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今天有鹽烤香魚嗎?真好啊!”
關音來到屯所吃飯的地方,就聽到了長吉的聲音。因為長吉是她比較熟悉的新選組組員,她還多看了一眼。長吉也發現了關音,不像過去那樣立刻友好地打招呼,而是板著臉和同伴一起走開了。
事實上,不隻是他這樣,新選組的組員們這兩天對關音的態度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鹽烤香魚是從春末夏初開始上餐桌的美食,在京都也算是高檔食材了——京都雖為古都,但本身的地理位置不好。和東瀛大多數城市都臨海不同,棲身在狹小盆地中的京都,以古代的運輸條件,物資相對來說是比較貧乏的。像是島國非常容易吃到的海產,在現代以前的京都也是奢侈。
因為東瀛本身就有禁絕殺生而不吃四條腿的動物傳統,老百姓平常除了食用蔬菜,最常能夠吃到的菜肴就是魚類、貝類了。所以失去了大量海產品的供養,隻靠著琵琶湖和周邊一些川溪出產淡水水產品的京都,任何一種魚蝦都很珍貴。
而香魚作為一種味道格外出眾的魚,就更是如此了。每年吃香魚的季節,愛宕山附近的保津川、清瀧川出產的香魚一上市,向來都是做高級料理的。
關音去拿屬於自己的那份午餐,偏偏是一條烤壞了的香魚。
“所以說啊,是被大人們厭惡了吧?我就說過,那孩子看起來很清純,其實是很不簡單的...現在的話,大概是被武士大人看穿了吧。”紗織繪聲繪色地和一起做事的女傭說著什麼,直到打水的關音果然,才突然收聲。
欲蓋彌彰,這樣再呆也知道她是在說誰了。
關音什麼都沒說,迅速地打好水,拿井水回去煮茶。做這些事的時候,白河有來煮茶的房間一次,他經常來偷拿配茶的點心填肚子。發現‘阿咲’也在,他也不像平常爽朗了,露出了非常複雜的神情。
他當然不討厭‘阿咲’,但現在的話,他也沒辦法和‘阿咲’毫無芥蒂地交往了。
又過了一天,早起的時候關音發現自己的木屐被人割斷了帶子,也不知道是誰做的...考慮到婢女住的地方離新選組組員住的地方有一些距離,為了避免閒話,兩邊在晚上也很少有人來往,果然還是哪個婢女做的吧。
關音雖然和婢女住在一起,但婢女們都知道她和她們是不一樣的,而後來她也確實很快不再做婢女的工作了。一些人是嫉妒著關音的,隻不過因為關音很受‘武士大人’們的看重,她們就算嫉妒也隻能忍耐。
大約是察覺到了新選組內的一些風向變化,這才有人做出這樣的事。
關音穿了彆的鞋子,木屐是在白天做工的閒暇才拿出來修理的。對於她來說這當然是很簡單的事,關音的手很巧的,她的鉗工水平隻是沒有考級而已,真要說水平,放在大工廠裡也是一寶了...她一直是這樣,擁有很好的天賦,是命運的垂青,也是命運的憎恨。
處理完一部分工作的藤原走出房間,站在走廊上休息,看到了正在走廊上修理木屐的關音。
使用刀劍的武士自然一眼看得出來,換下來的木屐帶子不是自然磨損斷開的,而是利刃割斷的,他一下就明白了什麼。
“最近,橘小姐很辛苦啊...”藤原話音中還有一些愧疚,在他看來,這件事是有他的責任的。那一天他和橘小姐的對話被內藤、白河,以及其他兩名組員聽到了,內藤和白河也就算了,另外兩名組員卻沒有保守秘密的意思。談話中一部分,很快被斷章取義傳開了。
現在,‘橘小姐’因此成為了新選組中非常不受歡迎的人...其實他也因為那場談話中表現出來的沮喪、遲疑與動搖,被局長大久保叫去訓誡不說,還被一些同僚質疑。但因為橘小姐才是這場對話中給人衝擊更大的那個,本來要遭受更多的他,如今竟還能平靜度日。
關音其實並不覺得多辛苦,多難過,如果是現實生活中被人排擠,遭受冷暴力,那是很難。但她很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她隻會停留45天,這個世界對於她來說隻是過客,反之亦然。那麼,這個世界的人排擠她、冷暴力她,也就無法真正傷害她了。
但關音確實是有疑惑的,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要被這樣對待——她知道,是那天和藤原總長的對話被人知道,然後傳開了,這才有了現在被排擠的事。他隻是不明白,那場對話有什麼問題。
庭院裡的繡球花開的很好,雨水還在不停地下。關音非常誠懇地發問:“辛苦倒是不至於...隻是我不太明白,為什麼?是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嗎?”
藤原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孩,似乎是在確定她說這話的真實性。看了有一會兒,發現眼前的女孩子真的隻是純然疑惑,一向少有‘意外’這種情緒的藤原這回卻是真正‘意外’了一次。
他忽然覺得,一開始的感覺沒有錯,這孩子確實和白河很像,都是那種可以不把外界的評價放在心上的那種人。因為不用管外界種種,所以他們總是格外輕盈,仿佛要飛到天上去——白河說話的時候像是陽光下的羽毛,‘橘小姐’說話的時候讓人聯想到柔軟的蒲公英。
與此同時,他也覺察到了眼前這個女孩子的另一特質,低聲道:“橘小姐,有些‘可怕’啊。”
“?”
“不,在下並未說什麼,隻是想說,橘小姐果然還小啊...那些話是橘小姐真實的想法,並且認為自己是經過一番思索才說出來的,而不是隨便說說的,對吧?”
“是。”
“橘小姐的話說的很好,也有合理性。”
說到這裡,看似是讚同關音,但關音知道,這就是藤原說話的習慣了。這一點上,身為仙台人的他,倒是格外像土生土長的京都人。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關音的話至少一部分是錯的,缺乏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