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黛站起身,看著靖華道君走進大殿。
這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看見他,哪怕他已收斂氣息,那股龐大的威壓仍不容忽視。
大乘境後期,幾欲飛升,恍如謫仙。
可秦黛黛的識海卻不斷憶起曾在嗜情妖的夢境與岑望的回憶中看到的畫麵。
將自己的妻子鎮壓在主峰之下。
將自己的孩子當做困住先魔的容器。
“見過靖華道君。”眾人異口同聲。
秦黛黛回過神,隻勉強俯了俯身。
靖華道君微微抬手:“諸位不必多禮,”說著,他看向身側空位,凝眉,“玉麟少君呢?”
侍者忙應:“昨日已差人問過,玉麟少君說,他尚有旁事,不來……”
“何人說本少君不來了?”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侍者的話。
少年的身影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飛入大殿之中,張揚又無謂,橘紅衣擺在半
空劃開一道光景。
眨眼間岑望已立於中央,環視四遭,目光在首位處停頓片刻,察覺到對方視若無睹的目光後,眉頭微蹙,轉眼間若無其事地揚眉:“見過諸位。”
說著,他緩步朝主座旁的位子而去。
秦黛黛自岑望出現,便想起午時他迫不及待避開自己的畫麵,始終垂下眼簾未曾看他,隻順手打開先前未看的符紙。
熟悉的淡雅橘奴香自眼前經過,頓了一頓後方才走過,坐在她左手邊不遠處的主座旁。
秦黛黛拿著符紙的手微頓,很快如常。
符紙上隻有一句話:“你這樣對得起秦道友嗎?”
簡單幾字,秦黛黛卻仿佛看見林清漪替岑望打抱不平的目光。
她的視線在符紙上停頓了片刻,側眸看去。
林清漪正震驚且怔忡地望著走到靖華道君身側的少年,良久似察覺到她的視線,轉頭看了過來,眼中儘是餘震與不解。
秦黛黛收回視線,隻輕輕將符紙揉作一團,攥在掌心,以靈力化為齏粉。
她想,林清漪應該已經猜到了。
從來沒有秦道友,有的隻是玉麟少君。
這種小聚,一則是修界有頭有臉的人久未碰麵,以此為契機見上一麵,有事議事,無事也能應酬一番;二便是讓各宗門小輩有個一展身手、互相結識的場合,若能結場門當戶對的親事更好。
這些早在來之前善淵長老已同秦黛黛說起過,如今秦黛黛代秦胥以少宗主之名前來,自是無需被當做小輩在眾人麵前舞刀弄劍地施展才藝。
因此,秦黛黛今日隻需坐在位子上,看其餘宗門子女各顯神通,自己與人舉杯應酬便好。
筵宴開場,果真說了幾句萬宗大會的事宜,眾人便開始飲酒談笑,待說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議讓人舞一招劍訣助助興。
此話一出,便引出了自家幼子上前展現。
秦黛黛酒量不佳,可她也知,今日自己坐在此處,便沒有回避的道理。
眼前的杯盞被侍者一杯杯添滿,她也淡笑著,在眾人舉杯時隨之一同一飲而儘。
自始至終未曾朝左側看去一眼。
“小女織音自幼喜愛舞劍,聽聞玉麟少君一手劍訣出神入化,今日可否指教一番?”千機閣閣主的聲音在偌大的殿中響起。
話音剛落,滿殿寂然。
第一美人林織音,眾人早便有耳聞,今日能一睹劍舞自是極好,且聽千機閣閣主這番話,大有同玉麟少君牽線結親之意。
而玉麟少君曾放言,須得最美最好之女子與之相配,並以秦大小姐“平平無奇”為由回絕了太墟宗的婚約,如今這位秦大小姐剛好也正在席間坐著。
熱鬨誰人都愛看,一時之間,殿上眾人的視線紛紛在幾人間徘徊。
眾人都在抬頭,秦黛黛不好再故作無視,隻安靜地隨著大家一同看向主座旁的岑望,神情沒有半分異樣。
她本想掃上幾眼便收回視線,未曾想正
對上岑望看過來的目光。
他似乎也愣了愣,低哼一聲便要收回視線,卻又察覺到什麼,目光落在她飲酒後酡紅的麵頰上。
岑望的雙眸微眯,識海中陡然翻湧出陌生又熟悉的畫麵:
神玄宮的弟子庭院中,他坐在一旁,身邊是秦黛黛與另外兩個陌生的男女,他們笑鬨、玩樂,說彼此經曆之事,而後暢快共飲。
他未曾言語,卻能明顯感覺到那時的自己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歡欣。
那夜秦黛黛不過喝了兩杯便醉了,他抱著她回到房中。
她的麵頰和今夜一般酡紅,醉眼朦朧,依賴地靠在他的懷中。
而他卻一點點地靠近著她的唇……
正如在蓮池中的畫麵。
“玉麟少君?”千機閣閣主再次喚他。
岑望陡然回神,想到那些畫麵,心中陣陣慌亂,生硬地收回視線應道:“隨意。”
秦黛黛如常地移開目光,落在大殿中央。
林織音手執一柄水光靈劍開始起舞,水袖蹁躚,姿態利落又漂亮,一舉一動如仙女墜入凡塵一般,煞是好看。
舞至半曲,已有幾聲讚揚聲響起,有人舉杯敬千機閣閣主。
秦黛黛強忍肺腑的熱意,拿起杯盞。
左手邊的少年眉頭緊蹙,指尖金色靈力微動。
卻在此時,一隻溫暖雪白的手指壓在秦黛黛的腕間。
秦黛黛一愣,轉頭看去,聞人宗主不知何時離了席,聞人斂坐在她身側,攔下了她手中的酒。
他的手指幾不可察地動了下,秦黛黛隻覺自己掌心一癢,似被羽毛輕輕拂過,手中多了一枚丹藥。
“此丹藥能緩解酒醉之意。”聞人斂說著,轉頭對她淺笑了下。
秦黛黛隻覺心中一股暖流湧過,回了一抹笑,將丹藥送入口中。
肺腑的熱意果真緩解不少:“多謝。”她輕聲道。
話落的一瞬間,殿外忽然亮了一下,一聲悶雷沉沉響起。
卻在此時,周遭傳來一陣叫好聲掩蓋了雷聲,讚賞聲不絕於耳,隱隱傳來幾聲“般配”“郎才女貌”的低語。
便是靖華道君都眯了眯眼睛,似是滿意狀。
林織音收了靈劍,身子輕盈地落地,落落大方道:“獻醜了。”
而後她轉眸望向岑望,胸有成竹問道:“不知玉麟少君有何指教?”
少年未曾作聲,雙眸微垂著,不知在想些什麼,容色泛著些蒼白。
林織音抿了抿唇,又問了一遍:“不知玉麟少君有何指教?”
“望兒。”靖華道君不悅。
岑望回神,迎上眾人視線,習慣地揚起眉梢,語氣懶散:“沒注意。”
一片寂靜。
林織音如仙子般的麵龐也因羞窘而泛紅。
岑望恍然未覺,轉眸朝右手邊看了一眼。
秦黛黛與聞人斂之間的距離比方才還要近些,唇角均帶著幾分笑意。
似乎在他不知情的地方,有什麼在悄然發生改變。
岑望的胸口莫名升起一股戾氣,有一瞬竟險些難以克製體內的先魔之力,手指因寒冷輕蜷了下。
這股寒意令他很快恢複如常,扯起唇角:“我方才倒是見秦少宗主看得分外仔細,不妨讓少宗主說說?”
此話一出,眾人的視線紛紛朝秦黛黛看去。
秦黛黛與聞人斂也因眾人的視線朝後避了避,離得遠了些。
岑望胸口的鬱結散去些許,未等散儘,便聽秦黛黛道:“林大小姐劍法優美。”
她的語氣分外坦誠:“與玉麟少君郎才女貌,甚是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