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琢玉伸手,把那個茶碗接過來,置到一旁案幾上。
蘇寧瓔擦了擦自己被燙紅的指尖,然後伸手捏住自己的耳朵降溫。
少女臟兮兮地坐在錦被軟榻之上,一隻手捏著耳朵,白玉色的耳垂,薄薄一片,在燈色下透出漂亮的透明肉色。
兩人的動靜不算大,也不算小,時辰不早了,天蒙蒙亮,睡在外間的聽雪正巧起身,看到出現在主屋內的陸琢玉後愣了愣,然後又看到了泥猴一般臟兮兮的蘇寧瓔。
“蘇姑娘,你怎麼了?”聽雪大驚失色,儼然一副自家寶貝小花瓶怎麼會被弄成這樣的心疼表情。
原身這具皮囊確實漂亮,蘇寧瓔也曾經在某音上有過自己的愛播,那是一個優雅漂亮的古典美人,專跳古典舞,美麗不可方物,那段時間鬨得蘇寧瓔每天晚上做夢都是她的愛播老婆。
後來有一次,愛播老婆出外景,在水池子裡拍寫真片,將自己渾身弄得臟兮兮的,蘇寧瓔那叫一個心疼啊,刷屏喊著心疼老婆,老婆貼貼,老公給你擦乾淨咳,這都是題外話了。
現在聽雪的表情就跟她那個時候一模一樣,看來她光光憑借顏值就成為了聽雪的愛播no1。
“沒事,晨起鍛煉不小心摔了。”
“您還能晨起?”聽雪震驚。
蘇寧瓔:……
重點是晨起嗎?難道不應該是她摔了嗎?
“勞煩聽雪姑娘去拿個手爐來,再順便多上幾個炭盆,然後預備一下熱湯,若是廚房的人起了,再要一碗薑湯驅寒。”
陸琢玉冷靜的指揮著聽雪,聽雪一一點頭,麻利乾活,沒一會兒就拿了一個手爐過來。
精致的銅製手爐,上麵套了一個手工編織而成的套子,繡著清麗的百合花,用來隔溫,防止燙傷。
蘇寧瓔抱著手爐,雙手慢慢溫暖起來。
聽雪那邊已經又搬了兩個炭盆進來,主屋內的溫度也在逐漸上升。主屋側邊還有一個小房間,隔著一個屏風,裡麵的熱湯正在預備。
兩個丫鬟吃力地提著木桶將滾燙的熱水倒進去,小房間裡氤氳出一層又一層暖白的霧色。
若是從前,這些丫鬟還能使用一些小法術來做這些粗活。現在靈氣全無,彆說丫鬟了,就連主人家用法術都要悠著點了。
“我先走了。”陸琢玉轉身正要離開,蘇寧瓔趕緊起身,一把扯住了陸琢玉的袖子。
“謝謝你,陸琢玉。”
蘇寧瓔站在他麵前,認真的跟他道謝。
上輩子陸琢玉救過很多人,曾經的他們或拉著他的袖子,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跟他道謝,可到最後,卻都變成了埋怨。埋怨他為什麼不傾儘所有,甚至埋怨他為什麼不獻出性命來幫忙。
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為,作為醫士,他就應該無怨無悔,救死扶傷,作為修士,他就應該犧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
曾經的他確實是這樣做的,可到最後,得到的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寸進尺和背叛。
柔軟的內心被磨平,就隻剩下冷硬的無情。
陸琢玉盯著她不說話,良久之後才漫不經心吐出一個不走心的音,“嗯。”
少女並不介意,她反而露出笑。
蘇寧瓔笑起來時眉眼彎彎,原本精致冷淡的美人臉瞬間變得鮮活起來,像一株受儘了雨露陽光的花,充滿著春日裡凝結的朝氣,跟從前的她真的完全不一樣。
原本病懨懨的聲音也多了幾分生氣,“下次,你也可以試著相信我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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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顯,冷白的太陽從雲層中露出一角,看起來今日的天氣應該不錯。
陸琢玉穿過甬道,從主屋走向自己的左廂房。
側邊的那一片竹林發出稀碎的聲音,那是被風吹過,竹葉相觸的森森鳳尾之音。
這種竹林子本來就是為了附庸風雅而栽植出來的裝飾品,也就十幾棵的樣子,細細長長的插在那裡,說大不大,說小也小,十個平方。
陽光一絲一縷的從雲層裡透出來,銀剪刀落在裡麵,不用仔細看,就能找到。
冷白的光照在上麵,變成了暖意的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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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寧瓔沐浴完畢,穿上她的魅力紫色秋衣,窩在被窩裡舒舒服服喝起了熱薑湯。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蘇寧瓔。
“嘔,這薑湯,嘔……”
“蘇姑娘,良藥苦口,您身子弱,還要多喝幾碗才行。”聽雪又去廚房端了三碗薑湯過來。
蘇寧瓔:……這後福她不要也罷。
折騰一夜,蘇寧瓔被聽雪看著硬灌了五碗薑湯,終於被允許上床補眠。
因為赤烏已經被陸琢玉砍成了沒頭鳥,所以蘇寧瓔也沒什麼好怕的了。她裹著香噴噴的被子,聞著香噴噴的自己,安心地閉上了眼。
這一覺一直睡到下午,睡下去的時候還不覺得,一覺睡醒,蘇寧瓔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跟被拆過一樣,哪裡都疼,甚至連抬個胳膊都費勁。
這不禁讓她想起了自己上輩子最後一次的體育測評。
那是夏日的一天,上了大學的她跟著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體育老師打了半個學期的太極拳,期末的時候,那位體育老師突然說要進行八百米測評。
蘇寧瓔從小在體育方麵就沒什麼天賦,屬於四肢不發達,頭腦也不發達,勉強稍微有點繪畫天賦的那種。
因此,那天八百米測評可想而知,她作為最後一名,後續還是老師看她可憐,給她改了分,不然她還得再跑一遍。
一次八百米就已經讓她使出了洪荒之力,那天回去,蘇寧瓔上宿舍樓梯腿都是抖的,睡了一覺以後大腿也是酸脹的,整個人僵硬的跟木偶人一樣。
現在,她又重新體會了一遍這種感覺。
不對,現在比她那次還要嚴重。
她就像一台老舊的機器,每動彈一下就能聽到自己的零部件發出的“嘎吱”聲。
她都想給聽雪表演個機械舞了。
對了,聽雪呢?
“蘇姑娘,我的赤烏不見了,你可有瞧見?”正在蘇寧瓔探頭探腦找聽雪的時候,一道男聲從厚氈後麵傳過來。隨後,顧一清直接進入主屋。
蘇寧瓔正窩在軟榻上,看到顧一清毫不客氣的進來時,神色一怔,眉頭明顯皺起。
這人也太不禮貌了!
不過很明顯,現在不是禮貌不禮貌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活命的問題。
蘇寧瓔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顧一清身上壓抑著的戾氣。
赤烏跟顧一清之間存在著契約,妖獸死亡,跟主人之間的契約自動解除。顧一清一定是感知到了赤烏的死亡,才會衝過來找她的。
至於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來找她,蘇寧瓔盲猜一波,陸琢玉出去了。
她落單了。
蘇寧瓔盯著顧一清看了一會兒,然後慢條斯理掏出了一樣東西。
傳音符。
她的手指壓著春音符一角,抬眸看向顧一清。
果然,顧一清頓在了原地。
他怎麼可能不認識這個東西,他可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到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張傳音符是誰畫的。
曾幾何時,這張傳音符的主人會在攻打妖獸之前,將同樣的傳音符遞給他,然後跟他說,“恩佑,若是遇到危險,撕開符咒叫我的名字即可。”
因為這張傳音符,所以他被陸琢玉救過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