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80(2 / 2)

這種自作聰明的人最適合利用。

用他篡位,再將罪名推到他身上。他能打著清除叛逆的名頭殺了他,自己黃袍加身。

到時候權名雙收……

右相笑著同雲子念辭彆,心中感歎,他的庶女月香真是個寶貝。

若不是她,這大皇子也不會這麼輕易上鉤送到他麵前來。

特意準了翎月香來見大皇子的右相信步離去,連背影都透露著春風得意。

用錦扇半遮麵的翎月香又喜又羞,她的腳步僵硬,甚至不敢邁步上前。

坐在屏風後的大皇子等不及,乾脆自己出去頂著翎月香驚慌羞澀的眼神,粗魯的攬過她的肩膀,扯開她的衣領。

粉紅色的梅花胎記赫然在目,雲子念突然大笑出聲,攔腰抱起翎月香丟在屏風後的軟榻上,自己急不可耐的褪下外衣壓了上去。

翎月香腦子暈乎乎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見身上人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也就半推半就隨了他。

門外駐守的侍衛聞聲相互看了一眼,也為他們主子找到那個女人感到高興。

彆提他們主子剛回來那陣子了,天天嚷嚷著這個紅梅胎記的女人,脾氣也越發暴躁。

不過現在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殿下的心結也算是打開了。

此後不久,在翎月香身上占滿了便宜,又想著給右相一點甜頭,雲子念就在運去邊城的糧草裡麵動了手。

運送糧草的人都是皇帝親派的可信之人,隻是他那病病殃殃活的夠久了的老父親恐怕怎麼也想不到,他最信賴的臣子早就奉他為君了。

掐斷了掌心的蘭草,雲子念隨手丟在一旁。伸手抱住從身後依偎而來的美人兒。

“香兒,我就不明白你養不活這金貴的蘭草,又為何種它?”

雲子念不過是隨口一問,本沒打算得來回應。

他照例親吻著翎月香脖頸後的胎記,情到濃處竟覺得那胎記淺淡不少。

或許是自己府中藥膳夠好,連帶著將美人兒的膚色都提白了一大截。

早就知道雲子念認錯人的翎月香眼底閃過慌亂。

該死的,都怪翎秋,要不是為了頂替她自己也不會買來蘭草種。

索性雲子念沒多問,但這卻也讓翎月香惶惶不安了許久。

不過沒過多長時間,邊城傳來遂安侯戰敗,邊城大破的消息後雲子念就沒再有時間找過她了。

當今陛下聽到這個戰報更是氣到口吐鮮血,昏迷不醒。

邊城駐守的人可是遂安侯和他的得力將領們,邊城告破也就意味著皇帝又失去了一大批忠誠的臣下。

更意味著,此刻逼宮,無人能攔……

夏中正是雷雨豐時,轟然的雷鳴鎮下了宮中廝殺和喊叫聲。

那些平日裡鼻子衝著天,仗著一張嘴就彈劾這個彈劾那個的文臣們被雲子念關在一起,右相尚且在遊說他們。

雲子念就拿著紙筆讓太監跟在他的身後,扶起他那位半死不活的父皇,笑眯眯道:“父皇,請吧。”

皇帝正值中年,若不是當年策馬行軍傷了根本,他此刻應該能揮動刀槍手刃了這個孽障!

皇帝睜開眼,視線虛虛的落在一處,他隻問雲子念:“念兒可知,為兒者當儘孝?”

兒臣兒臣,即使兒子也是臣子。雲子念不但該儘忠,更該儘孝。

可惜這兩樣,皇帝是一件也沒在雲子念身上看到。

雲子念聞言臉色微變,他最討厭他父皇拿這個來壓他。

“父皇說笑了,我乃是這天賜的皇者,隻拜天扣地。”

至於人嗎……在他雲子念眼裡,他也不過是借著兩人的骨血生出來罷了。

他兒時便能夢到有穿著怪異的人告訴他他該是王,一統天下,名垂青史。

所以即便他不生在皇室,隨便生在哪裡都會走上推倒懦弱無能舊帝的道路。

所以於他來說,雙親也不過是將他生下來的工具罷了。

皇帝聞言點頭,連聲說:“好、好。”

他早知他這個兒子有反心,所以一直壓著他,想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可萬萬沒想到,雲子念不僅不改,甚至還變本加厲,成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幽幽的歎息從床榻間傳來,皇帝滄然的聲音裡居然還帶了一絲笑意和釋然。

“遂安侯說的沒錯,這狼子當儘早誅殺才是。”

他這話惹惱了雲子念。勝券在握,誌得意滿的雲子念冷哼的讓人上前強逼著他父皇寫詔書。

他本人更是冷笑連連,不斷的挖苦諷刺著他父皇的失敗。

“父皇您那條忠心耿耿的狗這會兒怕是連屍骨都被邊城的鷹犬吃光了,指望他來救您,還不如老老實實寫下詔書,讓位與我。”

先前還顧念一份舊情的皇帝寫下詔書,往後一靠,揮手示意他滾。

得了最重要的東西,雲子念的視線帶著濃濃的殺意和惡毒在皇帝身上掃了兩下。

但最終還是放棄了,看在他親愛的父皇這麼痛快的份上,就讓他多活兩天吧。

隻是沒想到他剛一轉身,還來不及高昂起頭顱,劍光一閃,他的腳筋就被人挑斷了。

“啊啊啊啊──”刺耳的慘叫不斷地響起。

一支隱藏已久的暗衛軍突然出現,在床榻上沒事人一樣坐起來的皇帝看著跪在他麵前的女人,隻詢問道:“外麵如何了?”

長劍在側的方梓悅回道:“反者已殺,服者已關押。”

“如此甚好。”被傳久病不治的皇帝擦了擦唇上的藥粉,抹去那不正常的蒼白色。

他垂眸看著在地上痛到不停哀嚎的雲子念,目光森然無情,隻淡漠道:“沒出息的東西。”

空有狼子野心,卻被右相玩的團團轉。

他自以為自己在後麵逼出詔書,前堂那邊右相是在為他收攏臣心?

哼,右相怕不是在裝好人收買人心,打著清軍側的主意想要殺了雲子念取而代之。

不曾留情的越過雲子念,一身龍袍的人走的乾脆利落。

天家無情,既然大皇子妄圖篡位,那他便不再是他的兒子,而是一個反臣,一個該當死罪的叛逆!

雲子念早有反心,遂安侯等忠臣曾冒死諫言,皇帝便因念舊情饒過他一回。

隻是將他除離京城,去遠處收心。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蠢貨還是一個多情種。

被相府的一個毒女迷的神魂顛倒,連做了右相手中的刀都沒發覺。

不過他也算有一絲價值,攛動右相那老狐狸急不可耐的露出了尾巴,被他揪住連根斬斷。

這次逼宮來的突然,結束的也猝不及防。

當被遂安侯兵馬圍殺時,右相那錯愕的神情還記在方梓悅心裡。

就像她當初方出京城不久,就突然被他父親留下時一樣。

“陛下與我等做了一出戲,你就是其中天降的神兵。”

他父親將這出戲原原本本的講給她聽,方梓悅知曉後也不禁感歎天家無情。

兒子算計老子,老子謀劃兒子。

幸好她沒投生皇室。

不過她卻漏看了遂安侯眼底的擔憂。

功高蓋主,他們遂安侯府這功勞越高,他心底便越不踏實。

隻希望他這愛女心底清明,在君主的賞賜上拎得清,莫要貪得無厭失了分寸。

……

“什麼?你不要賞賜?”

禦書房內,身體健朗的皇帝饒有興趣的看著跪在下方的女子。

他問道:“那你想要什麼?”

遂安侯隨他從微末至鼎盛,是一頂一的忠臣。

是說虎父無犬子,他這愛女有些本事,隻是不知這品行如何了。

頂著上位者緊逼審視的目光,方梓悅叩首道:“請陛下放過右相府嫡女翎秋的性命,她雖生在相府卻溫良淑善,不曾參與過謀反。臣不要封賞,隻求陛下能將此人賜予微臣。”

“哦?相府嫡女?”皇帝聞言有些訝異於方梓悅對這人的深情。

隻是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太監,那太監得令,上前一步。

大太監目露憐憫和不忍道:“相府庶女翎月香夥同二夫人強逼嫡女翎秋入宮為秀女,這翎秋不從便逃了,可誰知在柳縣外被山匪劫殺,屍身不知所蹤。”

“轟──”

夏中的雷多且無跡可尋,這雨說來就來。

方梓悅雙目茫然,啞然張口。

似乎要說什麼,卻也被驚醒。

上位者不忍心的又問一遍,“你可還想要什麼?”

封賞不要,想要的人也死了,總不能讓這功臣空手而歸。

忍了一個月的思念如同簷上的積灰被雨水衝刷乾淨。

“沒了。”

連方梓悅本人的聲音都被這雨水衝刷的模糊,她仿佛魂魄脫離了軀殼,漂浮在半空中看著一具行屍走肉行禮告退。

軀殼在瓢潑大雨中反反複複的念叨著一個人的名字。

“小姐!小姐您怎麼了?!”

遂安侯府的仆人急的不行,雨太大了,傘根本遮不住雨。可任他怎麼勸說,他們家郡主也絲毫沒有反應。

“翎秋呢……”

雷鳴劈醒了迷失的遊魂,一身黑紅兩色的勁裝,袖口還繡著蘭草的人抓著她的仆人問道:“我的翎秋呢?”

“翎、翎秋?”

小仆人還不知道相府嫡女已經死了。

隻是茫然道:“您不是去和陛下求情了嗎?”

說完他恍然的捂住自己的嘴,在大雨裡急得想哭。

該死的,他家小姐這個樣子彆是陛下沒同意賜給她人吧?

哎呦該死,他這張破嘴,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對啊,求情……

雙目赤紅的女人死死攥著仆人的衣角,突然仰天嘶喊一聲,俯身一口血咳出昏迷了過去。

人呢?沒救出來嗎?

不,是她去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惡,寫的太投入了,錯過時間了。第二章寫了一千五了,我繼續了。

第77章醒來

=====================

“娘,小妹她怎麼樣啊?”方家大公子悄聲問著。

那小心翼翼的模樣生怕驚擾了正在睡夢中的小妹。

方夫人收起銀針,心疼的搖了搖頭。

“急火攻心,鬱結不解怕是連醒來都成問題。”

這孩子自那日大雨中被帶回來後,這一昏睡便是三天。

這三天裡她不時噩夢囈語,字字句句都帶著翎秋這個名字。

可那孩子已經死在柳縣外了。方家的兄弟們不禁有些後悔,當時他們怎麼沒多派些人去找翎秋呢?

要是在那些仆人來告狀的時候再多派些人去找,他們小妹也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事實上方家派出的人正好被翎秋手下引誘侯府鷹犬上鉤的信號所乾擾,兩兩不巧的錯過了。

不然翎秋大概也能趁機再給侯府傳一份信。

她當時一心撲在那份信早日送到邊城,送到方梓悅手裡,也沒想侯府這回事。

更何況她處事謹慎,自然不可能在那個節骨眼上和侯府聯係。萬一被相府發現,那又是解不開的麻煩。

而恰恰是這一謹慎,造成了現如今的糟糕結果。

方家三子站在床邊默默的想著,小妹你快醒過來,哪怕醒來為翎秋報仇殺了那些山匪也行。

快醒來吧。

這幾乎是遂安侯府每個人的心聲。

“你說你怎麼一聲不吭的就走了呢?”背對著月白長衫的人兒,方梓悅叼著草葉不滿的躺下。

身下是涼涼的草木。聽說柳城那邊無雪,春又早,或許已經長出草來了吧?

“我沒有。”纖瘦的人兒連聲音都是遠遠的聽不太清。

但她的辯駁讓方梓悅心底湧上來悲涼和怒火。

“事到如今你還要騙我?”小郡主一躍而起。

她對麵的人紅著眼尾,麵容可憐,也不知道逃難的路上受了多少苦。

“你不會逃去侯府嗎?不會尋侯府幫忙嗎?”

她兄長母親都在,這人到底有多固執才不願意開口求助。

“你一路南下要去哪?不是邊城,不回京城,也無書信,你是有多著急才想擺脫我?”

一向霸道任性的小郡主狼狽的抹了把臉,她看不得對麵的人哭。

翎秋一哭,比用刀割她自己的肉還難受。

索性她一想,對麵人蒼白憐人的麵容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連入夢都是我的一心空想……”

方梓悅喃喃著坐回草地上。

兒時聽戲,有癡人死後不願離開,夜夜入郎君夢中與他好。

方梓悅不求翎秋夜夜入夢,隻要、隻要入夢一次來看她一眼也好。

也好過她臆想出來的四不像。

委委屈屈,淒淒慘慘,她不想翎秋受傷便假想她還穿著那身月白的衣裳。

可若是被山匪劫殺,當是一身汙濁。

所以這乾乾淨淨的人兒哪是她要等的人?

不過又是一夜美夢罷了。美夢夢她一身無恙,夢她平安南下,過著終於擺脫了她的日子,相夫教子同相公恩愛白頭。

方梓悅幾乎是自虐的夢著一遍又一遍,哪怕讓翎秋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和旁人白首她也願意。

曾經輕狂,發下誓言強迫著翎秋說她不許和彆人在一起。

生同寢,死同穴。

翎秋就是她的人,更是霸道直言她若是真找了彆人,她就殺了那個人再綁了翎秋。

若是翎秋反抗,想要報仇,那她們便一起死。

可年少時的幼稚終歸會煙消雲散,等她成熟一些,真遇到翎秋喪命之時才恍然,她寧願翎秋和旁人在一起也希望她活著。

活的自由,過得幸福。

如此反複了很久,久到遂安侯府上下一片陰雲,久到連遠在江南的翎秋都做起了噩夢。

江南花開正好,窗邊的蘭草被照料的水靈靈的,清雅彆致。

倚靠在窗邊小憩的女人眉頭緊鎖,休息的並不安穩。

茫茫白霧,她聽到一聲接一聲的低訴。

“你恨我嗎?”

不恨我又為何什麼都不願意告訴我?

“你怪我嗎?”

不怪我又為何不願意受侯府幫助,隻一個人孤身南下?

“你走了嗎?”

你若沒走,沒過奈何橋,沒喝孟婆湯又為何不願意入夢來我一眼?

熟悉的聲音帶著歇斯底裡的悲怨,翎秋隻一聽便流淚滿麵。

清淚順著她臉側落在了腳下的蘭草葉上,打的葉片上下搖晃。

夢中的人撥開濃霧,跌跌撞撞的尋著聲音前行。

“淩雲…淩雲……”

遠遠的聲音又一次傳來,躺在山坡上的小郡主揮了揮手,連轉身的欲望都沒有。

又來了,都是她假象的東西,就彆來擾她思緒。

“你在哪?我走不出了,淩雲我害怕,你在哪?我害怕,淩雲……淩雲……”

翻來覆去被煩的靜不下心的方梓悅猛的坐起身,一雙黑眸裡壓抑著怒火。

大抵是夢裡無所顧忌,小郡主罵罵咧咧的往濃霧中走去。

就算對方是她假想出來的東西,可它有著翎秋的聲音,那聲音裡帶著焦急和惶恐,方梓悅就舍不得不管它。

隻不過……這次的霧有些奇怪。

以往方梓悅心念一動,濃霧就會散去,可這一次無論她怎麼尋找,都和對方隔著一段距離遲遲碰不到麵。

“淩雲!”對方的聲音越來越急,急得帶了哭腔。

方梓悅心裡一揪,張口便喊:“我在這,你彆怕,我去找你。”

緊閉著雙目雙手攥緊的女人不安的囈語著,腳下的蘭花葉子被淚水打濕,風吹過淚水又乾漬不見。

翎秋聽到了方梓悅的回應,驚慌失措的她才悄悄安定下來。

隻是這霧一直不散,她能聽到對麵那人越來越急躁的咒罵聲。

一個想法湧上心頭,她們恐怕是見不到了。

於是不管對方是真是假,是夢還是心靈互通,翎秋雙手放在唇邊竭儘全力的喊著:“淩雲你聽我說。”

“我還活著,假死隻是為了南下。我有書信送往邊城,你可看到了?”

可惜霧越來越濃,她的聲音也越來越遠,變得模糊不清。

眉頭緊皺,麵容急躁的小郡主隻能依稀聽到“將軍”、“侯”、“活著”、“南下邊城”寥寥幾詞。

而她這邊問出去的話也同樣隻傳遞給翎秋幾個詞,“京城”、“傳言”、“死”。

這幾個詞一出,翎秋心臟猛的一跳,人也驟然驚醒。

手邊的茶盞被她打翻在地,守在門外的老管家聽見聲音敲門問道:“小姐,怎麼了?”

翎秋不語,她愣愣的坐在窗邊,臉上的淚控製不住往下掉。

胸口好像堵了棉絮,喘不過氣,憋的心口生疼。

她緩了很久,才突然大口的吸氣,喉嚨中的哽咽讓她想要咳出血來。

老管家聽見那哭聲,隻覺得叫他都心裡跟著難過起來。

他推開門,急得手足無措,擔憂的詢問:“小姐,您怎麼了?”

繡著蘭草紋的錦帕被翎秋扯破,她想到夢中方梓悅一聲聲的哀問就心如刀絞。

“備車,上京,快!”

翎秋一向平靜從容的神色變得慌亂,老管家被嚇了一跳。

他連連應好,出去準備。

說實話,他算是看著他們小姐長大的,可這麼多年他從未見過他們小姐如此失態。

當年夫人去世,小姐年紀也小,還不太懂得死意味著什麼。

單單是喊她娘親,落了淚,卻還要做乖孩子小聲的哭不想打擾夫人“睡覺”。

自那之後小姐受多少苦、受多少欺辱也不曾哭過,今日的場景老管家更是想都不敢想。

手腳麻利的管家備好車馬,翎秋隻來得及拿上自己的藥箱,匆忙中就上路了。

而遠在京城的侯府也迎來了久違的撥雲見日。

“夫人,夫人!小姐醒了!”管家顧不得禮數匆匆忙忙的跑進來。

眼底青黑,為了醫治自家女兒連夜查閱醫書的方夫人聞言手中的書落了下去,旋即回過神來就快步出門。

整整十天,方梓悅昏睡了十天。

待滿懷著激動和欣喜的方夫人到方梓悅的房間時,卻發現圍在她身邊的人都神情古怪。

尤其是自己的長子,見到她後更是匆忙過來,做賊似的將她拉到一邊。

方夫人還沒來得及和自己的愛女說上話,就聽長子悄聲道:“娘親,出大事了,小妹失憶了!”

“什麼?!”方夫人大驚。

她連忙問道:“怎麼回事?”

方家長子聞言麵色發苦,皺著眉道:“梓悅她非說自己有一個妻子在邊城做行腳大夫,還說什麼她不做出功績成為將軍,她妻子就不嫁給她。”

“可她嘴裡的妻子怎麼想也就翎秋一個人呢,而且翎秋已經死了啊?”

“你們…你們沒和她說實話嗎?”方夫人臉色難看。

“說了。”方家大哥臉都皺成包子了,他為難道:“但不敢深說,一說多了,小妹就麵色蒼白急火攻心。”

他們怕她再吐血昏迷,誰也不敢再說什麼。

方夫人聞言也犯了難,這病急不得,隻能慢慢調養了。

“來不及養了,娘親。”

方夫人隻見自家長子一拍大腿,恨鐵不成鋼道:“小妹非要去邊城,今天就要走,她要去建功立業娶老婆,我們說都說不聽。”

“娘親您本事大,您快管管小妹吧。她昏迷這麼久,身子還虧損著。如今剛一醒就要去邊城,這不是胡鬨嗎?!”

可胡鬨便胡鬨了,方梓悅總覺得心底有個聲音催促著她快去找她的愛人。

南下、邊城、將軍、醫……

她妻子是在邊城行醫救人,她總要離得近點。

方梓悅性子倔,誰說也沒用,最後方夫人親自出馬也堪堪留了她一日。

第二日氣色還不太好的方梓悅輕裝出發,帶的東西不多,一身戰袍還有行囊裡包裹著的黑紅兩色衣裳。

那是她愛妻親手給她縫製的,她得帶著。

帶著,去找她。

第78章翎大夫

進京這一路上車馬不停,恰逢多雨,翎秋這身子骨久弱,再加上心火難消竟病了起來。

“小姐,要不咱們在這休息一晚吧?”老管家眼底的擔心溢的滿滿的。

這拉車的馬都換了兩匹了,他們小姐身子骨不健朗,怎麼能受得了這連日的顛簸?

“咳咳,不必。”翎秋低咳著搖頭。

她和方梓悅最像的地方就是固執,一但決定了做某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再加上她仗著自己的醫術精湛,帶夠了藥,這一路硬靠吃藥撐到了侯府。

待她踏進侯府的時候,本來在江南養的稍稍豐潤了一點的身子又枯瘦了下去。

甚至那纖纖細腰,感覺用手臂一環就能折斷。

方家兄弟和方夫人得了消息,第一時間趕來正堂,這一看卻是訝然:“你沒死?!”

方家二弟性子直,脫口而出:“你既然沒死,為何不給小妹來一封書信?!”

“你可知她為了求陛下赦免你,放棄了封賞。卻知你死了,小妹急火攻心,暴雨中咳血昏迷了整整十日!”

這質問指責的本就枯瘦的人兒身形晃了晃,耳邊更是起了蜂鳴。

老管家眼尖的扶住搖搖欲墜的翎秋,禁不住討饒的看著方夫人。

他倒是想替他們家小姐說話,可是他的身份卻一句話也插不進去。

倒是方家大哥冷靜,他攔下怒不可遏的二弟,讓人給翎秋看座。

方夫人也是讓下人給翎秋上了熱茶。

這孩子麵容枯槁,一路風塵仆仆,怕是聽見風聲就立馬趕過來了。

翎秋坐下緩了一口氣,第一句話就把在座各位給問懵了。

“淩雲可還在邊城?”

眾人啞口無言,相互看了半天才神色怪異的問道:“你不知道?小妹根本沒去邊城。”

“哢。”

沒拿穩的茶盞磕在桌上發出一聲脆響,翎秋頓時臉色煞白,神情更是空白了一瞬。

方夫人驚覺不對,她直接問道:“你莫不是派人將消息傳去邊城了?”

翎秋聞言回神,她唇邊扯出一絲苦笑,閉目無言的點頭。

是啊,怎麼偏生這麼巧的就錯過了呢?

“這……”

先前還義憤填膺的方家二子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陰差陽錯的事,也不能將所有的錯都怪在一個人身上。

方夫人歎了口氣,隻能說是天意弄人。

一個是事關皇位的大事,不能傳話給翎秋。一個是謹小慎微,警惕心重沒給侯府來信,這一來二去兩人便錯過了。

緊接著方夫人又給了翎秋一記重擊,她直言:“我兒已在前日啟程去邊城了。”

你們又錯過了。

這句話方夫人看著翎秋攥著桌角骨節發白的手,到底沒忍心說出來。

自娘親去世後,翎秋從未想過有一天她會如此無措。

心靜致遠,若成大事,必戒驕戒躁,心如靜水方可窺察世事。

隻是她這心湖亂了,此刻亂的水浪擊打在青石上碎來白花一片。水霧彌漫,連周圍的景色也被遮蔽,什麼都聽不到,什麼也望不出。

“我兒忘了許多事情,也不記得你的名字,你的身份。隻記得她有一夫人,溫淑良善,在邊城做行腳的大夫。”方夫人不介意多告訴翎秋一些事。

解鈴還須係鈴人,她也想自己的女兒早點好起來。

或許是重重打擊將人錘砸到麻木,翎秋收回了自己的失態,甚至平靜的接受了方梓悅失憶的事。

她隻是站起身感激的對著方夫人行禮:“多謝夫人。”

她心知自己便是害得方梓悅成如今這樣的元凶,方夫人愛子心切,卻還願意將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她,她當感激不儘。

方家二子見狀不禁開口,“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他小妹已經去邊城了,那裡天寒地凍,戰火不斷,不是翎秋這種身子骨柔弱的人適合去的地方。

翎秋聞言卻是確定道:“我會些醫術,去邊城做行腳大夫正合適。”

這話一出,方夫人和方家長子不約而同的歎了口氣。

這一個兩個的,當真是固執,死犟!

一個比一個執拗!

方家大哥恨鐵不成鋼的看著站的筆直的翎秋,就這小身板,風一吹都能吹跑了,還要去邊城?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他小妹不要命,她也跟著不要命?

原以為相府的嫡女是個有主意有本事的人,怎麼也腦子一熱就莽撞呢?

倒是方夫人看到的更多,好歹她家那個憨憨女兒不是剃頭挑子一頭熱。

侯府的這幾位到底也拗不過翎秋,隻能派人送她去邊城。

分彆時,翎秋讓老管家先回江南打理家業。

“小姐,您就帶上我吧。”老管家死活不走,他說,“邊城那個地方沒人照顧你怎麼行?”

再說了,邊城一經戰亂不知有多少傷患,她家小姐總得有個打下手幫忙的不是?

翎秋擺手,“回去吧。成叔,江南的家業離不開您,我還等著您老養我呢。”

她這話說的十分誇張,但老管家卻聽到心坎裡了。

他老頭子一個卻也需要人看重,他家大小姐委任給他如此重要的事情,他當然要做好。

他不僅要看管好那些產業,還要將它們做的更大。

老管家壯誌酬籌的被騙走了,方家兄弟在一旁看的嘴角微抽。

這姑娘也太黑了,他們小妹真能駕馭的住對方嗎?

彆不是被賣了還幫著數錢吧?

而方夫人卻十分認可的點點頭。對翎秋這姑娘越發滿意。

她女兒沒心沒肺,有這麼個聰明夫人幫她也挺好。

話沒多說,翎秋辭彆侯府的人就跟隨著護衛離開了。

一路南下不遠便繞行過長河,抄近路攀過厚雪及膝的雪山,在半月後頂著天幕第一縷晨光,翎秋站在山頭看到了寒色侵染的古城。

大雪尚未化儘,邊城外還彌漫著不安和血腥味。

翎秋深一腳淺一腳的走著,路過一個雪包的時候踩到了什麼突然撲倒。

她身邊的侍衛趕緊把人扶起,翎秋卻叫他們先去看看雪下的情況。

她剛剛好像踩到了人?

侍衛手腳麻利的拂開那層雪,卻發現是一個已經僵硬了的老人,他懷裡還抱著一個十三四的姑娘。

小姑娘手腳冰涼,凍的氣息奄奄,翎秋趕忙上前救治。

待一番忙碌後將人保了下來,侍衛們才上前說道:“翎小姐,這兩人是逃難而來的。”

邊城左右及後都靠著雪山,在山中也有村落,今年雪大這些村中人糧食不夠。恰逢遂安侯帶著大量糧草入邊城,那些糧草不僅夠軍需,也夠他救助這些村民的。

而後麵大皇子動的那些糧草不過是一個誘敵的幌子。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是必定的事。

這對爺孫就是想來邊城碰碰運氣,卻不巧的趕上了大雪。老爺子腿腳不便,中途摔了一跤摔壞了腿無法行動。

她瘦小的孫女用樹枝做了簡單的板車,就這麼拉著自己的爺爺冒著大雪前往邊城,但最終還是被風雪迷了方向。

老爺子臨死前護在孫女身上,給她做了最後的避風港。

翎秋歎氣,讓人把小女孩帶上。

此處離邊城不遠,一抬頭就能看到古城屹立在冰天雪地裡不動不搖。

“可惜了……”

可惜人生多錯過罷了。

入了城,侍衛同翎秋商量:“翎小姐,可要找一戶好人家將這孩子送出去?”

不然翎秋帶著一個孩子也不方便。

“不必,等她醒來再做決斷吧。”

翎秋給小女孩凍傷處重新換了藥,她也不知道這孩子還有沒有家人。再者她這傷還沒好,翎秋也不放心將她送出去。

安頓好了小女孩,翎秋和侍從們收拾好租的院子,就把牌匾掛了上去。

“靜心堂”這個名字聽起來像是賣佛香的,實則不久後邊城的人就知道這裡麵坐著的是一位眼盲的女大夫。

醫術精湛,心地善良,對一些窮苦病人也是和顏悅色甚至免去藥錢。

邊城寒苦,又逢征戰,很多有本事的人賺夠錢都離開邊城入內地過安穩日子去了。

隻有祖輩活在邊城的人因為根在這裡,所以遲遲不願意離開。

而那些大夫也有的成了軍醫,有的離開了,這整個邊城裡也隻剩下兩位大夫。

一位喜錢,窮苦人看不起。一位老大夫醫者仁心,但家境不好,也幫不了太多人。

甚至對於那位無兒無女的老大夫,邊城的百姓更加照顧他。

以仁心換人心,邊城風土雖寒,但人情極暖。

如今翎秋來這坐堂看病已有半個月,但卻名聲大噪,家家戶戶都知道邊城東那家掛著蘭草紋的前堂裡,有位妙手回春的女大夫。

她還有個撿來的孤女小徒弟,那小姑娘聰明伶俐,每日跟著她師父讀醫書認草藥,想來不出幾年邊城又要多一位小大夫。

“隻不過翎大夫的眼睛似乎不太好。”

端著糕點往靜心堂走的嬸子同身邊人說著:“也不知道是怎麼弄的。”

“這我知道。”她旁邊的老婆婆拿著自家醃的小菜一同過去。

她曾看翎秋眼睛上覆著布條,就下意識的問了一嘴。

“翎大夫說是小時候誤吃了毒草,從那之後這眼睛就看不見了。”

“哎呦,怎麼那麼不小心?”那嬸子麵上帶著擔憂和心疼,“也不知道翎大夫這眼睛能不能治好?”

老婆婆聞言不語,心裡覺得恐怕不能。翎大夫醫術精湛,要是能治好她早就給自己治好了。

不過她還是希望翎大夫能好,那麼溫良的姑娘,不該受這麼大的罪。

“哎?這堂門口怎麼圍了一群將士?”眼尖的嬸子突然拉著老婆婆停下。

隻見遠處靜心堂門前站著七八位渾身煞氣的將士,他們手持□□,為首的那位女將左臂鮮血淋漓,一身黑紅兩色的衣服都遮不住血汙。

同樣看到了這場景的老婆婆驚訝道:“那方副將,怎麼來靜心堂了?”

軍中當有軍醫才對?她們不會是來為難翎大夫的吧?!

第79章生氣

=====================

每天往靜心堂投喂點東西都成了邊城百姓的習慣,可今天這群百姓遠遠的看著靜心堂,不敢靠前。

那七八個人身上的血煞氣息實在是太濃重了,嚇得百姓不敢靠近。

說實話,若不是那股血煞氣太濃,這些百姓一早就開始投喂這些駐守邊城的將士們了。

其他人不敢靠近,那已過花甲之年早知天命的老婆婆可不怕。

她遙遙的問道:“方副將,您怎麼來靜心堂了?軍中的軍醫怎麼不給您治傷啊?”

看看那血流的,連方副將左手都染紅了。

卻不想流了不少血的方梓悅還能生龍活虎,神采奕奕的回應道:“軍中傷員太多,軍醫們忙不過來,我就來這碰碰運氣。”

上一場仗夜裡剛打完,一個副將殺紅了眼追著敗軍就衝了出去。

就跟傷虎入狼群一樣,翎秋連忙殺進去帶人出來。隻是孤身一人殺進去容易出來難,這不左臂被砍了一刀,深可見骨。

她便用布條死死的捆住傷口及上方,不讓血流的太多。

可等她回了軍營,軍醫想給她包紮她又推脫不用。

早就得了消息知道自己女兒失憶一心找夫人的遂安侯還不知道她?氣的他一腳將人踢出去,讓方梓悅滾去找翎秋。

這靜心堂的名聲越來越大,不久前方梓悅就聽說靜心堂裡有一位眼盲的女大夫。

她又仔細打聽了打聽,越聽越覺得對方就是她夫人。

於是才有了今日這一出。

“哎呦,您傷成這樣趕緊敲門請翎大夫給您包紮呀?”老婆婆都替方梓悅著急。

這方副將仗打的勇猛,怎麼腦子不清楚呢?這血再流下去,人就該沒了。

哪想到方梓悅支支吾吾的答應,卻沒行動。

她身邊的親兵也著急,但礙於命令隻能苦著臉等靜心堂開門。

昨夜翎秋突然想到了一個藥方,自己試了許久,今日便起晚了。

方梓悅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靜心堂牌匾上的蘭草紋就忍著痛,不想打擾裡麵人的好眠。

她按著疼痛難忍的傷口,額頭上是密密麻麻的冷汗,卻不動如山的站在那等。

就好像她曾做過千百次似的,靜靜的等著那人自然醒,然後調笑剛醒來尚且迷糊的人兒是小懶豬。

老婆婆看不過去,這方副將真是個傻孩子,她過去頂著方梓悅齜牙咧嘴想阻止的表情使勁敲了敲門。

方梓悅眉毛挑的飛起,倒吸了一口涼氣。蒼天哎,婆婆您輕點,彆把我夫人嚇到了。

自打看見這蘭草紋,方梓悅就非常自信的認為那個翎大夫就是她夫人。

她夫人愛養蘭草,連自己身上這身衣服袖口都有她繡的蘭草紋,再加上她夫人會醫、眼盲,在邊城做行腳大夫,這不都對上了?

“來了。”不一會兒院內就傳來侍衛的聲音。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大門被打開,翎秋已經端坐在堂前了。

因為百姓總是往靜心堂送東西,再加上靜心堂門外牌子上寫著“如有急事,可敲門大喊。”

所以今天外麵如此平靜,侍衛和小徒弟也就沒叫醒起晚了的翎秋。

翎秋起的匆忙,也沒覆眼前的布條,睜著黯淡無光的眼模糊的看著堂外。

站在門前躊躇不前的方梓悅被老婆婆一把推了進去,老婆婆天不怕地不怕,推了方梓悅還著急道:“快進去呀!”

方梓悅被推進來,腦子還有點發懵。

所謂近鄉情怯,這平日裡走路帶風,很少有停下來時候的雙腿此刻同灌了鉛似的,抬都抬不起來。

小徒弟見人遲遲不進來,跑過去一看方梓悅渾身是血,扯著嗓子就喊:“師父!師父,這個姐姐受了好重的傷!”

坐在前堂的翎秋聞言趕緊招呼侍衛和她一起出去救人,她聽小徒弟的喊叫,心想這人怕不是被抬進來的吧?

隻是等侍衛出門看了方梓悅一眼登時愣住了,“小姐?!”

“小姐!是你啊!”進不去軍營的侍衛此刻驚喜的轉頭同翎秋說:“翎小姐,我家小姐來了!”

翎秋一個晃神,黯淡無光的眼睛下意識努力睜大,似乎這樣就能讓她看的更清楚一點。

被喊的什麼情絲都沒了的方梓悅看了一眼那侍衛身上的侯府徽記,心想:兔崽子,你要不是我侯府的人,就看你壞我好事的份上腿都給你打瘸了。

方梓悅還沒當上將軍呢,本來想裝成一個普通病人來看看她老婆的,誰知道她家侍衛上來就給她暴露了。

“小姐,您受傷了?!”

侍衛急切的聲音令直愣愣的站在原地,無措極了的翎秋一個激靈回神。

她讓小徒弟去燒水配藥,讓被她教會了一些醫術的侍衛和她說方梓悅傷口的情況。

傷可見骨,重刀劈斷了劍自上而下斬開皮肉,萬幸沒傷到骨頭。

翎秋聽的心臟發緊,提著筆寫藥方的手都微微發抖,怕的不行。

萬一,萬一方梓悅要是沒來得及用劍擋那一下,她的左臂豈不是沒了?

方梓悅緊盯著翎秋的反應,見她額頭出了汗,還以為自己的傷嚇到了她。

於是沒心沒肺的安慰翎秋:“我這傷沒事兒,你們隨便處理一下就行。”

不用她夫人上手,就讓她家侍衛給她洗洗纏上藥就好。

“啪!”狼毫筆被重重的拍在桌子上。

筆尖濺起的墨弄臟了翎秋淡色的袖口。

一股怒火衝上心頭,長這麼大翎秋頭一次動怒發火。

她睜著看不清的眼狠狠地瞪著方梓悅的方向,氣的唇色泛白,櫻唇更是顫抖道:“你若是不想活,何必還要來我這裡醫治?!”

明知道她是為了這個沒心沒肺的東西學的醫術,明知道她會心疼,這蠢東西非要故意戳她心窩子是嗎?

莫說是方梓悅,就連習慣了翎秋溫溫柔柔,端莊淑靜的侍衛和小徒弟都嚇得噤若寒蟬。

觸了人家黴頭的小郡主被她夫人嚇得一哆嗦,不巧正好扯動了傷口。

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登時出了一身冷汗,人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嘶……”

翎秋聽到聲音頓時心軟了,趕緊讓侍衛幫著處理傷口。

她一邊指揮著侍衛和小徒弟清理傷口,一邊懊惱自己的眼睛為什麼好的這麼慢?

不然她便能親手為方梓悅包紮,總好過假借旁人之手,讓她不放心。

跟在翎秋身邊的侍衛本身就懂得處理傷口和包紮一事,再加上來到邊城後有翎秋教導,他這手藝越發嫻熟。

換好藥,被包紮好傷口的方梓悅動了動左臂。那藥粉裡似乎有止疼的成分,此刻左臂倒是沒有那般刺骨的疼痛了。

處理完這一切,侍衛和小徒弟心照不宣的退出去關上門,給兩人留出獨處的空間。

透過窗子照進來的光落在翎秋還有些泛紅的眼尾上,照的她萬分惹人憐。

可偏偏那淡漠的模樣讓方梓悅望而卻步。坐在翎秋對麵的某隻緊張的舔了舔乾澀的唇,喉嚨裡的話繞了又繞就是說不出來。

一旁假意看書不理人的翎秋,連自己將書拿反了都沒注意到。

她輕咬著唇,心底有點委屈。

憑什麼連她都要時刻擔心的人就這麼不珍愛自己的性命呢?

來邊城這段日子,每逢將士出征,翎秋這心都緊緊的提起。

生怕方梓悅有個閃失,可她在這邊擔驚受怕怕的不行,這沒心沒肺的卻一點都不在乎自己。

一大清早受傷跑來就傻子似的站在門口,門都不會敲,話都不會喊,是真真想氣死她!

窗邊吹來的風拂亂了翎秋鬢邊的發,一縷青絲不巧落在了翎秋眼睛附近,掃的她眼部痛癢,有淚水盈出了眼眶。

見人哭了,方梓悅坐不住了。

她悄然上前,扶著翎秋的膝蓋蹲下,用尚且完好的右手輕輕撩開那縷不聽話的青絲,仔細的將它彆在翎秋的耳後。

“夫人,你彆生氣了。是我說錯話了,我隻是怕夫人被嚇到,這才口不擇言。”

方梓悅同一隻大狗狗一樣,將下巴墊在翎秋的膝蓋上,微微搖晃著討她夫人開心:“所以夫人你原諒我好不好?”

是她說錯了。

一想想也是,若是有一天被她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夫人受了傷,她這邊急得不行,結果她夫人卻來了一句:“隨便治治就行。”

方梓悅這麼一想隻覺得血氣上湧,心火呼呼上冒。

從江南忍到了侯府,又從侯府忍到了邊城。那滾燙的淚到底是被膝上這混蛋撩撥了出來。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在方梓悅的指尖、掌心,燙的她皮肉生痛。

翎秋的哭是無聲無息的,雪白的貝齒咬緊下唇,眉頭輕蹙著,默默的落淚。

若是方梓悅喜歡,那她便做一輩子的行腳大夫。不回江南也好,這小郡主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從此她再也不要和對方錯過了。

翎秋近乎祈求和悲切的摸索著方梓悅的麵容,蒼白顫抖的指尖撫過她好看的眉骨,精致的眉眼,挺直的鼻梁…終是落在了柔軟灼熱的唇上。

方梓悅不可抑製的親吻了翎秋的指尖,將人吻得身子一顫一顫的。

可即便難忍到這種程度,翎秋還是不舍得收回手指。

她甚至還前傾了身子,低聲渴望著,“淩雲,淩雲你親親我……”

她想窩進對方的懷抱裡感受她的溫度,親吻對方唇齒感受她的愛憐。

她迫切的想要確認她真的見到了她的小郡主,她找到了她,沒再錯過。

自家夫人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方梓悅不上簡直就是不行。

如狼似虎的女人單臂環抱住纖瘦的人兒,將人狠狠地壓進懷裡,難以遏製的親昵著對方。

但即便是這個時候,這腦子缺根弦的小郡主還想著,‘咋辦?她還沒當上將軍呢,還不能娶她家夫人。’

可她夫人也太熱情了!

痛並快樂著的某隻暗暗發誓,今日之後她就去軍營閉關,啥時候成了將軍她啥時候再來找她夫人!

不然瞧著她夫人這誘惑度,她遲早忍不住把人按在床上“收拾”了。

第80章護身符

“翎小姐,起風了,您先回屋吧。”

看著披著單衣站在門外遠望的瘦弱身影,侍衛心裡很不是滋味。

邊城外戰鼓聲震得風雲驟轉,雷鳴轟然,金蛇如舞。好似這蒼天也在為將士們揚旗助威。

狂風卷著急雨打在手上有些疼,翎秋緊了緊衣襟貼在門口,儘量躲在門簷裡少淋一點雨。

她身後的侍衛拿著大氅衝過來給她遮住,頂著風大聲道:“翎小姐咱們回去吧,我家小姐這一仗不知要打到什麼時候呢!”

說著這忠心耿耿的侯府侍衛也不禁覺得他家小姐有點兒過分了。

她們兩之間的情誼侯府上下都清楚,那天翎小姐送他家小姐離開的時候依依不舍的,兩人都彼此留戀不願分開。

甚至翎小姐還囑咐道:“之後每日來我這裡換藥,切記回去莫讓傷口沾水。”

她家小姐點點頭,三步一回頭的不願意走。

當時他還打趣說:“小姐,這軍營離咱這又不遠,您常回家看看。”

誰知道他家小姐這一走還真就沒回來,就和那拋夫棄子的人渣丈夫似的。

而他們翎大夫倒是成了望妻石,每日無人來看病後,她就站在門口望著軍營的方向,一看就是幾個時辰。

倒也不知道她那雙看不見東西的眼,是否望出些名堂來。

侍衛不知道他家小姐心裡想的卻是自己成不了將軍,無顏麵對自家夫人。

他不懂,但翎秋清楚。

她深知小郡主那個死撐著的臭毛病,若是她認為自己成為將軍才可以娶她,那她就真會不再來靜心堂。

就是憋的渾身難受,上躥下跳的她也不好意思來。

不過……嗯,如果來也不是方梓悅來,而是以一個普通病人的身份過來。

隻是乍一見到方梓悅,兩人親昵了不到一日對方就離開了,翎秋這心底總是放不開,所以才會每日等在門口。

卻不想她這一等倒讓侍衛誤會了。

翎秋接過大氅,也知道自己這身子骨不宜淋雨,隻得抿唇回了屋。

邊城最近戰事吃緊,也不知道方梓悅有沒有保護好自己。

從木盒裡拿出對方剛出征時就給她的護身符,翎秋握緊放在心口,默默祈求著對方平安。

早些年看話本,上麵寫著那些情情愛愛的故事,翎秋隻覺得有趣一看便過了。

她也記得上麵描述了一對孤兒寡母千裡尋夫,她的丈夫被傳戰死了,她悲痛欲絕昏死過去,再醒來毅然決然踏上旅途。

千裡路經了各種各樣的艱難險阻,但她都一一跨過去了,最後在離戰場不遠處找到了她殘疾的丈夫。

文末寫兩人情深的文字洋洋灑灑的鋪了兩頁,翎秋當時隻覺得是個打發時間的故事,從未往心裡去過。

直到如今,她方才體會到愛人身處戰場,而她在家中苦等的無力和焦灼。

這一場仗打的格外艱難,外蕃幾乎拚著魚死網破來攻城,遂安侯這邊也是全力抵抗。

隨著傷員增多,軍中的軍醫幾乎忙不過來,從戰場上被替換下來歇一口氣的方梓悅這才有機會偷溜出去。

她那一身戰袍被換成深藍色的長衫,麵上也覆上了一層薄紗,若不是她那身洗不清的血煞氣和挺拔身姿,這城中百姓還真以為她是普通人了。

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傷口,方梓悅悶聲悶氣的對著對麵眼盲的人兒道:“大夫,我胳膊被人砍了。”

翎秋聞言一愣,她就說今日感覺心跳的有些快,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原來是這個笨蛋小郡主要過來了。

“你和彆人打架了?”方梓悅的眼睛好了一些,能替人處理小傷口了。

她手上麻利小心的替方梓悅包紮,嘴上不饒人的逗她:“若是打傷了人,可是要被官府抓去的。”

方梓悅心裡一驚,尋思她夫人不會一會兒報官抓她吧?

被嚇了一跳的女人趕緊搖頭辯解,“哪能呢?我是一個走商的。千裡迢迢來到邊城,人生地不熟的還沒等把貨賣完就被人搶了,我保護貨物被那人砍了一刀。”

說著方梓悅就跟說真事似的,還劫後餘生的歎了口氣:“還好我跑的快,不然就不是胳膊上被砍個口子了。”

她這話也不是全假,她將戰場上的危險摻吧摻吧,摻進了這個謊裡頭。

靜心堂的小徒弟在一旁聽的唏噓不已,還替方梓悅出主意讓她趕快報官。

倒是翎秋轉頭打發小徒弟去看書,自己抿緊唇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方梓悅見她夫人不說話,她也找不到什麼說辭,卻又不舍得走,於是無賴似的一會兒說自己傷口疼問有沒有止疼的藥,一會兒又說自己頭暈怕是失血過多。

翎秋就任由她折騰,溫溫和和的回應她每一個借口。

方梓悅雖然高興她家夫人回應她,能讓她待的久一點。但一想到翎秋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誰,這心裡就不停地冒酸水。

“回去好好養傷,勿沾酒和辣。”舒緩溫柔的聲音聽的小郡主氣呼呼的。

堂堂方副將快被氣成鼓肚子的青蛙了。

彆對外人這麼溫柔啊!

方梓悅心中哀嚎為啥自己還沒成將軍,不然她早就把人抱回家關起來,誰也不給看了!

翎秋看不清方梓悅的神色,見她不搭話,便以為她是真的傷口疼。

於是蹙眉問道:“傷口很疼嗎?”

她語氣裡是自己沒注意到的擔憂,這可給小郡主點著火了。

隻見她氣呼呼的站起來,仗著翎秋看不見就對人家齜牙咧嘴指指點點,張著嘴不出聲的數落翎秋對彆人好不心疼她。

翎秋也看不見,卻能感覺到方梓悅周身的氣息變得躁動不安。

翎秋詫異,這又是怎麼了?

卻不知她這茫然的眼神如潺潺流水,給方梓悅頭頂冒了三丈的火苗“噗”一聲澆滅了。

方梓悅停下腳步,有心上前抱住她夫人,又怕暴露。

最後隻能站在一旁,仔細的看著她,以寵愛的目光描繪她的輪廓。

她家夫人醫者仁心,待人溫和,性情溫良,自己又如何能亂吃飛醋?

要假扮彆人的是她,氣對方認不出自己的是她,怕對方認出自己的還是她。

方梓悅突然覺得自己挺混賬的,仗著她夫人看不見就使勁欺負人。

想到這突然蔫頭耷拉腦的人偷偷的瞄了翎秋一眼,心裡小聲的和自家夫人道歉。

可惜翎秋看不見也聽不見,隻能感覺到對方從焦躁變得蔫蔫的。

翎秋聰慧,這心念轉了兩圈倒是猜出來一半。

她有心想笑,卻又有氣。

好笑好氣之下,她乾脆趕人走,“既然你傷口無事,就可以離開了。我後麵還要配置藥方,怕是沒時間再同你聊天。”

讓這混賬裝旁人,就該給她個教訓。

被自家夫人出言趕人的方梓悅如遭雷劈,如果不是怕出聲被翎秋發現身份,她早就一個“嗚汪”哭出來了。

她夫人不愛她了,居然開始嫌棄她話多趕她走了!

被無情的掃地出門,方梓悅禁不住扯著袖子仰天長歎人心不古,情意難留。

隻是她摸著袖子捏了又捏,怎麼也捏不到熟悉的蘭草紋,這一低頭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假裝旁人。

想到這方梓悅忍不住獰笑出聲,趕得好!

她夫人乾得漂亮!

守在門口被方梓悅叮囑不要暴露她的侍衛眼神怪異,不知道她家小姐上一秒垂頭喪氣,下一秒咬牙切齒獰笑出聲是乾什麼呢。

難不成上戰場被人打壞腦子了?

怎麼這麼嚇人呢?

之後方梓悅經常假扮成普通病人過來,有時候她壓根就沒受傷,非要擱那無病呻吟。

翎秋好氣又好笑,但人都送到她手裡了,她正好趁機給方梓悅治一下失憶。

“這……呃、翎大夫,我突然感覺我好了,這藥能不能不吃了?”

方梓悅捏著鼻子,一臉痛苦的看著麵前黑糊糊的湯藥。

那股怪味透過鼻子直衝腦門,叫她跑都跑不了。

翎秋能聽到那人在努力屏住呼吸,大概是憋到滿臉通紅再飛快的吸一口氣然後再憋上。

這一碗普通的藥叫她弄的好似什麼臭不可聞的毒藥似的。

可惜這幅可憐模樣並不能收買冷酷無情的翎大夫,她起身摸索著拉住方梓悅的衣服,將人拖到藥碗旁。

語氣溫和卻不容拒絕,“快喝。”

方梓悅衝著那黑糊糊的藥翻了個白眼,腳下沉重,手更像是被捆住似的抬都抬不動。

啊啊啊啊!!為什麼要喝藥!為!什!麼!

從小就怕吃藥,怕苦的小郡主無聲的崩潰,在翎秋看不到的地方麵目猙獰,盯著那碗藥就和盯著外蕃王的項上人頭似的。

惡狠狠的保不準一會兒就衝過去把碗都吃了。

翎秋哪能不知道她怕苦?

前些日子她叫人在邊城裡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淘來一罐蜜餞,甜滋滋的很好吃。

她有心拿出來吧,可偏偏這人又假裝是陌生人,拿出來給她吃了她也不開心,說不定還會打翻醋缸。

不給她吃吧,聽到她喝完藥竭力忍住反胃的聲音又覺得心疼。

左思右想,左右為難的翎秋突然伸手,掐著方梓悅腰間的軟肉狠狠地擰了一下。

翎秋體弱,力氣不大,隻是這突如其來堪稱偷襲的動作給方梓悅下意識的擰的扯著嗓子長嚎了一聲。

嚇得在外麵掃地的侍衛差點把掃把扔了。

深知這人雷聲大雨點小,翎秋毫不心疼,隻是拿出蜜餞重重的哼了一聲:“看你還敢不敢裝旁人了?”

沒想到自家夫人早就認出她了的方梓悅傻眼了,她悄咪咪的後退一步,想要走為上計。

卻被早就察覺到的翎秋喊了回來。

“喝藥。”

方梓悅聞言這臉刷一下子就青了,她試探著和翎秋討價還價:“夫人,能不能不喝啊?”

“你看我這身子骨健朗,上戰場以一當百不在話下,這藥就不用吃了吧?”

那知翎秋聽後隻是慢悠悠的端起藥,作勢要喂她,嘴上還說道:“不行。”

方梓悅見狀,哭喪著臉老老實實的上前,受刑似的一口乾了。

之後強忍著胃裡的惡心讓她眼淚汪汪的,還好她夫人及時喂了她一顆蜜餞,才壓下去那股古怪的苦味。

知道身邊人不舒服,翎秋指尖輕顫著,心裡揪著難受。

她忽然上前靠在方梓悅懷裡,聽著她的心跳。

這人怕苦,卻因著是她喂的,所以義無反顧的喝了下去。

想來奇怪,以前方梓悅還記得事情的時候,她總想早早的娶自己回家,白頭偕老恩愛天長。

可那時她總是因為各種原因拒絕,推脫不行。

現在對方忘了,她卻恨嫁了。恨不得這小郡主趕緊記起來,然後將她娶回家。

無論是江南,邊城,還是回京城她都願意。

但很可惜,如今卻是小郡主推脫不行了。

“你上戰場好好照顧自己,這個護身符你戴上,萬事小心。”

翎秋將當初方梓悅給她的護身符還了回去,對方雖不記得這個護身符,但拿到手裡的那一刻還是忍不住歡喜。

就好像有什麼斷掉的線重新被係上一般。

“好。”

方梓悅禁不住回抱住懷裡的人,低頭親吻她的眉眼。

那雙精致漂亮的眸子雖是霧蒙蒙的,她卻愛極了。

甚至色眯眯的某隻突然想到,若是將人欺負狠了,也不知那落下來的淚水能不能將那層薄霧衝去?

翎秋敏銳的察覺到這人的蠢蠢欲動,當及踩了她一腳。

翎秋一向溫和,也不似旁人惱羞成怒的趕人離開,隻是走到一旁拿起桌上的書去看。

完完全全是無視了站在一旁的人。

可方梓悅卻好像很熟悉對方這種行為似的,自知她夫人不想理她,怎麼說也沒用,隻好溜回了軍營。

待到了營帳中,她才仔細看了看護身符,唇邊帶了柔軟的笑意。

既然是護身符,那便放在心口的位置吧。

也不知她上戰場時,翎秋是否曾將護身符放在心口處為她祈求過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