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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女 空巢獨居客 58941 字 4個月前

第41章

一個女昌女支生的孩子,最大的作用便是再如同女昌女支一般,被送上其他人的床,給柳家換取利益。

這個共識是柳家全家上下都有的,包括柳妙菡本人也心知?肚明,她不願意一輩子蹉跎在?柳家後宅做個誰都能?踩一腳的人,就一定要證明自己‘有用’。

所以當她被接到侍郎府給嫡姐作伴,聽到嫡姐要她向侍郎府的大少爺自薦枕席時,她的反應是毫不猶豫就答應下來。

柳妙菡長得像她的母親,她對自己?的容貌有自信,卻不想武承安是個虎了吧唧的主兒,明明一臉病容風吹就倒的樣子,卻在家還隨身帶著匕首防身。

武承安把匕首拿出?來時,柳妙菡是真嚇著了。她還沒活夠,見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也隻能?跺著腳眼睜睜看他離開。

隻是武承安能?躲能?走她卻不能?,柳娟兒已經表明了柳家的態度,這次要麼爬上武承安的床,要是搞砸了回到家裡也不會好過。

這一次的計謀算得上陽謀,武靖和?孫嫻心都看得明白謝姨娘和?武承定的心思。

可柳妙菡一口咬定了自己?不是有意,是大少爺先提起要去她房裡坐一坐,自己?才會誤會了大少爺的意思。孫嫻心還想再?對峙,她就擺出?一副被汙了清白恨不得去死的樣子,躲進西院客房裡再?不肯出?來。

這種?顛倒黑白的說辭氣?得安泰直跳腳,蹦起來就要罵柳妙菡不要臉,卻被武靖讓人把他給拖了下去,反責罰了他十板子。理由倒是現?成的,沒伺候好主?子。

武靖不是不明白這一次是大兒子受了委屈,但他還要顧及武承定和?自己?孫子的臉麵。武承安他是不強求了,還有個武承憲又年紀還小,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麼招貓逗狗,更?加指望不上。

府裡隻有武承定在?外行走交際,還已經成親生子,即便他對武承定也並?不滿意,但矮子裡拔高子,他眼下也隻能?從這個兒子身上看到些未來。

要是就這麼把柳妙菡送回柳家,武家和?柳家之間的疙瘩就算是結下了。太?常寺清貴,柳氏的父親雖隻是個寺丞,但他比自己?還要小幾歲,往後隻要不出?岔子是一定還能?往上升遷的。

柳家看中武靖官居戶部侍郎前?途無量,武靖又何嘗不是看中柳家清貴,以後就算次子分家另過也能?多個嶽父幫襯,現?在?又怎麼可能?為了一件並?沒坐實的醜事鬨得人儘皆知?。

所以即便孫嫻心昨天在?書房跟武靖大吵了一架,武靖也隻是擺出?一副想要和?稀泥的態度,不說要處置柳妙菡,更?加不願意把火引到西院那邊去,一整晚就那麼悶著頭唉聲歎氣?,好像這事的過錯反而?成了孫嫻心和?武承安。

孫嫻心恨毒了謝姨娘和?武承定,可發火把武靖的書房砸個稀巴爛已經是她能?做的極致,她逼不成武靖一時間也沒了彆的法子,這才隻好把孟半煙接了過來。

對於孟半煙這個人,柳妙菡是沒有放在?心上的,一個南邊州城裡商賈人家養的女兒,再?能?乾又能?能?乾到哪裡去,說白了還不是倚仗她那個當了贅婿的爹。

在?柳妙菡看來,自己?的親娘賣身子有了自己?,孟半煙的親爹何嘗不是賣身子,才換了女兒進侍郎府做大奶奶的機會,都是賣誰也沒比誰強。聽說孟半煙來了武承安這裡之後,她也立馬帶人跟了過來。

“孟姑娘,昨天的事你彆怪大少爺,是我愚鈍誤了大少爺的意思,才會鬨得如今這番不可收拾的地?步。”

柳家這些年雖看不上柳妙菡的出?身,但該學?的該教的都沒少了她。此刻站在?孟半煙身前?微微含胸低頭,又抬起一雙濕漉漉眸子看向?孟半煙的女子,的確比孟半煙看上去更?楚楚可憐許多。

“我也知?我如今遭了大少爺的厭棄,但求姑娘看在?兩家姻親的份上,給我一條活路。往後我進門為妾一定事事以姑娘為先,隻求姑娘能?容得下我,給我一口飯吃。”

柳妙菡話裡沒一個字是真的,想要留下的情卻並?不是完全作偽。她早聽回娘家的柳娟兒說起過,侍郎府的夫人是個心寬的菩薩,隻麵上看著厲害,其實手鬆得緊。

這些年要不是占了嫡長的倫常又還有孫家做後盾,侍郎府到底誰做主?還真說不定。這樣的人家柳妙菡想去,她不在?乎武承安是不是個病秧子,甚至不在?乎他還能?活多久,她隻想替自己?謀一個活路。

孟半煙不知?道柳妙菡心中所想,也沒打算當個活菩薩。她耐心聽完柳妙菡的話,又追問了一句她是不是把想說的話都說完了,才走下台階逼近柳妙菡。

“第一,我沒有誤會武承安,昨天這事你清楚我心裡也清楚,嘴硬沒有用。”

“第二,現?在?也遠沒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說的話跟武承安說的話截然相反也很好解決,不如我送你去順天府衙門,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分說分說。”

“這!”柳妙菡甚至想到了孟半煙要強行送自己?回柳家,但怎麼也沒想到她會說要送自己?去衙門,“這不過是後宅之事,怎麼要去衙門裡分說,即便去了孟姑娘又能?如何?”

“柳姑娘你這就想岔了,你未嫁武承安也未婚,去了衙門我確實也不能?把你如何,連告你通奸也告不成,到時候說不定外麵的人還要說我這人醋性大不容人,是個河東獅母老虎,對吧。”

孟半煙是個生意人,她其實比這些當官的更?了解他們,不管是當官的還是他們的家眷,最要緊的就是臉麵體麵。即便背地?裡做的都是見不得人勾當,嘴上卻永遠是阿彌陀佛。

她不用管柳妙菡和?柳家到底是到底是什麼盤算,她隻要把這件事擺到光天化日之下,任由外頭老百姓們當做談資,就足夠要柳家的命了。

孟半煙說出?口的話向?來當真,她說要親自把柳妙菡帶去衙門辯個分明,就真讓阿柒馬上上前?拿人,柳妙菡連還想說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柳妙菡身後也站著幾個西院的婆子,但她們都被謝姨娘囑咐過,跟著柳妙菡是給她壯膽子用的,真有什麼事彆貿然出?手,有事先回西院來稟報過再?說。

得了這麼個緊箍咒,幾個婆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上前?去攔阿柒,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拎雞崽子一樣,把柳妙菡從地?上提溜起來。

“姑娘,孟大姑娘!”方才說了那麼多不過是嘴上厲害,柳妙菡此刻才是真慌張起來,她掙脫不開阿柒的手,就隻好扭頭去看西院那幾個婆子。見她們一個個往後退,又隻好回過頭來求孟半煙。

可孟半煙真不是嚇唬她,也不管她已經嚇得花容失色的臉,就示意阿柒拉著人往外走,還是周媽媽見她是真要把人往衙門裡送,才追上來把人勸回來。

“姑娘莫急,就算要去衙門也得帶上府裡的帖子。要不還是先去夫人那裡一趟,看夫人怎麼個打算再?決定也不遲。”

周媽媽知?道孟半煙做事跟後姹女子不同,卻沒想到是這種?不同,這要是真把柳妙菡送去衙門,那武家和?柳家就真結仇了。她倒是樂見其成,但府裡還有個偏心西院的老爺,這辦法再?好也著實不能?這麼辦。

被周媽媽這麼一攔,孟半煙也不再?堅持。這是她第一次正麵對上京城的官家女眷,這種?人錦衣玉食慣了,她還有些拿不準她們到底經不經得起折騰。

彆等會兒還沒把她怎麼著,就真弄出?人命來。不過是給武承安當妻子管家,倒也用不著把自己?的名聲都賠裡頭。

想明白了這個關竅,孟半煙也就順坡下驢不再?現?時立刻就要把柳妙菡帶去衙門,而?是轉頭吩咐阿柒和?秋禾,讓她倆去一趟柳家。

“你們去讓柳妙菡的爹娘來接人,就說你家大少爺丟了玉佩是她偷的,我饒她一回讓他們把人接回去好生管教。要是不來明天我就把人送去順天府衙門,讓府尹大人替我來找。”

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去姐姐的婆家做客,卻偷了姐姐大伯子的玉佩,這話傳出?去恐怕說給狗聽狗都不信。到時候不管怎麼分辨,也不用管結果如何,柳家姑娘的名聲都全毀了。

到了正院,用不著孟半煙再?多說什麼,自有周媽媽把來龍去脈跟孫嫻心說清楚。

孫嫻心的打算是想要柳家來把人接回去,就算是當眾下了柳家的臉麵,還能?讓柳娟兒和?謝姨娘留個把柄攥在?自己?手裡。

謝姨娘和?柳娟兒的打算是想要把柳妙菡強留下來,咬緊了牙關不認是柳妙菡主?動勾引,隻把這事往兩人都有意上扯,再?不濟那也得讓孫嫻心和?武承安主?動送人回柳家,壞了武承安的名聲。

總之這種?事吃虧的畢竟是姑娘家,孫嫻心不讓渡出?一部分府中權力,就要捏著鼻子收下柳妙菡這個妾室。隻要能?往武承安房裡安下這麼個人,以後的事就都好辦了。

兩邊卻都沒想到,自己?還在?後宅裡打轉,孟半煙乾脆一錘子把牆拆了房頂也掀了。不是要鬨嗎那就乾脆鬨大,倒要看看這事是誰真吃虧。

這麼一來,孟半煙派人去柳家讓他們來接人都成了勉強讓步,氣?得謝姨娘和?柳娟兒一個倒仰差點沒昏死過去。

武靖依舊沒露麵,聽說一大早就去了戶部衙門,仿佛這件事理所當然隻是內院後宅的事,幾個女人商量著辦就好。

孫嫻心著實沒想到這件事還能?這麼辦,自然也換了口風要送柳妙菡去衙門,要麼就等柳家來接人,這也是看在?兩家到底是姻親的份上,要不然這個臉麵也是不給的。

這一等就從上午等到中午,昨天還一副死鴨子不怕開水燙的謝姨娘第一個坐不住。

坐在?下首一個勁地?啼哭不止,一會兒說武承定如今在?外麵不容易,一會兒又說柳妙菡一個雲英未嫁的姑娘壞了名聲可憐,總之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孟半煙這人心狠手辣不懂體諒人,怎麼能?把人逼上絕路。

這種?話對孟半煙來說不疼不癢,時辰到了還主?動問孫嫻心中午吃什麼,那自在?樣子仿佛跟在?自己?家裡沒區彆。

直到吃過中午飯柳家夫人匆匆而?來,才結束這一場荒唐鬨劇。柳妙菡站在?柳夫人身後哭得情真意切,孟半煙站在?孫嫻心身前?神情淡淡。

她看著被帶走的柳妙菡心情說不上好與?不好,但她明確的知?道,從今日起她就算真正一腳踏進侍郎府的後宅,要開始為了自己?與?武承安的未來掙紮出?一片天來。

第42章

藉著柳妙菡的事孟半煙算是小小地出了一把風頭,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和武柳兩?家親近的人家都多少聽說了這事。

人人都咋舌孫嫻心怎麼能從潭州把這麼個厲害角色找出來,還有人把這事聯想到?孟海平身上去,感歎到?底是?商人出身生性?狡詐,父女一個德行都不是省油的燈。

語氣裡全是毫不遮掩的輕視與?戲謔,仿佛像孟半煙這樣的人能嫁給武承安那病秧子,都算是她飛上枝頭變鳳凰,祖上積了大德了。

但這樣的話說完,回過頭又免不了偷著跟女兒囑咐多跟孟半煙學著點兒,彆總隻顧著麵上好看虧全自己吃了。

有些府裡妾室鬨騰得厲害的,乾脆有樣學樣,也不拿家法家規說事了,動?不動?就說要把不規矩的妾室通房送去衙門裡。

不過這招數也不是?誰家都能用,有些人家用了確實能把人嚇住老實一陣,有些本?就是?混不吝的性?子,聽說要去衙門反而更來勁,一蹦三尺高地說誰不去誰是?王八蛋,反而是?說這話的不敢當?真,越發被人看穿了性?子挾製不住。

這些事情都是?武承安過來的時?候跟孟半煙說的,冬日裡兩?人都不怎麼願意?出門,待在房裡要麼說說話,要麼一人捧一本?書看,正經是?‘茶一碗,酒一尊,熙熙天地一閒人。’

孟半煙看的書是?武承安寫給她的冊子,裡麵全是?跟武家有關係的姻親往來。

武靖是?安寧伯府嫡次子,雖早已分家但平日裡跟伯府也沒斷了聯係。京城裡的勳貴世家就這麼多,世世代代延續下來幾?乎沒有攀不上親戚的人家。

就連新昌侯府也有個老姑奶奶嫁的就是?安寧伯府,隻不過那一支分家分得更早,如今除了年節裡已不怎麼往來了。

起初這東西就幾?頁紙,是?武承安主動?寫給孟半煙的,為的是?讓她嫁到?侍郎府能從容些。沒想到?孟半煙隻用了兩?個晚上,就把侍郎府與?安寧伯府各房的關係給記牢了。

之後也沒讓武承安閒著,本?家的記清楚了就讓他寫旁支的,親戚朋友關係記完了便?記門客學生。

武靖前幾?年還做過鄉試主考,那一年一州的學生都算得上他的門生故吏,光是?這些人裡如今在京為官或是?等著授官的就有好幾?個。

以往這些人都是?武承定和他妻子柳娟兒在交際往來,武承安要成?親,往後即便?武承安身子不好不能在這上麵耗費精力,但孟半煙卻?不能兩?眼一抹黑,問什麼都不知道。

孟半煙對這些十分上心,拿出當?年跟老爺子學釀酒的勁頭,武承安也不敢拖了她的後腿,這些日子有精神就泡在書房裡,連紙筆的拋費都多了。

武承安院裡的下人奴仆去公中支東西,從來都是?領取銀錢或是?藥材,近一個月連著兩?次支取宣紙筆墨,彆說賬房管事好奇,就連侍郎府的西席湯先?生也專門往武承安院子裡去了一趟。

湯先?生說來也是?舉人,卻?一直未能得中進士。武靖欣賞他為人正直又不迂腐,便?招攬進府裡來做了個門客,後來武承安和武承定開蒙之後,武靖就順勢請了他做府中西席。

可惜武家幾?個男孩兒都不是?讀書的料,武承安聰明卻?身子不好,一個月裡有大半個月都在請假,剩下小半個月天天遲到?早退,多用功一點就要病一場,後來就乾脆不去家塾了。

武承定也聰明,但聰明卻?沒用在正道上。頭幾?年湯先?生還耐著性?子跟他講道理,後來眼看著他把心思全放在如何鑽營上,也慢慢不管了。

眼下府裡還剩武承憲和兩?個庶女武承宜和武承蔻在讀書,武承憲一門心思要習武要從軍,湯先?生對他的唯一要求隻要彆出門闖禍就行。

武家的女孩兒向來都要讀書,武承宜和武承蔻都是?謝姨娘所出,性?格卻?完全不一樣。長女武承宜是?個要強的,在讀書這件事上也一樣,她的功課也是?武靖誇過最多的。

武承蔻卻?是?個不爭不搶的性?子,什麼事都是?過得去就行,讀書如此跟姐妹好友在一起玩兒也是?如此。要她為了湯先?生布置的功課點燈熬油,那還不如用這個時?間多做一個荷包來得劃算。

三個學生各有各的好處也各有各的頭疼,湯先?生教這幾?隻小崽子還算易如反掌。這不一聽久不往家塾裡去的武承安突然動?起筆墨,便?起了心思往他院子裡來,一探究竟。

“你是?沒見著,湯先?生站在窗戶外麵看我寫哪家姑奶奶跟哪家夫人是?什麼關係的樣子,眼睛要是?把刀子,我早死百八十回了。”

武承安說這話的時?候,人正懶洋洋的歪在孟半煙的暖榻上,手裡拿著個話本?子蓋在額頭上,十足的紈絝混賬的模樣,隻一雙看向孟半煙的眸子濕漉漉的,一副可憐巴巴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行了行了,等明年我過了門,就帶著你去湯先?生那裡賠罪,好了吧。”

武承安因著身子不好又沒成?家娶妻,本?來許多能做的事也成?了不能做的。好比出去見客會友,除了自幼認識的那幾?個老友,旁人都怕了他。生怕吃酒吃出禍事來,再被武家記恨上。

現在一聽孟半煙主動?說起過門以後的事,心裡也琢磨出許多去處來。正要坐起身說給她聽,就被秋禾進來給打斷了。

“少爺,時?辰不早了,今天先?回去吧,明兒再來。”

“還早還早,秋禾你彆老催我。”

自孟半煙在侍郎府裡做主處置了柳妙菡,武承安再來孟家就越發的沒個拘束,每次過來不待到?太陽西沉絕不回府,孟半煙本?就不大的屋子裡也莫名?添了不少武承安的東西。

“少爺,方才孟大叔來說了,等會兒王夫人就要過來找姑娘吃飯,您還不走,碰上了又要被念叨。”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武承安見過王春華之後就挺怵她,就像是?天生怕了丈母娘,一聽王春華要來噌一下就起身準備回家。

“母親明天要去安寧伯府做客,我一個人在府裡悶得慌,明兒你彆出門,我來找你。”

“今天出門的時?候聽他們說莊子上送了新鮮羊肉鹿肉來,明天我帶過來,咱們也弄個賞雪烤肉吃,如何。”

孟半煙習慣了事事自己動?手,翠玉即便?伺候也多是?端茶倒水的活兒。武承安跟她在一起久了,也慢慢習慣讓秋禾幾?個在隔壁角房裡守著,這會兒他自己起身拿起大氅係好,動?作還挺利索。

武承安是?從小被人伺候慣了的,孟半煙也沒打算成?個親就非要他事事都依著自己。

他那邊低著頭認認真真收拾自己在暖榻上賴得有些褶皺的袍角,孟半煙也拿過他裹著兔絨的湯婆子,拿夾子從熏爐裡挑了塊小的紅螺炭填進去,試過冷熱不怕燙著他,才遞過去。

“羊肉性?溫,明天你拿過來吃點也行。鹿肉性?燥,你就彆碰了。再說就你那胃還吃這吃那,彆回了家又疼得床上打滾,讓秋禾來找我。我也不是?湯藥,找我沒用。”

孟半煙嗜辣,武承安為了討好她專門讓人在京城找了潭州廚子來,孟半煙說孟家地方小多一個廚子住不下,他就放在自己院子的小廚房裡,每次來孟家就帶上。

“我吃不了你能吃啊,我到?時?候看你吃。再說你娘那邊人也不少,到?時?候分一半過去,人家千裡迢迢陪嶽母走這一趟也不容易,不好失禮的。”

兩?人放在一起比,武承安其實才是?更由著自己性?子來的那一個,什麼人情往來即便?他懂也輪不到?他管。也就如今自己要成?家了,才慢慢學著怎麼處理這些事。

“好了啊,這事就不用你來操心了。趕緊的回去吧,明天天氣好就來,天氣不好就老實待在府裡,來了我也不開門。”

“你彆老往外推我,再過幾?天就臘月了,到?時?候你想我來我也沒空來,府裡過年事太多我也不好總出門。”

武承安老老實實接過孟半煙遞到?自己手邊的湯婆子抱著,微微低頭看著孟半煙,一向微微上揚的眼尾這會兒都耷拉下來,仿佛孟半煙不讓他過來簡直就是?十惡不赦。

“唉!”孟半煙最受不得武承安這麼跟自己撒嬌,老是?弄得自己才是?那個惡人一樣,“沒說不讓你來,這不是?說萬一天氣不好下大雪,才讓你在家待著。”

“那要是?不下雪呢,我來不來。”

“來,來!來!!明天你來,我給你弄半壇子酒出來行吧,到?時?候我吃肉你喝酒,不叫你乾看著。”

孟半煙有時?候覺得自己真快被武承安磨成?活菩薩了,看著被自己哄好的武承安背影都透著快活的樣子,實在沒忍住長歎了一口?氣。

看得一旁的阿柒和翠玉靠在一起笑成?一團,今年冬天她倆最大的樂趣便?是?看武承安怎麼纏磨孟半煙,這可比看戲有趣兒多了。

送走武承安沒一會兒,王春華便?過來了。現在兩?家住在同一條巷子裡,王春華又恢複了每天晚上來找女兒吃飯的習慣。

幾?月前,王春華在信裡知道女兒要嫁的人是?武承安之後,先?是?愁得一晚上沒睡著,愁完了又打起精神來,開始張羅收拾女兒留在潭州的東西。

孟半煙進京匆忙,再是?都安排妥當?了也免不了許多東西來不及處置。好些年沒管過家的王春華頭一回耐下性?子,事事仔細處處把關,又求了張楊和親爹幫著自己一起,才算收拾出一份她覺得勉強能拿得出手的嫁妝來了京城。

孟半煙的嫁妝裡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一整套黃花梨和大紅酸枝攢出來的家具,大到?拔步床小到?一個馬桶一把兀凳,都是?齊整的。

但到?了京城以後,張楊把打聽到?的侍郎府的情況跟她一說,原本?還帶著那麼一點點傲氣的王春華,徹底就蔫了。人家不光是?當?官的家裡也襯著萬金千金,自己女兒這點嫁妝實在是?有些不夠看。

有了這樣的念頭,王春華便?難得有些管束女兒。她怕孟半煙跟武承安一點感情都沒有嫁過去吃虧,又怕兩?人還沒成?親就走得這麼近,往後嫁過去被侍郎府看輕。兩?頭都是?怕,愁得她都要長白頭發了。

“娘,不是?說今天不過來的,怎麼又有空了。”

“我不來,武家那少爺能走?”

女兒在京城自己給自己定親,沒過門就替丈夫出頭得罪了武家的姨娘和姻親,王春華從本?能上就不怎麼滿意?這個女婿。今天武承安的馬車一進長青巷她就知道了,忍到?這時?候才過來已經是?給足了他的麵子。

孟半煙大概猜到?自家母親心裡那點念想,也不戳破也不接話,隻說武承安明天還要專門送鹿肉羊肉給她,才把這事勉強給糊弄過去。

第43章

進了臘月,連著下了幾場雪的京城徹底慢了下來,城外的?酒坊起碼要等明年開春才能動了,孟半煙也沒心思乾彆的?,除了陪王春華出去逛京城,剩下的時間便都花在認認真真備嫁的?事上。

過了臘八以後?,武承安也沒時間再?過來,武靖官居三品侍郎府裡過年的陣仗不小,光是親戚之間的?交際往來就能把年前年後的時間都占滿。

就更彆提侍郎府門?口那成筐的?帖子,和整日?守在侍郎府外,等著拜見武靖的下屬官員與門生故吏。

之前武承安說起這個?時,孟半煙隻?當做故事聽得津津有味。

直到臘八那天專門?送臘八粥上門?,隔著馬車看頂著寒風站在侍郎府門?外,等著門?房拿帖子出來請人的?那些?人,才隱約感受到權力?的?好處。

要知道那些?等在門?外吹得臉都木了的?人裡,起碼有?一大半也是官員。雖都是穿著綠衣青衣五品以下的?官員,但對於以前的?孟半煙來說,這些?人裡隨便一個?,就足夠把她與孟家敲骨吸髓,折騰掉大半條命去。

現在看上去是時移世易,但說到底不過是自?己要嫁的?人是武承安,當年那個?連進縣衙都要坐在門?房外等的?孟老板,便調轉個?頭成了被侍郎府恭恭敬敬迎進門?的?孟大姑娘。

感受著門?外那些?官吏們或羨慕或不解甚至帶著幾分輕蔑的?態度,孟半煙回家以後?一五一十跟王春華說了,才忍不住感慨這門?親事到底還是自?己占了便宜。

偏王春華聽不得女兒這話,本就想要替女兒張羅得風光體?麵的?心又?更盛了幾分,除了過年那幾天歇了歇,其他時間都在裡裡外外的?忙活。

孟半煙見她這樣也不勸也不攔,她心裡比誰都明白王春華這是心裡不得勁,才藉著籌備親事的?由頭撒那點無處發泄的?邪火。

況且等親事辦完,下一次王春華什麼時候再?來京城可就不好說了,母女兩人能安安心心在一起的?日?子是掰著指頭能數得著的?,孟半煙自?然是能依著王春華的?便都依著她。

過完年日?子就更快了,明明才發現院子裡的?樹苗抽出點點嫩芽,一轉眼就到了要出嫁的?日?子。

“明天就要把嫁妝送去侍郎府,到時候我讓蒼哥兒壓陣送過去,謝鋒和你張叔也跟著去,行嗎。”

“行啊,張叔這次一起來京城可算被您使喚夠了,隻?要他願意我沒有?不情願的?。”

孟半煙的?嫁妝裡除了黃花梨的?拔步床和一整套大紅酸枝的?家具擺件,還有?一對白玉如意,前朝官窯茶具一套,紫砂茶具一套,和西?域玻璃的?酒具一整套,另再?有?粉瓷的?大小碗碟花瓶杯盞一整套。

這些?都是孟海平還在家的?時候就給女兒攢下的?,其餘還有?各色衣料錦緞、紗鍛、素色棉布各二?十匹,香雲紗六匹,皮料五箱大多都是銀鼠皮和狐皮,壓箱底的?一張虎皮是王茂林這次硬塞給王春華帶來京城的?。

孟半煙的?首飾不算多,這些?年家裡的?餘錢都被她換了金錠銀票,她沒打算把這些?金銀當做嫁妝帶進侍郎府,所?以首飾頭麵大部?分都是新做現打的?,隻?有?一副點翠鑲金的?和一副翡翠頭麵是早早準備好的?。

另有?幾匣子尋常金銀玉石的?戒指耳墜玉鐲,兩匣子珍珠一匣子紅寶一匣子琥珀和一匣子碧璽,和一匣子田契地契是孟海平差人送過來的?,瞧著不顯眼但都是實用的?東西?。

王春華本不願意收,孟半煙卻沒往外推。自?己能到今天這一步他孟海平又?不能置身事外,自?己沒跟他去要嫁妝是自?己的?事,他既送來了東西?,也沒個?往外推的?道理。

畢竟過了後?天他可就是戶部?侍郎府大奶奶的?親爹了,孟半煙不用撥算盤珠子都能猜到他往後?得多賺多少錢,現在給這麼些?添妝實在不算多。

再?有?其他便是一些?古玩字畫和香料藥材和幾大缸好酒,古玩字畫這些?沒什麼稀奇的?,倒是香料藥材裡有?兩隻?千年的?人參算得上稀罕東西?,這都是當年王茂林給王春華的?嫁妝,王春華又?都給了孟半煙。

酒都是孟山嶽還年輕的?時候就釀下的?,六缸秋露白六缸芙蓉白,從釀成到今年都是四十年往上的?好東西?了。

窖藏了這麼多年,這才是孟半煙心心念念最要緊的?寶貝,也都是當初跟孟海平說定不當嫁妝,隻?做孟家家產的?東西?。

即便如今孟半煙嫁人,已經跟之前的?情況大不一樣,她也舍不得都拿出來。囑咐王春華往京城帶了一小半,也多是為了以後?的?買賣做準備,誰家弄酒坊還不得有?些?壓箱底的?好東西?呢。

嫁妝送過去,照例要擺開來給婆家親戚朋友們看,王春華早就找人問過,京城當官的?人家嫁女兒是個?什麼行情。問來問去東西?倒是夠多夠體?麵的?,就是門?第這道坎,實在是陪嫁再?多也實在差得太遠。

王春華又?怕女兒嫁過去因?為出身受委屈,除了利媽媽一家當陪房,又?另把跟了自?己許多年的?林媽媽給了女兒,過年前還買了兩個?丫頭,改名翠竹、翠玉,跟翠雲一起伺候孟半煙。

“娘,差不多了,你再?準備我們家跟武家那也是天差地彆,便是再?添上一倍的?嫁妝也是一樣,人家既真心實意要把我娶進門?,最在意的?就不會是我帶了多少壓箱底的?銀子過去。”

眼看著王春華往外掏出來的?東西?越來越多,孟半煙才實在忍不住打斷了母親的?絮叨。

“你彆老覺得你性子剛強厲害,就走到哪裡都不怕。成親嫁人對女子來說就是一道坎兒,成親前再?好再?如意,成了親到了彆人家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王春華難得強勢一回,又?從丫鬟手裡接過一個?匣子,打開塞進孟半煙手裡,“銀子是比不得他們家達官顯貴,但沒有?銀子開路,任憑他是鳳子龍孫,說出來的?話也得打個?對折。這裡是一萬兩銀票,五千是我的?五千是你外公給的?,不多但應應急總夠了。”

一萬兩,對於王春華來說真的?不少了,孟半煙本不想收,但王春華才不管那些?,連說話的?機會都沒給她,就又?喚門?外的?丫鬟抬了個?箱子進來。

“這裡頭是兩套頭麵,都是鶯兒給你準備的?。”王春華嫁到張家之後?跟張鶯兒相處得不錯,知道孟半煙要嫁去侍郎府,就相處得更好了。

“她說難得與你姐妹一場,卻沒個?緣分在一起住。這次來京城總是你領著她出去玩兒,等以後?回去嫁了人還有?沒有?這樣的?機會都難說。這兩幅頭麵算是她給你的?添妝,要你千萬收下。”

張鶯兒還是個?未嫁的?姑娘,雖管著家但一直在後?宅,手裡能動的?銀錢都有?數。這兩幅金鑲玉的?頭麵與其說是張鶯兒,倒不如說是張家的?態度。

“我也沒個?兄弟姊妹,能得她這麼個?妹妹自?然是好事,娘彆說得我多不近人情似的?。”

孟半煙笑著把頭麵收下,心裡就已經想好年底的?時候該回送什麼給張鶯兒添妝。人情往來便是如此,隻?有?這般一來一去,情分才不會斷絕。

“你那顆心哄得了彆人騙不了我,以前娘總覺得你心硬一點是好事,可如今真到了你要嫁人,又?擔心你這性子往後?誤了你。”

王春華本不滿意武承安,可親眼看著自?己這姑爺一門?心思撲在女兒身上,她又?難免替女兒發愁。

在王春華看來,自?己的?女兒是個?把精明能乾全擺在臉上的?人,心裡其實有?那麼一股子癡勁,卻又?因?著這些?年的?遭遇對人設防頗多。

彆看著她現在對武承安挺好,有?時兩人在一起也能讓外人咂摸出幾分膩歪勁兒。隻?有?王春華知道,孟半煙眼下且沒到跟武承安交心的?時候。

孟半煙聽明白了王春華的?意思,並不想在這件事上跟母親爭論什麼。這些?年她獨自?撐著孟家在外麵做生意,退讓過太多,也就這顆心還替自?己守著。

“娘,這事您就不用操心了。情愛一道講究的?就是一個?水到渠成,喜歡不喜歡的?嘴上說了不算,時候到了自?然就到了。”

王春華還想再?問這時候到了是什麼時候,卻被孟半煙哼哼唧唧撒嬌混了過去。正好又?碰上張楊過來接王春華回去,這事就這麼被岔開了。

有?時候這人也是真不禁念叨,孟半煙剛把王春華送回去,回來就瞧見披著火紅狐皮大氅的?男人站在自?家門?口,騷裡騷包的?也不進去,就這麼站著任由過路的?鄰居打量。

“站在外麵乾什麼,等會兒吹了風受了寒,後?天爬不起來床,我可饒不了你。”

“不會,不信你摸。”

武承安這人多少沾點兒蔫壞,之前這不敢那不行生怕招惹了孟半煙再?給她闖禍的?人,如今一門?心思就是找借口往孟半煙身邊湊,哪怕是把手伸給孟半煙去摸,也總有?理由。

一路抱著湯婆子過來,修長的?手指隻?有?指腹因?為捂得太熱透出一點點粉色。武承安氣虛體?弱連帶皮肉肌理都比尋常男子更白皙,這會兒伸出一隻?手乖乖被孟半煙攥著,眼神裡滿是笑意,嘴上卻假模假樣抱怨起來。

“下次還想知道什麼你可提前說,彆從哪兒聽來些?沒譜的?事,又?讓阿柒去府裡臨時給我加活兒。昨晚上就為你一句話我點燈熬油,連老爺都從前院繞過來問,怎麼那麼晚了還亮著燈。”

“怎麼就沒譜了,難不成外麵傳得有?鼻子有?眼的?事都是空穴來風不成。”

隻?有?兩天就要嫁過去了,按理說孟半湮沒必要急著這時候再?問武承安什麼事。但前天阿柒出去無意間聽說謝家要從任上回來了,這才沒忍住要阿柒去了一趟侍郎府。

“是,這消息我也是前兩天才知道。母親說怪道之前謝姨娘敢那般明著算計,原來關竅是在這裡。”

“老二?的?外公當年也官拜尚書,隻?差半步就能入內閣做宰相,可惜運道不好卷進皇子奪位的?風波裡,遭了先皇的?厭棄。”

“後?來謝尚書辭官回鄉,謝氏的?父親又?被貶謫出京,京城裡就漸漸沒了謝家的?消息。”

外放的?官員要回京太難了,更何況謝姨娘的?父親還是犯了事去的?任上。卻不想去年冬天西?北一場雪災,給了已在知州位置上蹉跎多年的?謝大人一個?機會。

如今謝大人攜家眷回京是來述職,之後?或留在京城或繼續外任都還說不好,但不管是哪種可能,謝姨娘的?靠山確實是更硬了。

武承安邊說邊從袖筒裡抽出兩頁紙,紙上寫的?都是謝家在京城的?舊友親眷,“你彆著急,都說人走茶涼,謝家離開京城二?十多年,就算回來了,一時半會兒也翻騰不出什麼浪花。”

“嗯,我不著急。”孟半煙安慰般用指腹抵在武承安手心裡揉了揉,“我就是先準備著。”

第44章

“時辰是不是快到了,咱們得出發了吧。”

“三少爺彆急,外?麵還沒放炮仗呢,等炮仗一響就能出門了。”

武承憲是家裡最小的孩子,生母方姨娘年輕時是武靖身邊的通房丫頭,也是武靖通人事之後第一個女人,直到後來生了武承憲才提了份例,做了正經?姨娘。

比起謝姨娘,她是走了另一個極端。模樣不算出眾,低眉順目柔成了一汪水。說話做事向來不緊不慢,這麼些年府裡連見她生氣罵人都未曾有過。

曾有伺候她的丫鬟年紀小心氣高,總覺得伺候一個家生子出身的姨娘不如伺候謝姨娘好,平日裡乾活就多有憊懶的時候。

方姨娘見她這樣也不罵,先是把人叫到跟前好好說?了一通,沒想到那丫頭聽不懂道理。過後又被方姨娘撞見她跟謝姨娘那邊的婆子們混在一起,便乾脆把人送去孫嫻心那裡,換了個老實勤快的丫鬟回來。

原先的那丫鬟沒去成?謝姨娘跟前伺候不說?,孫嫻心問方姨娘人她想怎麼處置,一向溫柔和順的方姨娘連眼皮都沒抬,隻說?了句賣了吧,那丫鬟就被人牙子給帶走了。

自那之後,侍郎府裡的仆從下人們對方姨娘就都留了心,明?白這看著人畜無害的姨娘也不真就是個任人搓圓捏扁的貨,連帶著武承憲在府裡的日子也漸漸好起來。

武承憲比兩?個哥哥小了整整十?歲,對於兩?個兄長們之間的矛盾,他清楚但他不摻和。

武承定府裡府外?營營役役他不管,反正隻要彆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就行。

武承安整日裡病病歪歪他也不嫌,得了好東西記得著的時候就往武承安這裡送一份。沒記起來也不當回事,反正他明?白大哥這裡才是府裡稀罕東西最多的地方。

武承安成?親,武承憲頭一個就跟武承安說?好了陪他一起去孟家接新娘子。孫嫻心向來對武承憲這個庶子不反感,也不願看兒子總這麼獨身一人連個幫手?都沒有,自然高高興興應承下來。

又送了不少好布料玉石到方姨娘院子裡,說?是要她看著給武承憲多做幾身新衣裳,其實就是趁機明?著補貼方姨娘些東西。

武承憲性子雖跳脫,倒也聽話。一聽喜婆說?還不著急,就又嘻嘻哈哈擺弄著手?裡的馬鞭重新坐回椅子裡,看向他坐立不安的親哥哥。

“大哥,喜婆都說?時辰還沒到,你就彆晃來晃去的了,我嫂子那是什麼人物,你這個樣子要被她瞧見,那~”

武承憲留了一半的話沒說?出口,但誰都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大多都捂著嘴嬉笑起來。

屋裡還坐著鎮國將軍府的長子司馬儀,也是當初跟武承安一起陪四皇子讀過書的。本來關係都遠了,直到兩?年前四皇子去南疆戍邊,兩?人才又漸漸有了往來。

這次武承安成?親,司馬儀不光自己?來,還帶了他手?下幾個門客一起,就怕這人手?裡沒人不夠用,再在武承定跟前露了怯。

司馬儀對於外?麵傳說?侍郎府未過門的大奶奶如何如何厲害隻當做耳旁風,他惦記的隻有一件事,“誒,聽說?昨兒個新娘子那邊不光把嫁妝抬了來,一起送來的還有幾車好酒,說?是今天正日子的酒就用那個,是不是真的啊。”

武承安本還想裝一下穩重自持,可一聽司馬儀問這個立馬就得瑟上了,“這還能有假,酒是前幾天剛下的船,她又要自己?一壇子一壇子地查驗過,昨兒個才來得及送過來。”

孟半煙借侍郎府的勢擺脫了孟海平和新昌侯府,又在京城外?買了酒坊算是走出了最難的第一步。

作為回報,隻替武承安趕走一個柳妙菡自然不夠,武承安這些年因體弱兩?次說?親都不成?的笑話,孟半煙得想法子幫他圓上。

過完年孟半煙為這事琢磨了好些天,乾脆又傳信回去,讓孟二把武承安最喜歡的那個酒拿出來一百壇,走水路進京趕在成?親前送了來。

昨天是孟家往侍郎府送嫁妝的日子,一張黃花梨的千工拔步床抬出來就惹了不少人的眼,都以為武承安是要娶一個小門小戶的姑娘,誰知光是一張床的用料,就比尋常官員家的姑娘用得還要好。

更?彆提後頭蜿蜒看不到頭的嫁妝,浩浩蕩蕩一路穿坊過巷送到侍郎府,沿途不知多少看熱鬨的人。

尤其墜在嫁妝最後的那幾十?輛板車上裝的全是封壇的好酒,不說?旁人就連武靖也忍不住問來送嫁妝的王蒼,怎麼送來這麼多酒。

王蒼這才按照孟半煙的囑咐,說?後麵的酒都是姑爺當初在潭州的時候最愛喝的。如今到了啟封的時候,孟半煙給酒取名長安,明?日喜宴上就用這個酒,算是她的一番心意。

這話說?出來,被孫嫻心請來看曬嫁妝的親戚女眷臉紅的臉紅,捂嘴的捂嘴,即便是不那麼滿意孟半煙這個兒媳婦的武靖,也忍不住連連點頭,趕緊喊了幾個管事過來,讓人把酒搬去後廚備好,明?日好用。

釀酒的方子向來都是被各家捂得嚴實的東西,現在孟半煙送了武承安一個以他的字做名的酒,這風頭可比尋常嫁妝裡的金銀來得稀罕。

昨晚上好些人家裡提起這事,口風已變了不少。都說?從前武承安那病秧子沒成?親,說?不定就是命定的人沒遇上。瞧瞧如今,娶的妻這般情深義重,真真一段佳話。

司馬儀對佳話不佳話的不感興趣,反正也不是他娶妻,他就眼紅孟半煙帶過來的那些酒,還用武承安這廝的字取名,聽著都讓人牙酸,非得多喝他幾壇子酒,才能安撫那酸酸澀澀的心。

提起孟半煙送來的酒,武承安就有說?不完的話。偏方才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的吉時這會兒又來了,外?邊好一陣炮仗聲?響,武承安也被好友與弟弟簇擁著出了門上了馬,打?馬遊街繞著京城往長青巷的孟家而?去。

武承安那邊緊張得差點上馬都抬錯腳,孟半煙這邊井然有序不慌不忙,頭天晚上找王蒼要了碗安神茶睡得比平時還踏實,早上起來任由兩?個喜娘給自己?梳妝準備,孟半煙還能頭頂著鳳冠挨個囑咐。

“阿柒,今天我就要帶翠雲她們搬去侍郎府了,家裡往後你就要裡外?一齊看顧起來。賬上的銀子我都給謝鋒留好了,以後有什麼小事你得拿得下主?意。”

“姑娘,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還說?這些,家裡就這些人你放心吧,我肯定把他們都照顧得妥妥當當。”

孟半煙嫁去侍郎府,除了帶走幾個丫鬟和利媽媽一家陪房,其他人她都沒打?算挪動。潭州的酒坊和鋪子都還在,孟家還是原來的孟家。

京城這邊的宅子留下孟大阿柒守著,阿柒在外?行走慣了又是個女人,往後不管什麼事情往侍郎府裡去找自己?,都比旁人更?方便。

“孟叔,家裡的事您少跟著操心,實在覺著在家裡待煩了就替我去城外?酒坊裡看看。等我在侍郎府安穩下來能騰出手?來,咱們的生意還是要做起來。”

“謝鋒,我知道你現在閒著沒事,家裡老的老少的少你彆多喝酒,等我去了侍郎府,賬務上的事多著呢,穩著點彆著急。”

“表哥……”

孟半煙一個一個點著名的絮叨,輪到王蒼的時候外?麵總算熱鬨起來,謝鋒幾人才趁機往前院去待客,留下王蒼也不讓她再念叨,隻揮手?讓兩?個喜扶著她起身去給王春華磕頭敬茶,然後蓋上蓋頭準備出閣。

出家門的路,孟半煙是被王蒼背出門的,也許是生來的心腸硬,孟半煙並?沒有像王蒼之前調侃的那樣,什麼出嫁那天一定會哭得不成?樣子。

走到前院時,無意瞥見身側一雙極眼熟的鞋靴,搭在表哥肩頭的手?才忍不住哆嗦了兩?下。

一直以病了做借口沒露過麵的孟海平到底還是來了,他知曉女兒不願意跪他敬茶,他也不想在這一天給她找不痛快,就掐著點兒過來。也好叫武家人明?白,孟半煙是有爹的孩子,彆把人看低了去。

孟半煙和孟海平的恩怨,王蒼一向不多問不多說?,反正自家姑姑已經?拿了他的放妻書,跟他就算是沒關係了。這會兒見著也隻是淡淡地一點頭,喊了聲?孟老爺。

十?來歲的孟半煙曾是個天馬行空的性子,關於未來她設想過許多。想過跟著父親一起出去行商,走遍大江南北,孟家能在她手?裡成?為一方巨賈。

也想過長大之後尋得個如意郎君,風風光光嫁人,再生個幾個孩子,要是能有一個給孟家為嗣就最好不過。

總之,孟半煙對未來所有的設想裡,孟海平這個父親都占據了十?分重要的位置。誰都沒想到這麼多年以後,父女兩?個會走到連說?話都尷尬的境地。

孟海平這段時間在侯府的日子不怎麼順,孟半煙那日走後郭珍就病了,說?不好是氣的還是被孟半煙嚇的。據說?侯府三房的老爺對此十?分不滿,這幾個月對孟海平更?是處處刁難,連生意上的事也有許多不肯再放權給他。

這些事都是武承安聽說?了以後再轉述給孟半煙的,孟半煙對此無可無不可。她在心裡給自己?定下了一個期限,孟海平失憶四年之後完全恢複記憶,前四年的事她可以不怪他。

剩下的四年,孟半煙得慢慢跟他討回來。要是四年以後孟海平還覺得要跟自己?這個女兒說?什麼父女情,那就到時候再續。要是熬不過這四年,那就該如何便如何好了。

但今天不同往日,孟半煙深吸一口氣,到底把自己?那滿腔的怨憤壓了下去。抬手?撩起蓋頭眼神平靜地看向瘦了不少的孟海平。

門外?的炮仗還在接連不斷地放著,孟半煙已經?能聽外?麵有人在高聲?起哄,說?新郎官到了,裡麵趕緊把新娘子送出來。

謝鋒和張楊在門外?支應著,說?了些什麼客氣話孟半湮沒聽清,總之又是緊跟著的歡聲?笑語,今天是個好日子,此刻隻有孟半煙和孟海平之間隔著天塹,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

幸好一旁還有喜娘,見這場麵也不管他倆話說?沒說?完,就用一堆吉祥話把人給岔開,扯了扯王蒼的衣袖讓他繼續往門外?走,孟半煙這才放下蓋頭不再回頭。

孟海平後知後覺退到角落,看著門外?迎親隊伍的熱鬨與喜慶。他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隻低頭的時候看見自己?手?背上的水漬,才發覺是自己?哭了。

直到這一刻孟海平才真正後悔,當初為何要留在侯府,為何沒在恢複記憶之後馬上回家。或許那樣,如今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第45章

孟家門外?,是謝鋒和張楊在堵著以司馬儀為首的幾個?儐相?,說是要來搶親,但兩家都知道?孟家在京城裡沒什麼親戚,要動真格兒的想鬨也鬨不起來,便隻是你來我往對些約定俗成喜慶熱鬨的詩詞對子,不讓場麵冷下來便罷。

隻有武承定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今天跟著武承安來接親原隻是打算露個麵,可到了孟家門口又臨時起了心思,非想要在這個場合攪和一把。

冷不丁站出來衝謝鋒和張楊出了個頗有些生僻的上闕,聽得眾人一愣神?,就沒來得及把人拉住。

武承定最會?看人下菜碟,張楊身上一股子買賣人的味兒,謝鋒更是在賬本堆裡泡得久了,叫人看一眼就能把身份猜出個七七八八,他就是看準了兩人都不是讀書?人,才故意弄這麼一出。

誰知謝鋒不光讀了書?,且還讀得不差。肚子裡的學問不夠金榜題名,但擠兌一個?武承定還是綽綽有餘。

兩人有來有回鬥了幾個?回合,反倒把武承定撂在當場,惹得來看熱鬨的路人高聲說道?:“既是對不上來,這接親的新郎官就回去罷!”

話音未落,一眾人都跟著哄堂大笑。武承定漲得滿臉通紅話也說不上來,還是武承安讓武承憲把人拉去一旁。

又拿手捅咕兩下氣得直嘬牙花子的司馬儀,讓他上前連喝了三輪三海碗酒,算是闖過?了攔路的關,武承安這才把孟半煙接出來。

扶著武承安骨節分明白?皙微涼的手,孟半煙終於踏踏實實上了喜轎。喜轎離地,這一程路便再?由不得自己。

坐在轎子裡耳邊儘是歡欣喜氣的鑼鼓奏樂,孟半煙難得老實一回,任由喜娘和翠雲攙著,行禮跪拜像極了聽話的提線木偶。

孟半煙並不喜歡這樣任人擺布的感覺,直到被人扶著入了洞房,在鋪滿花生?紅棗桂圓的喜床上坐下,一直遮在眼前的紅蓋頭被武承安掀起,又飲過?合巹酒才悄悄鬆了一口氣。

被蓋頭遮住的視線是滿眼的紅,喜氣不喜氣孟半煙說不好,乍離了那一片紅,視線裡的武承安都有些晃眼,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但就是莫名紅了眼眶。

一旁的喜娘見慣了世?麵,手絹一揮便是一連串的吉祥話,把孟半煙說成?是那含羞帶臊的新娘子,一顆心全係在新郎官身上,聽得幾個?在新房裡的武家長輩女眷都笑起來。

隻有武承安看出來孟半煙的不適應,顧不得被羞赧就抬手用自己的指腹輕輕貼在孟半煙眼眶上,“這一路是不是累了,累了便歇一歇,前院裡還有酒席正?開,我得去看看,你等我一會?子就回來。”

武承安怕留下的人多孟半煙累,乾脆把幾個?姑姑姨母都拱手作揖領了出去,獨留翠雲和阿柒在屋裡陪孟半煙,屋外?留下秋禾與冬麥隨時候著。

“姑娘,我今天可算見了世?麵了,這侍郎府娶親的場麵是是比咱們潭州要大得多,光是迎親的隊伍和路線夠繞的。”

“傻了吧,那叫不走回頭路,來接親時走的路跟接到新娘子回去的路不能一樣,還得繞著京城把要緊的坊巷都走一遍,才算讓大家都知道?侍郎府在辦喜事?。要不一點動靜都沒有,那還叫喜事?嗎。”

孟半煙聽著翠雲和阿柒說著這一路的熱鬨,知道?她們是想把自己沒瞧見的熱鬨說給自己聽,就安安靜靜的聽著。等都聽完了,才笑著讓阿柒去把秋禾與冬麥和兩個?二等丫鬟都叫進來。

“這大半天忙得你們也都累了吧,我聽你們大爺說咱們院子裡就有小廚房,不如喚人送點吃的來,咱們都吃些。你們大爺去了前院保不齊要被灌酒,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呢。”

冬麥不比秋禾,她管著武承安院子裡的針線,尋常不怎麼出門,跟孟半煙打交道?的時候也少。見新進門的大奶奶這般不見外?,一時都不知該不該聽她的,隻拿眼睛去瞥秋禾。

倒是秋禾大大方方衝孟半煙道?了個?萬福,便轉身喚院裡的小丫頭去準備吃的,擺出一副事?事?都聽孟半煙的態度來。

今日整個?府裡上下忙得腳不沾地,武承安小廚房裡的人也被前院大廚房借了大半過?去,現在就一個?廚娘和兩個?丫頭守著灶上。一聽新娘子要吃的,趕緊就把半滅的灶火給捅開了。

“陳媽媽,我聽家裡我娘說新娘子一整天都不能吃東西,怎麼這新過?門的大奶奶,和旁人不一樣。”

“多嘴什麼,主子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咱們這個?新奶奶跟旁人不一樣,你們以後用心著些,彆闖了禍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陳媽媽本是孫嫻心身邊的人,靠著灶上的手藝過?硬才被撥到武承安這邊伺候。

她最大的好處便是不愛湊熱鬨,這幾天整個?廚房都被借去大廚房幫忙,每天都有二百錢的補貼,人人擠破了頭都想去。

隻有陳媽媽願意守著廚房,彆人問她就不眼紅那二百錢,她也隻搖搖頭說都去了怎麼行,總要有人看家守灶。

這會?兒聽小丫鬟來說新奶奶要吃飯,也不多嘴。收拾出幾道?爽口味輕的小菜,又煮了幾碗薄皮餛飩,並著六樣點心兩道?湯一起送了來。

“這麼快就弄來這麼一大桌吃的,媽媽的手藝好利索啊。”

侍郎府裡的規矩武承安都跟孟半煙交代清楚了,她沒打算來侍郎府裡標新立異。

先從小幾上擺著的銅匣子裡抓出幾個?銀角子賞給陳媽媽,又朝翠雲指了指,讓她從桌上分出一半點心小菜和幾碗餛飩,挪到一側的小桌上去,讓翠雲和秋禾冬麥幾人一起吃,大桌這邊隻留下阿柒陪自己。

“咱們都是老相?識,我在你們跟前擺那些大龍鳳你們看著沒意思,我做來也沒意思。

往後咱們還是按規矩來辦事?,你們原先管著什麼便依舊管著什麼,規矩之餘隻有越發親近的道?理,你們看這樣好不好。”

都是在武承安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鬟,主子有多把孟半煙放在心坎上,即便是沒長眼的瞎子也都看見了。

之前孟半煙處置柳妙菡那般硬氣手段,她過?門要是想整治這院裡的人,誰也討不著好。現在她主動說按規矩來不動武承安身邊管事?的丫鬟婆子,自然沒人不願意。

原本還有些局促的冬麥也放開了些,幾人聽著前院熙攘熱鬨的動靜,安安靜靜吃完一頓飯。

武承安說話算話,說是去去就回還真回來得不晚,孟半煙這邊吃完餛飩,剛把鳳冠拆下來重新梳上發髻,還沒來得及挑隻簪子插上,這人就回來了。

“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聽翠雲說前院來了許多客人,你這個?新郎官不在行嗎。”

“怎麼不行,我這身子他們也不敢哄我喝酒,我也不願意叫他們過?來鬨洞房耽誤我倆的事?。”

“耽誤事??大爺可要說清楚,耽誤的事?是什麼事?啊。”

武承安說是身子弱喝不得酒,但在前院各桌走這麼一輪下來,還是難免喝了不少。況且今日席上的可都是長安酒,武承安怎麼舍得全予了外?邊那些不識貨的蠢人們。

武承安從未想過?自己還能有今日,方才回來的路上還壯氣淩雲,腦子裡想了許多該想和不該想的事?情,等真見了微微側身坐在梳妝台前的新娘子,原本已經頂到胸口後頭的那一股熱勁兒,就莫名散了大半。

此刻站在門口半依著門檻也不敢往前邁步,就這麼映著比腕子還粗的龍鳳燭看孟半煙。都說燈下看美人彆有一番風情,武承安這會?兒就看迷了眼,直等得孟半煙起身走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兩晃,才回過?神?來。

“看什麼想什麼,都愣出神?了。今晚上難不成?,你就打算站在這裡給我守一夜不成?。”

“我……”

武承安被孟半煙拿指腹抵在手心,隨意撥弄幾下就軟了心肝肚兒,想嘴硬說屋裡丫鬟們還在,話沒說出口抬眼一看屋子裡早沒彆人了,秋禾更是把院子裡的幾個?小廝丫頭打發得遠遠的,就怕擾了兩人的洞房花燭夜。

屋子裡被兩隻紅燭映得迤邐纏綿,孟半湮沒來得及簪金釵的發髻又有些鬆垮,看得武承安心猿意馬腳下連著踉蹌兩下,最後幾乎是半摔在床上。

幸好孟半煙早讓丫鬟把那滿床的紅棗花生?都收了去,要不就武承安這美人燈怕是都經不起這一硌。

“大少爺住了幾十年?的屋子,怎麼這會?兒倒不認路了?”

孟半煙也不是故意要那話擠兌武承安,隻是見不得他這般毛頭小子似的樣子,原本漂亮精致的眉目間都添了幾分憨勁兒,看得孟半煙忍不住逗弄。

“不認得路不要緊,認得大奶奶就行。”

武承安性子清冷,很少說這般露骨的話。但今天晚上他不想再?壓抑自己心裡的情愫,主動攬住孟半煙半軟的腰肢,一個?翻身便把原本鋪在床上的大紅錦被蹭得皺皺巴巴。

“長安。”

孟半煙整個?人趴在武承安身上,兩人離得近,孟半煙甚至能看清楚他鴉羽似的睫毛,和倒映在他眸子裡的自己。

“嗯,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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