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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 歲見 87996 字 8個月前

“我擦過了啊。”邱琢玉說著又咬了一口,“彆說,這蘋果還挺甜的。”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周兮辭站起身,“老王來了。”

王滬生今天不是一個人過來的,走過去集合的時候,邵宇平撞了撞周兮辭的肩膀:“楊毅。”

“看到了。”周兮辭想起衛洋的話,微不可察地歎了聲氣。

“歎什麼氣?”

“沒什麼。”周兮辭搖搖頭,走過去集合,聽王滬生介紹完楊毅,在人群裡跟這位久聞大名的教練對上了視線。

對方朝她笑了笑。

周兮辭也禮貌性地頷首笑了一下,偏開頭看向了一旁。

今天的訓練跟以往沒什麼區彆,幾圈熱身下來後,王滬生吹了聲哨,“按平時訓練順序,上道。”

周兮辭排在一號跑道,起跑前,她看見楊毅站在一旁舉著手機在拍什麼。

“彆東張西望,認真跑。”王滬生捏著哨:“各就位,預備——”

“嘟——!”

幾道身影飛快地衝了出去,兩百米是在彎道處起跑,在終點直道結束,這個距離講求爆發和速度,全程基本不用留力。

最後五十米,周兮辭有一個不太明顯的二次爆發。

對於普通運動員來說,最後五十米衝刺想要加速容易造成肌肉緊張而導致動作變形,速度反而會下降,但周兮辭這次爆發之後,速度明顯提升了,是第一個過線的。

王滬生掐了表,楊毅放下手機,聽到他的聲音:“25秒52。”

“挺好。”楊毅說:“爆發力很不錯,起跑反應也很敏銳,是個好苗子。”

“苗子是好,就是難挪坑。”王滬生了解周兮辭,“是塊不好撬的硬石頭。”

楊毅盯著場上那道瘦高的身影。

女生紮著高高的馬尾,站得很直,兩條長腿被黑色運動褲包裹著,顯露出的肌肉線條流暢漂亮,踝圍偏細,跟腱長且清晰,是很勻稱的體態。

他笑了笑說:“還沒有我撬不動的石頭。”

作者有話說:

陳臨戈:隻想與周兮辭共度美夜>3<

昨天沒更新,今天給大家發一點紅包!也祝中考的小朋友考試順利!

第47章

她喜歡他

楊毅這趟的目的很明確, 周兮辭三千米的視頻他已經看過很多遍,也一幀一幀分析過,無論是速度還是動作, 她都很出挑,如果能夠得到更加係統專業的訓練,她一定大有成績。

不過聽了王滬生的話,他沒打算現在立馬就去找周兮辭聊學校的事情。

周兮辭平時的訓練成績很優秀,但參加的省級大型比賽並不多,運動資格證也隻拿到國家二級,和其他院校的田徑特長生相比, 她的履曆其實算不上特彆優秀。

好在幸運的是,她遇到了一位好教練。

這幾年在王滬生的安排下,周兮辭參加的為數不多的幾場省級比賽都拿到了很好的成績,將來無論是體育類、師範類院校的單招還是其他重點院校的特招,一輪的初篩, 她基本上都能過線。

楊毅在操場沒呆太久, 簡凡看到他跟王滬生說了幾句話, 便朝著出口處走去,轉頭問周兮辭:“楊教練今天不是來找你的嗎?怎麼沒過來跟你聊聊?”

“不一定就是來找我的啊。”周兮辭小跑著,額角的汗珠順著滾落下來, 心裡莫名鬆了口氣。

不過這口氣沒能鬆太久, 體育課一結束,王滬生就把她叫了過去,“最近訓練感覺怎麼樣?”

周兮辭不怕王滬生的罵, 就怕他突然的關心, 回答得小心翼翼, “挺……好的啊。”

“嗯, 剛剛楊教練跟我聊了聊你。”王滬生說:“他挺看好你的。”

周兮辭摸著鼻子不知道怎麼接話,王滬生看了她一眼,歎了聲氣道:“我還是那句話,人生是你自己的,路怎麼走彆人說了不算,但千萬不要選讓自己後悔的路,有些時候啊,你應該學學陶薑,不要想那麼多,就隻管埋頭往前跑,有些坎說不定就那麼跑過去了。”

周兮辭眼睫顫動,抿著唇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教練。”

“行了,吃飯去吧,晚上接著練。”王滬生拍拍她肩膀,叮囑道:“多吃點,這麼瘦。”

周兮辭笑著往前跑:“那得您跟我們學校食堂打招呼啊,每頓飯給我們多加點油水。”

王滬生笑罵一聲,拿起手上的本子一揮,看著人跑遠了,轉頭去跟其他組的教練說道:“是要抽個空跟學校領導爭取一下,看看能不能給這群小崽子們單獨申請一個窗口。”

“這恐怕有點難了,萬一到時候窗口開了,彆的學生眼紅,鬨給家長知道又是麻煩。”

“哎。”

……

周兮辭到食堂的時候,簡凡幾人已經打好了飯,邱琢玉舉著筷子跟她晃了晃手:“這邊!”

她走過去,看到自己餐盤放在陳臨戈左手邊,邁腿坐了進去。

簡凡邊吃邊問:“老王找你乾嘛啊?”

“也沒乾嘛,就聊聊。”周兮辭其實能聽出王滬生的意思,楊毅大概是來招生的,這個生是誰再明顯不過了。

隻是……

她歎了聲氣,筷子在餐盤裡掀來挑去,吃得心不在焉。

陳臨戈察覺到她情緒的低落,跟坐在對麵的熊力艱難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對方也很茫然,沉默著搖了搖頭。

他很快放下筷子。

“哥你不吃了啊?”邱琢玉一出聲,周兮辭也跟著扭頭朝他看了過去。

陳臨戈端起餐盤:“飽了,我去買水,你們要喝什麼?”

簡凡說:“可樂就行。”

陳臨戈提了一大袋子零食和可樂回來,放在桌上周兮辭明顯感覺到桌沿都傾了下。

她疑惑道:“你不是吃飽了嗎?”

“晚上會餓。”陳臨戈把可樂拿出來分給他們,給周兮辭的卻是一瓶黃桃酸奶。

周兮辭:“嗯?”

陳臨戈又伸手拿過來幫她擰開了放在桌上,語氣淡淡:“可樂喝多了容易長蛀牙。”

一旁剛喝了一口可樂的熊力、剛幫陶薑擰開可樂的邱琢玉,以及埋頭吃飯的簡凡和陶薑紛紛抬頭看了過來:“……?”

陳臨戈沉默著擰開水喝了一口,對上幾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的眼神,及時找補道:“你們也少喝點。”

“晚了!”邱琢玉一拍桌:“哥,虧我還叫你了那麼多聲哥,你對我的關心就隻有——”

他掐著小拇指:“就這麼點。”

陳臨戈笑了笑,慢悠悠道:“有就不錯了啊。”

簡凡也表示不服:“憑什麼?憑什麼?我們不配得到你的關愛嗎?我們哪裡不一樣?是我們不夠好嗎?公主殿下。”

“咳——”陳臨戈嗆了口水,抹著唇角說:“是不一樣,你們是散養的,她是家養的。”

這一圈靜得像是被按了消音鍵。

周兮辭心跳亂得像在敲鼓,一緊張差點把手上的酸奶打翻,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她強裝鎮定快速扒完飯,擰上酸奶蓋子端起餐盤就跑:“我先回教室了,你們慢慢吃。”

走出食堂,冷風拂麵而來。

周兮辭站在台階上緩了一會,揉著仍舊在發熱的耳朵,悶頭下了樓梯,繞著操場外麵走了起來。

犯規。

太犯規了。

不過……

她剛剛反應是不是太大了?

靠。

怎麼辦啊。

走了也不知道多少圈,裝在外套口袋裡的手機嗡嗡震了起來,周兮辭摸出來看了眼。

簡凡的電話。

不會特意打電話來八卦的吧?

猶豫的片刻,電話自動斷了,周兮辭正準備回撥過去,邱琢玉的電話又打了過來。

她意識到這是有事,手在屏幕上一劃,接通了:“怎麼了?”

“你不說回教室嗎?怎麼不在啊?”邱琢玉說:“快回來吧,林姐找你有事,好像還挺嚴肅的,讓你回來直接去她辦公室。”

“林姐沒說什麼事嗎?”周兮辭邊說邊朝著教學樓那邊跑去。

“沒說呢。”

“知道了,我現在過去,掛了。”

周兮辭過去的時候,林鬆媛正在接電話,示意她先坐,“嗯好好,主要是學生個子比較高,服裝太小了也不合適,我知道我知道,沒有穿XL碼的公主,但這不是要突破要創新嗎?你給我看著弄一條,行了,我還有事,晚點跟你說。”

周兮辭等她掛了電話才開口:“公主裙?林姐,你是在給我們聯係元旦彙演的衣服嗎?”

“是啊,總不能到時候讓公主穿著牛仔褲上去吧,那誰知道演的是公主啊。”林鬆媛放下手機,“最近訓練怎麼樣?”

周兮辭笑了:“林姐,你跟老王今天是說好了嗎,問得一模一樣,我挺好的啊,該吃吃該跑跑沒什麼問題。”

“沒問題就行。”林鬆媛滑著椅子往前挪了挪:“今天下午楊毅教練過來找我問了你的情況。”

“啊。”

“彆啊,都到現在這個時候了,你該有個目標了吧?”林鬆媛說:“彆拿溪大搪塞我。”

周兮辭扣著手指,半天沒吭聲。

“你家裡的情況我也知道,可你看薑薑,那麼難都在想著往上爬,從來不管彆人怎麼說,一直努力堅持自己的夢想。”林鬆媛抿了一下唇:“你媽媽當初送你來學體育,是為了給你找出路,你得想著法往外走,而不是把自己捆在這裡。”

“我知道,我就是……”周兮辭鼻子忽然泛起一陣酸意,喉嚨像是塞著團棉花。

她低下頭,盯著手上被掐住的月牙紅痕,輕聲說:“我就是害怕。”

怕自己多往上走一步,徐慈英就要多吃一份苦。

怕自己走得太遠,顧不上家裡,也照看不到徐慈英,怕她受苦受累受委屈。

周兮辭以前不是沒有想過去遠方,可周國成的存在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劍,她一步也不敢動彈。

“未來是未知的,人懼怕未知的事情是正常的。”林鬆媛握住她的手,“首先你得往前走,走下去才有出路。”

周兮辭低垂著腦袋,感受到覆在手背上的力量和溫度,強忍著鼻酸“嗯 ”了聲-

和林鬆媛的對話,周兮辭沒跟任何人說,他們五人也都默契地沒問。

很快到了平安夜那天,陳臨戈看出她這兩天情緒不高,臨出發前,問了句:“你想去嗎?”

“嗯?去哪兒?”

“唱歌。”

周兮辭看著他,“你不想去了啊?”

“沒有。”陳臨戈沉默了會,從包裡翻出個蘋果放到她手上,低聲說:“怕你不想去。”

“我當然想去,好不容易才能出去玩一次。”周兮辭看著手上的蘋果,像是才反應過來:“這又是誰送你的?怎麼連包裝都沒了。”

陳臨戈收拾著桌上的試卷:“不是誰送的。”

周兮辭愣愣地看著他的動作,半天才“哦”了聲:“挺好,沒有包裝,樸實無華。”

“……”陳臨戈拎起書包,語氣無奈:“走吧。”

平安夜這天是周三,晚上偷溜出去玩的人不少,光是去KTV的路上,周兮辭就碰到好幾茬認識的人,手上陸續收到了五六個蘋果。

陳臨戈他們幾個也都收獲頗豐,一人手上都提著好幾個。

邱琢玉這兩天蘋果吃夠了,乾脆全都送給了路邊的環衛工人,“就當是做好事了。”

其他人紛紛效仿。

送完蘋果,簡凡搭著周兮辭的肩膀,往她手上一瞥,“你這咋還留了一個?”

“留著吃啊。”周兮辭怕他們搶,一伸手把蘋果塞進了口袋裡,想想還是不夠安全,又拽過書包塞到了最裡麵。

簡凡嫌棄了聲:“誰還搶你的啊,小氣。”

周兮辭難得沒反駁,拉上拉鏈,把書包背在胸前,“我就是小氣。”

簡凡:“嘖。”

KTV離得不遠,步行一點幾公裡,因為靠近學校,位置又比較隱蔽,對未成年的限製便沒那麼硬性。

邱琢玉定了個大包,一進去就甩了書包摔躺在沙發上:“靠,快讓我呼吸一下這放縱的空氣。”

周兮辭找了位置坐下,還特意把書包放在了高處,一回頭對上陳臨戈的視線,摸著鼻子說:“怕弄臟了。”

他笑著挪開了視線,“好了,來學習吧。”

剛呼吸了兩口放縱空氣的五人:“?”

邱琢玉還跟鹹魚一樣躺在那裡:“不是吧,哥你認真的?”

陳臨戈點點頭:“明天一早是林姐的課,她今晚才發了張試卷,如果我們要玩通宵,明天早上肯定沒時間補。”

他說著在桌邊坐了下來,“怕你們忘記帶試卷,我已經幫你們裝了。”

一旁正準備說自己沒帶試卷的簡凡閉上了嘴,“我不然回宿舍睡覺吧?啊?我在這兒?在KTV寫試卷?這要讓我爸媽知道他們會樂瘋了吧?”

“不會。”周兮辭說:“他們隻會問你為什麼大半夜不睡覺跑來KTV,你就算寫一百張試卷,他們也隻能看見你進了KTV。”

“好有道理。”簡凡連書包都沒帶,趴在桌沿,“薑薑,借我隻筆。”

陳臨戈按照考試時間給他們掐了兩個小時的表,六人分坐在兩張高桌邊,之前一個月的補課還是有點用的,平時靠瞎蒙丟橡皮的單選題,現在也能勉強做到完前五題。

填空題第一小問也能嘗試算著,偶爾運氣好,碰到難度不高的卷子,第二小題也能跟著算一算。

包廂隔音效果不佳,但因為隔壁幾個包房暫時還沒有人,隻能隱約聽見走廊那頭傳來的鬼哭狼嚎。

陳臨戈停筆的時候,他們幾個也停了筆,倒也不是做完了,是會做得都做完了。

至於不會做的——

“空著吧,全寫了林姐也不信。”陳臨戈把試卷收起來,一旁的手機屏幕又亮了起來。

做題目這一個多小時,他的手機就沒停過,按了靜音也能看到屏幕一會閃一下一會閃一下。

簡凡湊過去看了眼,“你這一會Q.Q一會微信,業務還挺忙的啊。”

陳臨戈拿起手機往後靠著沙發,“不知道誰把我的Q.Q號和微信號散出去了,全都是好友申請。”

周兮辭倏地坐直了,看著他手指不停在屏幕點著,也看不出到底是通過還是拒絕。

應該是拒絕?

可那麼多,萬一心血來潮想通過一個。

她咬了咬唇角,突然產生了強烈的危機感。

“好了好了,快點讓我們嗨起來!”邱琢玉夠到門口的燈控開關,將包廂裡的燈調暗了。

昏暗環境裡,隻有陳臨戈那一塊亮著光,他低垂著頭,神情很淡,一直點著手機屏幕。

周兮辭被簡凡擠到他身邊,膝蓋撞到他的膝蓋,手跟著撐了上去,掌心下的骨頭很硬。

周兮辭回頭想和他說話,耳邊倏地炸開一聲鬼叫,邱琢玉像是被放出牢籠的猛獸,拿著麥就嚎了起來。

她捂著一邊耳朵往後靠,另一邊耳朵忽然碰到什麼軟軟的,還帶著溫度的東西。

溫熱而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頸側。

周兮辭渾身像過了電一般,頓時僵住了,維持著那個姿勢沒動,也沒敢回頭看。

陳臨戈也有些錯愕,他隻是想靠過來聽她說話,沒曾想親到了她的耳朵。

兩個人挨得很近,包廂裡晃蕩的燈光時而掃過彼此相貼的膝蓋,他無意識滾了滾喉結,往後猛地一靠。

耳邊的氣息撤離,可周兮辭卻好像還沉浸在那種被電了的錯覺裡,渾身發麻,甚至都有些坐立不安。

她又想出去吹吹冷風了。

還沒等動作,身旁的人倒先一步站了起來,丟下一句不知道對誰說的,“我去買水。”

“他去哪兒?”簡凡點完歌,回頭看見陳臨戈開門出去,湊到周兮辭身旁,疑惑道:“你臉怎麼這麼紅?”

“熱。”周兮辭拿起桌上的空杯子往臉貼了一下,“空調溫度好像打得太高了。”

“是嗎?”簡凡目光快速地掃了一遍她的臉,也沒發現什麼異常,挨著她坐了過去,“算了。”

周兮辭感覺自己都快把杯子烘熱了,陳臨戈才提著袋子從外麵進來,坐下來時,周身的冷意過到了她這邊。

她佯裝鎮定,問:“你去哪兒買的水?”

“對麵便利店。”陳臨戈從袋子裡拿瓶水擰開了放到她麵前的桌子上,“店裡沒有你愛喝的酸奶。”

周兮辭扣著底下的皮墊,“我也沒說要喝啊。”

他“嗯”了聲,沒再說什麼,擱在桌上的手機又亮了一下,周兮辭離得近,看到是一條微信消息。

她拿起水,狀似無意提醒了句:“你有消息。”

陳臨戈拿起手機看了眼,還是條好友申請,也沒看底下的備注消息,全都點了拒絕。

他快速處理完,將手機重新放回桌上,周兮辭在熄屏之前看到他沒退出的頁麵,是一列被拒絕的好友申請。

“你都拒絕了嗎?”

“嗯。”陳臨戈脫了外套放在一旁,“都不認識。”

“那如果認識的你就會同意了?”周兮辭看著他,眸光倏地頓了頓。

他羽絨服裡隻穿了件低圓領的T恤,領口隨著丟衣服的動作歪了歪,露出了鎖骨的線條,很漂亮。

“不會。”陳臨戈坐正了說。

“嗯?”周兮辭猛然回過神,意識到他說了什麼,挪開視線“哦”了聲,安靜地坐在那兒聽著他們完全找不到調的嘶吼。

陳臨戈忽然碰了碰她肩膀:“你不唱嗎?”

“不。”周兮辭堅決拒絕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活動,“你怎麼不唱?”

“要不要做個交易?”陳臨戈看著她,眼眸很亮,“我唱一首歌,換你一個問題。”

“憑什麼?”周兮辭:“我可以拒絕嗎?”

“那算了。”

周兮辭掙紮了一會:“什麼問題?太隱私的我拒絕回答。”

陳臨戈一動不動地看著她:“你這兩天為什麼不高興?”

周兮辭張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手指無意識揪著礦泉水瓶上塑封。

擱在桌上的手機亮了起來,這次是電話,來電顯示小舞。

陳臨舞很少給陳臨戈打電話,他猶豫幾秒,直接在包廂裡接通了,周兮辭聽不見那頭陳臨舞說了什麼,隻聽到陳臨戈嗯了幾聲,又說:“沒事,等放假哥哥回來看你,你早點睡覺。”

陳臨戈的聲音很溫柔,哄著陳臨舞去睡覺,又給她發了幾條消息,才放下手機,“我爸跟我媽這幾天在家吵架,小舞擔心他們會離婚。”

“哦,陳叔叔他們……”

“不是什麼大事。”陳臨戈見她不回答自己的問題,又問:“林姐前天找你說了什麼?”

“衛洋之前說楊毅教練看到了我比賽的視頻,前天他來我們學校了,也去找林姐問了我的情況。”周兮辭說出自己的猜想,“楊教練可能想讓我走單招去他們學校。”

“嗯。”

“我沒想好,也很矛盾。”周兮辭垂下眼簾,“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既怕看重自己的前輩和老師失望,也怕自己走出這一步後,迎來的是沒有辦法承受的結果。

她可以勸說陶薑不要怕,要往前走,也可以告訴陳臨戈不必為她的人生停下腳步,但自己卻像困獸一般,找不到正確的出路。

周兮辭深吸了口氣,“如果我沒有走出這一步,你會對我失望嗎?”

“不會。”陳臨戈捏了捏她的手指,“你的人生是自由的,我不乾涉,但不管你做什麼選擇,有什麼樣的結果,都有我在這兒替你兜著。我說過的,我的未來裡,一直都有你。”

周兮辭心尖重重一跳,抬眼對上陳臨戈的目光,恰好燈光流轉,一抹亮光落進他眼睛。

她心跳忽然變得很快,指尖不小心碰到掉在兩人之間的手機,屏幕跟著亮了一瞬,係統欄又有很多微信和Q.Q消息彈出來。

全都是好友申請。

他那麼好,值得被這麼多人喜歡,可周兮辭心尖還是像被人輕輕掐了一下,泛起了不明顯的酸疼。

她一點也不想陳臨戈被人發現。

直到這一刻,周兮辭才不得不承認。

她對陳臨戈不再是妹妹對哥哥的喜歡。

她喜歡他。

就像所有青春故事裡寫過的那種喜歡。

既有橘子汽水一樣的甜漬。

也有初夏青檸一般的酸澀。

作者有話說:

遲到了。

66個紅包,慶祝小辭開竅。

第48章

他們終將偉大

包廂內喧囂躁動, 唯有這一處長久的沉默著,安靜而炙熱的對視間,周兮辭仿佛聽見蠢蠢欲動的心跳。

燈光閃爍, 她在陳臨戈眼中看見一個模糊的倒影,張了張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緊張到喉嚨乾澀,渾身發熱。

陳臨戈抿了一下唇,指尖碰到她的指尖,像是躍躍欲試著要牽手,才剛觸碰到, 站在桌前的邱琢玉忽地回頭:“你倆不唱——”

咫尺之離的兩人像被人從夢中驚醒,默契地往兩邊一撇,灼熱的對視,曖昧的觸碰通通中斷。

周兮辭欲蓋彌彰似的抱起胳膊,和陳臨戈之間生生隔出一個人的距離, 心跳可以隱藏, 情緒可以假裝, 可臉上、耳朵和脖頸間不受控製泛起的紅意卻無法遮掩。

一向鎮定自若的陳臨戈也偏開頭輕咳了聲。

邱琢玉大張著嘴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歌嗎?”

草。

他不會被殺人口吧……

陳臨戈轉頭看了過來, 他嚇得沒忍住哆嗦了下, “我其實,什麼也沒——”

“他唱他唱他唱。”周兮辭及時截斷他的話,生怕他下一秒說出什麼臉紅耳熱的話, “陳臨戈唱。”

“哦哦哦唱唱唱。”邱琢玉像甩掉一個燙手山芋似的, 忙把手上的麥遞過去, “你唱什麼, 我給你點。”

“隨便。”陳臨戈拿起麥,盯著屏幕上的人影,“就下一首吧,不用點了。”

“切歌!快快!”邱琢玉幾乎是連蹦帶跳到點歌台前,“我看看下一首千萬彆是什麼大姑娘上花轎啊……誒!切了。”

幾乎是同一瞬間,包廂裡的光線變淡,顯得有些迷離曖昧,熟悉的前調從音響裡傳了出來。

是孫燕姿的《遇見》。

陳臨戈坐在沙發上,微弓著身,脊背的線條清晰流暢,包廂若有若無的燈光落下來,襯得他低聲哼唱的模樣格外深情。

整首歌他都沒怎麼換過姿勢,懶散的坐姿,膝蓋時不時撞到她的膝蓋,偶然間回頭,光影落下來,打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

周兮辭在他專注的目光裡,忍不住心跳加速,抱著的胳膊慢慢垂下來,被他不動聲色捉住指尖。

他臉上有淡淡的笑意,看著她唱出了最後兩句。

“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

“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

……

尾音的餘韻長久地回蕩在包廂裡,周兮辭的心跳完全失控,愣愣坐在那兒,盯著他的側臉出神。

“我、靠。”簡凡倚著一旁的牆壁,驚歎道:“學霸這是又點亮了一個新的技能點嗎?”

陳臨戈笑了笑,將麥放在桌上,在他們擠過來之前不輕不重地捏了下周兮辭的指尖才把手收回去。

手上的力道一瞬鬆了下來。

周兮辭蜷起手,被擠過來的簡凡推到陳臨戈身邊,胳膊隔著薄薄一層衣料蹭在一起。

她心跳像在坐過山車,起伏不平,耳旁是他們難得找著調的歌聲。

……

“那一年天空很高風很清澈。”

“從頭到腳趾都快樂。”

“我和你都約好了。”

“要再唱這首笑忘歌。”

“這一生誌願隻要平凡快樂。”

……

寒風凜冽的冬日,他們並肩坐在一起,閃爍的燈光拂過每個人青澀而朝氣的臉龐。

窗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

他們大笑與歡呼,熱烈地齊聲唱著。

“這一生誌願隻要平凡快樂。”

“誰說這樣不偉大呢。”

“誰說這樣不偉大呢。”

青春無畏,歲月漫長。

他們終將偉大-

溪城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淩晨五點多,老舊的街道覆著一層白皚皚的雪,橙紅的身影穿梭在大街小巷。

霧蒙蒙的天,仿佛還能窺見月色。

九中門口的保衛室裡鬨鐘剛響了一聲便被人按掉了,沒多會,值班的老大爺推開門往外潑了一盆水。

水聲嘩啦,濺到了站在一旁的人影,隻聽得一聲低呼。

老大爺嚇了一跳,忙探出頭看了眼,隻見一位婦人站在那兒,待到定睛一看,背上還睡著一個孩子。

他遲疑道:“您是?”

婦人臉色蠟黃,眼眶通紅,神情有些呆滯,聽到聲好半天才開口:“我找人,找我女兒。”

“這麼早學校還沒開門呢,您女兒知道您來嗎?要不您給她打個電話?”老大爺見她不說話,歎了聲氣:“要不您先到屋裡來吧,這麼冷的天彆凍著孩子了。”

婦人猶豫了會,低了低頭說:“謝謝。”

老大爺敞著門,走進去搬了張凳子出來,乾脆在露天雪地裡刷牙洗臉。

六點,學校起床鈴響起,藏在校園深處的宿舍樓逐漸動靜傳出,門口的電子門也在大霧散儘前緩緩移開。

薑素梅坐在窗前,看騎著車疾馳而過、背著書包步履匆匆的陌生麵孔,他們穿著樸素的校服,稚嫩而天真,不知人間疾苦。

六點一刻。

老大爺看到坐在保安室裡的婦人站起身,視線緊緊看向某一處,他順著看過去。

不遠處,幾道瘦高身影正往這裡走來,有人哈欠連天,有人調皮打鬨,嬉笑不停。

“還以為這雪會下很大,沒想到就這麼點。”邱琢玉說著又打了個哈欠,忍不住哆嗦了下,“不過真冷啊。”

“去食堂吃點東西暖暖吧。”簡凡挽著陶薑,將自己的手伸進她的口袋裡,“薑薑,你口袋好暖和啊,手也好暖和哦。”

陶薑笑了聲:“那是因為你穿得太少了,吃完回去添——”

她忽然頓住聲,臉上的笑意也在一瞬間僵住。

“嗯?”簡凡疑惑地抬起頭,“怎麼了?”

陶薑像被定在原地,簡凡擱在她口袋裡的手被她緊握在手心裡,指尖被握得發疼。

簡凡不明所以,但也沒說什麼,扭頭看向周兮辭,張著嘴巴沒出聲問:“怎麼了?”

周兮辭見過薑素梅,一時也不知道她怎麼會突然找到學校來,抿著唇搖了搖頭。

三個男生也都沉默著站在一旁。

薑素梅穿過人來人往,緩慢地走到幾人跟前,語氣有些疲憊:“你上個學,連家都不要了嗎?”

陶薑一直沒鬆開手,脊背僵直地挺著:“你來做什麼?”

“我是你媽媽,我不能來看我的女兒嗎?”薑素梅剛說完,背上的孩子忽然醒了。

孩子的哭聲仿佛驚醒了陶薑,她鬆開手,肩膀也在一瞬間塌了下去。

她走過去幫薑素梅解開包被,看著她將哭泣的陶奇抱在懷裡輕聲哄著,沒什麼語氣地說:“走吧。”

簡凡揉著手,低聲嘀咕著:“薑薑媽媽怎麼突然來找她了?難不成又要勸她去打工嗎?”

周兮辭搖搖頭:“先過去吧。”

他們跟著一起去了食堂,陶薑找了角落的位置和薑素梅麵對麵坐著,周兮辭和邱琢玉幫忙打了兩份早餐送過去。

“阿姨,薑薑你們先吃,要是不夠再跟我們說。”邱琢玉看了眼低頭不語的陶薑,被周兮辭拉著走遠了。

直到吃完早餐,周兮辭都沒見陶薑和薑素梅動筷子,隔著幾張桌子,也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麼。

“現在怎麼辦?”熊力說:“我們就一直在這裡等著嗎?”

簡凡也一直在觀察母女倆的動態,提議道:“要不給林姐打個電話?有她在,就算薑薑媽媽要做什麼,成年人總比我們小孩會說話。”

“也對。”周兮辭掏出手機給林鬆媛打了電話,她就住在學校的職工宿舍,來得很快。

“你們幾個先回教室,夜不歸宿的事情回頭再跟你們算賬。”林鬆媛看向坐在牆邊的母女倆,“放心好了,我不會讓薑薑媽媽帶走薑薑的。”

“那有什麼事,你一定要及時跟我們說。”周兮辭一步一回頭,“林姐,你一定不要瞞著我們啊。”

林鬆媛擺擺手:“快走。”

回到教室,周兮辭也沒了困意,一直不停在手機和門外來回看,簡凡也是時不時回頭。

邱琢玉和熊力乾脆和邵宇平他們換了位置。

陳臨戈放好書包,倚著牆,偶爾走廊外有人走過,也會側頭看一眼。

簡凡忍不住了:“萬一……”

“沒有萬一。”邱琢玉說:“林姐不是說了嗎,她不會讓薑薑被帶走的,就算她真的沒攔住,我們就去搶人。”

熊力提醒了句:“那是薑薑媽媽,不是壞人。”

周兮辭歎了聲氣:“哎。”

幾人心神不寧地等了半節早讀課,周兮辭甚至都想找借口去廁所給林鬆媛發消息。

她趴在桌上,視線裡是陳臨戈輪廓清晰的側臉,又想起什麼,默默彆開了視線。

“周兮辭。”

“嗯?”

“轉過來。”

“……”

她慢吞吞轉回來,“乾嘛?”

“沒什麼,睡吧。”陳臨戈看著她,“不困嗎?一夜沒睡。”

“困。”周兮辭閉上眼:“你彆看我。”

“沒看。”

周兮辭不信他這麼聽話,睜開眼,他真的沒看,過了一會又睜開眼,反複幾次,困意都折騰沒了。

還真沒看啊。

她嘀咕著,教室後門進來個人,這下困意更沒了,“薑薑。”

陶薑“嗯”了聲,回到位上,說:“我沒事,我媽就是覺得我一直沒跟他們聯係,擔心我亂跑。”

“真的?”周兮辭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當然是真的,不然我現在也不會坐在這兒了。”陶薑笑笑:“不信你們問林姐。”

簡凡鬆了口氣:“沒事就好。”

正聊著,林鬆媛也從外麵走了進來,她一邊走一邊說:“大家安靜一下,有件事要通知你們一聲。”

周兮辭撐著手托住腦袋,漫不經心地聽著。

林鬆媛走到講台邊,轉過身說:“學校今年的元旦晚會,高三的節目全部取消了。”

作者有話說:

陳臨戈:我當不了公主了?TvT

注:“我遇見你是最美麗的意外。總有一天,我的謎底會揭開。”——孫燕姿《遇見》

“那一年天空很高風很清澈。從頭到腳趾都快樂。我和你都約好了。要再唱這首笑忘歌。這一生誌願隻要平凡快樂。誰說這樣不偉大呢。”——五月天《笑忘歌》

第49章

永遠意氣風發

林鬆媛隻說學校是為了不耽誤月考才取消高三的節目, 但情報員李大川很快從其他渠道打探了更多內容:“據說是樓上十九班的男生昨晚排練摔傷了胳膊,他父母今天一大早鬨到學校來了,在校長辦公室吵了半個多小時, 非要學校給個說法。估計學校領導怕事情鬨大,引起更多家長的抗議,隻能退而求其次取消我們的節目了。”

“靠!”簡凡猛地一拍桌:“憑什麼啊,大不了我找父母簽字,說絕對不會影響學習。”

邱琢玉翹起凳腿,腳搭在桌子上,慢悠悠道:“你那成績簽不簽字都沒影響吧?”

“滾。”簡凡為這節目從頭至尾下了很多心血, 一直跟林鬆媛麵前磨,希望能給他們一個上台的機會。

不過林鬆媛這次嘴很嚴,怎麼都沒鬆口,周兮辭跑了幾趟,甚至拉上了陳臨戈都沒能成功說服她。

“算了, 不要讓林姐為難了。”幾次下來, 簡凡也有些氣餒, “明天晚上就是元旦晚會,節目單估計都排差不多了。”

“不能登台表演,那我們在教室過節總可以吧?”周兮辭想一出是一出:“我先去找林姐商量商量, 就算最後真的不能行, 那我們也可以去外麵,大不了我們在街頭演一場。”

簡凡雖然聽著很向往,但還存有最後一絲理智, “你有沒有考慮過我們公主的感受?”

陳臨戈從試卷堆裡抬起頭, 像是已經看到自己的結局, 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你們隨意。”

“噗嗤,彆這樣。”簡凡想伸手拍拍他肩膀安慰一下,抬到一半又放了回去,改拍他的桌子:“你放心,我們不會讓我們公主受這種委屈的。”

陳臨戈歎了聲氣:“我能退出嗎?”

“你想都不要想。”周兮辭套上校服外套,“我現在就去找林姐。”

她“蹬蹬”下了樓,沒曾想楊毅也在辦公室,愣在門口打了聲招呼:“楊教練好。”

楊毅下午的飛機回B市,這趟是特地來九中找周兮辭聊聊的,本來還想請林鬆媛叫人下來見一麵,這會剛好碰上,乾脆直接就拎著包讓周兮辭送自己到學校門口。

林鬆媛起身送他們下樓:“楊教練慢走。”

“好,您彆送了,下回見。”楊毅擺擺手,看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語的女生:“這幾天訓練怎麼樣?”

這熟悉的開場白。

周兮辭一下沒忍住笑了,情緒也沒那麼緊繃:“挺好的。”

“我看過你以前的比賽視頻,很衝也很穩。”楊毅邊走邊說:“跑三千米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沒想太多,就想著贏了。”周兮辭有些不大好意思,“運動會我們班跟彆的班打了賭,要是輸了比賽班裡男生就要繞著操場裸跑一圈。”

楊毅神情有些驚訝,大概是沒想到現在學生都玩得這麼彪,“你們班最後贏了嗎?”

“贏了。”

“挺好的。”走了幾步,楊毅說:“你應該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了?”

周兮辭呼出一口白氣,“能猜到一點,但不完全確定。”

“為什麼不確定?”

“……覺得自己好像沒那麼好。”

“不要妄自菲薄。”楊毅笑笑:“我在跟帶你的老師和教練接觸的過程中,他們都對你稱讚有加,你是個很樂觀的小孩,心態好又有實力。其實作為一名運動員,有時候健康的心態會比實力更重要。”

“我也有心態不好的時候。”周兮辭說:“而且,我好像……也沒拿過多少獎。”

楊毅一針見血:“那是因為你參加的比賽不多。”

周兮辭默然。

楊毅又說:“在來找你之前,我跟你母親通過一次電話,很讓我驚訝的是,她竟然也聽過我的名字,甚至知道我現在在B體當教練。”

周兮辭愣了下。

“你也很驚訝吧?她跟我說當初送你去學體育的時候,曾經一度擔心過你會堅持不下來,但沒想到你一學就是四五年,她其實也很希望看到你能走得更遠。”楊毅看著她:“你們教練也跟我說過之前省隊曾經想招你過去,但你沒有去。你說自己還不夠好,那如果真的不夠好,省隊不會想招你進去,我今天也不會站在這裡跟你說這些。不管你當初學田徑的初衷是什麼,走到今天這麼長的時間,你甘心就這麼輕易放棄嗎?”

周兮辭揣在口袋裡的手指無意識攥了一下。

“何維言,你聽說過嗎?”

“聽過,他是去年全國田徑錦標賽男子100米的冠軍,也是去年亞洲田徑田徑錦標賽男子100米的冠軍。”周兮辭說:“當時王教練組織我們看過比賽直播,他在亞錦賽上破了自己的百米記錄。”

“那你應該也知道,他是從大山裡跑出來的。小時候家裡供不起他讀書,他一個人跑到市裡,挨個學校問招不招跑步的學生,當時體育特長生還沒像現在這麼廣泛,他幾乎跑遍了市裡所有的學校,最後是市郊一所體校破格錄取了他。當時那所體校正在辦運動會,他被學校的保安追趕,誤入了正在比賽的4X100賽道,有一個跑道的學生傳錯了棒,他幫人家跑了個第一名。”楊毅說:“這些大概你都在新聞上看過,但大家都不知道的是,那天何維言是全程赤著腳的,他踩下的每一個腳印都帶著血。他那麼辛苦,跑那麼遠,就隻是為了能繼續學田徑,想看看自己到底能走多遠。很多人都知道,田徑是一項看得見終點,但不走到最後永遠也不知道頂點的項目,其實人生也一樣。”

他看著周兮辭:“你跑了這麼久,不想去你的頂點看看嗎?”

周兮辭看著楊毅,心裡因為他的話掀起了不小的波瀾。

良久後,情感終於戰勝理智,她垂下眼簾說:“想。”

“想就好。”楊毅語重心長道:“夢想是用來實現,而不是緬懷的,你好好考慮,我期待看見你頂點的那一天。”-

楊毅離開了九中。

周兮辭看著他坐上車,才轉身往回走,進了教室才想起來忘記找林鬆媛說節目的事。

正要再去一趟,物理老師拿著教材進了教室。

她隻能坐下來戳了戳簡凡的後背:“我剛沒來得及跟林姐說,等會下課我再過去。”

“那你去這麼久乾嘛去了?”

周兮辭攤開試卷,佯裝聽課,小聲道:“在林姐辦公室碰到楊教練了,跟他聊了會。”

“知道了,下課再說。”

周兮辭把玩著筆,心裡思緒很亂,想東想西,一節課什麼也沒聽進去,試卷上也被她無意識畫了好幾道黑痕。

課間休息,陳臨戈把她的試卷抓過去訂正,“楊教練找你說什麼了?”

“說了很多,他還給我媽打了電話。”周兮辭胳膊搭到書堆上,腦袋枕過去,“陳臨戈,明天晚上放學後我跟你一起回家吧,我媽元旦應該也有一天假,我想跟她聊聊。”

陳臨戈抬眸看了她一眼,點頭說:“好。”

隔天便是元旦晚會,高三被迫退出後,晚會的節目單少了一小截,結束的時間也比往年要早。

大禮堂離高三教學樓不遠,坐在教室裡隱約還能聽見那邊熱鬨歡呼的動靜。

學校沒有限製高三生的自由,也有很多人跑過去看表演,沒去的都留在教室自習,由各班班主任負責看管,簡凡趁著林鬆媛出去接水的功夫,長歎了聲氣:“時運不濟啊!天妒英才啊!”

周兮辭笑著往她嘴裡塞了片麵包,“你小點聲,萬一方平沒去看表演,抓你就跟就抓小雞一樣。”

她咬著麵包,含糊道:“你說我們那麼辛苦排練,每天就睡那麼點時間,到頭來就——”

林鬆媛捧著水杯進了教室,簡凡忙轉了過去,胳膊不小心碰到趴在桌上睡覺的陶薑,見她睜眼了,湊過去問:“薑薑,我怎麼感覺你最近很缺覺啊?你晚上是沒睡好嗎?”

陶薑揉著眼睛,眼下一片青黑,“沒有,可能是訓練太累了。”

簡凡還嘀咕著,那邊林鬆媛手機響了起來,她走出去接了會電話,而後伸頭進來叫了幾個人出去。

周兮辭看著林鬆媛領著他們從走廊走過,一直看到看不見了才收回視線說:“林姐怎麼神神秘秘的。”

陳臨戈也回頭看了眼,隻是什麼也沒看見,“彆想了,寫作業。”

“哦。”周兮辭題目才寫了一道,之前被林鬆媛叫出去的徐林林忽然走了進來。

她也學著林鬆媛叫了幾個人:“下樓不要跑,小點聲,林姐在操場旁邊等你們。”

周兮辭抓住她胳膊,“誒,林林,林姐在搞什麼啊?”

“等會你們就知道了。”徐林林也很神秘的樣子,陸續跑了幾趟,每次隻叫五六個人。

周兮辭幾人是最後下樓的。

邱琢玉咬著棒棒糖的棍,“林姐到底在搞什麼啊,不會要帶我們逃課出去玩吧?”

簡凡立馬反駁道:“你想太多。”

“走快點,到了不就知道了。”出了教學樓,周兮辭抓著陳臨戈的胳膊就跑了起來,冬日的風在耳旁呼嘯而過。

陳臨戈忽地掙開了她的手,沒等周兮辭回過神,他又轉而牽住了她的手,掌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地傳到她手心裡。

等跑到人群跟前,兩人默契地撒開了手,周兮辭把手揣進兜裡,心跳很快,也顧不上好奇林鬆媛到底要做什麼。

“林姐!”簡凡緩了口氣:“你要帶我們出去玩嗎?”

林鬆媛笑道:“出去是不可能了,大禮堂限時遊去嗎?”

簡凡突然反應過來,“不是吧不是吧,林姐,你真的真的把我們加塞進節目單裡了?”

“不算加塞。”

林鬆媛知道他們為節目花了不少心思,這兩天也一直在想辦法。

當著校領導的麵加塞節目搞不好容易背個處分,那如果是晚會結束後他們在上台表演,也就算不上違反規定。

“我跟那邊打了招呼,校領導離場後,主持人會上台告訴大家還有個表演,能留下多少人我不確定,但你們心裡要有個準備,可能到時候台下隻有我們這些觀眾。”

簡凡激動的都快掉眼淚了,一把抱住林鬆媛:“林姐!你真的太好了,謝謝你,就算沒有觀眾,我們也會好好表演的。”

“唉喲行了,快跟我過去吧,表演服我都幫你們借好了,時間緊張,我們就不化妝了,”林鬆媛拍拍簡凡的後背:“快走吧。”

簡凡鬆開她,很小聲地說了句:“林姐萬歲!”

大家在寒風中朝著大禮堂浩浩蕩蕩走了過去。

林鬆媛怕走漏風聲,幫他們借了一間空辦公室。幾個女生先進去換了衣服。

周兮辭她們扮演的是小矮人,表演服就是一件簡陋的大披風和一頂帽子,但很有辨識度——每件披風背後都印著小矮人三個大字。

換好衣服出來後,林鬆媛沒忍住笑了:“這真是我見過最高的小矮人。”

簡凡還顯擺似的轉了一圈,而後想起什麼:“快快快,我們公主呢,快讓我們公主去換衣服。”

陳臨戈都快躲到人群最後麵了,一聽到這話,隻能硬著頭皮走上前:“在這兒。”

林鬆媛把手上加大碼的白雪公主禮服遞給他:“估計裙擺還是有點短,你將就著穿吧。”

陳臨戈做了個深呼吸,“行。”

不知道是不會穿還是不想穿,陳臨戈在裡麵磨蹭了將近十多分鐘,邱琢玉急得都快破門而入了。

“哥,你換好了沒啊,馬上就快到我們了。”

“好了。”這聲音離門邊很近,下一秒,門從裡被拉開了,穿著公主裙的陳臨戈黑著一張臉站在門後。

起初是死一般地寂靜。

周兮辭是第一個沒忍住笑出來的,緊接著一個兩個,笑聲跟會傳染一樣,整條走廊都是他們放肆的笑聲。

陳臨戈:“……”

林鬆媛邊笑邊走過去替他整理衣領,“嗯,還挺好,一會彆緊張,彆有壓力。”

周兮辭笑得直不起腰,陳臨戈太高了,這裙子穿在他身上隻到小腿,肩也顯得很寬。

要不是那張臉撐著,簡直沒眼看。

“嗯!”她忍著笑,幫陳臨戈係著胳膊上的帶子,臉都憋紅了,“真的嗯,很不錯。”

“想笑就笑吧。”陳臨戈已經放棄掙紮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周兮辭都快笑出了鵝叫,等看到扮演惡毒後母的李大川,更是直接笑到扶牆。

“大川,這都是為藝術……噗哈哈哈哈。”簡凡也安慰不下去了,邊笑邊說:“為藝術哈哈哈獻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兮辭靠著牆:“我不行了,萬一我等會上台笑場了咋辦。”

林鬆媛替陶薑理了理帽子,“你們先笑,笑好了我們再上去。”

走廊的笑聲一直到有人來喊他們去候場才稍微消停了些,簡凡做了幾個深呼吸,“一會千萬彆笑場啊,你們在台下當觀眾的也彆逗我們笑,我們真會繃不住的。”

徐林林點頭說:“好,加油。”

林鬆媛這個安排很突然也很驚喜,大家都不想辜負她的好意,也不想辜負自己這麼多天的辛苦,候場的時候氣氛顯得格外嚴肅。

周兮辭安慰陳臨戈:“彆緊張。”

“嗯。”黑暗裡,陳臨戈捏了下她的指尖,“加油啊,小矮人。”

“好的,公主殿下。”

“……”

四周隱約傳來低低的笑聲,眼前沉重的幕布在笑聲裡緩緩拉開,眾人按照劇目裡的順序逐一登場。

周兮辭聽到台下的驚呼聲,聽見旁白在朗聲敘述故事的背景:“從前,有一所王國,那裡的國王新娶了一任王後……”

白雪公主在旁白的敘述聲裡登場。

台下響起一陣猛烈而激動地尖叫聲,緊接著隨著劇情的推進,尖叫聲變為哈哈大笑。

白雪公主接受不了繼母的到來,無法忍受繁重的課業,選擇逃離王宮,來到一片的綠林。

他在叢林深處遇見了一群小矮人。

從幕後到台前,往日排練的畫麵仍舊曆曆在目,周兮辭看著陳臨戈,熟練地念出台詞:“哇,好漂亮的公主啊。”

台下有人大喊:“我靠!哪家小矮人這麼高啊!”

又是一陣笑聲。

白雪公主被七個小矮人收留,有一天午後,一位穿著破爛的老奶奶敲響了他的門。

台下的互動很頻繁:“彆開啊公主!她是壞人!”

站在暗處的周兮辭沒忍住笑了出來,“好好的舞台劇,怎麼突然變成了互動劇。”

白雪公主誤信壞人,吃了毒蘋果,幸而被及時趕回來小矮人及時救下。

旁白及時念道:“在我國,每年都會有不計其數的婦女、兒童被人販子用請求幫忙、食物下毒、玩具誘惑等手段進行誘拐亦或是強行拐走,有些被賣至深山,有些被打斷手腳用以乞討賺錢,還有更多的被一抔黃土掩埋,終不見天日。”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壞人的手段也千奇百怪,在此,我們鄭重提醒大家,與陌生人交流時,不要輕易相信陌生人的話,要時刻保持警惕,不接受小恩小惠,不向陌生人透露自己的個人信息。家中有弟弟妹妹的同學,也請告知父母,出門在外看好孩子,教孩子記住家庭住址、父母的電話號碼,提醒孩子防備陌生人。”

“我們衷心期盼,願天下無拐,願那些走散的人都能早日回家。”

台下響起如雷鳴般地掌聲,有人叫好,有人落淚,他們炙熱而柔軟的內心被這一段劇情所深深觸動。

故事行至結局。

小矮人的身份被揭開,他們都是幼時被拐賣的人,吃了惡人的毒藥,才變成如今的模樣。

白雪公主為了報答他們的恩情,一路披荊斬棘,在尋找解藥的路途遇見了一位王子。

他們共同努力,替七個小矮人尋得解藥。

小矮人身上的毒被解開,恢複原本樣貌,白雪公主邀請他們回到王宮,向父親認錯,並指出後母的惡劣行徑。

惡毒後母終遭律法的製裁,白雪公主也與王子情定終身。

“故事的最後,我們善良大方、美麗動人的白雪公主與我們的王子一同考入了溪城大學!”

“臥槽!”

底下觀眾樂瘋了。

“哈哈哈哈哈哈!”

“這段能再演一遍嗎?我拍下來發給溪大招生辦!”

“我拍了!”

“笑死。”

一眾演員走上台前,齊聲念道最後一段台詞:“同學們!”

舞台的燈光落下來,他們像站在光裡。

永遠耀眼奪目,永遠意氣風發。

“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事物的發展總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進的,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我們要用發展的觀點看問題!”

“新的一年!我們終將上岸!金榜題名!

“祝大家新年快樂!”

作者有話說:

祝大家在這個夏天都能夠金榜題名!

注:“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事物的發展總是螺旋式上升和波浪式前進的,新事物必將取代舊事物,我們要用發展的觀點看問題。”——高中政治。

第50章

他們從未分開過

元旦晚會完美落幕, 林鬆媛大手一揮,直接讓他們提前放了學,“讓你們早走是讓你們早點回家, 彆在路上逗留啊,我會給你們家長打電話問你們到家沒。”

“知道了林姐!”

“走咯!”

一群人浩浩蕩蕩下了樓,不少人以為放學了從教室裡探出頭,“靠!你們乾嘛?不上課了嗎?”

大家默契回頭:“不上了,逃課!”

“……”

樓上有人喊:“帶我們一個!”

許是人多勢眾,四樓六個班級陸續走了大半,班主任們回來一看, 乾脆也放了人,“算了算了,都走吧。”

“老班萬歲!”

“放學咯!回家啦同學們!”

有人邊跑邊喊,像是往平靜湖麵砸下一塊大石頭,瞬間炸開了。

悶了大半學期的高三學生都有些蠢蠢欲動, 雖然沒說什麼, 但看著班主任的目光裡都透著自由的渴望。

年輕教師放下茶杯, 歎了聲氣:“下課下課。”

尖叫聲此起彼伏,一棟樓都在歡呼,方平聽到動靜趕過來的時候人都快走完了:“你們乾什麼!還沒放學呢!都給我站住!”

有人借著夜色遮掩, 回頭大喊:“方主任我們逃課了啊!”

“你哪個班的!明天我找你班主任!”

“我二十三班的!”

“狗屁!我根本沒在我們班見過你!”

“哈哈哈。”

有人在風裡奔跑。

有人在風裡歌唱。

“我和我驕傲的倔強。”

“我在風中大聲地唱。”

“這一次為自己瘋狂。”

……

人群中忽然冒出一聲:“尼瑪破物理!!老子學夠了!!!”

已經走到車棚的邱琢玉回頭吼了一嗓子:“還沒畢業呢兄弟!”

四周笑聲不斷。

寒風中, 熾熱的青春在燃燒。

周兮辭晚上跟著陳臨戈一塊回了家,在樓下望了望六樓,見家裡沒點燈, 才鬆了一口氣:“走吧。”

她有一陣子沒回來了, 家裡也像是許久沒住人, 餐桌上都落了一層薄薄的灰, 顯得格外冷清。

周兮辭拿抹布擦了擦,問:“你這段時間見過我爸沒?”

“沒有。”陳臨戈平時早出晚歸,很少聽到對麵的動靜,也沒和周國成碰過麵。

“那真是奇怪了。”

“徐姨之前不是說周叔找到工作了,他會不會住到單位去了?”陳臨戈放下她的書包,又問:“徐姨明天回來嗎?”

“嗯。”周兮辭拿著抹布進了廚房,水流聲稀裡嘩啦,“我中午給她打電話,她說明天一早回來。”

她探出頭問:“你餓不餓?我好餓,晚上就沒怎麼吃。”

“你家裡有東西嗎?”陳臨戈走到冰箱前,在裡麵找到一顆雞蛋和一小把麵條,“吃麵?”

“都行,給我吧,我來弄。”周兮辭動作很利索,燒水、下麵條,雞蛋打碎澆上去,又淋了幾滴香油在麵裡。

麵條的香味散在空氣裡,吹去了室內的幾分冷清。

陳臨戈和周兮辭麵對麵坐在桌前,是少有的安靜時刻,燈光下,彼此埋頭吃麵,偶爾抬頭相視一笑。

周兮辭先放下筷子,拿著手機刷了會朋友圈,看到很多人發了他們表演的短視頻。

她微信裡加了很多人,亂七八糟一堆,共同好友也很多,能看到底下的評論,有不少人都在叫著要白雪公主的聯係方式。

要也沒用。

要到了也沒用。

要到了加了也沒用。

周兮辭點讚了幾個相熟的好友動態,放下手機看著坐在對麵陳臨戈,他不緊不慢地吃著麵條,“怎麼了?”

“沒事。”

他咽下最後一口,把麵碗往前推了推,“你是不是打算跟徐姨聊學校的事情?”

周兮辭點了點頭,“楊教練跟我說他給我媽打電話的時候,我媽不僅認識他,還知道他在B體當教練,我一直以為我媽不了解這些,以前我總覺得我是她的累贅,我多拿一個獎,多往前跑一步,她都要多吃一點苦。”

“不是累贅。”陳臨戈突然打斷她的話。

“啊?”

“徐姨不會覺你是累贅,如果是,她不會希望你往外走,更不會讓你去學體育。”

“我總覺得……”周兮辭揉著眼睛說:“我不是他們的小孩,沒有資格要求更好的。”

“這話你去跟徐姨說,你看她會不會揍你。”

周兮辭很輕地笑了一下:“不敢。”

夜風凜冽,撞在玻璃上呼呼作響。

陳臨戈專注地看著掛在客廳牆上的時鐘,時針已經就位,秒針勻速地移動著,“哢嗒”一聲,分鐘滑向時鐘,與之交疊。

是新的一年了。

陳臨戈收回視線,看向坐在對麵的人,“周兮辭。”

“嗯?”

他笑著說:“新年快樂。”

屋裡安靜幾秒,任由風聲肆虐。

須臾後,才傳來低低一聲。

“哥,新年快樂。”

燈光下,彼此的笑意溫暖而熟悉。

仿佛四季更迭,他們從未分開過。

屋外老北風作祟,卷著新年的第一場雪向這座城市襲來。

寒冬來了-

新年的第一天,周兮辭在一場噩夢中驚醒,她盯著天花板上的裂紋緩了半天,摸到手機上網搜了搜。

周公解夢顯示大凶,有血光之災。

不是什麼好兆頭。

周兮辭甩開手機,又閉上眼緩了會,強迫自己忘掉這個夢。

以前想記得的夢轉眼就忘記,偏偏這個夢就像在她腦袋裡存了檔,隻要一想起,隨時都能調出畫麵來。

周兮辭心神不寧了一早上,直到接到徐慈英說坐上車的電話才好些,“知道了,你和小秦阿姨路上慢點。”

“曉得了,我們帶了菜回來,外麵下雪了,你彆下樓跑。”徐慈英又交代了幾句才掛掉電話。

周兮辭起得早,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正卷著袖子擦玻璃的時候,家裡的門被人“哐哐”敲得直響,“你好,請問周國成在家嗎?”

“他不在家。”老小區的門都沒有裝貓眼,她拿著抹布走上前開了門,“你們找他——”

門外站著的幾個人周兮辭並不陌生。

三年前周國成在他們家賭場輸了五六萬,一直還不上債,這群人來家裡堵過他好幾回。

“小妹在家啊。”為首的男人還算客氣,“這大過節,我們也實在不好意思,但你爸在我們那兒又欠了一筆賬,拖了好久了,我們也來你家找過好幾次,都沒碰上人。”

周兮辭全身倏地一麻,像是一瞬間站在冰天雪地之間,手腳直發冷,“他不在家,我給他打個電話試試。”

“行,你打。”

她腦袋都是蒙的,拿到手機按了幾次都沒能撥出號,也沒聽見對麵的開門聲,直到陳臨戈走到跟前才回過神。

“怎麼了?”陳臨戈擋在她跟前。

“我爸……”周兮辭喉嚨發澀:“欠了他們賭債,現在還不上人跑了。”

陳臨戈沒再多問,拿過她的手機點了周國成的電話撥出去,係統很快提示對方已關機,暫時無法接通。

他抿了抿唇,看向麵前幾人:“他欠了多少錢?”

“也不多,就三萬。”

“有沒有借條?”

“小夥子,這點錢哪要寫欠條,我們也是看他是我們那兒的常客,才給他拿了錢。”

“沒有欠條,你們怎麼證明他拿了錢?”陳臨戈說:“要麼給欠條,要麼我們報警處理。”

“你這怎麼還倒打一耙了。”

“我們隻認白紙黑字的證據。”陳臨戈沒有表情的時候會顯得很淩厲,此刻壓著聲說話也格外有壓迫感,但說到底他們都還是學生,比不了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多年的成年人。

男人絲毫不退讓,“你也彆跟我們掰扯什麼欠條不欠條的,我們沒撬鎖進去搬東西已經是很給他麵子了,今天不拿到錢,我們是不會走,小妹是在九中讀書吧,大不了我們就鬨到學校去。”

正僵持著,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

徐慈英一看到這幾個人,神情一下就冷了下來,她扶著樓梯的扶手,整個人都在顫抖。

其中一人笑道:“唉喲,大姐您回來得正好,您丈夫又在我們那兒借了三萬塊,您給看看是怎麼辦。”

秦立紅罵道:“這大過節的,你們非趕著今天來觸黴頭是嗎?”

“這不是家裡一直都沒人麼,我們兄弟幾個也實在是沒辦法了。”男人跺了跺腳,“真冷啊,不然我們就進屋裡坐會吧。”

幾個人說著就要往屋裡去,被擋在門前的陳臨戈一胳膊掄了回去,“你再往前一步試試。”

男人哼哼著:“你也彆跟我們耍橫,沒有用,拿不到錢我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周兮辭一直被陳臨戈牢牢擋在身後,可仍然覺得冷風從四麵八方朝她用來,將她牢牢包裹在其中。

她渾身緊繃著,盯著地磚上的裂紋,他們每說一個字,都像是在那道裂紋上狠狠敲了一下。

裂縫越來越大,大到她再也沒有辦法躍過去。

屋外突然傳來秦立紅的驚呼聲,“老徐!”

周兮辭愣了一秒,站在眼前的身影一晃,她也跟著衝了出去。

徐慈英暈倒在秦立紅懷裡。

她看著比之前更瘦更虛弱,周兮辭終於意識到不對勁,握著她的手,整個人都慌了神:“媽,媽……”

“快快送醫院!”秦立紅扶著徐慈英靠到陳臨戈背上,又抓著周兮辭的手:“我們先送你媽去醫院,就在市三院,你上去鎖門,記得穿件衣服再過來,你媽媽沒事,彆擔心,彆擔心。”

秦立紅還算鎮定,交代完事情忙跟著下了樓。

市三院是溪城最好的腫瘤醫院。

周兮辭隱隱意識到什麼,上樓的時候腿一軟,直接磕在台階上,膝蓋傳來的刺痛將她從恍惚中驚醒。

她忍著痛意,幾乎是手腳並用上了樓,回屋拿了鑰匙,鎖上門,像是沒看見站在門口的幾人,徑直下了樓。

市三院離九中不遠,隻是大雪天公交來得緩慢,路上出租車又很少,周兮辭穿著單衣,在雪天裡奔跑起來。

寒風刮在臉上,像刀子一樣。

她一路幾乎沒有歇過,秦立紅接到她的時候嚇了一跳,立馬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肩上:“不是說讓你穿件衣服再過來,這麼冷的天,小心再把自己折騰病了。”

周兮辭抓著秦立紅的手,心肺像是難以負荷,她大口呼吸著,喉嚨依舊乾澀,“小秦阿姨,我媽……”

秦立紅見瞞不下去了,彆開眼說:“是惡性腫瘤。”

她腦袋像被敲了一棍,嗡嗡的疼,“什麼時候?”

“八月份查出來的,當時是三期,你媽以為還能治,化療了幾次,突然轉了四期。”

八月份。

那麼久了。

周兮辭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為什麼,為什麼瞞著我?”

如果不是這次意外,她要到什麼時候才知道徐慈英生病的事?她怎麼那麼笨,徐慈英說什麼就信什麼。

如果她再細心一點。

如果她對徐慈英的關心再多一點,是不是就能早點發現她生病了?

可惜。

這世上並沒有如果。

周兮辭像是終於意識到這一點,一瞬間,心臟像是被人緊緊攥在手裡,強烈地窒息感將她束縛在寒冷的冬日裡。

她捂著心口蹲在地上,無聲哭了起來。

作者有話說:

注:“我和我驕傲的倔強。我在風中大聲地唱。這一次為自己瘋狂。”五月天《倔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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