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呼——’
伴隨著強烈的轟鳴,以及‘遮天蔽日’的那種昏暗,關音下意識抬頭向上看。原來是一艘巨大的客機從城寨上空低低掠過。
“雖然之前在遊戲裡打‘九龍城寨’那一關的時候,過場就有這一幕,但親眼見到還是好強。”開陽手搭涼棚,也看向一下遮蔽了城寨僅剩一點兒陽光的飛機,等到飛機飛過這才說話。
沒住過機場附近的人很難想象,飛機製造的噪音能有多大。不等飛機飛過就說話,根本聽不見。
“附近有啟德機場,有飛機低空掠過算城寨的‘著名場景’了。城寨裡人口這麼多,房子不夠住,但新建的大樓也從來沒有超過14層的,就是因為機場。”關音隨口回了一句,眼睛放在‘觀光指南’上:“先去那邊兒。”
開陽瞥了一眼,知道關音指的是在城寨中情況都算複雜的幾座大樓,表示:“可以。”
四棟十四層的樓房合圍,外牆都是灰撲撲、臟兮兮的水泥。樓房看起來並不合規範,很多地方就像是亂七八糟堆砌起來的一樣,歪歪扭扭的。再加上城寨修樓房時地基普遍糊弄,甚至沒有,這樣的房子,在關音和開陽眼裡是絕對的危樓。
不過兩人都不是何不食肉糜的那種小孩子,知道對於生活在這裡的人來說,危樓不危樓的根本沒有意義,所以連提都沒提。
合圍的四棟樓房中央留下了一個類似天井的空間,雜貨鋪、蔬菜攤、香肉店、麵攤、肉鋪,靠邊營業。做食物的推車和店鋪還把折疊桌露天擺放,用來營業。居住在樓房裡的居民來來往往,還有人就站在拐角處寒暄。
“珍珍,帶洪仔來玩哦?”就在兩人東張西望的時候,雜貨鋪汽水車後麵捧著飯碗的大叔叫了一聲。
城寨裡的居民彼此認識不是奇怪的事,不過關音的資料裡沒有提到這個人,估計也不算太熟。所以隻是打了聲招呼,買了兩支汽水:“是哦,洪仔來城寨不久嘛,每日隻知做工。我帶他看看啊,認識街坊,有事也好幫襯。”
關音很符合她身份的,幾乎不能說粵語。這在彆的地方會被說‘大陸妹’,受到歧視。雖然城寨裡也有人會叫‘大陸妹’,卻很少有真的歧視這個。來到九龍城寨的大都是外麵世界難以生存的人,都是被外麵世界拋下的人,誰又比誰高貴呢?
“洪仔,叫阿叔。”關音瞥了一眼開陽。
開陽沒辦法,隻能點頭打招呼:“阿叔。”
“阿叔,我們走了。”關音咬著汽水習慣,含含糊糊就拉著開陽走了,仿佛就是兩個生活在城寨的普通少年和少女。
穿梭在樓房中,從半戶外的樓梯上去,二樓朝‘天井’的一麵有比較寬闊的平台,這裡一樣開著一些店鋪,但更多的是打麻將的阿公阿嫲,和寫作業、玩遊戲的小朋友。室內居住空間的局促,讓居民們隻能儘可能地將一些事安排在公共空間裡。
濃厚的鄰裡氛圍就是這樣培養出來的。
寬闊的平台後是一扇一扇門,有些是居民的住房,有些卻是做生意的。關音和開陽隨手推開一扇門,竟然是一家加工竹升麵的家庭式作坊,壓麵團的機器還在開動呢!
不知道為什麼,開陽就是覺得這一幕很好笑,一下笑了起來:“喂喂,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九龍城寨,照片確實和親眼看到的現實感覺不同。那種荒謬又現實的感覺,讓他們這些外來者很容易交織出一種巨大的不真實——這個時候,不是真的覺得眼前這些好笑,而是遇到這種情況,人的下意識反應。
不由自主地就笑了。
‘食品加工廠’的一家人顯然不在意人進人出,或者說在這個位置開工廠也不能在乎這個,在關音和開陽進來的時候,甚至沒有人抬頭多看他們。關音和開陽就這樣穿過這家,更往裡走,推開新一扇門,這裡竟然是一家脫衣舞俱樂部。
這家脫衣舞俱樂部是以火柴計費的,劃亮一根火柴,燒完,又劃亮一根火柴——明明是圖省事采用的計時方法,但就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光怪陸離的糜爛與毀滅。
因為是脫衣舞俱樂部,所以關音和開陽才推開門,就有兩個收門票的小混混看著他們,顯然他們想近一些看脫衣舞就得付錢買票。
兩人以最快的速度推開旁邊一扇門,以顯示自己就是‘路過’。
雜居樓中的房門簡直像是推不完一樣,推完一扇又有一扇,彼此之間四通八達。穿梭在其中,關音都快忘記這原本是四棟樓了,感覺上更像是一座回字大樓——樓與樓之間不止開出了牆洞相通,就連‘天井’這邊,也搭了橋梯穿插。
橋梯就像是《哈利波特》裡霍格沃茨會移動的樓梯一樣,有一種變魔法的感覺。
“太複雜了,和迷宮一樣。如果不是生活在這裡的人,外麵的人來一個不見一個。”雖然是這麼說,但開陽顯然已經抓住了這邊識路的訣竅,上上下下走過一遍之後,整個建築的三維空間圖就在腦中構築完畢了。
現在的他,足夠在這棟樓中像個本地人那樣穿梭,利用這裡複雜的地形,和無處不在的出入口,逃過各種圍追堵截了。
“...對麵是在做什麼?”開陽本來在說城寨這邊的建築內部很複雜的事,忽然又被對麵吸引了注意力。
四棟樓房圍成一座圍樓,這在城寨中很常見,對麵也是差不多的建築群。就和城寨中常見的一樣,對麵與這邊可以說是‘握手樓’,所以關音與開陽站在樓梯間窗戶旁看過去,對著對麵的窗戶距離他們不足一米,對麵房間裡的情況可以看的很清楚。
“做法事?”關音順著開陽的視線看過去,看到了房間深處安放神像的法壇微微泛出紅光,聽到了邊上有敲木魚、搖鈴鐺、念咒語的聲音。房間中央背對著他們坐著十來個人,還有幾個神棍打扮的人穿梭在其中,不停交談著。
室內燈都關上了,以城寨住房的采光條件,裡麵十分昏暗。能夠看到一點兒,是因為法壇上的微弱紅光,還有關音和開陽的好視力。
就在關音和開陽有心搞清楚一些事時,忽然裡麵排排坐的十來個人之一,猛然跳了起來,扯開了係在腦後的毛巾,聲音充滿了驚恐:“來了、來了!我要回去,我不看了!”
然後就往外跑,彆人攔都攔不住啊!
關音和開陽互相看了一眼,開陽一馬當先,先爬上了頂樓:“去看看。”
他們原來就在十三樓,上十四層頂樓很方便。而頂樓和對邊不足一米的距離,對於關音和開陽來說不值一提,輕輕鬆鬆就跨過去了。然後兩人飛快下樓,跑到了剛剛看過的房間。和想象的不一樣,這裡的法事並沒有因為意外而暫停。
從門口看去,房間裡依舊是剛才的樣子,十來個人排排坐,脫了鞋、用厚毛巾遮眼。似乎剛剛因為突發事件而導致的喧嘩已經平息,隻有一個空著的折疊椅顯示關音和開陽沒有看錯。
門口站著的小師傅並不生氣關音和開陽兩個不速之客,在城寨裡開門做生意就是這樣的,隨時都有可能有人亂入。再者,來這裡的人也可能是客戶,就更要殷勤招待了。
小師傅看了看正在做法事的師傅師兄,再看向關音和開陽,說:“靚女靚仔,你們係唔係‘觀落陰’?”
“‘觀落陰’?”關音不動聲色。她知道的‘觀落陰’就是一種流行於民間的法術,是指法師帶人去陰間看看,借此有機會和過世的親人說話,又或者‘窺見天機’,打探到自己的過去未來。
在關音他們所在的現實世界,‘觀落陰’是假的,但在這個世界就不知道了。
小師傅以為是關音不懂‘觀落陰’的意思,便解釋:“就係‘觀三姑’嘍。”
“我師傅好靈驗,在台灣大佬排隊請他幫‘觀落陰’,你們遇到了可以試下。叫你們看看下麵,啊,說不定還能翻到生死簿,那就賺大了...靚女,看你這麼靚,你要試,我與你算便宜點啦!”小師傅的視線更多落在關音身上。
關音和開陽互相看了一眼,開陽顯然感受到了什麼叫‘美□□待’,往旁邊讓了讓。關音也很懂抓機會:“啊,‘觀落陰’係唔係啊?我冇做過...對了,方才那阿伯乜回事吖,跑出去了。‘觀落陰’有乜風險啊?”
“‘觀落陰’哪有風險啊!係那阿伯膽小,唔知看到乜啊。”小師傅言語之間很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