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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拜祈三願 尚雲汐 66062 字 9個月前

故友

少?女定了定心神?, 輕輕柔柔地帶過話題:“那安國公府,哥哥打算如何處理?”

“隻看父王的意思罷。”林墨軒輕描淡寫道,“父王自有打算, 我隻需要配合便是。倒是秦振秦濟安……我有意為他上書。”

林墨言微微皺眉, 不讚同道:“此人雖已身故,眼下卻牽扯了朝中幾方勢力。說句不中聽的話,以哥哥的身份能不被牽連其中便已經很好了, 哥哥實在沒有必要再自尋麻煩。”

“我何嘗不知, 隻是……”緋衣少年閉了閉眼,“他是我故友。”

隻簡簡單單幾個字, 落在林莫愁耳中卻如當頭棒喝,將她震在當場。

她知道兄長?離家十年,再歸來時已是威震天下的九宮樓主。可她從來沒有問過, 哥哥在這些年裡去過什麼地方, 交過哪些朋友。

她知道母妃是霆國公主, 長?姐是霆國郡主。可她偏偏忽略了,兄長?雖沒有封位, 卻也是霆國皇室血脈。

霆國於她而?言, 隻是嫡母和嫡姐的故國,隻是旁人口中的過去;可是於哥哥而?言,那裡有他的親人, 那裡有他的好友,那裡……同?樣也是他的母國。

——“我亦是亡國之人。”

*

林莫愁怔然不語,耳邊兄弟二人的談話似近似遠。

“哥哥……幾時與?他交好?”

“十七年崇安水患, 我們曾一同?賑災。彼時他正在任上, 而?我也恰好在當地,由此與?他結識。”

“原來哥哥還做過這樣的事。”

“我身為皇族, 為百姓做點事本就是理所應當。”

哥哥一直是這樣想的嗎?

姐姐怨恨哥哥選擇了陵國,怨恨哥哥讓她背負亡國之痛。可是霆國對?於哥哥而?言,那也是他曾守護過的土地,那也有他曾庇佑過的黎民。

血脈親人被他斬殺,故友知交因?他而?亡,曾經為之付諸心血的國家被他親手葬送……而?他背負了種種愧疚罪責,卻還選擇了承擔嫡母和嫡姐的怨恨,不曾為自己辯解一字。

林莫愁倏然落淚。

“哥哥,你有沒有想過……活的自私一點?”少?女輕聲問道,“哪怕隻有一次也好,做決定的時候不要考慮彆人,隻考慮自己的感受。”

林墨軒怔了怔。

“方才說過啊。”緋衣少?年眼底染上幾分不解之意,“我不可以隨心所欲。”

“即便不能隨心所欲,但哥哥你也可以不再為彆人而?活。至少?,彆再為了旁人去為難自己。”林莫愁哀聲道。

林墨軒卻隻垂眸一笑。

“我不能。”曾經叱吒江湖的九宮樓主輕描淡寫道,“被人需要,才是我活著?的意義。”

“哥哥……”

“我知曉莫愁你是擔心我。”林墨軒溫聲道,“隻是,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我所做的一切……終歸還是為了自己。”

救助百姓也好,為濟安兄上書也好,他都是為了自己。

——“你既已心存死誌,想必也不怕上堤治水罷。”

——“濟安兄?”

——“橫豎你要尋死,何不為救濟萬民而?死?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濟安兄說的是,小弟受教。”

緋衣少?年仰頭看著?月光,咽下了眼底的淚意:“昔年你這般勸我,為何自己卻執迷不悟呢?”

“當日?我們約好了報國安民。既然你已捐身報國,那這天下萬民,我來承擔。”

*

待到天明,林墨軒攏著?一卷奏章站在了書房門外。

身為四品撫紀司使?,他本就有上書諫言的義務。隻是夜裡寫罷奏折,他卻忽然記起了莫愁的話。

——“哥哥若有什麼想法,理應先與?父王商量一二,解釋清楚來龍去脈,莫要做了決定之後再通知父王。”

事涉霆國舊臣,他確實應當先把奏疏拿給父王過目的。倘若父王不同?意他上書……他再擅作主張也不遲。

“請父王安。”少?年舉手過頂,長?揖至地。他今日?換了一身青蓮紫色長?衣,寬袍廣袖,端的是秀逸風流。

“換過藥了麼?”林弈問道。

“已經換過了。”林墨軒麵上難得帶出幾分羞赧之意,“父王不必擔心,墨軒會打理好自己。”

“若是真不必本王擔心就好了。”林弈淡淡掃了長?子一眼,“從九安城那會兒開始,本王就沒見你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

“兒子也不會糟蹋自己的身體。”林墨軒小聲辯駁。

林弈冷笑一聲,當場開始翻舊賬:“帶傷巡營的是誰?帶傷考核的又是誰?隻本王看到的都已經兩?次了,還有本王沒看到的呢?”

被父王這般疾言厲色地斥責,林墨軒卻沒有如往日?裡一般請罪,反而?抿唇笑了一笑。

他上前?兩?步,在林弈身前?跪下,大著?膽子將手臂搭在林弈膝上:“父王。”

少?年仰著?頭,模樣溫馴又乖巧:“父王若是不放心,可以常常看著?墨軒。有父王在,墨軒就不敢不顧自己了。”

林弈頓時心下一軟。

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兒子的發?頂,看著?少?年麵上似羞似喜的神?色,不由得覺出幾分好笑。

其實他心裡清楚的很,這小子隻是擺出一副乖巧聽話的姿態給他看。九宮樓主桀驁不馴絕非一句傳言,這些時日?他可實在沒少?體會。

“本王看著?你,你就聽話麼?”林弈意味深長?地道,“昨日?本王聽人說,你還用絢顏練功,是不是?”

他清楚地察覺到倚在他身邊的少?年全身一僵。

“父王。”林墨軒小心翼翼地覷著?林弈的臉色,“其實絢顏對?身體沒有什麼損害。”若是當真有害,他也不敢一用這麼多?年。

林弈卻隻道:“倘若本王不許你日?後再用,你定然也不會聽罷。”

林墨軒默然不語。

少?年收回手臂,膝行後退兩?步,俯首深拜。

“本王就料到會是如此。”林弈歎息,“你這孩子,從小就是個倔強的性子。”

“父王……”

“想用就用罷,本王不會攔你。”林弈道,“你是九宮樓主。你的習武方式,本王其實沒有資格說三道四。”

“請您……彆這麼說。”林墨軒抿緊了唇,仰頭看向林弈,“您是墨軒的父王,您當然有資格教導兒子。隻是……”

隻是獨自在江湖上漂泊了十年之後,他已經習慣了自己做決定。而?他做下的決定,是不會輕易改變的。

“是墨軒不孝。”

“本王並?非責怪你。”林弈眉頭微皺,卻又不知該如何解釋,最後隻道,“罷了,你先起來罷。這時來尋本王,可是有什麼要事?”

林墨軒默默起身,從袖中抽出寫好的奏疏遞與?林弈。

林弈展開來看了看,長?子的奏疏寫的十分漂亮,格式標準,文采斐然。隻是這內容,卻教林弈皺了眉。

“你欲為秦振求恩典?”林弈合上奏章看著?林墨軒,“你可知如今朝中為此人爭論?數日?。”

“墨軒知道。”

“你母妃是曾經上朝議政的霆國長?公主,咱們府上本應與?霆國舊臣避嫌才是。”

“是墨軒任性了。”

林弈歎息一聲:“你為大陵出戰,卻未要半分恩賞,陛下心中是覺得虧欠於你的。事關?霆國,你既然開口求了,陛下定會允諾,隻是這樣的事,求的多?了總會惹人厭煩。你為你母妃阿蓮求了第一次,為秦振求了第二次,可霆國多?少?舊臣,你還能再求幾次?”

林墨軒眼簾微顫:“秦濟安……他是我故友,曾與?我有恩。”

林弈怔了怔。

他重新打開奏疏看了一遍,向長?子頷首:“本王知曉了。”

“既然你心中有數,本王也不必再多?言。”林弈收起奏章,“這折子,本王替你遞上去。”

“父王?”林墨軒訝然抬眼。

為秦濟安上書,於他而?言隻為求心安,但於靜淵王府而?言卻實在是他任性妄為。護下了母妃和阿蓮的靜淵王府處境本就尷尬,正如父王和墨言所說,他們不該再插手。

他上書求情,無非是他一人不知進退,橫豎九宮樓主本就沒有什麼名聲可言,他也不在乎再多?添一筆。但若是父王替他遞了折子……

“秦濟安是我的好友,與?府上並?無乾係。您沒有必要這樣做。”林墨軒輕聲道。

“你是本王的兒子。”林弈輕歎,“讓你流落在外是父王失職。這十年中,但凡有人幫過你,都是本王的恩人。”

林墨軒心神?大震。

從十年前?陰差陽錯進了九宮樓開始,他便隻能依靠自己。這一路走來,踏過屍山血海,並?非沒有人向他伸出過援手,但卻是第一次有人以回護的姿態把他擋在身後,將所有恩仇一並?擔下。

他早已不是昔年那個隻會哭鬨的稚童,他是決斷生?死執掌興亡的九宮樓主,他已經有能力護在父王母妃身前?。

這十年來,他幫過父王也護過母妃。父王母妃不知情,他也並?不在意,他所求隻是父母平安康健,至於其他……他不會再奢求。

隻是,即便再無所求,可當父王理所當然地護在他身前?的時候,他還是會忍不住貪戀這份溫暖。

“多?謝父王。”少?年俯身大拜,遮掩住了眼底的淚意。

“這有什麼好謝的。”林弈失笑,“起來罷,去教人在外間擺膳。都這個時辰了,你母妃是不會等咱們父子倆的,你留下陪父王一起用膳。”

“是。”

春和

林弈發覺, 今日他的長子格外粘人。

陪他用過早膳,林墨軒還是在他麵前磨磨蹭蹭不肯告退。倒不是他要攆兒子走,隻?是見多了長子忙碌的情形, 眼下這般可著實稀奇。

他今日也沒?有什麼要緊事, 兒子願意陪他,他自然高興。隻是林弈想了想,到底沒?能想出和兒子做些什麼——往日裡父子倆難得幾次私下共處都是在練槍, 可如今兒子身上?有傷, 他是想和兒子相處,又不是想折騰兒子。

想不出來就丟給兒子去想。林弈抿著茶, 信口問道:“墨軒今日想做什麼,父王可以陪你。”

林墨軒受寵若驚。

“墨軒想在父王身邊侍奉,可以麼?”少年小心翼翼地問, “父王不必考慮兒子, 您可以做您想做的事, 隻?求您能容墨軒在身邊就好。”

看著林墨軒期待的目光,林弈不由得暗自歎息。

王妃兩次留兒子在身邊侍奉, 皆是意在懲罰, 隻?是瞧墨軒這般說辭,他們兒子恐怕對此?樂在其中。

他這個兒子啊……隻?要留在父母身邊,哪怕隻?是隨從服侍也滿心歡喜麼?

林弈不說可以, 也不說不可以。他放下?茶盞,微微一笑:“今日春光正好,陪父王在府中走一走如何?”

林墨軒自然無有不應。

父子兩個當下?一同出了書?房, 隻?是繞出回廊之時, 林弈還是惋惜歎道:“倘若你不是有傷在身,本王便帶你出府跑馬了。”

“父王若是想, 墨軒也可以陪父王去?。”林墨軒想也不想,當即應道。

林弈嗬嗬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方才是哪個說會顧及自己身體的?”

林墨軒:“……”父王剛才是不是在詐我?

*

雖然依舊憂心兒子不在乎自己的身體,但林弈倒也沒?有再為此?動怒。生氣也無用,還是如兒子所言自己多看著一些罷,雖說有他盯著兒子也不一定會聽?話,但若是沒?有他監督兒子肯定不會聽?話。

林弈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個話題,隨口問道:“墨軒應當沒?有看過府上?這時候的景致罷。”

“是。”林墨軒點點頭。

說來好笑,身為九宮樓主,天下?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他踏遍九國,往來南北,偏偏對自家府上?不甚熟悉。

他自幼長在宮中,唯有父王回京之時才會回府小住,偏巧父王未曾在春日回京,這王府中的春景他自然無從得見。而?此?後,他雖也曾數次來過自家,但每次都是隱名埋姓來去?匆匆,更不會有賞景的心思。

故而?今日隨父王一同遊園,當真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家府上?的春景春意。

今日春和景明?,天朗氣清,確實是賞春的好時節。看著眼?前的融融春光,林墨軒頓覺心緒為之一暢,麵上?神?色也隨之舒緩下?來。

“喜歡?”林弈問道。

“很喜歡。”林墨軒抿唇輕笑,“多謝父王。”

林弈搖搖頭,卻並未多言。父子二人閒庭信步,最後走到了湖心亭中。

眼?下?荷花未開,並非是賞景的最好時節,但鋪張碧玉襯著粼粼波光,卻另有一番意趣。

亭中石桌上?放了棋盤棋子,林弈在石凳上?坐下?,隨口喚兒子道:“可要陪父王手談一局?”

林墨軒欣然應諾。

林弈執黑,林墨軒執白,父子倆映著湖光對弈廝殺。隻?是剛落下?幾子,林弈便下?意識抬頭看了兒子一眼?,心中感慨萬千。

林墨軒的棋風一如他往日裡的行事,劍走偏鋒出其不意,教人難以揣測。林弈棋力不弱,倒也還應付得來,隻?是難免覺得有些吃力。

回想起傳言中九宮樓主行事詭譎……這還真是句大實話。

“此?前江湖上?那些關於九宮樓主的傳言,都是誰放出來的?”林弈一邊落子,一邊和兒子閒談。

他兒子此?前在江湖上?默默無聞,卻在解了雲城之禍以後聲名鵲起眾說紛紜,若說沒?有他兒子在背後授意,他可半點都不信。

“是沐殞傳出來的。”林墨軒一麵看著棋局,一麵和父王抱怨,“讓他幫忙把控流言,他倒好,反倒是訛言惑眾。又?說我桀驁,又?說我狂妄,還有什麼目中無人、喜怒無常、揮霍無度、行事無忌……這些詞和我有什麼關係?”

林弈:“……”我兒子有時候是真沒?有自知之明?。

“看來,沐殞和你關係不錯。”林弈悠悠感歎。若是同他兒子相交不深,很容易被?墨軒謙謙君子的姿態所迷惑,沐殞能看清楚他兒子的本質,可見兩人確實是好友。

不過……沐?“他姓哪個沐?”林弈疑惑問道。

“前陵的沐。”林墨軒抬頭乖巧一笑,“他是前陵宗室。”

林弈:“……”我兒子交友是挺不拘一格。

*

父子二人對弈半日,終於分出勝負,林弈以半子之差險勝一局。

“父王好棋力。”林墨軒由衷讚歎。

他和自家父王對弈還不至於故意讓子,更不必說他父王的水平根本容不得他相讓,這一局,確確實實是他輸了。

“兒子棋路一向?刁鑽。”林墨軒一邊收拾棋子一邊道,“能第一局棋就勝了兒子的,父王您還是第一個。”

“能把本王逼到這個地步的,墨軒你也是第一人啊。”林弈也是真心讚歎。

他看了看天色,對兒子笑歎一聲:“這會兒去?你母妃那蹭午膳是來不及了,本王帶你出去?吃。”

“父王想去?哪一家?”林墨軒抬頭笑問。

“之前莫愁提起過,福源樓新添了些菜色味道很是不錯,本王還沒?有去?試過。”林弈道,“今天跟父王去?嘗嘗他家新菜,看看你妹妹說的對不對。”

林墨軒一聽?卻笑了:“福源樓的菜色確實還不錯。”

“嗯?”林弈疑惑地看向?兒子,“你幾時還能有空閒去?福源樓?”

“這倒不是。”林墨軒解釋道,“隻?不過福源樓……勉勉強強算是我的產業。”

林弈沉默了片刻,悠悠道:“福源樓雖不是什麼老?字號,但本王記得樓裡也宣稱有十多年曆史了。”他兒子再是天賦異稟,十年前離開家的時候手頭也沒?錢開店罷。

“這個……”林墨軒有點尷尬,“這事說來話長。”

棋子已經?收好,林弈看了兒子一眼?,站起身往外走:“那你慢慢說,本王洗耳恭聽?。”

林墨軒輕咳了一聲,跟在林弈身後:“父王您還記得我五歲那年,因為揮霍無度被?您抽了頓鞭子嗎?”

“記得。”他兒子才五歲就能一擲千金,這事想忘了也難。

“這事還得從這筆銀子說起……”

事情說來也並不複雜,無非是林墨軒年少出門時見了個老?人家可憐,便把從賬房支出來的銀票全給了那老?人家。說來也是林墨軒運氣好,那老?人曾經?是弦國有名的富商,隻?是一時逢難流落至此?,得了這筆錢財後便開了福源樓,幾年下?來財源廣進。

“父王您也知道,能在京城做生意的,身後沒?人可做不長久。寧順十九年我回京的時候剛好看到福源樓被?人打?壓,想著畢竟是故人,就出手幫了一次。”

自那次之後,福源樓的掌櫃便同舊時的恩人搭上?了線。那掌櫃也知恩圖報,年年給林墨軒分紅,林墨軒收了錢,自然也會替福源樓解決一些背地裡的算計,兩方稱得上?是互惠互利。

“陵霆戰事剛起之時,我變賣家產,府中下?人也遣散了許多。”少年提及此?事,語調依然輕快,“府上?養的廚子不想走,我想著這樣好的手藝讓給彆人也可惜,便寫了封信讓他們來福源樓了。我想著福源樓新增的菜色,應當和這幾個人有關罷。”

林弈深深看著兒子,一時心中思緒萬千,竟不知從何說起。

“若是錢不夠使,府上?的銀子你可以隨意去?支取。”林弈慢慢道,“陵霆戰事……沒?有教你一個人傾儘家產的道理。”

“父王不用擔心。”林墨軒抿唇一笑,“九宮樓那邊有月例,福源樓這裡有分紅,還有佽飛衛的月俸,我手上?還算寬裕。”

“何況,”少年抬起頭,認真地解釋道,“父王,我已經?入朝為官,沒?有再從家裡要錢的道理。”

“本王隻?是覺得……太過虧待你。”林弈歎息道,“當年為這筆銀子罰你,是本王錯怪你了。”

“其實,也沒?有罰錯。”林墨軒赧然垂眸,“兒子當年從賬房支了銀子出門,也是沒?打?算再帶回家的。”

林弈:“……”我兒子還挺坦誠。

“京城這地方雖然花錢如流水,但真想一擲千金,除非去?花樓賭坊,彆的地界也沒?那麼容易花錢,倒不如送人痛快。”林墨軒思及當年情形,悠悠解釋道。

“如此?說來,是你故意做出個紈絝的樣子給本王看?”林弈深深看了兒子一眼?,“為什麼?”

林墨軒:“……”這個問題,讓他如何回答啊!

“父王,福源樓到了。”紫衣少年乖巧一笑,“咱們下?車罷。”

林弈意味深長地瞥了兒子一眼?,起身下?了馬車。

修禊

父子二人進了福源樓, 尋了個雅間落座。店小二在一旁端茶倒水,聽候吩咐。

畢竟是自己用?慣的廚子,林墨軒當然熟悉他們擅長的菜色。他這會兒也不用?店小二報菜名?, 隨口便?點了幾道菜。眼見店裡夥計答應一聲下去了, 父子二人這才?繼續方才?的談話。

“還有多?少事,是本王應當知道但你還瞞著本王的?”林弈幽幽發問。

林墨軒沉默片刻,小聲回答:“我一時也說不清。”

林弈:“……”

他哭笑不得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你倒是坦誠, 從不在本王麵前說謊。”

林墨軒微妙地沉默了一瞬。

林弈眉頭?一挑, 敏銳地察覺到了有些不對:“怎麼,你還騙過本王?”

“……其實?, 也有過那麼一兩次。”林墨軒小小聲?回答。

“什?麼事?”

“……”

“到現在,依然不能同本王說?”

林墨軒抿了抿唇,起身在林弈身前跪下:“是, 墨軒現在不能說。”

林弈的心情一時有些微妙, 與其說是惱怒, 倒不如說……是已經習以為常的無奈。

“不能說就?算了罷,本王不逼問你。”林弈拍了拍兒子的肩, “閒聊而已, 不用?這麼緊張,起來罷。”

看著兒子重新歸座,林弈想了一想還是問道:“既然你並不在乎欺瞞本王, 這會兒為什?麼不直接編個理由?”

“兒子沒有不在乎。”林墨軒抬眼看向林弈,認真?解釋道,“父王您知道, 墨軒在九宮樓長大, 也做過翊林衛和佽飛衛,騙人的機會總歸少不了。平心而論, 兒子說謊的本事也稱得上爐火純青,對於欺瞞旁人也並不會認為有什?麼錯處。”

“但您不是旁人。如果可以,兒子並不想對您說一句假話。”

“是父王失言了。”林弈若有所思,“那麼,到底是什?麼情況,讓你必須欺騙本王?”

“……”

“你又做了一件,本王絕對不會允許你做的事?”林弈挑了挑眉,“也不對,以你的性?格,會在做完之後坦坦蕩蕩地來找本王請罪。”

“有一樁隱秘之事。”林墨軒道,“墨軒承擔不起走漏風聲?的後果。”

話到這個地步,林弈自然不會再追問什?麼。他點了點頭?,漫不經心地換了話題:“本王記得你年幼時嗜甜,想來福源樓的甜品應當不錯。”

林墨軒垂眸一笑,麵上又顯出幾分羞澀:“等下父王可以試一試。”

說話的功夫,店裡夥計流水般把菜品送了上來。林弈掃了一眼,眼底不由得浮出幾分意外:“全是素食?”

“我府上廚子做素菜是一絕,葷菜不免有些相形見絀。”林墨軒解釋道。

對上林弈探究的目光,林墨軒頓了頓,隻得坦白道:“確實?是兒子不喜歡肉食……但方才?說的也是實?情。我偏好素菜,府上廚子自然也隻在素食上多?下功夫。”

“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挑食?”林弈有些好笑地看了兒子一眼,取箸挾菜入口。

“味道倒是不錯。”林弈點了點頭?,“但你這樣挑嘴也不成。我記得你小時候不計較葷素,莫非是你供奉三清……也不對,之前也不見你挑這些。”

“兒子其實?並沒那般虔誠。”林墨軒笑了笑,“隻是發生了一些事之後不喜歡食葷而已。”

“什?麼事?”

“……”

“又不想說?”林弈無奈地又挑了一筷子菜,“不喜歡倒沒什?麼,隻是若總是食素未免傷身。就?算不喜歡,也記得隔三差五用?些葷食。”

“是,墨軒記下了。”

“福源樓確實?好手藝。”林弈道,“你母妃和你口味相近,應當也會喜歡這裡的菜色。”

“父王若是願意,可以帶兩個廚子回府。”林墨軒隨意道。

林弈想了想:“那也好。”畢竟也算是兒子的人,若是帶回去能讓王妃高興一些,或許多?少能緩解母子之間的難堪。

*

父子二人用?過午膳,林墨軒當真?去尋了掌櫃,再回府時便?帶了兩個廚子一同回去。

冷洛嫻對此並不在意,略問了一問便?安排了下去。林莫愁倒是十分歡喜,拉著林莫憐道:“我之前還說,福源樓的新菜色味道極好,要帶姐姐去嘗一嘗呢。到底是哥哥厲害,直接把人請回府來。”

林莫憐聞言便?欲冷笑,隻是轉念一想:妹妹曾經與她提過,福源樓的新菜都?是素食,而眼下家中還需茹素的隻有母親一人——這廚子是為誰請來的不言而喻。

既然是為了母親……林莫憐咽下嘲諷,淡淡道:“還算他有點用?處。”

“姐姐!”林莫愁嗔怪地喚了一聲?,又偷眼去打量哥哥。

林墨軒雖聽見了姐妹二人的談話,卻並不以為意,隻垂眸一笑便?跟隨林弈一同離開?了。

*

“你同阿蓮畢竟是兄妹。”出了正院之後,林弈方道,“總不能一直這樣鬨下去。”

“父王。”林墨軒幽幽發問,“您敢說阿蓮就?沒有怨您麼?”

“……”

林弈無言地看了這糟心兒子一眼。少年眨眨眼,做足了無辜的模樣。

“本王知道,阿蓮怨我。”林弈長歎了一聲?,“她在霆國長大,又親近她母妃,怨本王也是應當……本王待她,的確失職。”

“但你和本王是一回事嗎?”林弈瞪了兒子一眼,“你妹妹到底因為什?麼,你自己心裡不清楚?”

紫衣少年落下眼睫。

“兒子清楚這個答案,隻是父王恐怕並不知曉。”林墨軒的聲?音很輕,“阿蓮她在意的不是我綁架她這件事本身,而是……我讓她成為了霆國滅亡的原因。”

林弈眼底浮現出一絲驚訝。

“她承受不起滅國的責任。”林墨軒一字一句慢慢說道,“責任本就?在我,她恨我總好過自己自責。”

“自然,阿蓮怨我也不止因為這一樁。”紫衣少年垂眸苦笑,“這些時日發生了許多?事,確實?是我對不住阿蓮……兒子會想辦法?的。”

*

待到晚膳之時,林弈依然沒有去正院。

想也知道,王妃不會讓兒子跟他們一起用?膳。墨軒一共三日假,用?了晚膳就?得回龍翼司,他並不想讓兒子在小院裡孤孤單單一人用?餐。

留兒子用?了夕食之後,父子倆在廊下信步閒遊。不多?時,便?見林墨言收拾妥當前來辭行。

林弈按捺下心中不舍,慣常叮囑了小兒子幾句,父子二人便?一同看向林墨軒。

林墨軒無辜眨眼。

“你不和墨言一起走麼?”林弈疑惑道。

“兒子是休假。”林墨軒氣定神閒,“明日再去也來得及。”

“哥哥不送我麼?”林墨言可憐巴巴地看著兄長。

他就?是不想一個人去龍翼司怎麼了?!

回家是和哥哥一起回的,走的時候為什?麼要他一個人走?他要鬨脾氣了!

林墨軒遲疑了一下,隨後便?點了頭?:“那我陪你去。”

兄弟兩個向林弈告退,一同出府登車。

馬車轔轔行至龍翼司,彼時已有許多?家馬車停在巷外。靜淵王府的馬車一如既往地長驅直入,直到大門前才?停下來。

訓練場上,虞纓正站在一眾公子少爺們麵前,時不時瞥一眼放在旁邊的更?漏,心底盤算著著遲到之人的懲罰。正思索間,忽然抬眼看見門口進來的兄弟兩個,虞纓連忙正色行禮:“林司使。”

林墨軒頷首還禮:“辛苦你了。”

他轉頭?拍了拍弟弟的肩:“那我回家了。”

林墨言震驚地看著林墨軒。

來都?來了,你怎麼還要回去?

“我還在休假,隻是來送你。”林墨軒理直氣壯地說。

紫衣少年瀟灑地擺擺手,路過正在晚訓的佽飛衛時輕描淡寫地丟下一句“明日考核”,之後便?徑直往門口走去。

圍觀了全程的楚筠洛沉默片刻,在訓練場門口截住了撫紀司使:“來都?來了,不留下一起晚訓?”

“不要。”林墨軒乾脆利落地拒絕,“我要回家了。”

“這還是你嗎?”楚筠洛震驚道,“我記得你可是正月初一就?主動來龍翼司訓練了。”

“此一時彼一時。”林墨軒步履輕快地越過楚筠洛,“明日見。”

*

莫說林墨言楚筠洛震驚不已,便?是林弈見到去而複返的長子也忍不住問道:“你怎麼回來了?”

“父王這般不想見到兒子麼?”林墨軒眨了眨眼,“可是墨軒想陪著父王。”

林弈無言半晌:“本王還以為……罷了。”

林墨軒抿唇笑了笑:“兒子還在休假嘛,也不急著回去。”

林弈麵無表情地翻了一頁書:“本王記得,當日陛下的旨意是‘京中六品以上官員勳貴家中子弟,十二歲以上二十歲以下的男丁,皆送至龍翼受訓’。”

林墨軒:“……”

林弈玩味地看著長子:“所以,你也在這其中。”

林墨軒:“……”

他身為撫紀司使,不是默認了不在名?單之內嗎?!

少年委委屈屈地喚了一聲?“父王”,雖不曾多?言一句,但眼裡寫滿了不情願。

林弈不由得失笑。

兼任佽飛衛指揮使的靜淵王悠悠道:“那好罷,本王特批你今晚可以留在家中。”

“多?謝父王。”林墨軒抿唇一笑,俯身行禮。

下場

翌日清晨, 林弈起身後果然聽得下人來稟:大公子在天色未明?之時便已出府去?龍翼司了。

林弈又是好笑又是歎息,他兒子這一番折騰,不過是為了在家多住一晚, 也不知到底值不值當。

隻是墨軒既然去?了龍翼司, 恐怕不會隻做些文書工作。林弈想了一想?,提筆在給楚筠洛的批示上?又添了一句,這才命人將佽飛衛的文書送回龍翼司。

但願……能有點作用。

*

林墨軒到了龍翼司, 簡單做了晨訓之後便召集佽飛衛進行考核。依舊如月餘之前的考核一般, 玄衣司使站在梅花樁上?,與佽飛衛們一一對招。

在龍翼司受訓的各家官宦子弟自然不在考核之列, 又因著虞纓也要參與考核無暇顧及他們,一眾公子少?爺一邊在演武場上?做著日常訓練,一邊偷閒旁觀佽飛衛的考核。

林墨軒對於這些人的散漫心知肚明?, 不過是懶怠與之計較。他隻顧專心致誌地拆解佽飛衛的招式, 心底對眾人的武功一一做出評判。

“雖說我?早知令兄的武功登峰造極, 但親眼目睹還是覺得震撼不已。”王澤安看著又一個?被林墨軒丟下梅花樁的佽飛衛,忍不住和林墨言感歎道。

林墨言卻眉頭緊蹙, 麵上?不見半分得意之色, 反而冷笑連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哥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身體!”

他哥為了安國公府自罰百鞭,也不過是兩日之前發生的事。大哥帶著一身傷,怎麼?能與人交手?要不是他現在出不得龍翼司, 他早就回家告狀了!

在王澤安驚怔的目光中,林墨言冷著臉繼續訓練,心裡卻打定了主意等?會兒一定要和他哥好生談談。

好不容易捱到上?午的訓練結束, 一群少?年也並不急著離開, 反而更加光明?正大地前去?圍觀。已經完成考核的虞纓瞥了一眼眾人,倒也沒有?阻攔, 隻是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起下午的加訓。

待林墨軒結束考核從梅花樁上?落下,林墨言剛要上?前說話,卻被楚筠洛搶先了一步。

佽飛衛副指揮使冷著臉,向撫紀司使吩咐道:“衣服脫了,自己撐好。”

林墨軒:“……”

玄衣司使無奈一笑:“你這樣說,真的很容易教人誤會啊。”

他口?中說笑打趣,行動上?卻沒有?絲毫的抗拒。外袍中衣被迅速褪下搭在一旁,因著傷口?崩裂而導致鮮血淋漓的脊背毫無遮攔地展現在眾人麵前。

身後頓時傳來一片驚呼聲。

林墨軒卻並不在意,當真聽話地撐在了楚筠洛指定的位置上?。楚筠洛隻瞧得眉頭緊鎖:“你不問我??”

“猜得到你要做什?麼?。”林墨軒並不在意,甚至還隨口?調戲道,“倘若你想?做些彆的,其實也可?以。”

楚筠洛:“……”你這樣說就不教人了誤會嗎?

玩笑歸玩笑,正事還是要做的。楚筠洛默不作聲地打開藥瓶,給林墨軒塗藥。

清涼的藥膏落在傷口?上?,林墨軒一怔,下意識就想?回身,卻被楚筠洛抬手按住:“彆動。”

林墨軒隻得重新?撐好,卻還是側頭問道:“花吹雪?不是冰焱?”

“你管呢?”楚筠洛冷笑,“不是說我?做什?麼?都可?以麼??”

林墨軒無奈一笑:“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是花吹雪。”楚筠洛淡淡道,“王爺下的令,有?意見自己回家說。”

林墨軒垂眸一笑。

副指揮使和撫紀司使這邊處理傷口?,佽飛衛早已散開去?用餐,一行權貴子弟則是一邊走一邊議論?紛紛。林墨言瞧著兄長這邊有?人接手,便也不再多管,拉著王澤安隨著眾人一同?離去?。

“你哥這傷……莫非是王爺罰的?”王澤安悄聲問林墨言。

“不是

弋?。”林墨言冷笑一聲,目光直直看向安國公府的少?爺,“家兄給安國公府的賠罪,不知公府少?爺可?還滿意?”

那位安國公府的少?爺頓時麵色一白。

“又不是他惹的事,你何苦恐嚇他?”王澤安連忙扯了林墨言一把。

林墨言收回目光,語氣冷漠:“你隻等?著看他們家的下場。”

*

安國公府的下場來的很快。

在各家權貴子弟毫無察覺的時候,探事司和鎮法?司早已紛紛忙碌起來。半個?月後的點罰上?,何樘毫無征兆地出現,命人帶走了安國公府的少?爺。

“六品以上?人家的子弟才能進龍翼司受訓,如今沒了安國公府這塊牌子,陳少?爺還是請回罷。”

聽到國公府被奪爵的消息之後一眾權貴子弟不免亂了一瞬,隻是很快便被虞纓壓製住。而林墨軒卻毫不意外,神色如常地招呼何橖。

“這些時日,辛苦你和奚南了。”玄衣司使微微勾唇,伸手示意何橖落座。

“分內之事,說不上?辛苦。”何橖落了座,把兩瓶絢顏放在林墨軒麵前,“喏,這個?月的。”

“多謝。”林墨軒隨手打開一瓶飲下。

“這次王爺是動了真怒。”何樘一麵看點罰一麵與林墨軒閒談,“我?在佽飛衛這些年,從沒見王爺這般生氣。”

“也是安國公府立身不正,否則我?父王就是再動怒,也沒辦法?這樣輕易奪了他家爵位。”林墨軒一麵批閱谘呈一麵答話,“他言語辱及我?母妃和我?妹妹,我?父王當然不會善罷甘休。”

“同?你說句傳言,你也彆生氣。”何樘道,“其實在此之前,很多人都以為王爺與王妃不合。”

不合倒是真的不合,隻不過和外人想?的截然相反……林墨軒放下筆,慢條斯理地研墨:“我?倒是也聽說過這傳言,隻是這些人怎麼?偏就忘了:我?母妃離開衡湘十五年,依然是我?父王的正妃。”

“畢竟,王爺注重名聲也是人儘皆知的事情。”何樘道。

“我?父王注重的是立身持正,至於名望不過是錦上?添花。”林墨軒研好墨,再次提筆,“若是為了維持名聲而去?做違心之舉,豈非舍本逐末?我?父王不會做這等?事。”

察覺到周身真氣愈發躁動,林墨軒索性擱筆闔目,將真氣強行歸於經脈之後,他又開了第二瓶絢顏飲下。

“每次看你用絢顏,我?都覺得觸目驚心。”何樘歎道。

玄衣司使莞爾一笑。

*

安國公府之事一了,再無要事發生。待到一日晚訓結束後虞纓通知眾人明?日便可?離去?,許多人才恍然察覺三月之期已至。

“雖說一直都盼著離開,但真到要走的時候倒是有?些不舍了。”王澤安低頭收拾著自己的行李,語氣中帶出幾?許悵然若失。

“我?也不想?走。”林墨言看著麵前的書冊低聲道,“我?若是走了……便又留我?哥一個?人在這裡了。”

王澤安微微一怔,抬頭看向林墨言。

“上?巳節的時候他還說休息也不妨礙,結果這一個?半個?月以來他又沒有?回過家,也不知道下次回家是什?麼?時候。”林墨言抱怨道,“下次過節要等?端午了,天知道他有?沒有?功夫休假。”

“林司使確實公務繁忙。”王澤安道,“可?是林司使又不是那等?不能照顧自己的垂髫小兒,你何須如此擔憂?”

“我?哥他會照顧自己嗎?”林墨言冷笑,“你不知道。我?哥這個?人,就需要彆人在旁邊看著才會聽話。”

王澤安:“……”

他實在不能理解林墨言這份操心的心態是從何而來,想?了想?又勸道:“楚副指揮使和林司使關係很好,他總會看顧林司使的。”

“那是我?父王下了令,讓楚副指揮使幫忙。”林墨言搖搖頭,“再說,我?哥需要的不僅僅是有?人在邊上?看著……楚副指揮使替代不了的。”

王澤安沉默半晌,悠悠道:“總覺得你操心太過,真不知道你們兄弟兩個?之間誰才是長兄。我?記得三個?月前,你對林司使還是十分崇敬的。”

“那是因為我?現在終於認識到了我?姐姐說的真對,我?哥他就是蠢!”

王澤安:“……”你們靜淵王府兄弟姐妹之間真的好可?怕!

*

而被弟弟妹妹認為蠢的無可?救藥的林墨軒,此時正在九宮樓陵國分舵中。

“沐氏遺民也摻和進來了啊……”玄衣少?年歎息抬眼,“你介意麼??”

“我?若是在乎這些人,就不會特意來給你傳信了。”沐殞漫不經心道,“就是怕你誤會,我?才特意走了這一趟。”

“他們畢竟是為了沐氏江山。”林墨軒眉頭微蹙。

沐殞卻嗤笑道:“這話你自己信麼??沐氏亡國多少?年了,我?身為沐家子孫都不想?複國,這些人打著沐家旗號,還不是要為自己謀利。”

“你不在意便好。”林墨軒道,“你我?多年好友,能不與你為敵真的太好了。”

沐殞輕笑一聲:“你也不必試探我?,我?確實沒有?攔你的意思。你該怎麼?做就怎麼?做,這些人落個?什?麼?下場,都是咎由自取。”

“抱歉。”林墨軒頓了頓,低聲又道,“多謝。”

“你有?計劃了麼??”

“有?。”

“彆把自己搭進去?。”

“……我?會注意的。”

端陽

端午當日, 龍舟競渡。

帝後循例出宮,在河岸的涼棚中觀賽。京中高官權貴也早早在岸邊搭下涼棚準備伴駕,甚至各家為搶奪位置還出了幾起爭執之事, 直鬨到京兆尹前來調停才算罷休。

林弈身為帝王兄長, 被皇上?欽點伴駕,自是無需憂心這些。靜淵王府的涼棚與帝後的涼棚相鄰,誰也不敢在他麵前造次。

隻是林弈另有一番煩惱, 卻又無法對人言。

“哥哥果然沒有休假。”林墨言心情低落, “他怎麼就那般忙碌,連五月節都不能?休息。”

“哥哥是做正事呢。”林莫愁勸道, “哥哥不是教人傳了話,說他忙過這一陣就回家麼。”

“誰知?道他所謂的‘忙過這一陣’是要?忙到什麼時候?”林墨言氣道,“彆又是要?忙到除夕了。”

“好了, 說這些有什麼用。等你?哥哥有空了自然會回府。”林弈打斷了姐弟倆的談話。

莫愁和墨言不知?情, 他身為佽飛衛指揮使又怎麼會不清楚長子究竟在忙什麼?倘若行事順利, 兒子今日便可回家休息一陣,隻是……

隻是今日的計劃順利與否, 大半都擔在了兒子一人身上?, 他怎麼可能?不擔心?

*

“今日你?父母弟妹都在,不擔心?”何?橖挑眉問道。

“我信得過燕晉。”林墨軒淡淡道。

燕晉是禁衛司司使,林墨軒與他雖相交不密, 但畢竟做了半年?同僚,對彼此的能?力?還是有所了解的。禁衛司固然是以守護帝王為主,然而靜淵王府的身份地位在, 也不容禁衛司輕忽。

“再說我父王是知?情人, 今日王府護衛來的雖不算多,功夫倒也都還看得過去。”林墨軒道, “何?況,你?我在這邊,楚筠落和虞纓還帶了人在那邊守著。”

“那你?自己呢?”何?橖問道,“今天的計劃,可全是圍繞著你?設計的。陛下敢冒這個風險,也是相信你?的能?力?。你?真的……能?擋得住麼?”

“當然。”林墨軒神色波瀾不驚。

“我知?道你?很厲害,可是今天要?來的不僅是霆國?殘部,還有前陵遺民,林林總總加在一起可不在少數。”何?橖道,“以你?一人之力?,要?敵過這許多……”

“我心裡有數。”林墨軒微微頷首,“隻要?你?彆讓人跑了,要?攔下這些人我一人足矣。”

說話間,奚南已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二人視線之中,抬手比了個手勢。見?兩人都點了頭,奚南隨即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收到了探事司的指示,何?橖也不再多言,當即退到一側給鎮法司一一下令。林墨軒更是一個閃身,袖中匕首已經出鞘。

錚然一聲金戈交鳴。

“常遠山。”玄衣司使眉目清冷,眼底閃過一道寒光。

*

突然出現的刺客令河岸頓時亂了起來,隻是有鎮定自若的帝王和訓練有素的佽飛衛在,局麵很快被人控製住。而另一邊,常遠山和林墨軒纏鬥在一處,誰也沒有顧及旁人。

“文樓主,久仰大名。”常遠山手上?招招狠辣,口中卻也講個不停,“隻是夏陽城上?,應當不是你?我第一次見?麵罷。”

林墨軒並不理?會,手上?匕首旋轉出一道道殺意。

常遠山卻也不在意林墨軒的冷漠,兀自說道:“我記得……慶和二十年?,我帶著一個翊林衛辦差。那孩子雖探得消息,但做事不周密,險險出了岔子,最後教我抽了八十鞭以儆效尤。那孩子叫什麼來著……對了,叫沈宿。”

林墨軒連一絲表情都欠奉。

常遠山不以為意,依舊自顧自地說道:“我後來怎麼想都覺得奇怪,能?探得這樣隱秘情報的人,不該出這樣的差錯。讓人覺得……像是有意為之。隻是等我再查那翊林衛下落的時候,卻發?現此人已經死在長公?主府被人圍攻的那一夜裡。”

“文樓主,那是你?罷。”常遠山目光銳利,“隻是我想不明白,沈宿這個名字由何?而來?”

“蔣沈韓楊,辰宿列張。”玄衣司使終於開口道,“你?猜的都對,但那又如何??你?終歸活不過今日。”

“我活不過今日,你?難道就逃的掉嗎?”常遠山大笑,“文樓主,看看你?的周圍罷!”

就在二人纏鬥之時,常遠山所帶的翊林衛餘部已經圍住了林墨軒,而更外?圍,則是欲前來援救卻不得寸進的佽飛衛。

“我今日來時,便已知?曉你?們早有準備。可我沒想殺陵皇,我也不想殺靜淵王或是長公?主。我的目標是你?啊!”常遠山近乎癲狂,“是你?扭轉了戰局,是你?射殺了陛下,是你?逼迫長公?主開城納降!亡我霆國?之人,是你?啊!”

“嗯,是我。”林墨軒平靜地用匕首在常遠山頸上?劃開一道噴湧的血泉,“多謝你?的配合。”

重重包圍之中,他微微抬手。

*

數日前,探事司便已探得常遠山的行動?之期,迅速將?這消息報到了帝王案前。

陛下決意不改計劃,仍按照舊例於端午出遊,佽飛衛自然是格外?慎重,打起十二分精神守衛帝後安全。燕晉帶領禁衛司傾巢而出,何?樘又從鎮法司分了半數人交給虞纓,且還有楚筠洛坐鎮,層層守衛在帝後周圍。

而在常遠山的計劃中,刺殺帝後不過是個虛招,故而被派遣出去送死的前陵遺民頃刻間便被佽飛衛所剿滅。隻是與此同時,他真正的得力?部下——翊林衛殘部——已將?林墨軒團團圍住。

林墨軒可用之人,僅有何?樘所帶領的半數鎮法司佽飛衛而已。而何?樘所率部下唯一的任務,卻是圍住這些犯上?作亂之人,不讓一人逃脫。

此刻,撫紀司使乃是孤身麵對數百叛軍。

林弈遙遙望著陷於亂軍之中的長子,麵上?神色凝重。而他身側的冷洛嫻早已站起身,一雙美目眨也不眨地盯著兒子。

“你?……你?早知?今日會有此事?”冷洛嫻問。

她?不多管事,卻不是不知?事。林弈身為佽飛衛指揮使,消息有多靈通她?十餘年?前便有所領教。縱使如今林弈避嫌不多過問龍翼司之事,可這麼大的事卻也不可能?瞞過他。

“嗯。”林弈應了一聲。

“眼下情形……可還在你?們的計劃之中?”冷洛嫻繼續問。

“這便是計劃。”林弈低聲回答。

既然尚在計劃之內……冷洛嫻心下稍安,隻是隨即便升起滔天怒意:“這是你?們的計劃?把所有危險都推在你?兒子身上?,這就是你?的計劃?”

“這是墨軒的安排。”林弈道。

夫妻兩個這會兒都沒有心思去爭論,簡單辯了兩句便住了口。二人的目光透過重重叛軍,緊緊地盯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玄衣少年?抬起了手。

以林墨軒為中心,周圍的人一個接一個毫無征兆地倒在地上?,迅速波及開來。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被佽飛衛圍住的翊林衛殘部紛紛橫屍於地,偌大場中唯餘玄衣少年?一人佇立。

河岸內外?,霎時寂靜無聲。良久,方響起一片片竊竊私語。

“不愧是……殺神。”

“聽說……嗜血成?性……生啖人肉,活剖人心……”

“天下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人!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功夫!”

“這是……這是什麼功法?”

靜淵王夫婦卻並沒有這樣的疑問,二人遙遙望著長子,異口同聲道:“毒功。”

“難怪……”林弈喃喃道,“難怪他能?屠了雲城。”

兩年?前,藥王穀傳人在雲城煉了奇毒,以人養毒,畜了滿城藥人。唯恐毒人為禍天下,各大勢力?皆聞風而動?遣高手前去圍剿,卻無一人逃脫這奇毒,最後都成?為了毒人中的一員。

隻除了——

九宮樓主,殺神文脩。

難怪他能?屠了雲城,難怪他沒有中雲城奇毒。他練的是毒功,他自己就是天下最毒的藥人!

“他怎麼……他怎麼能?練毒功?”冷洛嫻搖搖欲墜,倚著女兒才能?勉強站立,“這些年?,他要?過的有多難?”

“毒功都能?忍下來,難怪他會用絢顏練功。”林弈喟然歎息。

“絢……顏?”冷洛嫻僵硬地轉過頭,“你?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個絢顏?”

她?也曾在年?少時行走江湖,她?也曾翻閱過皇室密藏的種種秘卷。她?知?道什麼是毒功,也知?道用絢顏練功的法門。

隻是,這些鮮有人用的殘酷手段落在她?兒子身上?……

“你?是手握兵權的親王,我是上?朝議政的長公?主。”冷洛嫻看著林弈,似在詢問又似在喃喃自語,“你?我的兒子,為何?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林弈無言以對。

*

林墨軒指尖甩出一道刃花,匕首隨即沒入衣袖。他向何?樘走過去,隨口笑道:“你?這是什麼表情?”

何?樘神色複雜。

與林墨軒相識半年?,他最初對於九宮樓主的敬畏早已漸漸淡去。他知?道龍翼司無一人是林墨軒的對手,他知?道林墨軒是一個能?對自己用絢顏的狠人,但是……

今天這一幕終於讓他想起來,他麵前這個人是九宮樓主,是以一己之力?屠了雲城的殺神。

“隻是沒想到,你?練的是毒功。”何?樘道,“這些……怎麼辦?”

林墨軒回頭看了看滿地屍體:“毒已經收了,讓你?的人清理?一下罷,不會有問題。你?若實在不放心,我提前預備了解毒丸給副指揮使。”

玄衣司使挑了挑眉:“喏,人來了。”

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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