所以寧儀原本就沒想著怎麼能順利混過去。
但, 他真的混過去了。
事後,付銳修甚至沒再提這事, 來送羹湯的徐含薇更沒法聽說這事,她要是知道了, 準得嘮叨他。
寧儀暗自鬆了一口氣的同時, 又隱隱覺得有太多不對勁的地方。
自己的身份藏得似乎不算嚴實,難道是真的露了什麼端倪了嗎?又或者暾暾露了什麼端倪?
畢竟暾暾聰明過頭了。
寧儀尤記得他和暾暾同床當晚, 半夜裡一睜眼, 就看見暾暾眉心發亮。
他當時被嚇了一跳,在檢查過後發現暾暾隻是在自主運化之前消化掉的蛋殼的靈力,才放下心來,幫他掩下了靈力散發的光芒。
那晚就是付銳修陪護,不過當時付銳修的狀態不像是醒著。
……
事情大條了。
寧儀甩甩頭, 看向一旁神色不變的付銳修。
他得找個機會試探一下。
普通人如果真發現了這樣神異的事情, 會這麼淡定嗎?
付銳修應當沒有發現的吧?
寧儀帶著這份不確定又在醫院過了一天,醫生已經敲定明天就可以出院。
他不放心昨天看到的小男孩,找著機會再過去一趟。
在醫院待久了,見多了生老病死,寧儀的感官其實有點麻木,但那種不詳的、甚至能對自己產生影響的氣息, 又讓他不得不在意。
他不可能去找項邱,隻能去看望同樣帶有這種氣息的鵬鵬。
這回他順利地進入了鵬鵬的病房,趁著門外暫時沒人,寧儀探上鵬鵬的綁著層層白色繃帶的腹部。
那股氣息貼著他的掌心,試圖侵占吞噬原有的靈氣,卻又因寡不敵眾節節敗退,最後表麵的一層消散於無形。
寧儀收回手,眼睫扇動。
這有點像他原來世界裡的魔氣,這個世界也有嗎?
鵬鵬的五臟六腑都還俱全,隻是沒什麼生命力的樣子,衰竭到像一個暮年的老人。
門外遠遠的由樓梯處傳來有力的腳步聲,一步一步似有節奏,帶著惑人的氣息。
寧儀飛快出了病房,剛一拐過彎準備回去,再一次對上了意料之外的人。
一樣的僵滯的氛圍。
又是項邱。
項邱很明顯也沒想到會再看到寧儀,而且顯然認出了人來,薄唇輕挑,問道:“來看鵬鵬嗎?”
寧儀沒往前走也沒往後退,直視著對方,“嗯。”
項邱眉目和煦,“鵬鵬今天早上醒了一次,可惜你沒有看到。”
寧儀打著哈哈,“是挺可惜的。”
項邱看了他一會,停頓了下,才道:“你好像挺關心鵬鵬的。”
寧儀琢磨著說辭,“其實……隻是覺得親切而已,他長得有些像我外甥小一點兒的時候。”
這樣,關心起來就屬於人之常情了。
項邱若有所思地點頭,“你也是醫院的病人?”
寧儀應著,“對,明天出院,現在我要回去了。”
項邱並沒有再多說什麼,溫和有禮道彆後,邁步進了鵬鵬的專屬病房。
寧儀搓了搓凍得有點涼的手,快速地回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天臨近中午,付家一家子收拾好東西讓司機等在門口,幾輛外表並不打眼卻價值不菲的轎車車頭接著車尾排列。
出院當天的天氣不算好,因為一早起了霧,天色始終不明朗,瞧不見太陽也沒有**。
寧儀戴著防霾口罩牽著付銳修的手,徐含薇抱著暾暾已經上了車。
顧忌到寧儀身體沒好,所以眾人就讓寧儀走慢一點,此時離醫院門口倒還有四五十米遠。
因為天氣寒冷,寧儀還被眾人套上兩件厚外套,裡短外長,脖子上圍了一圈厚圍巾。
也就是寧儀身形偏纖細,此時被裹成這樣,還能看出一個正常人形來。
大概由於寧儀恢複的太好,此時眼尾還猶帶著從空調房裡出來的、因溫暖而生的微微氳紅,戴著口罩也能瞧出氣色極好。
他想一茬是一茬地跟付銳修說著話,從暾暾回去之後該怎麼安排,晚上和白天要怎麼輪流照顧,和付銳修的工作要怎麼協調,不知不覺地又談到滿月酒怎麼辦。
付銳修低沉的聲音絲毫不突兀,但在寧儀的心裡卻是一記驚雷,“那麼,滿月酒後辦婚禮?”
“啊?”寧儀還有些愣愣的。
付銳修的手緊了緊,聲音忽然灌滿蠱惑性的迷煙似的喑啞,“證也領了,暾暾也出生了,該辦婚禮了。”
寧儀抬眸看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嗯……我又沒有不同意……”
付銳修喉結滑動,最終隻心情頗好的應了一聲。
提到婚禮,寧儀雖然沒有想過太多,但還是有一個規劃的。
從□□那會就開始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計劃,但隨著後來肚子越來越大,他就漸漸轉移了重心。現在更是將許多的心思都放在了暾暾身上,以至於剛剛提到婚禮,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寧儀再次調起腦海中曾經浮現過的關於婚禮的規劃,和付銳修興致勃勃地聊起細節來。
他想要的婚禮無疑是要無比盛大的。
誰小時候還沒做過結婚的夢呢?隻不過他那時候的夢是鳳冠霞帔、紫氣東來、妖獸駕車、神靈會麵的場景。
他那會根本想不到自己會在僅僅三百歲的時候就找到對象,並且對象還和他一個性彆。
以付家的財力,自然能夠撐得起一個盛大的婚禮,但是自己的父母不在身邊,世界也完全不一樣,寧儀自然要有不同的考量。
就在寧儀和付銳修以老人家漫步的速度緩緩朝門口移動,並且關於婚禮聊得熱火朝天的時候,對麵以與他們截然不同的速度走來一個人。
寧儀下意識地轉眸看去,正好和項邱的視線撞在一起。
寧儀頓了頓,今天項邱的反應讓他有些奇怪。
好像因為什麼事有點焦慮,看他的眼神有點冷漠,身上的血腥氣又重了點。
隻不過這種眼神很快就被他以溫和的笑意遮掩下去,仿佛剛剛不過是寧儀自己的錯覺。
但寧儀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
寧儀下意識地覺得不對勁。
這人的種種跡象彰顯著這不是個能讓人放心的人。
他還想著,等回家後,再一步一步慢慢摸清這邊的事情。
畢竟以項邱如今宛如一個魔煞一樣的存在,讓寧儀相信鵬鵬的傷和他沒有關心,明顯不可能。
項邱又不是鵬鵬的主治醫師,那傷口的黑氣總不能是手術留下的。
他原本還想著要不要多管閒事。
不過項邱以這個眼神看自己,他似乎已經不能獨善其身了。
果然,在錯身而過的瞬間,寧儀頓住了步子,項邱直接停在他身邊,“出院了?”
“嗯。”
項邱的語氣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恭喜,鵬鵬的狀況也很好,他今天一直醒著。”
寧儀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嗎?”
項邱眸中有一抹精光轉瞬即逝,嘴角一抹笑若隱若現,還是極溫柔禮貌的那種,“嗯,隻是還是沒有找到他的家人。”
寧儀可惜道:“那我想有空再來看看他。項醫生,能給一下你的聯係方式嗎?方便我隨時跟你了解關於鵬鵬的情況。”
“當然可以。”項邱笑了笑,從白大褂的口袋裡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他。
然而寧儀到手的名片還沒捂出溫度,從旁側忽然伸出一隻指節分明的手來,要奪走他手上的名片。
寧儀看看付銳修,與之爭奪。
項邱沒有多停留,含笑道了聲“再見”,就很快沒入建築物投下的暗影裡。
“他是誰?”付銳修仍然在掙著那張名片,臉色不善,或者說非常臭,跟要吃人一樣。
寧儀好不容易到手的名片當然不會讓付銳修搶去,但又不能硬搶,隻能飛速瞟了一眼名片上的號碼,強記了一遍,脫了手。
記住之後,寧儀鬆了口氣,算是徹底把自己丟進了這件怪事裡。
“眼科的項醫生,前天出來走走的時候遇到的,當時正好看到他要去看望一個叫鵬鵬的小朋友,偶然地聊了幾句。”
“然後就聯係上了?”付銳修的臉更臭了。
寧儀眨眨眼睛。
“那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你上次傷口還沒好就偷溜出去其實是為了見這位項醫生?”付銳修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咦?”
“項醫生的皮相相當不錯。”付銳修眯了眯眸子。
寧儀意識到不對勁,終於掙紮出求生欲,“沒你好看啦。”
“而且隻是萍水相逢啊,又沒有彆的關係。”寧儀試圖讓一吃醋就冷嘲熱諷的付銳修冷卻下來,“就算他是個糟老頭子,為了鵬鵬我也會找他要聯係方式的。”
付銳修:“嗬。”
寧儀忽然覺得這距離門口的四五十米怎麼這麼長,走不完了的感覺。
這氣氛太可怕,他想多個人幫忙緩解一下。
寧儀眼睜睜地看著付銳修以一副打算秋後算賬的表情,冷淡地將項醫生的名片塞進外套口袋裡,眉宇間凝結的寒氣幾乎比這寒冬臘月還要重。
寧儀摘下口罩,湊上去啾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