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知道,少年此舉是已經接受了她放棄劍修,改修符修的決定,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看著少年沉悶悶的眸子,心也軟了下來,玩笑道:“我還以為阿望不想再搭理我了呢。”
“我從未不願理阿姊,”岑望立即道,隨後嚴肅下來,解釋道,“阿姊那日說,我有一日會遇見心儀之人,到時便不願被阿姊打攪了。”
“阿姊,我這幾日好生想過,阿姊說得不對。”
“我不會有心儀之人,更不會與人成親,有阿姊陪我便已足夠,無人能將我與阿姊分開。”
秦黛黛一怔,繼而覺察到後麵這句話聽
著很是耳熟,而後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她當初哄騙小岑望喚她“阿姊”時說過的話。
秦黛黛將古籍合上,看著少年鄭重的神情,心底輕歎一聲,摸了摸他的頭:“好,除了你自己,無人能將我們姊弟分開。”
岑望蹙眉,他總覺得阿姊這番話有彆的意味,可轉念一想,他怎會舍得與阿姊分開?
思及此,少年俊俏的臉龐逐漸輕鬆下來,又問道:“那阿姊呢?”
“嗯?”
“阿姊之前所說,還作不作數?”
秦黛黛疑惑:“什麼?”
少年抿了抿唇,才沉聲道:“阿姊之前說,若遇見喜愛之人,須得問詢過我的意見。”
秦黛黛怔忡了下,繼而想到當初在六合鎮時,小岑望看見她與文清硯走得近了些,便問他會否和文清硯成親,她說了這句話。
而他今日則是看見方才她和那個書生因誤會牽手、交談。
他雖成長了,但到底還是沒什麼安全感。
秦黛黛沉吟了須臾,同他道:“那些話自然作數,隻是阿望,男子與女子之間並非隻有男女之情,譬如方才,我和那人不過是因我衝撞了他,便道聲歉罷了,隻能算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
岑望仔細思索著她的話:“那阿姊現在還沒有喜愛之人?”
秦黛黛頓了片刻,良久垂下眼簾:“沒有。”
少年蹙眉:“阿姊不喜愛阿望?”
秦黛黛一愣,她以為說的隻是男女之情,可迎上少年專注純粹的眼神,她不覺失笑自己的狹隘:“阿姊當然喜愛阿望。”
少年的神情終於舒展開來,餘光望見前幾日自己打地鋪時的被衾,他停頓片刻:“阿姊,我今晚可以留下嗎?”
秦黛黛一怔,剛要說他一個人總會習慣的,岑望像是猜到她要說什麼,率先道:“明日便不會這般了。”
秦黛黛看著他微垂的眉眼,最終應了下來。
*
三日後,正是神玄宮納新之日。
往日神玄宮及周遭七大峰都有結界守護,若無令牌,尋常修士連接近都做不到,這幾日為納新一事,特意放開結界三日。
初日為筆試,次日三日則是秘境試煉。
秦黛黛和岑望二人禦劍飛在神玄宮上空,腳下便是翻湧而起的雲霧及連綿不絕的山脈,銀白的河流於山川之間縱橫交錯,終齊彙入海。
秦黛黛望著這番壯闊景象,胸中竟生出幾分豪氣。
許是這幾日改道統修煉之故,她竟覺得靈脈之中的靈氣遊移如綢緞般柔順和緩,連禦劍都平穩了許多,隱隱有進入築基境後期的勢頭。
“不知哪座才是千乘峰,哪座又是九真峰?”秦黛黛邊朝下望去邊順口問。
身側,少年一襲薄柿色圓領緞袍,高束的馬尾間雪白發帶迎風揚起,恰若人間第一流的意氣風發。
而後他駢指一點,指向南方聳立在雲霧中的山峰:“阿姊,那裡便是九真峰。”
隨後又指向北方:“那裡,是千乘峰。
秦黛黛順著他手指之處看去?_[(,暗忖不愧為神玄宮,雖說規模與太墟宗不相上下,可此處靈氣卻比太墟宗要精純數倍。
直到又飛過一座山峰,秦黛黛突然想起什麼,轉頭看向身側的少年,神情有片刻的怔忡。
二人落在最中間的主峰時,秦黛黛的思緒仍有些不寧,直到岑望不解地喚她:“阿姊?”
秦黛黛回過神來,扯了扯唇:“阿望,不要忘記我之前囑咐你的,從今往後,我便是秦青,你是秦望,你我姊弟二人皆是山中散修。”
新身份令牌,是她特意找的望霞城陰市中人置辦的,雖花了不少靈石,卻聽聞能讓化神境及以下看不出端倪。
唯一招搖的,便是岑望的容貌,如今他仍是小少年模樣,隻怕再大些,樣貌也須得遮掩一番了。
岑望頷首,眉眼深處如有螢火閃爍,他喜歡依了阿姊的姓氏,那讓他覺得二人越發親密。
可看著阿姊魂不守舍的樣子,岑望遲疑了下,主動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阿姊可是身有不適?”
秦黛黛被額頭的溫涼驚了一跳,抬眸便看見少年俏麗的麵頰離她不過一掌之隔,長睫掩映著如水般的眸子,惹出幾分瀲灩。
秦黛黛此時才發覺,他已經長高到自己的眉眼了。
“沒什麼不適。”秦黛黛後退了半步。
岑望的手僵在半空,疑惑地看著她。
秦黛黛扯了扯唇角,知道他如今不過當自己是姊姐,並無男女之防,漸漸平靜下來,問道:“阿望,你怎麼會這麼清楚神玄宮的布局?”
岑望被她問住,凝眉沉吟了須臾,困惑道:“我也不知,隻是……腦海中有關於此處的記憶。”
秦黛黛了然,如今岑望已經續上了離開六合鎮之後的記憶。
隻怕很快他便能恢複原身,記起當初將通感咒種在了她頭髓靈府的哪根經脈上了。
以往秦黛黛想到此處總是歡喜的,今次不知為何心生了幾分惆悵:“阿望,我們進去吧。”
岑望安靜地頷首,跟在她身側,二人一同踏入主峰結界之中。
金色光芒閃過,周遭的山林雲霧刹那間消失不見,眼前是數百層石階,蜿蜒到峰頂,高聳入雲。
石階上,不少同他們一般的修士正在向上攀爬。
這是神玄宮入宗的第一道門,試心階。
不可用靈力,隻能憑借自身一層一層地往上爬。
太墟宗也有這類石階,秦黛黛並不陌生,與岑望二人踏上石階便層層攀爬。
中途遇上不少筋疲力竭大汗淋漓之人,也有偷偷用靈力被試心階罰出結界之人,更多的是忍著苦累步步攀登之人。
托身邊少年的福,秦黛黛一路引來不少人的矚目,尤其嬌俏的少女,悄然朝這邊望來,又飛快地移開視線,臉頰通紅得如春日桃花。
“那少年生得好生俊俏……”
“豔若芙蕖,
這等好顏色怎麼沒在美人榜見過?”
我怎麼覺得,有些眼熟???[”
“你看哪個美人都眼熟……”
已攀爬近四百層石階的秦黛黛聽著周圍人的竊竊私語,停下腳步,抹了把額角的汗珠,調侃地笑道:“阿望當真招人喜歡。”
岑望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側的腳步一頓,漠然地掃視一眼四周,頃刻間,少女的目光紛紛收回。
岑望從芥子袋拿出蜜漿,遞到秦黛黛跟前。
秦黛黛接過喝了幾口,微涼的甜水沁入心脾,帶著說不出的舒適。
而一路上,除了對岑望的矚目,議論最多的,當屬千機閣的二小姐林清漪也參與了神玄宮的考核。
千機閣大小姐是女子榜榜首的林織音,傳言二小姐有超越其姊姐之貌,隻是敗在年少。
秦黛黛對林家大小姐的印象,還停留在當初在百花山莊,有人說“唯有林小姐能與玉麟少君相配”,是以並未放在心上。
約莫爬了近兩個時辰,終於到達主峰的山門,不少修士已按道統尋找筆試的大殿。
劍修在中央的殿堂,符修則在左側第二間大殿,秦黛黛看了眼時辰,又看向岑望:“緊張嗎?”
少年似是不懂為何緊張,疑惑地蹙了蹙眉,搖搖頭。
秦黛黛早在六合鎮便見識過他過目不忘的本事,自是知曉這種考核於他太過簡單。
可她確實第一次經曆這種宗門考核,心中不由多了幾分忐忑。
岑望看著阿姊不安躍動的睫毛,不知為何突然想起方才自己摸她額頭的觸感,他不喜歡與人接觸,可與阿姊接觸,便會心生歡喜。
不遠處的試心階“轟”的一聲關閉,眾人已紛紛去往各自的殿中,秦黛黛調整了下氣息,剛要抬頭,眼前卻一暗。
少年輕觸了下她的額頭,就像她以往經常對他做的那樣。
秦黛黛愣怔片刻,繼而反應過來,抬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好好考。”
說完她已走向符修的大殿內,於門口符籙上注入靈力。
殿門徐徐打開,刹那間一股寧和神秘的靈力覆蓋全身,殿中玉柱雕有祥雲仙鶴的圖案,在靈力的包裹中悠然拂動,栩栩如生。
每人一方桌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秦黛黛尋到自己的位子,方才坐下,身子便如陷入萬籟俱寂的密室,周圍的一切都如被蒙上了一層霧氣,看不真切。
知道這是為防舞弊而設的小結界,可無半點聲音的處境,仍令秦黛黛心慌了一瞬。
也是在此時,唯一的聲音自殿門而來。
肌膚蒼白的男子不疾不徐地走進殿內,一身書生袍服,麵龐俊秀,周身彌漫著溫和的靈力,唇角微笑如春風拂麵。
秦黛黛看清來人後,雙眸微張。
而後,她聽見書生唇齒未動,溫和的嗓音卻於識海中響起:
“我是各位今日的考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