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1第十三章
實驗樓地/下七層,按理來說應當是戒備森嚴的,但是托剛剛那一場大爆/炸的福,此刻這兒處處都是斷壁殘垣,空氣裡有灰塵與岩石燃/燒的古怪氣味。關/押默然者的牢/房入口已經由於爆/炸的緣故而徹底崩塌,長長的走道中不斷有默然者們有氣無力的恐懼哭聲在回蕩,聽起來格外淒慘,令人不寒而栗。
李/明夜與文森特剛剛落地,那個茶壺就當啷一聲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這乍然而起的破碎聲再度激起了默然者們驚恐的尖/叫,尖銳的童音混合在一起,造成了類似“指甲刮黑板”的效果,在斷電的黑/暗中,簡直能觸發人極其不適的生理反應。
李/明夜驀地感覺脖子上一緊,那條被弗裡德裡希親手戴上的高級聖/徒項鏈的鏈墜,猶如金屬遇到磁鐵一般,反重力地被吸引向了她頭上的牢/房頂。這條項鏈的被動特效中沒有指路的功能,想必是弗裡德裡希在給她戴項鏈的時候動了什麼手腳。
“哎哎彆勒我脖子。”李/明夜拽了拽鏈子,另一隻手在黑/暗中摸索了一下,抓/住了文森特的手臂。她通/過徽章傳過去一句話:“親愛的,蹲下。”
文森特頓時醒/悟了。他當然沒蹲下,而是順著李/明夜的手臂握過去,轉而抱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舉了起來。文森特剛剛從弗裡德裡希那兒獲得的藥劑是改良版瑞埃姆牛血,服下之後力量與體能各永久性增加了3/點,此刻他力量足足23/點,拎李/明夜這百來斤的小細胳膊小細腿/兒,簡直跟玩兒似的……
在此必須提一句,這二人此時實際上乃是預支了“成功阻止聖光會獲得複活石”的功勳,再兼之各方麵情勢所迫,才遇上了弗裡德裡希難得的大出/血。不過哪怕是李/明夜此刻就回歸鬥獸場,她所獲得的好處,也已經算是對得起她勞心勞力的付出了。
這牢/房的房頂原本就沒多高,李/明夜一被舉起來,立刻就有種危/機感當空罩下,顯然馬上要撞頭。但與此同時,她卻感覺項鏈的鏈墜微微發/熱,下一刻便仿佛撞入了一團粘/稠的霧氣中。那霧氣中傳來了莫大的吸力,仿佛漩渦一般,硬是把李/明夜與正抱著她的文森特一並卷了進去。
李/明夜頓時想到了十分不美好的東西,比如抽水馬桶。不過這“抽水馬桶之旅”可以說是相當短暫,短短兩秒鐘之後,二人就狼狽地摔在了一處堅/硬的地麵上。
李/明夜吃力地把文森特推開,抬頭望了過去,臉色頓時就有些不好看了……
此地確實是一個實打實的天/主/教風格的地/下墓穴,幽深淒惶的甬道直通向深處,半圓形的拱頂上還有不堪重負的大片裂紋,地上鋪滿了尖銳的碎石。在甬道兩側堆積著坍塌的石櫃與乾枯的木乃伊斷肢,也有許多木乃伊狀的屍體被吊鉤懸掛,陳列在牆壁上。由於弗裡德裡希本人是一名巫師的緣故,他對於這些屍體可謂是相當不尊重,有的懸吊的屍體恰好張著嘴,他便直接將一些如魔法火炬、魔法燈泡等等玩意兒塞在屍體的口/中,以供照明之用……
至於李/明夜怎麼知道那些都是魔法物品呢?很顯然,這裡既不可能通電,空氣中也沒有火炬燃/燒時該有的氣味,唯有乾燥陰涼、飽含/著腐朽塵埃與陰森氣氛的味道。這種氣味一吸進去,就仿佛通體上下浸入冰涼而黏/稠的泥沼中一般,絕對不可能使人感到愉快。但考慮到弗裡德裡希已經徹底探索過這裡,想必他已經解決了洞/穴探險中常常會遇到的空氣問題。
李/明夜忍不住想到了在她原生宇宙中看到的一些新聞,總有些人閒著沒事,試圖將燈泡塞/進嘴裡再拿出來,而這些敢於手賤的人的下場無一例外都是進醫院……
她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從地上爬了起來。此刻她脖子上的鏈墜又拽著她往後方走,她回頭看去,便能看到一道似真似幻、水波般蕩漾的光幕,在光幕旁的牆壁上有一處形狀與鏈墜相似的凹陷狀雕刻。李/明夜心念一轉,已經知道這想必就是徹底封閉魔法屏障的開關了。
在通常情況下,他們二人要麼會被得勝歸來的紐蒙迦德巫師找到,要麼就會直接回歸鬥獸場,故而李/明夜也就順了弗裡德裡希的意思,直接將鏈墜摁了上去。她心知肚明若是自己二人不是角鬥/士,弗裡德裡希此舉無疑是在讓他們自斷退路,但若是他們不肯這麼做,接下來這項鏈會發生異變也未可知,畢竟此刻的他們已經切實接觸到了紐蒙迦德的重大機密。
和這些心冷似鐵、應變果斷之人打交道,確實堪稱如履薄冰,但李/明夜還是不由讚了弗裡德裡希一句行/事周到。按照他的盤算,不論自己二人所說是真是假、紐蒙迦德是勝是敗,地/下墓穴與複活石之事顯然都絕無泄密的可能了。能在連番變故之中,短時間內找出最有效的途徑,弗裡德裡希確實是個難得的人才。
鏈墜嚴絲合縫地落入了凹陷之中,隻見下一刻,那光幕發出了“啵”的一聲清響,輕飄飄的聲音仿佛肥皂泡破碎一般,繼而那光幕便消失了。光幕消失之後,呈現在二人之前的便是一處徹底坍塌、碎石堆積的石壁。
“波爾格這人啊……”文森特的腦子轉的也不慢,一見此情景,瞬間就懂了。他好笑地道:“我現在倒真有些好奇蓋勒特·格林德沃了,居然能讓波爾格這樣的人都誠心誠意地拿他當頭兒。”
文森特用的是徽章通訊,顯然也不想發出聲音,引起可能已經進入墓穴之人的注意,同時也避開項鏈那可能的竊/聽功能。李/明夜非常淡定地“嗯”了一聲,道:“既來之則安之唄……對了,你轉過去。”
“乾嘛?”
“換衣服啊!”李/明夜沒好氣地道,“接下來可能要打架,我難道穿裙子和高跟鞋去打?我敏捷是高,但我又不是神/經病!”
文森特噗嗤一樂,從善如流地轉過了身。
李/明夜從個人儲物空間裡取出了一身便於行動的登山服和高幫短靴換上,一邊在頻道裡說道:“我真是受夠這個時代了,你相信嗎?如果最開始那幾天我穿的不是憲兵服,說不準會因為有傷風化被抓到警/察局裡去……”她碎碎念完,還是說起了正事,“我算是知道為什麼這次曆練是和平模式了,鬥獸場在鼓勵所有留在第二特彆行動隊中的角鬥/士分享情報,共同探索。這個墓穴——或者整個廢棄修/道院,想必隻有把第二特彆行動隊探索到極限以後才會發現。我想在廢棄修/道院中或許還有一些彆的東西,不過很遺憾,我們可能隻能放棄。”
“廢棄修/道院嗎?”文森特若有所思,他拿出了獵巫人徽記上下拋了拋,“這玩意兒或許會有用。”
“有用也不一定能派的上用場啊。”李/明夜有些惆悵地歎了口氣,“按照正常情況,光是波爾格已經探索過的地/下墓穴就應該很危險了,天知道他在這墓穴裡頭還放了些什麼。我們純粹是時逢際會,帶著波爾格的聖/徒項鏈,才能降低危險性。如果沒有項鏈,再把整個遺跡算進去……嗯,現在還剩下的角鬥/士大概有五六十號人,靠堆屍體堆出一條路,說不定能把整個遺跡吃下去。”
李/明夜確實又他/媽猜對了……
根據弗裡德裡希的話,可以看出那廢棄修/道院中,說不定有中世紀獵巫人和苦修士們留下的秘寶,那是教廷鼎盛時期所遺留下來的強大力量。就算角鬥/士在修/道院中一無所獲,也會接到類似於“向以利亞·海因裡希報告遺跡詳細信息”這樣的任務,該任務一旦完成,教廷聲望直接飆升到尊敬也未可知。
但是呢,弗裡德裡希的話中還有一句“許多巫師在這裡被燒死”,這就相當可怕了……畢竟吧,本宇宙中的巫師在死後是有可能變成幽/靈的,而死的那麼慘的巫師,又在地/下被悶了幾百上千年,最後會變成啥樣,這誰知道呢……
所以在弗裡德裡希的房間中,李/明夜才產生了類似天雷轟頂的欲哭無淚之感。這廝當時就憑借她投機倒把、風吹兩邊倒的牆頭草眼光,敏銳地發現了一條可以無傷發家致富的捷徑——找海因裡希打小報告!此事一旦完成,最低限度也能撈到大筆聲望,但最高獎勵可是抱著教廷的大/腿橫掃遺跡收獲大量探索度,這豈不快哉?
不得不說,弗裡德裡希真是相當精明之人,哪怕他不知道李/明夜這賤/人反複無常的本性,但他依然憑借自己的頭腦和本能徹底絕了李/明夜的財路。而後者也因為情報的缺陷,實打實地吃了一個……呃,雖然用吃虧來形容似乎不大合適,但對於李/明夜這種“沒撿到錢就算丟”的小人來說,她這個虧吃得讓旁人堪稱大快人心。
李/明夜決定不想了,因為她此刻心痛如絞,簡直恨不得滾到文森特懷中大哭一場。
“有空再來吧。”李/明夜表情沉痛地按了按額頭,一邊越過文森特往前走,一邊在私/聊頻道裡惡狠狠地道,“要是我還能來這兒,我一定要帶個油性馬克筆,在修/道院的拱頂上留下‘李/明夜到此一遊’。”
這種純負氣的狠話,除了讓文森特再度噗嗤一聲笑出來以外,真的一點意義都沒有……
這二人開始往前走,李/明夜由於目前感知高達10點且佩戴項鏈的緣故,乾脆利落地走在了前頭。文森特大概很少享受由女人開路的待遇,走了一會兒之後,還是頗有些不適應地玩笑了一句:“這還是我第二次讓一個女人擋在我前麵,我從來都不知道,那個滑的像條魚的路易斯居然是一名女騎士。”
“由我走在前方是最正確的選擇,如果你想替我分擔的話,可以選擇和我聊聊天,因為我現在有些害怕。”李/明夜用相當冷靜的口吻說道,“我的心跳加快、呼吸有些急促、肢/體緊繃、思維速度提升但卻有些混亂、視野也變得更加清晰——而我會關注這些細微到難以察覺的細節,說明我在試圖分散我的注意力,聊天會是一個好選擇,可以讓我的穀氨酸鹽、腎上腺素、去甲腎上腺素等等激素維持在能夠提升我的應激反應,但又不至於影響我的正確判斷的程度。”
“……你口/中的正確判斷,指的是哪方麵?對危險的預判?你的感知應該夠用了吧。”文森特終於抽/了抽嘴角,多少有些囧地回道。
“根據腳印來看,在我們前頭的人中有兩個女人、五個男人,最前頭的男人手持非常沉重的盾牌。根據他們的步距來看,他們行走的十分小心,但很堅決。這一路上沒有任何交戰的痕跡,但他們並沒有放鬆警惕,前進的速度也相對緩慢,每逢轉角必然會停留一小會兒,可見他們對這裡並沒有詳實的了解。所以我可以斷定,這個團隊中有一個使用盾牌、屬性傾向於體能和力量的角鬥/士,沒有第二個召喚師,所有人的感知屬性都不會很高。我正在努力思考這些內容,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說,就是給自己建立理智化的心理防禦機製並正確分配注意力。”李/明夜用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說道,“這就是我的‘正確判斷’,這些思考有助於我將過於豐富的聯想能力用在正確的地方,而不是考慮若是剛剛那個拱門突然砸落下來,我應該擺出一個怎樣的姿/勢才能死得更好看。”
李/明夜的回答多少有些神/經過敏,但周圍的環境也確實很容易引起人的恐懼。不論是空曠蒼涼的甬道、淒慘孤寂的斷壁殘垣、乾枯頹敗的殘肢斷臂,都渲染出一種極其陰森的氛圍。光線是堪稱明亮的,但愈是明亮就愈令人恐懼,因為在這樣的光線下,就連空氣中浮動的曆/史與死亡的塵埃、兩側牆壁上木乃伊黑/洞/洞的眼窩、半朽爛狀態的衣物都纖毫畢現。
這一路行來,這些已經徹底死去的乾枯屍體,仿佛正靜默地用它們那空洞而無法瞑目的眼眶注視著二人一般。它們似乎隨時會說話,在這屬於逝者的國度中,用屬於冥河那一頭的語言安靜而不懷好意地交談著……
嗚咽空幽的自來風輕/盈地漫卷,帶起一些不知是衣物還是人/體腐朽後留下的浮塵,攜裹/著久遠的死亡味道,被他們吸/入肺裡。
李/明夜走在前麵,既需要不斷觀察前一批人留下的痕跡(即周邊環境),又需要隨時警惕可能會跳出來的木乃伊或是角鬥/士的攻擊,還要控/製自己不去胡思亂想,其壓力不可謂不大。但她用這種口吻與說話方式坦言自己的恐懼,實在是有些怪異……雖然根據她的話癆程度來看,她確實是怕的。
在此順便提一句,此人由於想象力過於豐富的緣故,所以最恨用Bg
短暫的沉默後,文森特才再度開口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十多年了吧?”文森特的語氣中有種難得的淡漠,仿佛在彼岸回首而顧,也無風雨也無晴的平靜。“上一次攔在我麵前的女人是我的母親。”
“嗯。”李/明夜用同樣平靜的語氣回了一句。不論文森特的語意有多不祥,她的語氣與神色仍然是古井不波的,沒有同情,沒有好奇,沒有哀憫……仿佛他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我爸是個該下地獄的酒鬼,所以他們離/婚了,我媽是個上等的體麵人,她不該和一個酒鬼糾纏在一起。至少我是這麼想的……但很可惜,他不是這樣想的。”文森特嗤笑了一聲。這個一貫浮誇的男人那張冰冷酷烈的臉上,難得現出了真/實的譏諷神色,“所以有一天我放學回家,看到他正在醉醺醺地糾纏她,我當然衝上去了,我告訴他立刻滾蛋,否則我就報警。”他頓了頓,淡淡道:“然後他掏出了槍,她擋在我的麵前……這就是第一個擋在我跟前的女人。”
“退役軍人、身材高大、體格健壯,或許還有打拳擊的愛好?”李/明夜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一句話。
文森特驀地站住了腳步。他神色變幻不定,片刻後才繼續往前走。他輕笑道:“你查過我?”
“沒有,我猜的。”李/明夜頭也不回地道,“在‘我’的記憶中,我和三四十個連環殺手打過交道,你並不是最特殊的那一個。人的個性千姿百態,但共性卻是永恒。”
這世上天生的變/態還是比較少的,李/明夜和文森特都不在其中。
文森特算是比較幸/運的那一類人,因為他有一個好母親。一個好母親能夠教/導她的孩子什麼是愛和溫暖,用細膩溫柔的愛/撫與叮囑告訴她的孩子,該如何欣賞藍天白雲與鳥語花香,該如何關心彆人,同時被彆人所關心。這是人之初始應該享受的美好,有人發自內心地愛你,且不圖回報。
但文森特又不夠幸/運,因為他有一個罹患戰後心裡綜合征的父親。這個父親在他還不夠強大的時候奪走了他的明天,讓他無數次從血紅色的睡夢中驚醒……直到在母親忌日的那一天,他第一次殺/人,死者是一名體格強/健的酒鬼,且擁有一個備受折辱的妻子與驚惶不安的孩子。
一個連環殺手的第一個犧/牲/品,往往會折射/出他自己的人生,與他最真/實的渴望。
當夜,他睡了個安穩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