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見?女兒外孫一切都好,老頭兒很快就平複下來。“前幾天?,你弟弟在寶月樓碰上?武承安的?事,聽說了吧。”
“怎麼沒聽說,這兩天?府裡都傳開了。那些個?婆子丫頭最是會捧高踩低,見?老爺對這事裝聾作啞,就一個?個?背地裡看西院的?笑話。”
武靖不認謝家是府裡的?正經親戚,好歹是私底下派人去謝家說的?,沒鬨到明麵上?來。武承安和孟半煙兩個?毛崽子卻是當著大庭廣眾的?麵給謝家好大個?沒臉。
事後武靖的?態度又曖昧不明,以前自己?在夫人手裡吃了虧,過後他就必定?要把武承定?叫過去安撫,不然就要送些東西去自己?孫兒房中,這一次卻半點反應都沒有,不就是默認了孟半煙的?說法。
“這事不怪武大人,是我?想簡單了。”
“爹!”
謝銓看著女兒因羞憤而漲紅的?臉,說出來的?話好懸沒噎死她。謝姨娘聽了這話差點從椅子裡跳起來,她這輩子最不甘心的?事就是給人做了妾,連帶兒子女兒都要平白矮那病秧子一頭。
“你急什麼,我?知道你這些年養大定?兒不容易。這麼大個?府邸,你不爭就沒有立足之地。”
“但那是之前,現在你爹你弟弟都回來了,咱們家又是正經的?官宦人家。以前你用在後宅上?的?那一套就該改一改,侍郎府裡嫡庶長幼不能亂,往後你在夫人跟前也?得更謙卑些才好。”
謝銓字字句句都如同?尖刀捅在女兒心上?,謝姨娘幾乎要坐不住跪跌到地上?,還是一起來的?謝從鈺扶住姐姐,“姐姐莫急,父親的?話還沒說完,你且安心。”
人在什麼位置做什麼樣的?事,這是謝銓一輩子奉為圭臬的?道理。當年被貶謫出京到嶺南做縣令,他還能一步一步爬上?來,靠的?也?是這個?。
他比女兒更清楚孫嫻心的?家世?到底意味著什麼,也?更明白武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願得罪孫家,就必須要女兒主動退一步,才好謀求更多。
“孫為羨在國子監裡做司業,你隻?看著眼前這點家產,怎麼就不知道給阿定?謀個?官職。府裡進國子監讀書的?名額還在吧,武承安那個?身子必定?是用不上?了,你為什麼不提承定?討了來。”
“父親如何知道我?沒要,早幾年前就說了讓承定?去國子監讀書,以後即便考不上?進士,也?能名正言順謀個?官職。偏夫人不肯,隻?說武承安還沒個?著落,怎麼能把國子監的?名額給庶子。”
這些年謝姨娘一直沒能全然壓過孫嫻心,不就是差在家世?上?。她倒是願意不要臉撒潑打滾的?鬨,把去國子監的?名額給兒子鬨回來。
可之後呢,進了國子監孫為羨是司業,現任祭酒是孫老爺子的?親傳門生,裡麵還有不知道多少先生老師都跟孫家有關係。要讓他們知道武承定?入國子監的?資格是怎麼來的?,進去了也?沒好日子過。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武承安身子不好,這名額空著也?是空著。孫家要娶個?商賈女做兒媳爭家業那就讓他們爭,我?們主動退一步,再去要這個?名額總不算無禮了。”
謝銓想得挺周全,連以退為進都想到了,“這麼大的?一個?府裡,總有人主內也?要有人主外。隻?要咱們能把承定?托上?去,府裡這點家產銀錢,又算得了什麼。”
“再說,往後你兒子要是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到時候府裡不怕他說了不算。她孫嫻心和孟半煙再能乾,說不得也?隻?是個?管家的?命罷了。”
要不說薑還是老的?辣呢,一番話說出來就讓謝姨娘和武承定?全開了竅。一時間恨不得馬上?就去跟他爹表白表白,家裡的?產業他不要了,隻?要能去國子監讀書入仕就行。
還是謝銓攔住了外孫,要謝姨娘派人去鬆雲院傳話,又讓自家兒子跟武承定?一起過去,一來為給寶月樓那天?的?事道歉,二來去探探他的?口風,要是這事武承安自己?願意,就更好辦了。
武承安全然不知自己?又一次被西院惦記上?了,送了母親和妻子出門,他就回房補了個?回籠覺,睡得日上?三竿才起身。
孟半煙外祖家是開醫館的?,這些年即便不學?聽也?聽了許多養生之道。跟武承安成親以後第?一條規矩,就是要把他三餐不按時的?毛病改過來。
以往孫嫻心每次看兒子病病殃殃說起不來的?樣子,就總要心軟,何媽媽多嘮叨武承安幾句,她還要在中間做和事佬,替兒子和稀泥。
現在有了孟半煙,鬆雲院的?事孫嫻心就幾乎不管了。武承安有時候懶勁兒上?來起不來床,那就不起來。沒胃口不願意吃飯那就不吃飯,隻?是過了飯點再想跟以前那樣,心情好了要碗湯,餓了要碗麵就不能了。
院子裡的?丫鬟想要偷偷接濟主子,也?一個?一個?被孟半煙抓了個?正著。孟半煙明著跟武承安說了,以往他身子不好想多睡會兒多躺會兒那都由?著他,可一日三餐不按時對身體百害無一利。
可以少吃不能不吃,少吃以後再餓想吃什麼都行。但要是直接把三頓飯混過去不吃,過後又來胡亂弄點東西填肚子,那就不行。
武承安被孟半煙整治過幾回學?乖了,到了時辰便讓老實起身,吃得下吃不下總要坐到飯桌前應個?景兒。堅持下來,胃口確實比之前好了些。
今天?孟半煙不在他更懶得折騰,隻?讓廚房弄了碗薄皮大餡的?餛飩,配上?幾樣辣口的?鹹菜。本以為吃不下,沒想到吃了兩個?開了胃,把一整碗都吃儘了。
武承安這邊剛吃完飯,就聽見?外麵丫鬟來報,說謝家的?人要過來。
“少爺,二爺帶著謝家大老爺謝從鈺來了,說是從任上?帶了些土儀回來,要來見?見?您。”
“老爺呢,他們不去見?老爺來我?這裡乾什麼。”
“老爺不在,夫人和大奶奶也?還在宮裡沒回,許是這樣才過來的?。”
“隻?他們兩個??”
武承安知道謝家今天?來府裡的?事,本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這謝家的?人還挺執著,在寶月樓鬨了那麼大個?沒臉不夠,今兒又要見?。
“是,謝大人還在西院,想是跟謝姨娘多年不見?抽不出空來。”
“你先把人帶去書房裡坐著,我?馬上?過來。”
武承安不常見?客,即便家裡來了什麼要緊的?客人不得不露麵,也?都是他去正院。現在突然來了謝家的?人,他也?隻?能讓人先把人帶去書房,自己?換一身衣裳過去看看怎麼回事。
武承安最近的?狀態極好,但也?隻?能跟他自己?比。中午那一碗餛飩其實就比拳頭大一點,人還是清瘦得厲害。
一進書房謝從鈺見?他這幅病歪歪的?樣子,本來提著的?心也?鬆了大半,隻?覺得這麼個?病鬼能有什麼本事,還沒等武承定?開口墊一墊,就直接把來意給說了。
武承安原想著謝家好歹是回京等著授官的?,順眼不順眼地客氣客氣就算了。卻不想這一家子都是拎不清的?,張嘴就問?自己?要去國子監的?名額,這不是白日做夢是什麼。
“二弟這話怎麼來跟我?說,府裡外麵的?事父親管著,裡頭的?事母親管著,不論於公於私也?輪不到你我?做主。”
“大哥何必敷衍我?,如今大哥成了親,日後府裡的?管家奶奶定?是大嫂。以前我?年紀輕不懂事,老想著處處跟大哥爭先,如今你我?都大了,總該替府裡多想一想。”
“大哥既不能去國子監讀書,又何必浪費了這個?機會。讓弟弟入了國子監,日後出仕為官也?能幫著父親和府裡,豈不是大家歡喜。”
武承安聽著武承定?說這些,臉上?的?神情淡淡,謝從鈺完全看不出他對這事是個?什麼態度。直到武承定?說得口乾舌燥實在沒話說了,才輕輕嗤笑一聲,把兩人聽得通紅了臉。
“二弟的?大家歡喜是置換交易,對嗎。”都說近朱者赤,武承安跟孟半煙在一起久了,也?學?會了她直來直往這一招。隻?要不把氣憋在自己?心裡,受氣的?就全是彆?人。
“謝大人回京了,姨娘的?娘家就算是京城裡正經的?官宦人家了。姨娘再整天?跟主母夫人爭來鬥去,這名聲傳出去恐怕不好聽吧。”
武承安心思細膩,一看武承定?身邊的?謝從鈺,再想一想謝家最近幾次三番的?動作,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幾句話就說得兩人臉色發白,比他這個?病秧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既如此不如退一步,把本該是我?的?還給我?,再從我?這裡拿去你想要的?。可二弟你是不是忘了,這府裡不光隻?有我?和你,還有三弟呢。你如今也?是成了家的?人了,哪裡還能把心思放在讀書上?,倒不如讓老三去國子監,倒也?歡喜。”
話說完,剛從外麵進來的?武承憲人都傻了,他本是聽說謝家來了人還往鬆雲院來了,才緊忙趕過來看看的?。就怕爹娘都不在家,兩個?哥哥再爭執起來,自己?那美人燈似的?大哥可經不起折騰。
誰曾想才一隻?腳踏進他大哥的?書房,就聽見?這麼個?事,人都傻了。當即就要搖頭不肯,畢竟自己?連湯先生的?課都不願聽,還去什麼國子監那不是要命嗎。
武承定?看看歪在椅子裡輕飄飄幾句話就拒了自己?的?武承安,再看看傻子一樣站在門口,得了好處還想往外推的?武承憲,氣了個?倒仰。
還想再跟武承安爭執,這人又擺出一副弱不禁風經不起吵鬨的?樣子,讓身邊的?小廝送客。
武承定?和謝從鈺在武承安這裡討了個?沒趣兒,隻?能滿臉怒氣地離開。留下武承憲反應過來,竄到武承安身邊坐下,“大哥,二哥問?你要國子監的?名額啊,他怎麼不問?爹要去。”
“你怎麼來了,這時辰咱們家三爺不該在家吧。”武承安沒回答武承憲的?問?題,反而揪住武承憲的?小辮子,“又沒去家塾裡,是不是。”
“大哥好沒意思,我?是聽姨娘說謝家人往你這邊來了,我?才趕過來看看。你這不記我?的?好就罷了,怎麼還揭我?的?短呢。”
武承憲撚了一塊點心扔進嘴裡,渾身上?下全是混不吝的?架勢,“大哥彆?指望我?,我?是打定?了主意,等過兩年父親和母親給我?說門親事,成了親就要去投軍的?。”
“我?指望你?我?指望你我?日子彆?過了。”武承安看著自己?這個?不知愁又似乎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兒的?弟弟,嘴上?雖嫌棄卻又忍不住看著他笑。
“國子監也?有武生,你去了不光能習武,還能跟著先生學?排兵布陣,你即是要走武路子,總不能真去邊關做個?大頭兵吧。”
“可……我?行嗎。”
武承憲怎麼不知道自己?在這個?家裡的?位置,因著年紀最小是處處有優待,但大哥是嫡出,二哥的?姨娘得寵謝家又當著官,隻?有自己?跟姨娘是沒根基的?,說到底那些好處不過雞零狗碎,到了較真的?時候,誰又記得起他。
“這事我?說了,就必定?不讓你白聽一場。這幾天?回去乖覺些彆?惹事,成與不成的?我?自給你個?結果。”
第57章
孟半煙還不知道?兩人一出門,西?院那邊就起了麼蛾子。跟著孫嫻心到了孫嬋心宮裡?,老老實實給人德妃當了一整天的吉祥物。
“長安成親那日,我派人去看?了,她們回來跟我學說新娘子長得極美。我本不信,覺得她們說這話不過是哄我高興,今天見著你了,才覺得咱們家長安有福氣。”
孫嬋心入宮多年,雖有一個親弟弟一個堂哥在京城做官,但外男無召不得入後宮,這二十幾年能偶爾見著的親人就隻有孫嫻心。
她又?沒?個?孩子?,是以看?待孟半煙就跟看?待自己的兒媳婦是一樣的。高興之餘也存了點點挑剔的心思,但這挑剔也隻能她自己?有,旁人多說半句都不行。
前陣子?宮裡?各處也都在傳戶部侍郎娶了個?商賈女回去的閒話,昭嬪嘴裡?沒?味兒非要在給皇後請安的時候提起這事,言辭之間儘是輕蔑,惹得孫嬋心當即就罵了回去。要不是有皇後攔著,昭嬪怕是要挨她兩個?耳光。
原以為這事過了也就過了,誰知孫嬋心記著仇。連著兩天把隆興帝從?昭嬪那裡?搶過來,昭嬪年紀輕聖眷正隆,被一個?快四十的妃子?這般打到臉上?,實在氣不過就到皇後跟前去告狀。
誰知皇後卻?反問她,早知道?打臉的滋味不好受,之前又?為何要當著眾人的麵揭侍郎府的短,如今不過一飲一啄罷了。德妃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你忍過了這一回彆再鬨,這事自然就過去了。
這話傳出來,滿後宮有奚落昭嬪的,也有站乾岸看?笑話的。但不管哪一個?都更加堅定了在後宮不要招惹德妃的心,她娘家滿門清貴自己?又?是個?沒?兒子?四不沾的,誰能跟她似的什麼?都豁得出去,偏陛下還就吃她這一套。
這樣的孫嬋心,注定要跟孟半煙意氣相合,孫嫻心領著孟半煙給孫嬋心行過跪拜禮之後,三人對坐很快就聊開了。期間隆興帝還派人送了一柄玉如意來,算是賞給孟半煙和武承安新婚的賀禮。
三個?女人嬉嬉笑笑說了大?半日的話,連午晌都沒?歇。直到傍晚孫嬋心身邊的大?宮女都進來晃了兩回,孫嬋心才不得不收斂了心情,把放在心裡?琢磨了許久話問出來。
“今天叫你們來,主?要是看?看?半煙,旁人說得再好我沒?見著那就不算數。再有就是想問問你們婆媳兩個?以後的打算。”
孫嬋心不是個?心裡?沒?計較的人,要真是個?癡傻的也不至於在宮裡?這麼?多年,還沒?被隆興帝厭棄。那天晚上?隆興帝在自己?這裡?提起過四皇子?之後,她就起了念頭。
“姐姐,之前長安沒?娶妻有些話我不敢說,現在有了半煙我就不不怕了。你這幾年總想著給長安找個?厲害妻子?替他守住家業,可入仕為官的是說到底還是他們男人。”
孫嬋心這話說出來自己?心裡?也有不甘,但世情如此?並不會因為哪個?人不甘心不喜歡就變了。
“半煙是能乾,可再能乾也隻能在家中後宅裡?運籌帷幄,我們這樣的人家沒?家產是不行,可要是隻有家產也不行。要是再過幾年姐夫越發位高權重,到時候家裡?幾個?孩子?不可能一個?都不出仕。
姐,我當你是我親姐姐我才跟你這麼?說,要是你隻想長安做個?富貴閒人,我往後就再不提這個?事。要是你還想長安更進一步,咱們就得謀劃起來了。”
這番話說出來,聽得孫嫻心皺緊了眉頭,孟半煙眸子?裡?直冒精光。孫嬋心見婆媳倆這截然不同的態度,心就安下了大?半。
成了親的男人,說到底還是聽媳婦的多。孟半煙願意這事就成了一大?半,孫嫻心願意不願意的,隻要武承安哄一哄,就沒?有什麼?辦不成的事。
孫嫻心自然也沒?看?漏兒媳的反應,頓時心裡?就有些不喜,自己?這個?兒媳婦是能乾,但相處下來又?覺得她心太大?了些,以後兒子?跟她過日子?難免折騰。
當下也就沒?說這事她讚同還是不願意,隻說今日時辰不早,再留怕是要擾著孫嬋心歇息,便?帶著孟半煙從?宮裡?出來了。
出了宮門,婆媳兩個?坐上?馬車,孫嫻心連個?笑臉都沒?有,就這麼?半闔著眼不出聲?。
孟半煙看?她這樣就也不做聲?,正好在宮裡?折騰一整天她也累了,悄悄調整好姿勢讓脊背儘可能靠在馬車壁上?,任由馬車細碎的顛簸給自己?鬆一鬆筋骨。
“身子?乏了就讓丫鬟給你捏一捏,這麼?貼著就舒服了?”
“母親這麼?久不跟我說話,我還以為母親跟我生氣了呢。”
孟半煙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不能要臉的時候堅決不要臉。也不等孫嫻心再反應什麼?,就一屁股挪到她身邊,“母親生氣,是不是因為在宮裡?我跟娘娘太親近了。”
“你隻管在我跟前渾說吧,你能討好得娘娘那是你的福分,我生氣什麼?。你不要說那些沒?用的,我隻問你為何娘娘說起長安入仕的時候你那般高興,長安那身子?如何能勞神費力,萬一有個?好歹咱們娘倆往後又?靠誰去。”
孫嫻心就沒?見過孟半煙這樣的女人,好像命裡?就不知道?安分兩個?字是什麼?意思。進了侍郎府第一件事就是主?動挑釁謝姨娘,府中的賬冊暫時還沒?交到她手裡?,她就自己?在鬆雲院裡?搗鼓。
不過月餘鬆雲院裡?的丫鬟仆從?們就事事以她為先,鬆雲院上?下不管是賬目還是人,她都已經基本摸清楚了。
就這還不夠,聽說阿柒和孟家那賬房先生,已經開始張羅城外的釀酒作坊,她曾說過不會放下孟家的買賣竟也是真的。
原本隻是這樣,孫嫻心倒也覺得挺好。兒媳婦能乾總比不能乾的強,可今天婆媳兩個?第一次就武承安的將來有了分歧,孫嫻心才感受到原來兒媳能乾自立,也不全是好事。
“母親這就冤枉我了,我高興不是為我自己?,是為了大?爺啊。”
孟半煙不怕孫嫻心生氣質問自己?,就怕她憋在心裡?不說,又?要自己?悶頭琢磨,越琢磨越歪。本來沒?事也能琢磨出事,這世上?多少矛盾就是這麼?來的。
“你彆糊弄我,我兒子?我還不知道?,最是個?憊懶的。整日裡?不睡到日上?三竿哪裡?肯起來,讓他天天上?朝日日點卯,且不說他身子?吃不吃得消,他又?有那樣的耐心?”
孫嫻心雖溺愛兒子?,卻?也耳聰目明,從?沒?想過自己?哄自己?開心,覺得武承安就是世上?第一好。她比誰都明白兒子?這些年被養成了個?富貴閒人,要他入仕,孫嫻心都想不出那樣的兒子?該是什麼?模樣。
“可母親也該知道?,大?爺並不是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朝廷發出來的抵報每一份他都讓福安抄錄下來,或早或遲總歸要看?一遍。
聽鬆雲院的丫鬟說,自四皇子?去了南疆,大?爺跟鎮國將軍府的大?公子?時有往來,南邊的書信雖來得少卻?也未曾斷絕。東跨院的外書房他更是專門留了一排客房出來,大?爺若真是沒?有半點心思,母親以為他會準備這些嗎。”
孟半煙其實能夠理解武承安眼下的狀態,身子?不好懶慣了一時要他像武靖那樣殫精竭慮,他也就心裡?想想身體肯定做不到。可真要他認命做閒人做一輩子?,又?哪裡?甘願。
孫嫻心聽著孟半煙的話沉默下來,她說的那些當母親的又?何嘗不知道?。她有時候也想,要是兒子?真是個?草包紈絝也就好了,自己?生他這一場就養他這一世。
“長安要是身子?好些,我早把他送去他外祖身邊讀書考功名。要是留在京城,也必定要把人送去國子?監裡?讀書。可……”
“母親為何隻想要大?爺讀書,這世上?要做官的法子?多了去了。大?爺就算才高八鬥,他也撐不過幾場考試。每年那些身子?骨好的進去熬幾天出來都有病死的,我們乾嘛自己?給自己?找罪受。”
孫嫻心還是家風太正,隻想著要是兒子?入仕起碼也得考個?舉人才行。但對於孟半煙來說什麼?官不是官,老百姓總調侃斜封官得來不正,但真到了那當官的跟前,又?有誰不畏懼不馴服。
“隻要大?爺心是正的,或蔭封或捐官什麼?法子?不成。這裡?頭最要緊的還是他怎麼?想,他要是有這心思媳婦就願意幫著,成與不成到底試過也不後悔。
他要沒?這個?心思那咱們還照樣過日子?,您去回了娘娘便?是。這世上?強扭的瓜不甜,還沒?聽說哪家逼著爺們去入仕為官能做好的。”
孫嫻心確實從?未想過讓兒子?走?蔭封這條路,或者說因著武靖自己?就是一步一步考出來的,這些年全家包括武承定花在這上?邊的心思都不多。現在突然聽孟半煙這麼?一說,真真是柳暗花明。
兩人把話說開,孟半煙又?再三保證這事願意不願意全在武承安,自己?絕不會做那等‘為叫夫婿覓封侯’就不擇手段的人,孫嫻心的臉色才好轉了些。
可兩人都沒?想到,武大?少爺壓根就不用彆人操心,自己?就已經替自己?做了回主?,把府裡?唯一一個?去國子?監的蔭監的名額,口頭許給了武承憲。
孫嫻心看?著等在正院的兒子?,還以為兒子?是來接媳婦的。沒?想到武承安一張嘴就把他娘氣了個?倒仰,“娘,我想讓老三去國子?監讀書,府裡?還有個?蔭監的名額,給了他吧。”
“你這沒?頭沒?腦的怎麼?就想起這一茬來了,是誰跟你說什麼?了?府裡?攏共就這麼?一個?監生的名額,你怎麼?又?打起這個?主?意來了。”
孫嫻心從?宮裡?回來剛坐下水還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被親生兒子?敲了一悶棍。剛做了回萬一兒子?封侯拜相,自己?也能得個?誥命做個?老封君的夢,沒?想到這麼?快就醒了,這讓孫嫻心著實有些受不住。
孟半煙進屋之後就在武承安身邊坐下了,她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又?不好插嘴,隻能伸手在他掌心不輕不重捏了兩下,提醒他彆一時意氣。
卻?不想武承安是真早就想好了,他先說了今天謝家攛掇武承定來找自己?要國子?監監生的事,又?說了武承憲想要從?戎的打算。
“娘,再過兩個?月我就要二十五了,國子?監過了二十八的學生不管有沒?有功名都要從?國子?監退出來,即便?我明天就去讀書,就我這個?身子?骨,三年又?能讀出個?什麼?來。”
“老二想去,我不願意。況且他也隻小我幾個?月,去了也是白去。老三今年才十五,送他去讀正合適。
老實在裡?頭待上?幾年,學得成最好,學不成也能多識些人。等日後成了家不管是留在京城還是投軍從?戎,也多些本事傍身。
母親放心,兒子?不是心血來潮,也不是被老二同謝家刺激了非要那這事惡心他們。”
武承安明白,隻要這件事辦成了,武承憲就會被綁到自己?身邊來,往後不管他願或不願,都隻能站在大?房這一邊。
“送老三去國子?監,兒子?幾年前就想過了,隻是那時候老三還小,我這身子?又?不爭氣,自己?都不知道?還能活幾年,又?怎好胡亂給人承諾。”
現在成了家有了孟半煙,武承安原本積在心底的那些心思願景又?慢慢湧上?心頭。他總要替自己?替府裡?做些什麼?,才不枉活過這麼?一趟。
“那你自己?呢,今天你姨母還問起你的事,問我有沒?有想過要你出仕的打算。”
“娘且放心,兒子?如今先把身子?養好才是要緊的事,往後的路該怎麼?走?兒子?心裡?有數。這次的事,您就依了兒子?的吧。”
第58章
有些事既說定了,就自然?越快定下越好。國子監每年過了清明進一批學生,出一批學生。
有的是考中進士候官做官去了,有的是走了其他路子謀了差事外任去了。也有些世家子紈絝純純是年?齡到了,快三十的人了總不能還讓國子監白養著?,被一概清退出來。
現在把武承憲送進去其實晚了點兒,但總好過?再等?一年?,一年?時間太長,誰也說不好武承定和謝家為了這個名額,還會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被兒子說服的孫嫻心?,吃過晚飯就把這事跟武靖說了,剛說起國子監的事,武靖還以為妻子是想要長子去,頓時眉頭就皺起來一半。
畢竟他是正經讀書科舉出來的,他比誰都清楚長子熬不住讀書的苦。誰知孫嫻心?是替武承憲要這個監生,武靖聽完都怔住了。
“老三在湯先?生手裡讀書都還吊兒郎當,整天舞槍弄棒地猴兒一樣,怎麼想起送他去國子監。”
“就是猴兒一樣,才更要送去管一管。這些年?我把心?思都放在長安身上,作為母親對?老三頂天隻算得上沒虧待,要說管教卻是不夠。現在長安身邊多了孟氏,我也能騰出空來想想府裡其他孩子。”
有些話半真半假,但越說又越覺得是這麼回事,連帶語氣神情也多了幾分真摯,即便是在朝堂裡閱人無數的武侍郎也看不出半分虛情假意。
“要說這事也巧,今天進宮去娘娘問?長安以後的打算,家裡謝姨娘見了娘家人,老二帶著?他舅舅去了長安院子裡,也說想要去國子監的事,盼著?長安這個當兄長的能願意。”
“他?他整天在外麵結交那些狐朋狗友,都多久沒摸過?書了他心?裡沒數。他進去還能待幾年?,還不如?等?僮奴大了送他去還好些。”
僮奴是武承定和柳娟兒生的兒子,還未滿三歲連大名都沒取。就因為家裡有武承安這麼個病病殃殃生怕留不住的孩子,武靖對?這個長孫所有的期盼都是能平安長大就好。取了這麼個乳名,就是想他得個賤名好養活。
“是了,正是老爺說的這個道?理。”孫嫻心?對?僮奴這孩子一直還算不錯,平日有空也會叫奶娘抱來正院看看。這會兒聽武靖原是起了把去國子監的機會留給他的心?,也隻是輕蹙眉頭,一瞬就散了。
“長安體弱,即便他自己要去我也是不肯的。老二……那性子我這當母親的不說,老爺也該知道?。況且他跟長安同年?的,即便去了又還能待多久,學也學不出個名堂來。”
“倒是承憲那孩子,人雖是跳脫些卻也聽話。每日裡往我這裡來請安,我要是哪天囉嗦他兩句好好讀書彆?淘氣,那幾日就真能老實一點。”
“把這孩子送去國子監,說不定又跟在家裡讀書不一樣。再說還有我哥哥呢,進去了不怕他不服管教。”
聽孫嫻心?說起孫為羨,武靖原本還有些皺著?的眉頭也徹底舒展了。武承憲對?於他來說,更像是養了一隻逗趣兒的小?玩意兒。
畢竟方姨娘於他一算不得榮辱與共的妻子,二算不得喜歡寵愛的妾室,這麼一來放在他們母子身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
小?兒子養在家裡調皮些無所謂,隻要不闖大禍就行。現在要正經替他謀算將來,武靖確實還沒個頭緒。但難得孫嫻心?願意,他自然?也順水推舟答應下來。
“你是他母親,既你願意我這個做父親的自是沒有不肯的道?理。隻這事得你說,得讓這府裡上下都知道?,咱們夫人這心?胸氣量,比朝廷裡的宰相還寬還廣。”
“老爺何必打趣我,我這麼做也是想府裡越來越好。承憲要是能在國子監讀出個名堂來,日後老爺也能多一個臂膀,長安也能多一個能倚仗的弟弟,這樣的事情我是穩賺不賠的。”
孫嫻心?越是這麼說,武靖就越覺得她好,是事無不可對?人言的坦誠,當夜不光是把替武承憲求國子監監生的奏章寫好,又把前院幾個管事叫來,仔仔細細把東跨院修葺的事宜問?了一遍,催促他們加快工期。
要送武承憲去國子監的消息是第二天傳開的,來正院請安的方姨娘聽說這事之後,頭一回失了淡定跪倒在地一個勁衝孫嫻心?磕頭,全然?顧不得坐在另一側臉色黢黑的謝姨娘和麵如?土色的武承定。
回到西跨院自己和武承憲的小?院子,更是忙不迭的張羅丫鬟們開了箱子,把近兩年?自己得來的賞賜都翻撿出來。
“剪雪你快看看有什麼時興的布料,挑一個鮮亮的一個持重些的,顏色彆?太悶,彆?讓夫人看了不喜歡。”
“銀心?你去廚房打聲招呼,就說中午我借用一個灶做兩個菜。”
“連翹玉屏你們倆彆?傻樂了,趕緊去給阿憲收拾東西,去了國子監讀書可不是說能回來就能回來的。”
方姨娘在知道?兒子能去國子監讀書之後就慌了手腳,轉著?圈地在屋裡來回忙,拿了這個又漏了那個,衣櫃衣箱全被她打開來,又沒個頭緒。還是後一步回來的武承憲攔住她,才勉強挨著?椅子坐下來。
“兒啊,你爹留你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就是給了兒子兩個書僮讓到時候跟著?一起去國子監。還有就是給了些銀票和書,銀票我帶回來了,書老爺說等?他整理好了再讓管事送來。”
“好好好,那你跟老爺說什麼了?”
“我也沒說什麼,就說大哥答應了我進了國子監以學習兵法武藝為主,旁的我儘力而為,要是實在學不好那也是沒法子。”
方姨娘被兒子幾句話說的心?緒起伏,一起一落差點沒背過?氣去。緩過?口勁兒來,伸手就拉過?武承憲在他背上狠狠拍了幾巴掌。
“你這混賬,府裡攏共就這麼一個去國子監的機會,你大哥給你了你,你還好挑三揀四說這些。去了裡頭就給我好好讀書,什麼都要學什麼都要學好,要是學不好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方姨娘很少?在人前顯露這般爭強好勝的一麵,武承憲也收起臉上那一點吊兒郎當,不敢再玩笑嬉笑。
武承憲半跪在自己親娘跟前:“我跟老爺說這些隻不過?是為了表明兒子的態度,兒子得記住入國子監的機會是誰給我的。姨娘放心?,入了國子監兒子一定好好讀書,日後給姨娘也爭個誥命回來。”
武承憲生在侍郎府裡,又怎麼可能真是一個缺心?眼隻知道?舞槍弄棒地傻小?子。隻不過?是府裡大哥孱弱二哥跋扈,自己和姨娘這等?沒根基沒寵愛的,隻能不高不低得混著?,才能在夾縫中得以喘息罷了。
現在好不容易長兄願意扶持自己一把,武承憲怎麼會白白放過?,“隻是兒子這麼一走,姨娘一個人在府裡,就更孤單了。”
“胡說,府裡這麼多人我孤單什麼。再說你走了,你大哥又是個身子不好的,看這樣子等?大房搬去東跨院,大奶奶就該把家裡大小?事情也管起來了。到時候夫人跟前總要人伺候吧,我這時候不過?去還什麼時候過?去。”
方姨娘想好了,武承安給了自己兒子這麼大的恩惠,總不能就這麼口頭說一說恩典就罷了。等?武承憲從國子監裡讀出來少?說也要好幾年?,這幾年?難不成就乾坐著??沒這個道?理的。
即便知道?隻要自己開始日日去夫人跟前伺候,母子二人就算是明擺著?站到夫人那一邊去,徹底得罪謝姨娘和武承定,方姨娘也顧不得了。
武承憲要去國子監讀書,這幾天難得老老實實待在家裡收拾東西。隻要蔭監的奏章過?了,就可以往國子監去了。
方姨娘也沒閒著?,跟院子的幾個丫鬟婆子把布料全找出來,挑了幾個花色布料最好的,給孫嫻心?和孟半煙一人做了一件衣裳,又打了好些絡子做了幾個荷包,一起送來鬆雲院。
方姨娘到鬆雲院的時候,武承安正跟孟半煙在花房裡歇息。從去年?就開始修葺的東跨院大致已經完成,現在已經開始往裡麵移栽花草樹木,空上一個夏天一個秋天,等?味道?散儘花木生根,兩人就可以搬過?去了。
“你要不要在外書房也準備兩間屋子,以後酒坊的生意做起來,總不能隻有阿柒到府裡來。到時候你還有招新的掌櫃,他們進內院不方便,不如?弄兩間書房在前頭,到時候有什麼事你也方便些。”
“行啊,那我要西廂那幾間。也彆?弄成書房,就我肚子裡那點兒墨水,做一個書房右一個書房的,還不夠人笑話的。”
自從身邊多了孟半煙,武承安就讓人從庫房把那張雙人榻搬了出來。以前武承安嫌這張榻做工過?於古樸笨拙,擺在哪裡都不夠好看,現在卻愛這張榻夠寬敞,容得下兩人廝混。
孟半煙還在雙人榻兩頭都擺了樣式精巧的匣子,帕子扇子、用得順手的小?物件,甚至不大的食盒都能放。最底下那一層還藏了些不好見人的東西,都是武承安非要放進去的。
兩人得了閒就歪在榻上,或看書或說話做什麼都行。躺得累了自己起身去彆?處,被單留下的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要是都困倦了便一起睡一覺,也沒人說閒話。
“那跟這邊一樣,也弄個暖閣花房出來?”
“不要,有這裡儘夠了,再弄個差不多的出來也不如?這邊。還是弄個茶齋吧,就仿著?潭州你外祖那個茶齋,從廂房後麵開一堵牆正好對?著?小?花圃,弄個露台出來。”
孟半煙一直記著?當初第一次見武承安時,在他那裡見到的茶齋。對?於那時候時刻緊繃著?思緒不敢憊懶半分的孟半煙來說,那樣的公子那樣的屋子,都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
現如?今自己闖進了武承安的生活裡,即便知道?那樣的茶齋就算有了也算不得什麼,可她還是想要一個。
“好,就按你說的辦。明天我讓張頭兒過?來一趟,到時候讓他把輿圖先?畫出來,確定好怎麼改就讓他們動工。”
孟半煙嫁過?來這些日子,看似強勢又適應得極好,但其實提出要求的時候並不多。
現在難得主動張嘴要個茶齋,武承安高興得立馬從榻上坐起來,說著?明天讓人過?來嘴上卻已經喊秋禾去把安福找來,愣是一下子都等?不得了。
正好碰上丫鬟進來傳話說方姨娘來了,武承安便指了指裡頭,“把姨娘請過?來,我正好去前邊一趟。”
第59章
方姨娘很少來鬆雲院,數得出的幾次過來都是因為?武承安病重,大夫也?不知道他熬不熬得過去?,才把一家子都叫到一起守著。
那幾次的氣氛都?凝重得嚇人,方姨娘每次都是低著頭來再低著頭走,既不去?管孫嫻心的焦急如焚,也不去看謝姨娘的暗自偷喜。
這幾天於她而言算得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才有心情分出?幾分注意力仔細看一看鬆雲院。不過行動之間還是一貫的小心謹慎,跟在秋禾後麵進了抱廈花房,連腳步聲都?輕輕的。
“姨娘如何自己過來,有什麼事喚丫鬟過來說一聲,我就過去?了。”
“大奶奶這是哪裡話,我這兩天得空做了件衣裳,夫人的早上請安的時候送過去?了,得了空才把大奶奶的這件送過來。”
方姨娘不是個嘴很巧的人,被孟半煙拉著坐下也?說不出?什麼?客氣話。就隻好?把做好?的衣裳和荷包帕子一起拿給孟半煙,講明自己的來意。
“姨娘好?巧的手藝。”竹青色妝花緞算是上等的布料,更好?的還是這滾邊暗紋針腳細密的手藝,從武承憲得了去?國子監的名?額到現在才幾天,能?做出?這麼?好?的衣裳,肯定?得日?夜趕工才行。
“你喜歡就好?,我這人沒彆?的本事,在府裡這麼?多年?隻曉得守著我那個小院過日?子。承憲的前途我雖掛心可也?無能?為?力,我兩個兄弟都?是府裡的管事,讓他們乾活當差還行,叫他們替老三謀劃那不是胡來嘛。”
方姨娘原先是安寧伯府的家生子,她跟了武靖之後,分家的時候方家也?就跟著來了侍郎府,現如今就隻有方家祖母還留在伯府伺候老太?太?。
“這次承憲能?去?國子監,都?是他大哥心裡惦記著他,我沒什麼?彆?的能?為?,要是這手藝大奶奶看得上,等天氣熱了我再做兩件換著穿。”
“姨娘的心意這次我領了,下一回可不能?再這麼?著了。”孟半煙喜歡綠色,平時穿的衣裳也?多以藍綠為?主,難為?方姨娘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有時候接受一個人的謝意是很要緊的事,不好?全往外推。但孟半煙也?不能?由著方姨娘這麼?來,“姨娘是長輩,我一個年?輕剛過門的媳婦,哪能?要姨娘總給我做衣裳。”
“這……”
“承憲年?紀還小,大爺是做長兄的,他不替承憲打算又替誰打算呢。”
孟半煙讓萱草把衣服拿進屋裡收好?,自己把腰間的荷包解下來,換上方姨娘新做的,又讓人把自己剛配好?夏天驅蚊避蟲的藥包拿出?來,分了些出?來給她。
“姨娘放心,過些日?子三弟去?了國子監,聽大爺說國子監裡不光要讀書,君子六藝樣樣都?要學,到時候姨娘害怕沒衣裳做?”
“是呢,那孩子從小就皮,什麼?好?衣料子做的衣裳給他穿,過不了幾天就要換。”
孟半煙把溫熱的掌心搭在方姨娘因為?緊張而不自覺絞著帕子的手背上,安撫著摩挲了幾下。
孟半煙很擅長主導話題,方姨娘很快就被她引著轉了注意力,不再糾結還要做多少件衣裙給她才行。
另一邊的武承安卻運氣不如她,從花房出?來本想去?找張頭兒說要添個茶齋的事情,沒想到剛出?院門就正好?碰上一臉鬱色的武承定?。
他身邊還跟著兩個眼生的年?輕人,都?做書生打扮,想來又是他在外麵結識的那些個‘才子’們。
“大哥好?精神,這個時辰不在屋裡養著怎麼?出?來了。看來外麵都?傳大嫂有秘方養好?了大哥的身子,原來不假。”
“你有心拿外麵那些捕風捉影的閒話到我跟前來說,不如好?生想想往後的路該怎麼?走。我的身子假不假的,不勞二弟操心。”
武承安前腳拒絕了讓出?國子監監生的位置,後腳就把這個機會給了武承憲,這讓一直在府裡占儘了便宜的武承定?有些受不了。
從出?生起,他就注定?了要一直拿來跟武承安比。從比出?生時誰的哭聲更大,到抓周時哪個抓得更好?,再到學說話學走路哪個更早,誰最近又長高了些,哪個晚上睡覺聽話不鬨騰人。
長大一點,一起進了家塾又要比誰的功課好?,誰讀書作詩更有靈氣。誰懂事誰聽話誰更得老爺的喜歡,誰模樣俊俏誰性子乖張,樁樁件件都?能?被府裡的奴仆婆子們拿來比較。
小時候的武承定?曾可憐過他的大哥,覺得自己能?跑能?跳他卻大部分時候隻能?被奶嬤嬤抱著,或是被奴仆背著出?門。
他的院子裡也?總飄散著又苦又澀的藥味,自己五歲上就學會了騎馬,他卻一直等到十來歲了才能?騎在馬上慢悠悠地走一走。騎射師傅還要在一旁護著不敢讓馬跑快,生怕把人顛壞了。
但隨著年?紀增長,武承定?的心裡漸漸生出?了越發強烈的好?勝心,同時也?明白了自己與武承安之間還有嫡庶這一道跨不過的鴻溝。
不管他身體如何強健,如何嘴甜哄得父親開心,甚至一路搶先成親生子,到最後他得到的還是遠遠不如武承安多。
隻要這病秧子咳嗽幾聲,裝出?那一幅西子捧心的模樣,原本動?搖了心思的父親就又會站到他那一邊去?。而唯一的理由隻有一個,武承安才是父親原配妻子生的孩子,自己不過是個妾生的兒子。
自詡比武承安處處要強的心和嫡庶有彆?的現實交織在一起,武承定?幾乎一直被裹挾其中。之前還能?因為?先成家生子得到一些好?處維持的脆弱平衡,如今又被武承安親手打破,他已經無法?在他麵前再保持虛假的謙遜與恭敬。
“大哥也?彆?得意太?早,老三還小性情也?不定?。彆?以為?把他送進國子監裡是什麼?好?事,彆?沒學出?什麼?名?堂來為?你所用,就先闖了禍也?未可知。”
“二弟放心,國子監裡有舅舅看著,想來出?不了亂子。”
一聽舅舅兩個字,武承定?臉上又難看了些。這次的事說到底就是謝家的人太?心急,才會讓武承安順著這個由頭促成了武承憲去?國子監的事。
都?是舅舅,一個是清流文臣,一個是藉著父蔭回京還不知道以後做什麼?的,雖說起來都?是為?官的人家,這裡麵的差距還真不是一星半點。
在武承安這裡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武承定?隻能?氣急敗壞地離開,倒是跟在他身後的兩個書生連連回頭,一副還想要跟武承安搭話的樣子。
“主子,二少爺這話什麼?意思,不會又想著弄什麼?麼蛾子吧。”
“不至於,老二嘴上厲害膽子不大,父親已經把蔭監的奏章呈上去?了,出?不了岔子。”
可有時候話不能?說太?滿,武承安白天才說過武承定?翻不出?什麼?花來,晚飯吃了一半就有門房上的仆從一臉慌張的過來報信,說是武承憲在東城集市裡驚了馬,還踩傷了人,自己也?跌破頭被人送回來了。
“傷了人?傷的是什麼?人,重不重,怎麼?會驚了馬。”
聽了這事武承安第一反應就是事有蹊蹺,不是他偏心自家人,但武承憲在騎射上的功夫一向很好?,他又隻是性子跳脫些並不是那種囂張跋扈的紈絝子。
即便騎馬出?門也?一向有分寸,怎麼?會突然?在這個要進國子監讀書的節骨眼上縱馬傷人。要說這裡麵一點問題都?沒有,誰也?不信。
飯吃不下去?了,武承安和孟半煙起身往外走,初夏的夜裡還有點涼,走到門口孟半煙又讓丫鬟拿了件氅衣來給武承安披上,兩人才一個往西院武承憲那裡去?,一個往正院孫嫻心那裡去?。
方姨娘和武承憲的院子在西跨院最後麵,也?是最小的一個。武承安到的時候丫鬟們正進進出?出?的忙著,外間坐著正在開方子的大夫,上頭坐著臉色鐵青的武靖,屋裡亂得連個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武承安一進裡間,就先看見坐在床邊無聲啜泣的方姨娘。屋裡一股濃厚的跌打酒的味道,床上半躺著的武承憲倒是精神還行。隻是腦袋上包得嚴嚴實實裹得跟粽子一樣,臉色也?有些難看。
“傷得如何,過幾日?國子監那邊有了回應,你還去?不去?得。”
武承安病得多了,見武承憲這會兒人還醒著又沒傷著腿腳,心就安定?下來大半。隻怕這小子被嚇破了膽不敢去?上學,那就麻煩了。
“去?得,怎麼?去?不得。大哥你彆?操心我,我現在就去?得。”
十五歲的男孩子正是要麵子的時候,哪裡聽得這話,當即就要從床上蹦下來。不過到底是從馬上摔下來,整個人到這會兒還有些暈乎,起身起到一半又摔回去?,抱起擺在床角的痰盂吐起來。
確定?武承憲沒事,武承安出?來陪著武靖坐下。不等當爹的開口,就先把這事定?了個調,“爹,這事不對勁,得查。”
孟半煙其實並不太?在意武家的其他人,才嫁過來不到兩個月又怎麼?可能?有什麼?擔心焦急的情緒,也?就今天白天剛得了方姨娘一套衣裳與手帕荷包,倒算得上幾分麵子情。
她到了正院見到孫嫻心之後,第一句話也?十分簡潔明了,“母親,這次的事父親打算怎麼?辦,查不查。”
孫嫻心看著目光灼灼的兒媳,聽明白了她沒說出?口的問題。這事家裡眾人都?覺得跟謝姨娘和武承定?脫不了乾係,隻是有人想查有人不願意查罷了。
“我不是不想查,隻是這到底是府裡的事,真要查出?個什麼?來,傳出?去?怕是難聽。”
“這府裡也?就母親忌憚這些個,做這事的人反而不怕這些呢。”
孟半煙就知道,這些大家族的當家奶奶們就是免不了遮家醜的本能?。即便孫嫻心跟謝姨娘之間已經勢成水火,也?還是如此。
“那這事還是要跟老爺說,讓老爺去?查?”
“不著急,大爺已經去?西院那邊了,會說服老爺查一查這事的。”
孟半煙這會兒看著平靜,但心裡的火氣已經被撩起來了。隻要這事不是個意外,不管是誰私底下動?了手腳,於她而言那就是明晃晃地跟自己叫板開戰。她沒有和稀泥的習慣,這次的事一定?要有個結果?。
武靖是戶部侍郎,他結交的都?是牌麵上的人。武承定?在鬨市驚馬傷人,這樣的手段實在是有些太?粗糙了些,就算要做也?一定?不可能?是官吏動?手。這樣的事情要查,也?隻能?從街麵上開始查。
去?年?阿柒帶著小拾小玖到了京城,就一直沒把原本謀生的本事落下。即便京城大勢力也?多,但來了這麼?久阿柒也?還是培養出?了幾個自己人,大事辦不了這種小事用他們才正合適。
“兒媳這會子過來,是要母親一個準話。隻要母親願意查,最多兩天,我這邊就能?有個進展。”
孫嫻心聞言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才點點頭道:“這事你細細的查,老爺那邊我去?說,不叫你為?難。”
第60章
武承安因為體弱,很少表現出強勢的一麵。
現在突然主動提起武承憲縱馬傷人的事要查,武靖麵上忍不住流露一絲驚詫。“從什?麼地方開?始查,為什麼要查,怎麼查。”
“先查受傷的人,再仔細問問老三到底怎麼驚的馬。東城市集管得嚴,騎馬的跟走路的向來各走兩邊,老三又不是剛學會騎馬的生瓜蛋子,也從未有過仗勢欺人的時候,怎麼就突然驚了馬還傷了人。”
武承安被連問了?三句,心裡有一絲忐忑卻也欣喜。父親沒有一口否了?自己的提議,那就代表這事在他看來也有不對勁的地方。
“受傷的據說是個地痞,管事去接老三回來的時候留了?些銀子給?他,又派人把?他先送回去了?。他家?裡還?有個老母親,耳朵不好使?,說了?半天也沒明白,隻好明天再差人去一趟。”
“馬是怎麼驚的老三也說不好,隻說隱約聽見一聲響馬就撂了?蹄子。本?來按他的騎術把?馬拉住也不難,可也不知道是誰把?那地痞給?推倒了?,一下子滾到馬前,這才弄了?個人仰馬翻。”
武靖為官算不得一等一的清廉,但勝在能乾。做父親算不得一碗水端平,也好在負責。兒子出了?事他第?一時間就把?人撒出去,把?起碼得情況給?摸清楚了?。
“既如此就更要查了?,要是意外最好,要是有人故意為之也必要抓出來才好。三弟過幾日就要進國子監讀書,要是現在有傳言說他紈絝跋扈縱馬傷人,即便能進國子監在名聲上也多少有妨礙。父親,您說呢。”
為什?麼要查的理由武承安已然說明,甚至把?自己懷疑是武承定和謝姨娘背後做手腳的話擺到明麵上來。這讓武靖有些難堪,卻又不得不正視長子的訴求,明確表示自己會仔細查明白這事有沒有內情。
西跨院分前後,謝姨娘和她生的幾個孩子占了?前頭兩個大院子,方姨娘和武承憲住在後麵更小的一個院子裡。
出了?這麼大的事,方姨娘的小院子裡裡外忙到快子時才安靜下來,一牆之隔的謝姨娘院子卻安靜得反常。武承定倒是在武承憲剛送回來的時候過來看?了?一趟,但很快就被柳氏以僮奴發熱做借口,給?叫走了?。
“你這麼著急做什?麼,也沒說一定這事就是有人有意為之,你爹都還?沒說什?麼,你倒先亂了?陣腳。”
“姨娘這話自己信嗎?我前腳才在武承安跟前說了?那話,後腳老三就摔了?馬,要不是我真沒做這事,我自己也不信。”
在聽說武承憲縱馬傷人的那一瞬間,武承定是喜出望外的,但緊隨其後的就是巨大的恐慌。
府裡誰都知道自己不服武承憲得了?去國子監的機會,他出了?事壞了?名聲,不管自己能不能得好處,現在都成了?□□裡的黃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那你說怎麼辦,要不你派人去你舅舅家?問一問,萬一……”
“姨娘噤聲!”
那天謝家?人在府裡討了?好大個沒趣兒,出去時謝從鈺嘴裡就罵罵咧咧說了?不少怪話,其中就有什?麼找個人弄他們一頓就老實了?的瘋話。
武承定當時隻覺得自己這舅舅空有一副好皮囊,卻是個沒腦子草包,現在他卻期盼著他要真是個草包就好了?,千萬彆還?是個蠢貨,背著自己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情來。
“現在過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就算問清楚不是舅舅做的,難不成姨娘還?能主動到爹跟前去分說解釋,那成什?麼了?。”
自從府裡定下武承安和孟半煙的親事,謝姨娘就覺得自己沒過過一天舒坦日子,就連府裡的奴仆婆子們對?西院也不如以往慇勤。
現在還?莫名其妙天降這麼個罪名,她方才出院子的時候覺得婆子們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對?,卻又無?能為力去解釋什?麼。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這事該怎麼辦。”
“等,隻能先等著。明天去請安的時候帶上僮奴,有僮奴在老爺怎麼都要給?咱們留些臉麵。不管這事跟舅舅有沒有關係,老爺都應當替咱們遮掩下來。”
武承定想得很美,事實卻跟他想的背道而馳。武靖確實不會把?事情鬨大,但是也沒想過就這麼稀裡糊塗的混過去。
他可以容忍自己的親兒子有野心,可他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心毒到敢對?自己的親弟弟下手。他是要查,隻不過他的心思跟長子不一樣,他還?是想要洗清次子身上的嫌疑。
不過誰也沒想到事情的真相來得這麼快,孟半煙在孫嫻心跟前許下的保證是兩天,轉過天來兩人剛吃完早飯,阿柒就已經帶著查到的結果過來了?。
阿柒想來是個不拘小節的,進門把?佩劍遞給?翠雲,又拱手朝武承安作了?個揖,就自顧自坐下把?孟半煙手邊的茶盞端起來喝了?個乾淨。
“慢著些、慢著些,走這麼快又喝這麼急,當心肚子痛。”
“還?是姑娘這裡的茶好,比彆處的更甜些。”
“再甜也比不過你嘴甜。”
阿柒從小跟著老偷兒長大,吃茶都是撿老偷兒剩下的茶葉沫子或是又老又苦的大片茶葉泡水,時間一長就習慣那種又苦又澀的味道,武承安這裡的茶對?她來說,都有些甜滋滋的了?。
“姑娘先賞我口飯吃,忙了?一整夜餓也餓死了?。”
孟半煙不許阿柒再喝茶,讓丫鬟另端了?一碗話梅汁來。酸酸甜甜的汁子解渴又解乏,阿柒一口悶下被酸得忍不住一激靈,本?來因為熬夜而遲鈍的肚腹也跟著咕咕叫起來。
一籠帶湯的小籠包,一籠鮮肉蒸餃,一碗黃澄澄的小米粥,被阿柒風卷殘雲般吃了?個乾乾淨淨,看?得一旁的武承安眼睛都瞪大了?。
孟半煙胃口也好,但從小衣食無?憂也是富貴著養大的,吃東西總難免有些挑挑揀揀。他自己更是向來跟吃貓食兒一樣,喜歡的多吃兩口就算不得了?了?,哪裡見過阿柒這般不挑食的。
阿柒看?武承安這幅模樣,也厚道沒嘲笑沒見過世麵土包子似的姑爺,從袖袋裡抽出兩頁紙,“姑娘、姑爺,昨天武三爺縱馬傷人的事查清了?,這裡是傷者和驚馬的人的供詞,你們看?看?。”
阿柒昨晚上見過翠雲之後,就去了?自己相熟的茶館,南城的茶館裡魚龍混雜,幾乎每個茶館都有一兩個整天混在裡頭的掮客,隻要你有銀子就沒有打?聽不到的事情。
小拾平時有空還?會繼續在南城擺攤賣貨,順道也做些交換消息的買賣。隻是他年紀小根基也不深,如今隻能賺些零花錢,真要能抵用,還?得再耐心養幾年才行。
“戶部?侍郎府的公子傷人,不算多大的事但是也不算小事,消息也好打?聽。”
“受傷的那個和故意扔鞭炮嚇著馬的人是一夥的,都是南城一個叫周老九手底下的潑皮。平時多在南城行走,大多數時候替周老九收債,沒錢花的時候也會乾些小偷小摸的事。
再不濟了?就接一些下九流的活兒,什?麼去人酒樓了?吃了?東西就拉肚子,去藥鋪抓了?藥吃完就病重?,替人打?擊對?家?也順道訛些銀子。”
阿柒有時候會疑惑這些有錢有權的人是不是都不聰明,要不然為什?麼害人的手段會這麼粗糙。
甚至傷者和驚馬的人都不分開?找兩撥人,她找上門去的時候,受傷的和驚馬的正好在同桌吃酒,花的錢還?是武承憲昨天慌忙之中留下的銀子。
“本?來他們還?不肯招認,被我打?了?一頓又說要捉他們來侍郎府見侍郎大人,就嚇得什?麼都招了?。”
找上他們的是謝家?,謝從鈺自那天在寶月樓被武承安和孟半煙下了?麵子就記恨上了?,之後來侍郎府又落空了?讓侄兒去國子監讀書的算盤,這層仇又添了?一層。
等到去國子監的機會給?了?武承憲,在謝銓任上習慣了?胡作非為的謝從鈺再忍不住,覺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麼才行。
回到京城的謝從鈺身上沒有官職,當年離京的時候又太小,回來以後沒事乾就整天在街上晃悠。人是他主動找上的,負責受傷的潑皮拿了?他十兩銀子,負責驚馬的那個得了?五兩。
兩方約定事成以後再多給?一倍,昨晚上他們還?沒來得及去謝家?要錢,就被阿柒給?堵上了?。
“那他們是怎麼驚的馬。”
“那鞭炮炸的,也是武三爺運氣好,那種土鞭炮沒個準星,炸得小點就是現在這樣,要是炸得大點兒馬安撫不下來,什?麼後果可就不好說了?。”
“人我捆在他們那個小院子裡了?,府裡要是要人我讓小拾帶路去拿。反正事情就是這麼個事,裡麵還?牽沒牽扯彆人,他們也不知道我也不好再問。”
武承安聞言點點頭,吩咐冬麥帶阿柒和小拾去專門給?她收拾的廂房裡,“要是沒事彆急著走,屋子是你們姑娘專門給?你留下的,今天正好試一試住著舒不舒服。下回有事來府裡,有個落腳的屋子就不用著急走了?。”
阿柒對?此沒什?麼意見,正好吃晚飯困勁兒也上來了?,就叫上等在前院的小拾一起去了?廂房補覺,不再管武承安和孟半煙拿著兩張供詞做什?麼用去。
孟半煙和武承安到正院的時候,武靖正抱著僮奴說話。平時不苟言笑的武大人見著孫子總免不了?樂嗬嗬的,屋裡除了?孫嫻心坐在一旁,麵帶笑意沉默不語地看?著僮奴和武靖,還?有謝姨娘方姨娘和武承定也在。
孟半煙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武靖知道阿柒進府故意留下的這些人,老實跟在武承安身邊給?武靖和孫嫻心請安。等到孫嫻心叫來奶娘把?僮奴抱下來,才從袖袋裡把?兩張供詞拿出來,“父親、母親,三弟的事有結果了?。”
阿柒當了?幾年鏢師,做事最講究一個乾淨利落不含糊。供詞裡把?事情來龍去脈都寫得清清楚楚,把?武靖看?得臉色鐵青幾乎要背過氣去,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直接起身一腳把?武承定踹翻在地,“說,這事跟你有沒有關係。”
供詞摔在武承定臉上,他的心也跟著涼了?半截。輕飄飄的紙箋捧在手裡幾乎要抖出殘影,囫圇看?過之後便掙紮著爬到武靖腳邊,“爹,這事與兒子無?關啊。”
謝姨娘大概猜到了?內容,她倒是沒像武承定那樣去抱武靖的腳,隻跪坐在地上低著頭泫然若泣,嘴裡念叨的都是她和武承定冤枉。
方姨娘總是最沉默的那一個,默默起身撿起被扔在地上已經皺巴巴供詞看?過,又安安靜靜的跪下磕頭,嘴裡隻說求老爺給?憲兒一個公道,彆讓他帶著一個縱馬傷人紈絝的名聲進國子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