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長公?主府上夜夜不安生,惟陽郡主本就?有意他,這樣一折騰,郡主更是非他不嫁。
長公?主本以為皇上不允,誰知,孝正帝猶豫片刻後,爽快地答應了這門親事。
此時,長公?主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吵得淮陰侯不得不起身。
“你說,皇弟為何就?答應了九兒?和瑞王的婚事,本宮想了許久都未想通。”長公?主乾脆也起身,披了件長衫。
淮陰侯連飲兩口涼茶後,淡聲道:“隻怕皇上對太?子終是準備放棄了。”
“你是說,皇弟準備讓瑞王……”長公?主詫異地忙捂嘴。
“皇上的心?思曆來?深沉,這個不好說。”
夫妻倆又沉默起來?,各自?猜測著皇上的心?思。
“他這樣做,不一定就?是中意六殿下。畢竟謝家事大,應當是轉移眾人的視線,在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長公?主雖是皇家人,有時看待問題的確不如自?己夫君透徹,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便是如此。
“你是說他在保護九……”長公?主再次捂嘴,後麵的話不敢說下去。
淮陰侯搖搖頭,繼續道:“我也隻是猜測,就?看他把九皇子分封到何處?”
長公?主後知後覺道:“那我們九兒?,不就?有危險了?”
“以皇後的性子,她嫁給七皇子一樣有危險。你就?不該答應皇上,選他的皇子。源兒?萬不能再娶皇家公?主了。”淮陰侯窩著一肚子火,此時夫妻私下才敢抱怨兩句。
長公?主剜一眼淮陰侯,氣?道:“那我還不是為了你們穆家。”
“走一步看一步吧,不過以六皇子對九兒?的心?思,九兒?應該不會吃虧。”淮陰侯就?怕長公?主再胡思亂想下去,又安慰道。
想起事情的源頭,長公?主忍不住埋怨起自?己夫君,“說來?說去,還不是怪你,要不是受你情妹妹的臨終相托,那會把我們九兒?給攪進去。”
話趕話趕到一起,淮陰侯再也說不出硬話。
“看著就?來?氣?,今晚去書房睡。”說罷,長公?主一個枕頭扔了過來?。
淮陰侯撿起枕頭,樂嗬嗬道:“看你這脾氣?,九兒?就?和你一樣。”
*
侯府這邊,自?從上次謝詞安整治一番後,陳氏總算是收斂了些。整個人也懨了許久,不見往日的跋扈。
那日雲山寺的事情,除了她們本人外,府上眾人也不得而知,也算是保全了陳氏她們的臉麵。
謝詞儀那次日拖著險些廢掉的膝蓋下山後,在家躺了好幾日才能下地。唯一幸運的是,有了她長姐的打點,她與梁國公?長孫的親事算是定下來?了。
侯府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隻不過,大家又在心?中猜測起,陸伊冉為何遲遲不回侯府的原因。
老太?太?也開?始著急起來?,眼瞅著循哥兒?兩歲生辰就?快到了,天天催著謝庭芳寫信,勸陸伊冉早些回府。
謝庭芳知道內情,又也不能明說,隻能依著老太?太?寫信到青陽。
這日是謝詞錦從宮中回來?探親的日子,也正好是休沐之日。
一家人又都聚在了暢廳,除了謝詞安。
鄭氏如今也能大方顯擺一回,自?己女?兒?賞賜的東西,大房,二房人手一份。
又加之她長子謝詞淮今年及第,考中進士三甲一百多名。
比起往日的喜氣?,今日老太?太?倒顯得有些心?不在焉,隻承諾會幫謝詞淮選一門好親事,便興致缺缺地提前回了仙鶴堂。
其餘人等用了午膳後,也各自?散去。
鄭氏領著自?己女?兒?回到自?己院落,又開?始好了傷疤忘了疼慫恿謝詞錦。
“錦兒?呀,你如今入了宮,正得盛寵。能不能在皇上麵前說說,把你二哥領回尚京來?,就?他夫妻倆人在陳州守一座大宅子多孤單呀。”
見自?己女?兒?沒反對,鄭氏又繼續說道。
“那狐狸精也有幾月就?生了。母親也想,像你大伯母,二伯母那樣,把孫兒?帶到尚京來?,老太?太?就?不會一顆心?全放在二房和大房身上了。”
謝詞錦入宮兩月,也算有了些見識,不像往日那般,隻知在她幾個堂姐麵前攀比。
開?口勸道:“母親你糊塗呀,皇上每日國事繁忙,我哪敢在他麵前提家中事。彆?看我如今得寵,我們是沒法和二哥哥比的。”
“在宮中我要靠皇後娘娘,在侯府你們要依靠二哥哥。皇上真正寵幸我也隻有一晚,其餘都隻是到我屋裡坐坐。”
“侯府是二哥哥當家。如今我們三房,還要指望二哥哥能給長兄謀份好差事,才是正事。”
鄭氏聽?後徹底沒了聲,她一個婦道人家,天大不過是夫君孩子之事,竟妄想直接到皇上麵前提及家中瑣碎之事。如今女?兒?一說透,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隻能失落地沉默下來?。
城外陳州軍營駐紮處。
正當午時,練武場上的士兵們個個曬得油光澄亮,個個手持長槍神色嚴肅。
隨著高台上統領的口令聲,一招一式整齊有序隊伍整齊,口號聲響徹整個練武場。
謝詞安一身玄色勁裝,負手立於練武場一角。
京兆伊蘇齊伍就?是此時來?的軍營,這類場麵他還是第一次見,有些不敢往前麵靠,隻是老遠向謝詞安恭敬抬手一禮。
也正好到午膳的時辰,謝詞安對高台上的統領吩咐道:“今日就?到此,讓他們回去歇息。”
說罷,長腿一邁向自?己大帳走去,蘇齊伍忙跟了過來?。
“下官,參見謝都督。”蘇齊伍進賬後,向謝詞安又躬身行禮。
謝詞安淡聲道:“蘇大人不必如此客氣?,請坐。今日找謝某有何事?”
剛剛那個威嚴的謝詞安,讓蘇齊伍都有些怵。此時他恢複一貫的神態,蘇齊伍才敢說出今日來?此目的。
“實不相瞞,謝都督,蘇某今日找你是為私事。”
兩人上次籌糧一事,也算是有點交情了,所以蘇齊伍才想讓他來?幫這個忙。
謝詞安並未拒絕,問道:“何事?”
“不瞞謝都督,我兒?今年和你家堂弟一起中的進士。他被吏部?主事劃到禮部?,蘇某想請你幫幫忙,能不能幫他換個職位。”
禮部?在六部?中最為清閒的,出不了功績,晉升的速度比蝸牛還慢,適合混日子。
那些靠祖蔭庇護的,基本都往禮部?湊。
蘇齊伍是淮陰人,因他曾祖父救過先皇的命,才進京封的侯。到他祖父時也沒啥功績,後來?到他父親這一輩連爵位都沒保住,蘇家也漸漸衰敗下來?。
直到蘇齊伍高中後才好起來?,雖然他仕途上一直平步青雲,但在尚京根基不深,他嶽父也僅僅隻是一個五品官員。
在這繁華迷眼的尚京城,沒權沒勢的蘇家,如何能爭得過那些豪門大戶的公?子哥。
雖然謝詞淮名次不高,而因他的關係,直接劃去翰林院。
而蘇齊伍兒?子排位二甲二十?名,背景不如謝詞淮,職位劃分差彆?如此大。
謝詞安思慮一番,果斷說道:“去兵部?如何?兵部?如今還有一個從七品主簿,你家令郎應該能勝任此位,隔三年就?有晉升的機會。”
“好,自?然好,下官萬分感謝。”
蘇齊伍激動起身,又要給謝詞安行大禮,被謝詞安揮手製止。
“籌糧一事,你幫了謝某不少。今日所求,在謝某能力之類,自?當相幫。”
謝詞安恩怨分明,凡事對他有恩的,他都會儘力而為。
“這樣一說,蘇某慚愧,那是蘇某的本職。”
蘇齊伍今日來?找謝詞安猶豫了許久,畢竟兩人除了公?務往來?,真的沒有彆?的交情。來?的路上他還在想這事成了,送謝詞安什麼禮好?
這樣看來?,他倒反而有些小人行徑。
蘇齊伍見書案上的公?文堆得老高,猜測謝詞安應當忙碌,便不好再打擾,隻好準備先行告退。
“謝都督幫了下官的大忙,等下官的犬子從青陽回來?後,定要好好謝謝都督。”
謝詞安神色一變,放下了手上的狼毫,忙問道:“你說的是青陽?”
此刻‘青陽’二字已抽走了謝詞安所有的精力。
蘇齊伍一臉莫名,重?複道:“令郎與長公?主家世子交好,邀請他這幾日去了青陽遊玩,說是要拜會有名的畫師。”
謝詞安腦中隻記住了一句話,穆惟源也去了青陽。
此時的謝詞安,心?思已經全亂了,他憤怒地拿起狼毫,從中狠狠折斷,低聲道:“他去青陽,究竟要見誰?”
第三十七章尚京的故人
蘇齊伍見謝詞安神色突變, 驚得一愣,他不知自己哪句話說錯了。
隻好如實?答道:“下官也隻是聽犬子隨口一提,至於具體原因?, 下官也不得而知。”
一旁的餘亮知道自家侯爺發怒的原因, 又不能?多做解釋, 隻好見機送客。
“蘇大人,你還是請回?吧。你托我們侯爺辦的事,他自會為你料理好。”
“好,好。”
蘇齊伍也不敢多做停留,急步出了大帳。
剛剛那個意?氣風發的謝詞安, 此刻已經?失了方向。
*
六月十六這?日,青陽安寧侯府二房嫁女。
安寧侯府是一處老舊的府邸, 今日府上布置喜氣又濃重。
府上大姑娘出嫁, 忙得丫頭們腳不沾地。
江氏早早就派了人過來幫忙。
陸伊冉帶著循哥兒,先去看望自己祖父。
她祖父陸震堂已到耳順之年,往日靠祖上的棉布生意?為生,養活陸府一大家子。
陸伊冉祖母多年前病逝後, 留下她父親和她二叔兩兄弟,他祖父為了兩孩子, 又續弦娶了發妻的庶妹,生下她的姑母陸佩瑤。
繼祖母也在陸伊冉出嫁前一年,生病離世。
兩任妻子相?繼離他而去,陸老爺也深受打擊,再無心?照料生意?, 又攤上一個嗜賭成性的二兒子。
很快就敗光了他拚搏多年的家產, 生意?鋪子一間不剩。
年輕時?的陸老爺子,在青陽染布商行也是有頭有臉的人, 幾年間就成了破落戶。
好在陸伊冉父親爭氣,十年寒窗高中進士後,又回?青陽做了縣令,總算保住了陸家最後那點?風光。
陸伊冉到她祖父住的院落時?,仆人正?為他穿一身新衣。
今日他高興,人靠衣裝,整個人容光煥發不少。
“祖父,我們來看你了。”
陸伊冉上次剛回?青陽時?,就為他祖父添置了不少東西,今日又讓阿圓和雲喜帶上一大堆藥材和補品。
“我的外曾孫來了。”陸震堂喜笑顏開,彎腰抱起循哥兒。
循哥兒本有些掙紮,可看到老爺子手?上的糖果後,才乖乖讓他抱。
又招呼道:“冉冉快些坐,祖父這?邊什麼都不缺,每次來都帶這?麼多東西。”
“祖父,你就聽爹爹的吧,搬過去和我們一起住。不然,我爹總擔心?你。”多次勸解,老太爺就是不同?意?,陸伊冉依然不死心?。
“祖父知你爹爹一片孝心?。可這?頭銜還在,人卻住到彆處,祖父就怕有人,拿這?事去為難你姑母,那就劃不來了。”
陸伊冉心?中一歎,爹娘總是這?般,事事把?兒女的利息放在第一位。
接著陸伊冉從衣袖中拿出一封家信,笑道:“祖父你看,這?是姑母給你的信,她為萱兒備了嫁妝,怕你失望就給你寫了封信,我爹讓我先拿給你。”
“孫女此時?,就給你念念可好?”
陸老爺子連連道好,欣然答應。
信的內容全是陸佩瑤對陸老爺子和家人的思念,句句沒提她在宮中的不如意?,說的都是九皇子元啟的日常。
陸伊冉一封信還未讀完,老爺子已經?淚流滿麵。
此時?她除了安慰自己祖父外,更希望時?間再過快些,快到她們一家人能?脫離謝家和宮中的束縛那一日。
可惟陽郡主另嫁六皇子是陸伊冉始料未及的,這?與前世偏差極大。她不知以後的事,會不會也一樣?偏離前世的軌跡,打亂她所有的機會。
“冉冉,此次你父親進京,祖父也想跟著去。我想在有生之年見你姑母一麵,不然隻怕到死我們父女倆都無緣再見。”
當年青陽水患,陸佩顯剛上任縣令不久,就碰到如此棘手?的差事,數日忙碌奔波在外。
卻不知那時?孝正?帝已微服私訪到青陽。
一次陸佩瑤給她哥哥送衣衫時?,正?好碰到從縣衙出來的孝正?帝。
僅僅一麵之緣,孝正?帝對陸佩瑤,就起了帶她回?宮的心?思。
那時?陸佩瑤已定親,陸老太爺極力反對。不願讓自己女兒嫁到宮中。孝正?帝幾番施壓,最後威脅到了陸佩顯的大好仕途,老太爺隻能?點?頭答應。
送出去一個女兒,就得這?麼個安寧侯虛名,沒啥實?質性的用處,隻能?為後人在麵兒上爭點?光。
嫁到宮中九年,陸佩瑤隻回?過青陽一趟。
生生隔斷了這?對父女。
從祖父院子出來後,她徑自去了堂妹陸伊萱的院子。
陸伊萱從頭到尾已打扮妥當,她一身大紅的吉服,美麗動人。臉上洋溢著幸福又羞澀的笑容。
青絲已盤成高高的發髻,丫頭雀兒,正?為她插上最後一支白玉發簪。
陸伊萱小心?翼翼提醒道:“你輕些,這?是東郎給我親身刻的。”
“雀兒知道了,這?是姑娘的寶貝疙瘩,”雀兒脆聲回?道。
陸伊冉帶著循哥兒進來時?,恰巧看到這?一幕,心?中閃過無法言明的酸楚,一陣恍惚茫然地愣在原地。
直到雀兒歡呼一聲:“姑娘,大姑娘來了。”
陸伊萱轉身一看,高興得忘記了禮儀。連忙起身幾步走到陸伊冉麵前,緊緊抓住她的手?就不放,比自己娘親還要親熱。
“長姐,你來了,我就等你來給我蓋蓋頭了。”
這?歡脫的樣?子,同?陸伊冉當年出嫁時?,大相?徑庭。這?就是嫁給兩情相?悅之人的迫不及待。
沒有擔憂和不安,隻有奔赴和向往。
陸伊萱和一商戶家的郎君定得親,兩人婚後過得甜甜蜜蜜,也是她多年羨慕憧憬的日子。
“妹妹,今日這?蓋頭,你還是讓彆人給你蓋吧。”
陸伊冉回?青陽一個多月,人人都在傳,尚京謝家不要她了,她被休棄下堂。
“我就要姐姐蓋,沒有大姐姐和大伯母的幫襯,萱兒能?有這?麼好的嫁妝,兩年前沒有大伯母救我,我爹早把?我賣到青樓了,我哪還能?遇到東郎。”
陸伊萱一雙大眼泛著淚花,把?紅蓋頭交到陸伊冉手?上。
二嬸劉氏也堅持道:“冉冉,你幫萱兒蓋吧,你是有福之人,讓她也沾沾你的福氣。”
江氏在一旁早已淚流滿麵,自從知道陸伊冉單方麵和離後,她夜夜以淚洗麵,既心?疼自己女兒,又恨命運的安排。
倘若當年她沒進京,在青陽隨便找一個都比現在強。
陸伊冉不想讓喜慶的場麵失控,隻好答應下來。
還未到時?辰,姐妹倆還有時?間說會兒話,過了今日再相?見,就沒那麼隨意?了。
兩人像兒時?那般,你摟著我,我抱著你姐妹情深。可循哥兒卻不答應,他拉開陸伊萱的手?,阻止她靠近陸伊冉。
自從來了青陽後,循哥兒比之前更黏陸伊冉。到了晚上,隻要看不到陸伊冉的人,便會哭鬨起來。
凡是他不熟悉的人,都不願意?讓其碰一下陸伊冉,好似她娘親隨時?都會被人搶走一般。
奶娘正?設法哄循哥兒出屋時?,姐妹倆就聽到外麵一陣響動。
劉氏慌忙走了進來,“冉冉,你看,你尚京的故人送來這?麼多禮品,是收還是退回?去?”
後麵跟進來幾個丫頭,個個手?上抱一大堆。
陸伊冉順手?拆開一件,劉氏倒吸一口,全身名貴料子。
“二嬸,人呢?”
劉氏回?道:“東西放下就走了,說是自會到府上去拜見。”
陸伊冉心?中忐忑不安,繼續問?道:“看清了長什麼樣??”
“送東西的人,是個白淨的小廝。”
幾人正?迷茫時?,喜婆在外大喊:“新郎到。”
就隻能?先把?此事放一邊,忙正?事。
陸伊冉拿起紅蓋頭,邊蓋邊學著長輩們,念念有詞出聲:“祝萱兒妹妹,與你夫君百年好合,永結同?心?。”
喜婆進門後,扶著陸伊萱出了閨房。
新郎長相?俊朗,白麵書生樣?,一臉笑意?牽過陸伊萱的手?。
兩人叩首,拜彆高堂上的爹娘和左側的祖父。
緩緩轉身出了廳堂。
正?廳中的劉氏已哭紅了雙眼,緊緊依靠在氏身上。她夫君陸佩誌沒心?沒肺地飲著茶水。
陸老爺子眼中依稀有淚,也舍不得自己疼愛的孫女。
江氏和陸佩顯夫妻倆也紅了眼眶。
陸伊冉一家用過午膳後,就回?了陸宅。
走時?,把?來路不明禮品也帶了回?來,都是貴重物?件,不知是何人所贈,劉氏也不敢收。
更不敢留在陸伊萱的廂房,不出兩日,就會被陸伊冉二叔全敗光。
一路上,陸伊冉神思恍惚,在心?中猜測會是何人?
如果是她心?中的那個人,他定是來帶走循哥兒的,或是給她送和離書的。隻怕她們在青陽發生的事情全都他的人盯上了。
後來一想,又不太可能?,自己在他心?中也沒那麼重要。況且他公務繁忙,哪有時?間來青陽。
如果不是他,又會是何人?
在陸伊冉胡亂猜測中,平安無事地過了兩日,始終不見那人出現,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這?日午後陸伊冉和循哥兒在榻上歇息時?,府上門房就傳來消息,說有人在附近的巷口茶肆等她。
陸伊冉也沒猶豫,起身戴了紗帽喚來阿圓,兩人就出了府。
出府門左拐,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那人說的茶肆。
隻見大樹下,正?佇立一人。
聽聞腳步聲,他微微轉身。
一張俊美的臉龐出現在陸伊冉眼前。
她驚訝道:“是你。”
第三十八章成全
來人正是淮陰侯世子穆惟源。
他一襲霜色錦緞袍子, 氣質高貴儒雅,身?形頎長,長相?俊美。
陸伊冉震驚不已, 但她那顆懸著的心總算踏實下來。
“世子, 那日安寧侯府的禮品, 也是你送的?”
“是。”
心下的疑問解開?後,陸伊冉也沒了顧慮,把?人請進大堂後,大方讓夥計來上一壺好茶。
“世子請坐,到了此處, 你便是客,這杯茶定是要用?的。”
陸伊冉今日一身?湘妃色撒花閻羅長裙, 整個人清新嬌美, 兩彎遠山黛眉,膚如凝脂。一雙依然清澈靈動的杏眼。
舉止大方,微微一笑,讓周圍一切黯然失色。
穆惟源失神良久, 直到陸伊冉為他倒滿涼茶。
上次自己妹妹及笄禮上,他已經放棄對?陸伊冉的這份心思。
誰知, 她與謝詞安的和離的謠言就從未停歇過。知道她人在青陽後,心又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正好以拜會明徵大師為由,想來見她。
知道這樣有違禮儀,可他就是想搏一搏,哪怕結果不如意, 至少可以單獨見她一麵, 與她言語幾?句。
穆惟源猶豫一息後問道:“陸娘子,你不問問惟願為何在此嗎?”
“自然是有事。”
這樣裝傻充愣地繞過尷尬, 倒消除了穆惟源的緊張。
“不過禮品我是萬萬不能要,還請穆世子收回去。”
這點禮品對?穆惟源來說,如九牛一毛,他自不會再?拿回去。
“陸娘子何須客氣,既然你都說我是客了,送些禮品也是應當。”
“那好,既然如此禮尚往來,下次世子回京了,記得再?來一趟,我要給長公主和郡主帶些東西回去。”
兩人客客氣氣地閒聊一盞茶的工夫,穆惟源遂起身?告辭。
走?時,他終是鼓起勇氣,問出了埋在心頭許久的問題:“陸娘子,倘若你與謝侯爺緣分儘了,願意給惟願一個機會嗎?”
陸伊冉淡淡一笑,誠懇勸道:“我與穆世子不是一路人,多謝抬愛,但絕無可能。希望你能把?心思多花在抱負上,那樣付出了才有回報。”
情不知所起,但能看開?說透,也是一種成全。
穆惟源雖失落,心中卻也釋然。
晚上陸伊冉與母親江氏在院中歇涼,循哥兒?躺在她們身?旁的夏簟上,酣睡淋漓口水直流。
陸伊冉兩手?捧著香瓜,吃得正起勁。江氏為循哥兒?打著涼扇,怕有蚊蟲擾他,沒停歇一下。
“冉冉,聽說今日你去見的是一位年輕的郎君?”
陸伊冉吃香瓜的動作一頓,應了聲嗯。
隨即兩口吃完,用?手?帕擦乾嘴角和手?上的果漬,解釋道:“娘,你彆多想,那人是長公主家的世子。就是在萱兒?大婚上送禮的那位,我去見他,也隻是想把?禮退給他。”
“結果他不要,那我隻好回禮,給他的母親和他即將大婚的妹妹。”
江氏心中暗鬆一口氣,問道:“那你回何禮?”
“明日我去玉器鋪子,挑塊成色好的玉石,給郡主刻一個發簪。”
陸伊冉思忖一番道:“長公主自是什麼都不缺,我聽姑母說,她生完郡主後,總說小腹涼,我給她做個寬大的腰護可好?”
“哎,我的女?兒?還是那個細心的小棉襖,就是遇人不淑呀。”
江氏見她待人用?心,再?一次感?歎命運不公。
“娘,我怕穆世子要急著回京,你得幫幫我。”陸伊冉像小時候一樣,一撒嬌就往江氏的懷裡靠。
江氏撫了撫她的耳發,沉默應了下來。
這些天江氏也想通了,她不能替陸伊冉作決定,既然她一心想離開?謝家,做父母也應該支持她。不能讓她孤苦無依,而是成為她背後的支柱。
安靜半晌後,她又說道:“這次,叫你爹爹去尚京把?和離書拿回來,娘再?重?新給你挑門親事。”
一聽此言,陸伊冉忽地從她懷中抬起頭來,神色決絕說道:“娘,女?兒?以後不嫁人了,把?循兒?養大,陪你們到老,就知足了。”
“竟說傻話。”
陸伊冉本想反駁,隨後一想,要她們接受自己的這些改變,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得慢慢來。
自從那日後,陸惟源也沒再?來找陸伊冉。
他和幾?個尚京的好友在青陽遊玩幾?日後,準備回京。
此次來的目的,也算是給自己一個交代。
既然沒結果,他也不能強求。
陸伊冉一句話到時提醒了他,自己一身?學問應該用?在抱負上。
之前他師傅謝祭酒見他無意在朝中為官,就邀請他去國子監當夫子,教書育人利國利民。
當時他還猶豫不決,如此一想,他還不如陸伊冉一個女?子活得明白通透。
在青陽待了六日後,穆惟源赴約來到陸宅巷口的那間茶肆。
他當然不是來拿什麼回禮,隻當是離開?前,告知一聲。
聽人通報後,陸伊冉拿出早收拾好的包袱,直奔巷口。
到時,穆惟源臉龐已曬得通紅。
當他看到,這一大包東西仍推辭,陸伊冉做了簡短的說明,有青陽的特產,還有親手?縫製的用?物。
聽聞都是陸伊冉親手?做的時,便欣然接受。
“陸娘子,你我不知何時再?見,惟願也望你能放下從前的一切,重?新開?始。”
說罷穆惟願瀟灑離去,沒有回頭。
陸伊冉和阿圓佇立原地,目送他到巷口。
她在心中默默回道,我已經重?新開?始了。
*
城外軍營大帳。
穆惟源人還在路上,暗衛的書信已到了他的書案上。
他迫不及待拆開?,前段內容,都是陸伊冉和循哥兒?在的日常,看得他心中柔軟,嘴角微揚,臉上露出一絲淺笑。
但越到後麵,尤其是‘穆世子’三字出現以後,臉色神色越來越冷,最後像是結了霜。
當看到穆世子與夫人兩人私下茶肆用?茶攀談後,整個人臉色鐵青,雙拳緊握。
低聲吼道:“陸伊冉,這就是你非要與我和離的理由嗎?”
後麵的內容他有些逃避似的,不願再?往下看,以至於也錯過了,穆惟源已離青陽回京的消息。
謝詞安又慌又氣,腦中一片淩亂。
半晌後,他坐在官帽椅上,眸色沉沉。
當目光接觸到,今日暗衛送來的刺客追蹤諜報時,神色終於有了點動容。
他無視餘亮正從皇城司搬來的一大遝公文。
跨步出了大帳,翻身?上馬,向城內的方向疾馳而去。
餘亮不明所以地追出去,在他身?後大喊道:“侯爺,這是今日要急的公文,徐主簿說今天務必要……”
他話還未說完,一人一馬早就不見了影,隻留下了一路馬蒂揚起的沙塵。
謝詞安回城後,直接去了奉天殿。
宮中近侍通稟後,片刻就有人把?謝詞安請進大殿。
孝正帝有些意外,平時他不傳旨,謝詞安是不會主動到奉天殿來的。
“謝都督,今日來奉天殿是有何事稟奏?”
“啟稟皇上,今日臣是來請罪的,那日在禦庭寺讓皇上受了驚,臣自責不已夜夜不能入眠。”
謝詞安屈膝跪地,久久不願起身?。
孝正帝實在意外,他在謝詞安心中的分量。驚訝之餘,安撫道:“你何罪之有,就算失職也是禦林軍,不是你皇城使。起來吧,無須自責。”
五日前,孝正帝去皇家寺廟禦庭寺祭祖先?皇時,遭遇刺客襲擊。
當時場麵極度混亂激烈,刺客武藝高強,禦林軍的兩個統領都身?受重?傷。
好在那處離軍營距離近,謝詞安接到禦林軍發的信號後,迅速趕來救駕及時,才讓皇上和皇後有驚無險。
到此時,孝正帝想起昨日那一幕都還心有餘悸。
“臣身?為皇城使,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所以今日臣就是來請旨,追查凶手?的。”
那日僥幸存活的幾?名刺客,在謝詞安眼前逃跑,他當時就派人下去追查。
晌午收到的情報幾?人出了尚京,到竟州後,往西而去。
孝正帝見他久久不起身?,以為他又要繞著圈子提要求,誰知,卻是要親自去追凶手?,意外的同?時當即反對?。
“追查凶手?的職責的確屬你皇城司,沒必要讓你這個皇城使親自去辦。”
“回皇上,這幾?人中,有一人是他們的頭領,其他幾?人舍命相?護。”
“臣與那人交手?幾?次,他武藝高□□詐狡猾。數次在臣手?上逃跑,因為臣的失職,皇上幾?經涉險,懇請皇上讓臣去追查此人。”
孝正帝心下疑惑,卻聽他說得句句在理,找不出一絲破綻。
況且在國事上,謝詞安的確儘職儘責不曾有過懈怠,自己幾?次身?處險境都是謝詞安舍命救駕。
孝正帝猶豫道:“謝愛卿,能這般儘忠,朕自是高興,隻是未免大材小用?些。”
“在皇上的安危和大齊的國運麵前,沒有大材小用?,隻有人儘其才,物儘其用?。”
“最重?要一點是,臣熟悉他的招數。”
謝詞安言之鑿鑿,聽得孝正帝心中一震,當即答應下來。
晚上回府後,吩咐餘亮收拾好他隨身?攜帶的衣物,又去了一趟仙鶴堂。與老太太和謝庭芳交代一番。
再?回到霧冽堂時,童飛和幾?個暗衛已候在一旁。
謝詞安一觀那幾?個暗衛和他身?形相?似,才吩咐道:“我們幾?人一路出京,在竟州分路。”
從尚京到競州有三天的路程,競州是個大渡口,東西南北便在此分船。
“童飛你帶著他們一路往西,根據線報提供的蹤跡跟上他們。”
“切勿打草驚蛇,看住他們,傳信報給我即可。”
“是。”童飛當即應下。
幾?暗衛先?行離開?,隻剩下他們主仆倆時,童飛遲疑問道:“侯爺,你身?邊帶何人?”
他剛剛聽到,謝詞安隻吩咐餘亮收拾他本人的衣物,沒說讓餘亮跟隨。
他不放心多嘴提了這麼一句。
“何人都不帶。”
“侯爺不可,你的安危同?樣重?要,為何不帶餘亮。”
童飛與謝詞安一起長大,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保護謝詞安。
“餘亮,留在尚京,還有旁的事。你無須擔憂我的安危,辦好自己的差事。”
“明日出發前,記得讓他們換上我的衣衫,下去歇息吧。”
謝詞安做了決定,便不會輕易更改,童飛心中即便有異議,也不敢反抗。
他終是不放心,大膽問道:“屬下冒昧問一句,侯爺究竟要去何處?”
“青陽。”
第三十九章他來了
天氣越來越熱, 絲綢生意反而有了些起色。
陸伊冉和江氏去母子倆去鋪子時,客人竟然比往日增加了許多,這倒讓她們有些意外。
這晚, 一家人又坐在院中歇涼, 陸佩顯從屋中拿出一個已經完工的小木馬, 他坐在廊蕪下,正在做最後的打磨。
循哥兒一看,歡快地跑到陸佩顯身邊,嚷道:“外祖父……小木馬,我?的?小木馬。”
“對, 是我?們循哥兒的?小木馬。”陸佩顯手上?的?動?作沒停,一邊忙碌一邊逗著?自己外孫。
江氏微微一笑, 陸伊冉和陸伊卓姐弟倆, 驚得張著?嘴巴,你看我?,我?瞅你。
循哥兒本有個小木馬,在船上?被壓壞了, 回來拆開已是一堆廢木頭。
循哥兒哭了許久,陸伊冉去許多鋪子看過?, 都沒找到。
鄰家孫子有一個,和循哥兒幾乎一模一樣?小木馬。
循哥兒每回見?了,都要去搶,那小娃隻比他大兩歲,自不會想讓。
奶娘隻好?繞道把循哥兒抱走, 不讓他與那小娃娃碰麵。
後?來一問才知, 是那小娃娃的?爺爺自己親手做的?。
陸佩顯知道後?,自己畫出草圖, 又去請教木匠,一有空就?在書房裡倒騰起來。
快完工了,才展示在家人麵前。
循哥兒有了木馬,高興地連蹦帶跳,時不時地湊到陸佩顯跟前看一眼,目光緊緊鎖在木馬上?。
“爹,你每日縣衙那麼繁忙,那需要你親自動?手。我?本想找一木匠,娘卻要攔我?。”
話畢,陸伊冉後?知後?覺看向江氏,見?她神秘一笑,才知道自己娘親早知道此事。
“人家孫子有爺爺親手做,我?們循哥兒也有外祖父,如何就?不能?自己做了。”
“剛好?,循哥兒生辰剛到了,就?當是外祖父送的?禮好?不好??”
陸佩顯寵溺看向循哥兒,柔聲問道。
“好?。”循哥兒答應後?,也咯咯地笑起來。
陸伊卓翹過?二郎腿坐在躺椅裡,又開始拈酸吃醋起來。
“外孫親手做木馬,隻怕到了自己親孫子麵前就?是一個舊木馬了。”
陸伊冉笑嘻嘻打趣道:“爹,卓兒又吃味了,要不明日,你也給你未來的?孫子,再做一個。”
“木馬沒有,木棍有一條。”江氏接過?話題。
轉身從花壇裡撿起一個樹枝,作勢就?要打,嚇得陸伊卓從躺椅上?滾落下來。
逗得循哥兒哈哈大笑,一院子丫頭下人們也跟著?笑出了聲。
陸伊卓被氣走後?,江氏又提起另一件事。
“老爺你和她祖父去尚京,最?晚七月十五就?得動?身。循哥兒的?生辰在十八,要不提前把生辰給他先過?了。”
惟陽郡主的?大婚在七月底,青陽到尚京要十多天的?路程,時間上?的?確有些緊。
“此事,你看著?安排吧。”
家中內宅事向來都是江氏做主,陸佩顯通常也隻是提提意見?。
江氏想了想,說?道:“那就?定在七月初十這天。”
陸伊冉不想讓她娘操心,想也沒想就?拒絕。
“娘,我?看還是算了吧,他今年兩歲了,也不必這麼濃重,要不我?們一家人外出遊玩一天。”
江氏抱過?在院中跑來跑去的?循哥兒,輕輕吻了吻他肉嘟嘟的?臉蛋。應道:“去年你們在尚京,抓周宴我?們不能?到場,你爹在家長籲短歎了半日,今年無論如何,要給我?們的?孫兒熱鬨熱鬨。”
自從陸伊冉回來後?,生意上?她能?分擔一些,江氏也就?沒那麼累了。
內宅的?事,也相對輕鬆些,陸伊冉也就?不再阻止,
七月初九這日,陸伊冉從作坊出來後?,買了些零嘴,帶著?阿圓和雲喜兩丫頭就?去看方嬤嬤。
明日循哥兒過?生辰,她想把方嬤嬤一家也請到府上?來。
方宅在城西,一個時辰才到她府上?。
自從尚京回來後?,她們就?再也沒見?過?方嬤嬤,陸伊冉也有些想她了。
到了方宅,方嬤嬤把三人帶到她住的?東屋,不是糕點和暑湯,就?是新鮮果子,恨不得把屋裡的?東西全端上?來。
陸伊冉忙拉著?她,說?道:“嬤嬤,你快歇歇,有這些就?好?了。”
一到府上?,陸伊冉就?發現,冷冷清清不見?家中其他人,方嬤嬤也是一臉憔悴。
“嬤嬤,家中怎就?你一人,叔和大哥哥了。”
方嬤嬤一愣,隨即回道:“他們出門?了。”
陸伊冉放下手上?,方嬤嬤剛塞給她的?果子,輕聲問道:“嬤嬤,你家裡是不是出何事了?”
“嬤嬤,你快告訴姑娘,發生何事了?”阿圓知道方嬤嬤的?性子,什麼事都忍著?不願給主子添麻煩,在她們麵前還能?笑臉相迎。
方嬤嬤兩眼泛紅,愣了愣隻應了句:“沒啥事。”
幾人說?話間,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哭聲,不細聽,還發現不了。
陸伊冉心中預感?不妙,幾步出了東屋,走到院中,這時哭聲愈加明顯。
是從西屋傳出來的?。
“嬤嬤,快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那屋住的?誰?”陸伊冉也急了,明明就?有事,方嬤嬤就?是不願說?,怕給自己添麻煩。
方嬤嬤低聲哽咽道:“我?的?好?姑娘彆問了,你們家的?恩情,老婆子我?已經還不起了。那人你惹不起,老爺也惹不起。你尚京的?事都未解決好?,我?家的?事你就?彆管了。”
突然西屋的?門?嘎吱一聲,從裡麵打開,緩緩走出來一個身懷六甲的?年輕婦人。她長相出眾,既是懷著?身子,也不影響她的?容貌。
“你是陸家大姑娘嗎?你救救我?的?相公吧。”
“孩子快回屋去,彆給姑娘添亂了。”
到了此時,方嬤嬤還不願說?出實情,看得幾人揪心。
“娘,你讓大姑娘救救明海吧,我?怕……”
陸伊冉也不願再聽她們囉嗦,開門?見?山問道:“大哥哥人在哪裡,究竟發生了何事。”
陸伊冉隨方嬤嬤進了西屋,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人時,方嬤嬤才哭著?把事情一五一十說?出來。
原來方嬤嬤這個媳婦,是她兒子從青樓贖出來的?,兩人從小就?定了親。
女方家中遭了變故,被賣到青樓。
被青陽通判兒子看中,要贖她回去做妾室。
羅明海知道後?,四處籌錢,最?後?還是陸伊冉母親為?他籌齊的?贖金,他才把人先一步贖出來。
這一年半載的?,他們一家人都躲著?那人,最?後?卻還是被他找上?門?來。讓人把羅明海打得半死,並嚴禁青陽的?大夫給他看病,想讓他活活病死。
方嬤嬤和她老伴,走遍了附近幾家醫館,都無人敢給她兒子看病。
她老伴隻好?整天在山裡挖草藥,她便在家熬藥,照顧兒子和快要臨盆的?兒媳婦。
陸伊冉在方嬤嬤講述時,就?把青陽通判家的?底細,在腦中給翻了出來。
青陽通判汪樹是陳勁舟的?連襟,在青陽可以說?是一手遮天。
以前汪樹事事針對自己父親,後?來她嫁到謝家後?,才有所收斂,隻怕現在知道她回了青陽,與謝家再無關?係後?,更會肆無忌憚為?難她父親。
方嬤嬤也是知道他家的?背景,所以也不敢貿然到陸家求助。
一時之間,陸伊冉還真沒了主意,如果把羅明海帶回陸宅,隻怕讓汪家逮住了機會,對她父親不利。
讓她放任不管,看著?自己嬤嬤傷心欲絕,她也做不到。
方嬤嬤早已淚流滿麵說?道:“姑娘,你回去吧。如果我?兒命硬能?挨過?這一關?,老婆子我?還要回來伺候你,如果我?兒熬不過?去,老婆子我?也隻能?隨他去了。”
韻娘哭腫了一雙眼,雲喜和阿圓也偷偷抹著?淚。
陸伊冉也心疼自己嬤嬤,紅了眼眶。
沉默半晌後?,陸伊冉突然說?道:“嬤嬤,我?們去找慧空大師,他一定會救大哥哥的?。”
幾人都是神色一怔。
一家人慌了神,忘記了慧空大師,這陸伊冉下一提醒,臉上?都露出了幾分歡喜。
慧空大師是眠竹寺的?主持,經常下山為?百姓們義診。
“好?,姑娘提醒得對,找慧空大師去。”方嬤嬤黯淡無光的?臉上?,也有幾分動?容。
車夫把人背上?馬車後?,陸伊冉帶著?方嬤嬤和阿圓,也緊隨其後?上?了馬車,隻留雲喜在此照顧韻娘。
馬車一路疾馳,很快就?到了慧空大師義診的?大樹下,看診的?隊伍排得老長。
她們還沒來不及下馬車,就?被一圈帶刀侍衛圍了上?來。
方嬤嬤剛撩開車簾,一身材魁偉的?侍衛,就?首當其衝攔在馬車邊惡言惡語道:“賊婆子,我?們公子就?知道,你們要來找大師。所以攔在此處,你想救你的?兒子,也得看我?們公子答不答應。”
方嬤嬤哭訴道:“你們這樣?欺辱我?兒,還有沒有王法。”
“在青陽,我?們老爺就?是王法。”那壯漢囂張至極,攔在車門?口。
“嬤嬤,彆理他,我?們去找大師。”
突然一陣清脆悅耳地聲音響起,那壯漢聽得一愣。
隨即便見?一婀娜身子出現在他麵前,雖戴著?紗帽,可一看身形便知是位美貌小娘子。
趁那人愣神時,陸伊冉和阿圓忙下馬車,往大師的?位置走去。
還沒邁出兩步,就?被一群人圍在中間。
此時呼喊求救隻能?徒增煩惱,慧空大師根部幫不了她們,反而連累大師。
陸伊冉心中著?急,卻也無奈。
“小娘子,你去何處?我?們公子說?了,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給羅明海看病,大師也不行。”
“我?看這閒事,你還是少管的?好?。”
那群侍衛七嘴八舌,把陸伊冉攔在中間,不讓她們靠近慧空大師。
阿圓把陸伊冉攔在身後?,大聲罵道:“滾開,彆靠近我?們姑娘。”
阿圓的?話,徹底激怒的?那群侍衛,他們直接掀翻了陸伊冉的?紗帽。
她的?真容暴露在眾人麵前,人群中發出陣陣驚訝聲。
陸伊冉徹底惹怒,狠狠踩在離他最?近的?幾人腳上?,拉著?阿圓擠出人群。
沒跑兩步就?被人追上?。
方嬤嬤站在馬車前焦急呼喊著?。
車夫被幾人雙手反鎖更做不出反抗。
眼看就?要落於這一群人手上?時,她的?身後?卻響起一片哀嚎聲。
陸伊冉轉身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隻見?幾位黑衣人出手果斷,不費吹灰之力,就?把一群惡人打倒在地。
剛剛那壯漢被一黑人,用腳牢牢踩在地上?,他大聲吼道:“你們是何人,報上?名來。”
黑衣人,也難得和他廢話,一掌劈暈他。
趕走了通判家的?那群惡奴後?,所幸慧空大師醫術高明,他擠壓出羅明海肚中的?淤血,又讓其服下一碗湯藥,一個時辰過?去羅明海才緩緩睜開了眼。
隨後?慧空大師,為?他開了幾日的?藥方。
幾位黑衣人善後?為?羅明海買了藥,還把母子倆送回了方宅。
無論陸伊冉如何追問,是何人派他們來的?,幾人就?是守口如瓶,一個字都不願說?。
陸伊冉和阿圓回陸宅時,已是黑幕降臨。
兩人剛下馬車,就?聽到身後?,一陣熟悉的?呼喊聲:“夫人。”
第四十章行動先於決定
陸伊冉沒有回頭, 她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那?人已走到她身旁。
她不得不抬頭,就看到謝詞安微微俯身, 那?張過?分英俊的臉龐出現在她麵前。
阿圓愕然, “是……侯……”
話還?沒說?完, 謝詞安就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阿圓領會後,直接丟下陸伊冉,跑回府裡喊人去?。
謝詞安緊緊抱住呆愣住的陸伊冉,埋首聞著她的發香,這一刻他?的心終於踏實下來。
“夫人, 我來接你和循兒回京。”
身子真實的觸感讓陸伊冉終於醒過?神來,她用力推開謝詞安, 正色道:“侯爺, 我們已經和離了,我不會和你回尚京的。”
到此時,陸伊冉已經完全理清了今日事,幫她的那?些人就是謝詞安派來監視她的。
她在青陽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
“也請你, 不要再派人跟著我了。”
“我不放心你們母子倆,不然像今日, 歹人若傷了你,可如何?是好?”
謝詞安是申時到的,一到青陽他?就喚來暗衛們了解情況,才知今日發生的事情。
心中擔憂,來不及收拾自己儀容, 就迫不及待往陸宅趕。
他?問過?門房, 知道陸伊冉還?未回府,等?在府外一個時辰後, 終於見到晚歸的陸伊冉。
打量一番,見她一切都好,才放心。
“夫人,和我回尚京吧,在尚京無人敢這般對你。”謝詞安不願放開陸伊冉,不顧她地掙紮,把她牢牢鎖在懷中。
“是沒外人欺負我,因為欺負我的都是你們謝家的人。”
謝詞安兩手一伸,把掙脫開的陸伊冉,再次抱進懷中,“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讓此事發生。你不願意住在侯府,我們一家就搬到惠康坊的宅子可好,隻有我們三人。”
“如今一切都晚了,謝詞安我不會和你回尚京的。”陸伊冉兩手抵住謝詞安的胸膛不讓他?碰觸。
“放開冉冉。”
謝詞安不願放手,直到聽到陸佩顯的嗬斥聲。
他?愣愣抬頭,便見一屋人全出現在大門口,謝詞安才不甘地放開陸伊冉。
“爹爹。”快兩月不見,循哥兒一眼就認出了謝詞安。
他?忙從江氏懷中掙脫下來,奔向謝詞安。
謝詞安疾步邁上台階,一把摟住循哥兒,貼著他?肉嘟嘟的臉蛋問道:“想沒想爹爹?”
“想爹爹,這兒想。”循哥兒指了指自己腦袋。
才讓沉寂的氣氛得到一點緩和。
謝詞安放下循哥兒後,躬身向江氏和陸佩顯見禮,“嶽父嶽母,小婿來遲,特意前來賠罪。”
陸佩顯驚得不知所措,他?去?尚京多次,每每見謝詞安都是高高在上的謝都督。
離他?的位置永遠隔著朝中大員,陸佩顯隻能仰望著他?,既是後來謝詞安被迫成?了他?的女婿,也依然如此。
剛剛對他?的厲色也隻是本能的反應。
而此時謝詞安態度誠懇,還?屈尊降貴向他?賠罪。
江氏見陸佩顯有些失態,又在正門口,動靜過?大四處鄰裡都能聽到,她平靜道:“回府再議。”
一路人剛到大廳,謝詞安讓人備的禮,也及時送了過?來。
他?剛剛擔心陸伊冉,先?一步到的陸府,他?從尚京帶的禮,暗衛們此時才送到。
都是謝詞安精心挑選的。
擺滿整個桌案。
隨後他?撩袍跪在江氏和陸佩顯跟前。
嚇得陸佩顯倏地起身,江氏沉著把自己夫君拽回圈椅裡。
陸伊冉和阿圓也是一臉驚懼。
“晚了三年的回門禮,小婿慚愧,前來賠罪。希望嶽父嶽母能給?小婿一個機會。”
陸佩顯知道自己惹不起眼前這個人,也無法?為自己女兒討公道,“這個禮太?大了,我們受不起,你還?是起來吧。”
謝詞安紋絲不動跪在兩人麵?前,不願起身。
陸佩顯見他?不為所動,繼續勸道:“如今你們已和離,我們兩家也再無瓜葛。以下官……我看,你還?是把和離書?寫給?冉冉,以後嫁娶各部相關,也不耽誤你。”
刺耳的字眼,又被人提起,謝詞安心中一痛,任不肯妥協,他?雙眼猩紅語氣堅定:“小婿和冉冉不會和離,小婿隻想與她好好過?日子,希望嶽父嶽母給?小婿一個機會。”
此時的謝詞安隻是一個誠心想改過?的晚輩,並?不是什麼高不可攀的謝侯爺或謝都督。
“往日小婿沒顧及冉冉,讓她一人在府上無依無靠,都是小婿的錯。走時我已讓人打掃好了另外一座宅院,回京後她就搬過?去?,不再受人約束。”
“日後在青陽,也不會有人再來為難嶽父,小婿定會為嶽父打點好。”
“冉冉今日遭了歹人欺負,好在小婿的人一直跟著她,不然後果不敢想。”
此刻陸佩顯夫妻倆才知,陸伊冉今晚晚歸的原因,一臉後怕。
這也是謝詞安,從側麵?提醒陸佩顯夫妻倆,他?不但護得住陸伊冉,還?能護得了他?們一家。
汪樹對陸佩顯欺壓多年,大大小小算起來,隻怕一個賬本不夠記。
夫婦兩人麵?麵?相覷,無法?反駁謝詞安的麵?麵?俱到。
謝詞安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無論他?處在何?種不利於自己的場麵?,總能有辦法?反敗為勝。
陸伊冉見她爹娘有所動容,心中一慌。在自己家中,也不用顧及言談舉止,忙把謝詞安往外拽,“你不要再為難我爹娘了,你走吧。”
任憑陸伊冉用儘力氣,也挪不動謝詞安半步。
“娘親,爹爹。”
循哥兒何?時見過?自己爹娘這個場麵?,嚇得大聲哭喊起來。
江氏隨即抱起循哥兒,安慰起來:“循兒乖,爹爹和娘親鬨著玩的,彆怕,彆怕。”
謝詞安和陸伊冉兩人也是一臉歉意,她隻好內疚住了手。
“今晚就先?到這裡吧,明?日府上有客人,等?過?了明?日再議此事。”
接住,江氏又吩咐玉娘帶謝詞安回客房歇息。
起身後,謝詞安不得不提此趟行蹤的禁忌,“嶽父嶽母,小婿此次來青陽是為私事,不能泄露行跡,還?請替小婿的保密。”
幾人一臉詫異,陸佩顯隨即表態,“自當如此。”
而後他?駐足原地不願離去?,視線一直凝在陸伊冉身上。看著她愈加嬌豔的臉龐,腳像釘在原地挪不動半步。無奈陸伊冉直接無視,不給?他?一點回應。
玉娘提醒幾聲,謝詞安才肯邁步子離開。
今晚注定幾人無眠。
江氏和陸佩顯在床榻上唉聲歎氣半天,無論從哪方麵?看,謝詞安都是陸伊冉最好的選擇,最關鍵一點兩人還?有一個孩子。
謝詞安乾脆坐在桌邊等?天亮,自己心心念念盼的兩人就在隔壁院子,他?哪能安心入眠。
陸伊冉則是一整晚擔心,她爹娘動搖後答應謝詞安的要求,她更怕謝詞安帶走循哥兒。
她本以為自己帶著循哥兒到青陽,就安全了。謝詞安一時半會兒也抽不出時間來青陽,可今日他?卻丟下公務來了,讓她措手不及。
第二日一家人,都有些心不在焉招待江氏的娘家人,和陸伊冉二叔一家。
方嬤嬤脫不開身,沒來。
隻有還?不知情的陸伊卓,沒心沒肺地與人說?笑,談他?的正事。
陸伊冉舅娘餘氏率先?提道:“冉冉,把你的兒子抱出來讓我們看看,你表姐說?,你兒子長得糯米團子一般。”
“舅娘,奶娘帶他?到巷口玩了。”陸伊冉強打起精神,應付著餘氏。
循哥兒兩歲的孩子,本就喜歡往外跑,幾人也沒多想。
此時循哥兒的確是在巷口外,隻不過?帶他?的人不是奶娘,而是謝詞安。
“爹爹,找哥哥。”
循哥兒拉著謝詞安的手,把他?往那?戶與自己常玩的孩子家門口帶。
小短腿走得又急又快,謝詞安手上拿著一個木馬。
兩人像是約好似的,循哥兒隻站在門口一喊,那?個大他?兩歲的孩子叫成?哥兒,就及時出現在父子倆眼前。
“哥哥,我的木馬,我的爹爹。”循哥兒奶聲奶氣一臉驕傲。
成?哥兒不信反駁道:“你騙人,我祖母說?,你爹爹不要你了,你沒有爹爹。”
循哥兒嘴一癟,委屈巴巴地望向謝詞安。
謝詞安低身屈膝,與兩孩子平視,他?輕聲細語說?道:“那?你走近些,看我與循兒長得可像。”
成?哥兒才四歲,湊到兩人跟前瞅了半天,說?道:“不像,你黑,循哥兒白。”
“循兒一半隨他?娘親的白,都長在了臉上。另一半隨我的黑,都長到了頭發上。現在看可像我?”
“像。”成?哥兒確定道。
“所以你祖母說?的對嗎?”謝詞安大手一張,手上全是糖紙鮮豔的糖果。
成?哥兒吞一口水,搖頭道:“祖母說?的不對,你就是循哥的爹爹。”
“說?得對,回去?一並?告訴你祖母。”謝詞安把一半糖果分給?成?哥兒,出聲交代?。
“嗯。”
循哥兒聽後,又蹦蹦跳跳起來,兩人一邊吃糖果,一邊玩木馬。
父子倆玩的一身臭汗,循哥兒累了兩人才從側門回到府上。
客人們還?在,謝詞安也不好出去?,隻好在客房一個人用午膳。
奶娘抱著循哥兒去?前廳給?親戚們打招呼。
屋中剩下謝詞安一人,臉上落寞的神色越發明?顯,心中苦澀無人能訴。
曾幾何?時,他?想起陸伊冉便也是這樣。
謝家的酒宴從不叫她,她孤孤單單的一個人,被謝家人隔離在外,被他?隔離在外。
一陣揪心的疼意流過?他?的全身。
他?食難下咽,
喚來門口伺候的丫頭,撤下膳食。
漫步向前廳走去?,聽到大廳眾人的說?話聲,謝詞安又默默退了回來。
陸伊冉陪著她們用過?午膳後,抱著已熟睡的循哥兒回自己閨房。
過?甬道時,身後的阿圓才小聲對雲喜說?起侯爺來了。
驚得雲喜半天合不攏嘴,正想問餘亮有沒有跟來,又不敢當著陸伊冉的麵?開口。
兩人在後麵?嘰嘰喳喳。
陸伊冉也無心去?聽,她精神不濟,也沒注意腳下,險些和懷裡的循哥兒一起撞在拱門上。
兩丫頭嚇得不輕,雲喜急忙接過?她懷裡的哥兒,阿圓則是扶著陸伊冉。
“姑娘,你累了,回去?好好歇歇。”阿圓扶正她被撞亂的珠花,說?道。
天氣炎熱,樹上的知了吵得人心煩。
她們也加快了腳步。
片刻,就到了陸伊冉雨燕閣的閨房。
三人一進屋,嚇得不輕,看到謝詞安已坐在圓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