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是陳儘安所言太過驚世駭俗,周侍衛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你說你要乾什麼?”
陳儘安平靜解釋:“你不是說楊家在嶺南一帶說一不二?若我可以用楊閱山的身份回去……”
“你等一下,你為什麼可以用楊閱山的身份?”周侍衛腦子已經成了漿糊。
陳儘安:“因為真正的楊閱山已經死了,能證明他身份的人也都已經死了,而楊成的私印如今就在我手中,這便是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周侍衛聽得一愣一愣的,陳儘安見他還迷糊著,索性也不再多說,而是扭頭扒起了楊閱山的衣裳。
周侍衛默默咽了下口水:“……你乾什麼?”
“扒光他,看看他有沒有胎記或傷疤之類的。”陳儘安頭也不回道。
周侍衛見他來真的,索性也上前幫忙。
這才沒多會兒,屍體就已經有些僵硬了,兩人又沒有趁手的工具,隻能憑蠻力一點一點地將衣裳往下扯。
“你認真的?”周侍衛問。
陳儘安:“是。”
“殿下那邊,你打算怎麼說?”周侍衛又問。
陳儘安:“不說,你這次下山,就說我在山上時已經死了,今後也不必再提及我。”
“什麼意思?”周侍衛眉頭緊皺。
陳儘安扯衣裳的手停頓一瞬,眸色淡淡道:“此一去,能不能騙過他們還不知道,若是不可以,便隻有死路一條,死訊是現在出還是以後出,都沒有太大區彆,若是可以,想來日後也是如履薄冰,在沒有徹底將整個嶺南掌控之前,亦不能輕易與殿下聯係,否則我這邊一旦出事,殿下也要被連累,既然如此,倒不如現在就說我死了,也省得殿下掛心,至於以後如何,就全憑我個人的造化了。”
“你這是……實在太冒險了。”周侍衛歎氣。楊家人又不是傻子,他能單憑一枚私印被認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與送死有何區彆?
陳儘安:“既有以小博大的機會,自然不能放過。”
“那我跟你一起去。”周侍衛立刻道。
陳儘安:“你要以什麼身份?”
周侍衛噎了噎。
“你不在隨行的兵士名冊裡,身手又並非尋常,跟著我,隻會成為我的破綻,倒不如繼續執行殿下的命令,護送世子和沈大夫去雲明,”陳儘安說罷,拍了拍他的胳膊,“周哥,事以密成,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你一定要答應我。”
周侍衛眼圈逐漸泛紅:“那你也要平平安安的,等今年過年,周哥還帶你去看冰燈。”
陳儘安聞言笑了一聲:“今年過年,若是順利的話,你應該隨殿下一起回京過年了。”
“那我們就在京都等你,京都也有冰燈可看。”周侍衛堅持。
陳儘安笑意淺淡:“好,那小弟我就此拜彆。”
說罷,他鄭重跪下,朝著周侍衛磕了三個頭。周侍衛沒有阻攔,看著他磕完頭背著楊成的
屍體離開,才一拳砸在柱子上。
陳儘安背著楊成,艱難地朝著山下走,走到半山腰時若有所覺地仰頭,便看到山頂上火光衝天。
這一燒,陳儘安三個字便徹底被燒掉了,從今日起,他就是楊成從外頭尋回來的便宜兒子,是即將認祖歸宗的楊閱山。
陳儘安緩緩呼出一口熱氣,頭也不回地下了山。
二月底三月初,南方已經很是暖和了,營關卻依然是冷的,隻是相比正月時那種刺骨的冷,變成了略微溫和的一點涼。
聞歌昏昏沉沉中醒來,睜開眼睛便看到自己衣襟大開,馮樂真正麵無表情坐在他身側,往他的箭傷上撒什麼粉屑,那粉屑一落在傷口上,便帶來針紮一般的痛楚,疼得他刹那間汗如雨下。
“你做什麼?”他攥住她的手腕。
馮樂真不悅地看他一眼:“又沒傷到眼睛,看不出是在給你療傷?”
“你會有這麼好心?”聞歌定定看著她。
他此刻沒有蒙麵,一張透著幾分倔強的臉便徹底暴露出來。馮樂真前世認識他時,他也不過十七歲,這一世算算卻是二十出頭了,相比十幾歲時的容貌,如今的臉愈發棱角分明,那股子倔味也比少年時更重。
馮樂真笑了一聲,晃了晃手上細細的鏈條:“本宮若不好心一些,你今日就死在這兒了。”
如今距離她被綁走已經兩天了,兩天前,聞歌帶著她從地洞逃走,走前還不忘將地洞入口炸毀,徹底攔住了阿葉他們。他一出地洞便將她打暈,等她醒來時,也不知他用什麼辦法,兩人已經躲過城裡的層層搜捕,出現在營關城外,正朝著南邊的月城疾馳。
月城與營關相隔三日路程,中間的大片荒地,算是雙方分而治之。月城的巡撫大臣是馮稷外家的人,這幾年雖然處處避著營關的風頭,但阿葉他們想像在營關那般聲勢浩大地尋她,隻怕也是不能的。
更何況阿葉他們顯然沒想到聞歌會這麼快就帶她出城,這會兒搜捕的重心應該還在城內。
而如今,聞歌帶著她疾馳了兩天兩夜,馬匹終於不堪重負累死了,現在荒郊野嶺的,隻剩他們兩個人。
“本宮心地善良,最擅長以德報怨,你若是感動了,大可以現在就放本宮回去。”馮樂真說著,晃了晃手腕上的鏈條。
她這邊一晃,另一頭綁在聞歌手腕上的鈴鐺便跟著響了起來。
聞歌身受重傷,又在路上顛簸了這麼久,此刻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聞言隻是沉沉看著她:“你是沒找到我身上的鑰匙,才迫不得已救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