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1 / 2)

入幕之臣 山有青木 17420 字 8個月前

見馮樂真遲遲不語,餘守又問一句:“可有應對之策?”

馮樂真笑了:皇上這招進可攻退可守,我還真沒什麼解決之法,不過……想組起一支堪比祁家軍的隊伍,隻怕是不太容易吧?”

“各城皆有守城軍,但跟經驗豐富的祁家軍比起來,實在不值一提。”餘守回答。

馮樂真點了點頭:“如此一來,能用的隻有皇城禁軍了,就是這禁軍一走,皇宮守衛空泛,也不知道咱們的皇上命夠不夠硬,能不能平安無憂。”

她言語意味深長,餘守沉默一瞬,知道自己不必再操心。

他這個外孫女,一彆四年,年紀漸長,手段卻愈發淩厲起來,早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

“行了,回去歇著吧,眼睛又黑又青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堂堂長公主被打了,”餘守故作不耐地擺擺手,“其他事以後再說,你先好好睡一覺,免得頭腦乏累做出什麼錯誤的決策來。”

“是。”馮樂真答應一聲。

餘守不等她上馬車便先一步離開,看著他蹣跚的背影,馮樂真忍不住再次叫住他:“外祖。”

餘守停下,蹙眉回頭:“還有何事?”

馮樂真嘴唇動了動,卻說不出一句問安的話。

她年幼時經常代替母親來餘家儘孝,與外祖的關係最是親密,後來發生了慶王那事兒L,二人便漸漸疏遠了,如今想關心幾句,竟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餘守縱橫朝堂幾十年,如何看不出她的欲言又止,漸漸的也跟著彆扭起來。

許久,馮樂真輕咳一聲:“楊閱山的事如此重要,外祖怎麼不早些告訴我?”

餘守掃了她一眼:“你難得來家裡一趟,若是提早告訴你,還有心情吃飯嗎?你……日後常來,反正今日之後,也沒必要避嫌了。”

“好。”馮樂真微笑。

餘守還想再說什麼,但話到嘴邊卻咽了回去,板著臉一步步走遠。馮樂真目送他進了屋,這才轉身上馬車。

“去查這個楊閱山。”她音色淡淡。

阿葉:“是。”

馮稷這次學聰明了,知道用緩兵之計拖時間了,馮樂真也不好辜負他如此用心,愈發肆意張揚起來,短短三日時間,便彈劾了十幾名官員。

但凡是在朝中為官的,鮮少有雙手徹底乾淨的,她抓的這些基本是華家勢力,大半的罪名都夠死上幾次,也有幾個罪不至死,但夾雜在該死的人裡,馮稷也不好細細與她掰扯。

長公主殿下一回京就抓了十幾個貪官汙吏的事,霎時傳遍了整個京都,百姓人人熱血沸騰,大多說她有先帝遺風,若是當年她繼承皇位,如今的大乾也不至於走下坡路了。

也有唱反調的,說一個女人拋頭露麵到底是與禮不合,朝堂上的事有男人操心,她就應該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總摻和國家大事算怎麼回事。

這種言論一出,當即被人反駁,反駁者以營關這幾年的發展為例,問他若

非殿下這個女人,營關哪裡能有今日,唱反調的說不出話來,最終灰溜溜走了。

京中輿人之論如烈火烹油,馮樂真也一直沒閒著,除了抓人,還要籠絡中立的官員。這些人是朝中最倔、最犟的一群人,連先帝當年都時不時被他們氣得頭腦發昏,若是四年前亦或是更早之前,想讓他們站隊簡直是癡心妄想,然而如今卻是不同——

皇上養了一支專門給官員‘製造’意外的暗衛之事,已經足以讓人心惶惶了。

這些官員,是朝中的中流砥柱,是清流,也是最不怕死的一批人,但不怕死,不代表不介意死法。相比被不明不白暗殺,他們寧願死在進諫的路上,暗衛的事一曝光,不少人都因此心寒,更有甚者提了辭官,隻不過馮稷怕事情擴大,暫時給壓了下來。

馮樂真要收攏的,就是這群人。

要排除異己,要清理門戶,還要拉攏朝臣,馮樂真忙得腳不沾地,竟比初到營關時更累。

又是一個過了子時才回家的夜晚,馮樂真一身酒氣,走到寢房屋簷下時突然一個轉身,直接在台階上坐下了。

“殿下,地上涼。”阿葉忙道。

馮樂真閉上眼睛,慵懶地靠在柱子上:“涼點好,本宮今晚喝了太多酒,燥得厲害。”

“所以呀,您又何必喝那麼多酒。”阿葉小聲嘀咕,卻還是回屋給她拿了件披風。

馮樂真感覺肩上一沉,無聲笑了笑卻沒睜開眼睛:“去休息吧,你這幾日跟著本宮東跑西跑的,也累壞了吧。”

“奴婢不累,奴婢想陪著殿下。”阿葉蹲在她麵前,像小狗狗一樣。

馮樂真卻沒有睜開眼:“去吧,本宮想一個人靜靜。”

“哦……那奴婢就去院外守著,您何時想進屋歇息了,就跟奴婢說一聲。”阿葉說罷,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偌大的庭院隻剩馮樂真一人,一陣風起,涼意卻不怎麼沾身。馮樂真已經許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此刻獨自一人坐在院子裡,竟然生出濃重的睡意。

入夢,睜眼,陳儘安站在自己麵前。

馮樂真盯著他看了許久,失笑:“近來也不知怎麼了,本宮總是夢見你。”

“殿下。”陳儘安在她膝前蹲下,試探地將手放在她的膝蓋上。

馮樂真看著他俊俏乾淨的眉眼,許久才清淺一笑:“本宮給你燒的紙錢可還夠用?聽說黃泉路上處處都要用錢打點,才能少吃些苦早入輪回,下輩子……去個好人家吧,彆再遇見本宮了。”

“殿下。”陳儘安還是隻有兩個字,黑亮的瞳孔裡倒映著她的眉眼。

馮樂真抬起輕顫的手,撫上他的臉,再開口聲音已然沙啞:“是本宮對不住你……”

陳儘安的身影漸漸淡去,馮樂真猛然睜開眼睛,卻對上一雙波光粼粼的美眸。

“殿下方才的夢裡,在喚誰的名字?”傅知弦好無形象地蹲在她麵前,臉上掛著笑,笑意卻不達眼底。

馮樂真靜默片刻,問:“誰準你進來的

?”

“還能是誰,滿長公主府也就阿葉那丫頭好騙了,我跟她說有急事稟告殿下,不必再提前通報,她便放我近來了。”傅知弦說著,突然抬手擦了一下她的眼角。

馮樂真下意識往後仰了仰,眉眼淡淡:“本宮沒哭。”

“微臣也不是在幫殿下擦淚,”傅知弦笑了一聲,轉身在她身側的台階上坐下。

今晚的月亮極圓,月光溫柔地撒在庭園中,為精巧絕倫的園景鍍上一層柔和的光,遠處傳來悠揚的蟲鳴,靜謐中添了一分鬨,卻又愈發顯得靜謐。

許久,傅知弦輕聲道:“月色真好。”

馮樂真捏了捏眉心:“你深夜前來,就是為了找本宮說這些廢話?”

傅知弦無聲笑笑:“不好嗎?”

“傅知弦,本宮很忙。”馮樂真沒什麼耐心。

“幾年沒見,殿下怎麼變得如此暴躁,”傅知弦頗為惋惜,在她更加暴躁之前又岔開了話題,“伯父昨晚在牢中服毒自儘了。”

馮樂真沉默一瞬,道:“恭喜。”

傅家這筆爛賬,總算是到儘頭了。

她至今仍記得,年少的傅知弦紅著眼圈問自己,他母親被隻看重男丁的家人賣到妓館,是母親的錯嗎?他的父親在當值的燈會上,對難得出門散心的母親動心,有錯嗎?為何人人都要拆散他們一家三口,隻因為所謂的門第之見,為何他的母親一定要死,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當年脆弱的少年已然長大,一步步登上高位,將當年害死爹娘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隨著這筆爛賬的結束,他似乎也終於可以解脫了。

馮樂真的目光柔和了些,又說一遍:“恭喜。”

傅知弦盯著她看了半晌,笑問:“是殿下做的?”

馮樂真沒有否認,隻是說了句:“本宮當年既然答應過要替你出氣,自然不會食言。”

傅知弦笑意更深:“所以特意選了昨日?”

“昨日?”馮樂真蹙眉,不懂他的意思。

傅知弦對上她不解的眼神,笑意有一瞬停滯,但又很快恢複如常:“殿下這般幫我,我心下感激不儘,總想做點什麼報答殿下,殿下你說,我該如何報答呢?”

他身上的氣息清冽好聞,又透著一點說不出的淺淡花香,是馮樂真以前最喜歡的味道。

深夜漫漫,他慢慢靠近,流轉的氣息與眼眸,明晃晃的勾引與誘惑。

馮樂真有一瞬失神,又很快清醒,靜靜看著他傾身過來,在他的唇還有一寸便貼上時突然開口:“先帝留下的第二道密旨是什麼。”

傅知弦看向她的眼眸,並未從其中看到沉淪。

他靜默許久,最後緩緩直起身子,故作不解地問:“什麼密旨?”

“少同本宮裝傻,”馮樂真掃了他一眼,“昔日你曾親口承認,先帝曾給你留了兩道密旨,一道是不論本宮犯了多大的錯,都要毫無條件赦免,第二道是什麼,你如今也該告訴本宮了吧?”

“殿下想

知道?”傅知弦勾唇。

馮樂真看著他的眼睛:“傅知弦,你該知道,如今這道密旨上不論寫了什麼,都無法再動搖本宮的地位半分。”

“既然如此,殿下為何還要問?”傅知弦反問。

馮樂真不說話了。

傅知弦淺笑:“因為殿下知道,先帝雖去了將近十年,但積威仍存,密旨上若是對你不利的內容,你這些時日對那些中立派的拉攏,隻怕頃刻間化為烏有。”

馮樂真眼神漸冷。

傅知弦抬手蓋住她的眼睛:“殿下彆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從來不是你的敵人。”

“那就證明給本宮看,”馮樂真眼睫輕眨,無意間劃過傅知弦的掌心,猶如羽毛輕輕撫過,“毀了那道密旨。”

傅知弦喉間溢出一聲輕笑:“那可不成,我還指望用這道密旨,跟殿下換點什麼。”

馮樂真皺了皺眉,正要說什麼,傅知弦突然起身往外走,她冷淡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月光落在他的身上,無端叫人覺得清冷。

傅知弦走到一半時,突然停了下來,一回頭便對上了馮樂真的視線。

他笑了起來,俊得不可方物:“殿下從未對陳儘安生出什麼情愫吧,否則當初也不會小情人不斷,更不會讓他護送祁景清去雲明,怎麼如今不夢那些個小情兒L,反而在夢中喚他的名字?”

“做夢的事你也管?”馮樂真麵色平靜,對他知道自己的事也不覺得奇怪。

傅知弦笑笑:“倒不是管,隻是好奇。”

馮樂真麵無表情與他對視。

“是因為他死了,才在殿下這兒L顯得特彆麼?”傅知弦故作恍然,“也是,活人與活人尚能一爭,卻是怎麼也贏不了死人,對嗎殿下?”

馮樂真不悅抬眸,想看他究竟要說什麼。傅知弦卻什麼都不再說,瀟灑轉身離去了。

傅知弦一走,阿葉便緊張兮兮地進來了,一進門便問:“殿下,究竟出什麼事了,傅大人竟然深夜來訪。”

馮樂真無言看她一眼,歎氣:“你以後少跟他說話。”

阿葉愣了愣,意識到自己上當後臉頰登上紅了,氣得原地叫囂:“奴婢以後再信他就是小狗!”

馮樂真被她的言語逗笑,拿著披風往屋裡走:“也沒那麼嚴重。”

“奴婢見他一臉緊張,還真以為出什麼事了,結果他就這麼騙奴婢,”阿葉仍是氣哼哼,“早知道就不讓秦管事給他送禮了。”

“送禮?”馮樂真一頓。

阿葉:“是呀,生辰禮。”

說罷,意識到自家殿下和傅知弦已經並非從前的關係,她又趕緊解釋:“是秦管事準備的生辰禮,明日就是傅知弦生辰了,她說殿下與傅知弦雖然已經退婚,關係也不複從前,但做人留一線日後好相見,所以這幾年他每次生辰,她都會代表長公主府送一份生辰禮,隻是殿下不在,煙花是不再放了。”

馮樂真遲緩地眨了一下眼睛,扭頭看向窗外的月亮。

怪會這麼圓,原來今日是中秋。

不,已經過了子時,應該說昨日是中秋。

難怪傅知弦為何會問,是不是特意選了昨日送傅武歸西,她當時沒聽懂他的意思,現下倒是明白了。

仇人之死撞上二十八歲生辰,也難怪他會深夜前來。

“殿下?”阿葉見她遲遲不語,心裡突然有點犯嘀咕。

馮樂真回過神來,笑笑:“既逢佳節,可有給府中上下發些賞銀?”

“都發了的,秦管事支的銀子,範公公負責發的,隻是殿下太忙,便沒拿這些小事來煩擾您。”阿葉忙道。

馮樂真點了點頭:“那就好,本宮近來也是忙糊塗了,有他們操持府中事務,本宮才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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