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分鐘,所有票務全部售罄。”
彼得-貝內德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那副沉重而老舊的黑框眼鏡,朝傑瑞米-齊默和吉姆-伯庫斯笑道。
“有些時候,我真的在想……為什麼我們這幫老家夥還坐在會議室裡。”
“蓋伊-奧謝裡和斯庫特-布勞恩都還是我們眼裡的孩子,結果卻發現,就算是這些所謂的新生代,也已經過時了。”
“未來——哇噢,我真不敢相信我會這麼說——但未來,已經在Gen Z的手裡了。”
時間是2016年7月14日,地點是聯合藝人經紀公司位於市政中心道9336號的總部董事局會議室,人物?當然還是那老幾位。
UTA董事會主席吉姆-伯庫斯,CEO傑瑞米-齊默、首席運營官安德魯-托和副主席傑伊-蘇斯等九人組成的內部董事,加上韓易、凱倫-郭和文森特-狄三位代表瀚資本與柏彙資本的機構董事,十二名董事會成員悉數到席。
還有主持會議的董事會秘書菲利普-沃斯,以及首席財務官傑夫……
噢,傑夫-達拉-貝塔剛剛完成2016年Q2的財務彙報工作,已經離會了。
聯合藝人經紀公司2016年第二季度的營業收入,比起Q1來說有小幅上漲,營業收入為1.822億美元,直接運營成本5780.2萬美元,銷售費用、一般費用和管理費用7658.6萬美元,調整後稅息折舊及攤銷前利潤為4780.6萬美元,EBITDA利潤率26.23%。
無論從音樂、體育、電子競技、喜劇巡演還是現場戲劇領域來說,UTA今年4月到6月都很難稱得上有任何進步,特彆是喜劇巡演、音樂和體育板塊,營業收入相較於第一季度甚至還有所下滑。
之所以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其中一個原因是,第二季度的這三個月,並非現場娛樂的黃金檔期,特彆是緯度稍微高一些的五大湖和新英格蘭等地區,哪怕到了四五月份,依然溫度較低,居民對於現場娛樂的消費意願不強。
另一個原因,顯而易見,是因為UTA在這些領域並沒有一個足夠強勢,可以逆檔期走出增幅的客戶名單。
而這,也是韓易第二次參加UTA的董事會議,要集中火力快速解決的問題。
第一次參會,全程保持緘默,耐心收集和分析公司信息的他,在三個月的精心準備後,已經做好了主動出擊的準備。
“恭喜你,易。”傑瑞米-齊默依然是笑麵佛式的慈祥模樣,“售罄的速度跟EDC一樣快。”
“場地是在哪裡,Circus Circus旁邊,對嗎?”吉姆-伯庫斯問道。
“是的。”韓易點頭回應。
“我……幾年前Ro Rio的時候去過那兒,場地大到令人難以置信。”傑伊-蘇斯加入話題,確保坐在主席之位上的白發老人,與投資機構的新鮮藍血之間的溝通,能進行得儘量順暢一些,“八萬五千人的場地,占了一整個街區。”
“搭建完成之後能容納七萬三千人。”韓易微笑著糾正道,“沒那麼多。”
“依然非常驚人。”吉姆-伯庫斯不吝溢美之詞,上次參會,韓易對他的態度最是微妙。雖然吉姆-伯庫斯是名義上的UTA董事會主席,但韓易與他的交流,隻停留在最淺顯的層麵上。除了例行公事的互相問候之外,哪怕在工作方麵也沒有單獨對談過。
今天亦是如此。
韓易對伯庫斯所展現出的禮貌與疏離,任何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
平心而論,吉姆-伯庫斯並不在乎某一個人對他的態度如何。在好萊塢摸爬滾打了幾十年,如果一點點“cold shoulder”都受不住,那他也不可能擊敗公司內外那麼多強手,身居世界第三大演藝經紀公司董事會主席的高位。
一個年輕的亞裔小男孩不喜歡自己?
多稀奇!
他年輕的時候,亞裔都進不了這間會議室!
當然,這種一出口就會讓他被迫隱退的話,吉姆-伯庫斯是絕對不會公開講的。形勢比人強,心裡再不樂意,他也必須在韓易麵前強打精神,表現得友善熱情。
因為這個在吉姆-伯庫斯看來,眼睛快長到天上去的機構董事,是擁有UTA 41%股份的大股東。
比他和彼得-貝內德克的股份加起來還要多。
也許不會對他作為公司創始人的超然地位構成影響,但如果想要UTA接下來繼續按照吉姆-伯庫斯預想的方向發展,想讓UTA的話事人依然是他,而不是尾大不掉的傑瑞米-齊默或者退居二線的彼得-貝內德克,那麼吉姆-伯庫斯必然得倚仗韓易的助力。
或者說,至少得保證他不成為自己的阻礙。
某種意義上來講,瀚資本和柏彙資本1.9億美元的投資,是吉姆-伯庫斯不得不服下的毒藥。
不接受投資,UTA會被CAA壓製到喘不過氣來。約翰尼-德普已經確定要加盟對家,坎耶-維斯特也終止了與UTA的全方位演藝代理合約,回歸星光大道2000號。
再不花點錢穩住陣腳,被午夜突襲激怒的CAA,就快要把UTA生吞活剝了。
但是,接受了這1.9億美元,就意味著,接下來,隻要瀚資本不向第三方出讓股份,韓易就一直會在聯合藝人經紀公司的董事會裡,發揮巨大影響,成為三頭同盟任何一方,無比忌憚,同時又竭力拉攏的製衡力量。
既然選擇了驅虎吞狼,就要做好老虎在家裡住下來的準備。
如何在保持姿態和影響力,不表現得太過謙恭,避免手下的各股勢力對於自己的掌控力產生質疑的同時,向韓易發出合作的訊號,竭力轉變他的態度,把他歸入自家陣營。這是吉姆-伯庫斯近半年以來,每天都在殫精竭慮思考的問題。
到了他這個位置和年紀,UTA對外的擴張早就不是吉姆-伯庫斯最關心的要務。
如何保證自己的權勢在公司內部平穩的世代更替才是。
“這真的很了不起,但考慮到是你掌舵,我其實也不應該太驚訝。”
想到此處,吉姆-伯庫斯小心斟酌著字句,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是一位博愛且關切的長者。
“沒記錯的話,傑伊有跟我講過,Mad City上,有將近一半的藝人是由UTA代表的?”
“是的。”韓易看了一眼吉姆-伯庫斯,“瀚音樂那邊所有的簽約藝人,演藝合約都在UTA。”
這句話有兩層含義,第一層,表達瀚音樂與UTA緊密的合作關係,隻要是韓易旗下的藝人,都會讓聯合藝人經紀公司這邊分一杯羹。
第二層,他們之所以能登上Mad City,是因為他們瀚音樂簽約藝人的身份,跟UTA關係不大。
“UTA很幸運能有你這樣一位股東和合作夥伴,我很期待看到你下一個計劃會帶我們走向何處……”
“我想不是易帶著我們,吉姆。”
一旁的彼得-貝內德克左手拉著西裝褲的背帶,右手拍了拍肚皮,憨態可掬的模樣,就像是五分鐘前剛吃完一頓感恩節大餐的老爺爺。
“是我們跟著他走……一場音樂節,47分鐘就能賣五千萬美元,比UTA的效率可高多了。”
“遠沒有那麼多,彼得。”
聽到貝內德克明顯不是衝著自己來的評論,韓易沒有戳破,也沒有立刻借題發揮,而是有些謙遜而無奈地搖搖頭,笑了起來。
6000張單日早鳥、3000張三日早鳥、39000張單日預售、50000張三日預售、7500張單日VIP、2000張三日VIP,再加上600張單日VVIP與300張三日VVIP通票,總共10.84萬張票,如果真的全數售罄,收入應該是4991.52萬美元,粗略扣除各類費用之後,能落到瀚現場手裡的實際營收,也有接近4300萬美元。
按照2900萬美元的頂格成本來計算,第一屆Mad City的毛利,也有1400萬美元。
對比EDorrownd動輒九位數的營業收入,和大幾千萬的穩定年毛利還有相當一段距離,但對於場地受限,演出僅有一周,且是首次舉辦的Mad City來說,已經是一個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要知道,現場演出行業,特彆是大型音樂節領域,風險極大,一次天災,一場人禍,哪怕是一輪旁人看來根本影響不了正常生活的暴雨,也能讓主辦方數個月乃至一整年的辛勤成果一夜歸零。
這還隻是天氣原因能夠對音樂節營收造成的影響,想要成功舉辦一場音樂節,還有大大小小幾十個因素,等待主辦方去考量和平衡。
預算不夠,藝人陣容沒有吸引力怎麼辦?是砍掉獨立樂迷想看的便宜樂隊,加點能夠刺激主流市場的頭牌嘉賓,還是乾脆放棄所謂的明星音樂人,直接用在細分樂種內有號召力的小藝人?
藝人陣容好不容易湊齊,卻發現留給宣發的預算不多了怎麼辦?演出檔期塞得滿滿當當,但不管是Instagram還是Twitter都沒有樂迷討論你的音樂節,售票速度慢得像烏龜在爬。取消兩個藝人,把預算投到社交媒體推流上,還是換個宣發思路,在舉辦城市做線下地推?
場地方都是些摳門又貪婪的資本家,該給的設施服務一概不給,臨到要舉辦演出了,這裡加錢那裡加錢,之前沒有聽說過的各種費用一股腦地冒出來,直接讓音樂節扭盈為虧怎麼辦?當然可以找專業的律師團隊跟場地方硬碰硬,保證演出在協議規定的框架範圍內順利進行,但是這樣一來,花出去的谘詢費,可能比捏著鼻子認賬還多。
這些,都是困擾著全世界絕大多數主辦方的問題,也是95%的音樂節項目都不賺錢,甚至巨虧的根本原因。
許多人總是會把音樂節想得相當美好,找一幫知名音樂人,過來演個兩三天,就能往腰包裡塞八位數的現金,樂樂嗬嗬地分賬回家。
現場的人頭攢動,與旋律的振奮激昂,讓主辦方們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音樂節可以為樂迷們打造一個極致美好的幻境,但現實絕對不是可以肆意妄為的烏托邦。操作一個幾天內營收數千萬美元的大盤,沒有雄厚的資金實力、過硬的業內關係,和經驗豐富的運營團隊,無異於癡人說夢。
有的主辦方,三個條件缺了兩個,原本能賺錢的項目隻能打平。有的主辦方,三個條件隻有一個,看起來很有希望的音樂節最終卻隻能錄得赤字。而更多的主辦方,是三個條件一概沒有,全憑一腔熱情下海,最後被供應鏈上的利益相關方各砍一刀,投入一千萬美元,最後能回來一百萬,都值得開香檳慶祝了。
幸運的是,上述情況,並不是韓易所需要麵對的局麵。對於他來說,這三者,他兼而有之。
資金實力,哪怕Tomorrownd和EDC背後的Insomniac加在一起,都拿不出韓易銀行賬戶和投資基金賬戶裡放著的現金。業內關係,超過三億美元鋪設的網絡裡,Dr.Dre都不能算是主角。運營團隊,瀚現場一個項目沒做,就能挖來數個Live Nation與AEG Live培養了十幾年的高管。
再加上拉斯維加斯優越的地理位置和活躍的演出市場,萬聖節這個優質的黃金檔期,前後兩三個月內華達州大型音樂節活動的匱乏,以及韓易本身對音樂產業充分且全麵的了解,Mad City要是能辦到虧錢的地步,那才是咄咄怪事。
這次音樂節邀請的二十四組嘉賓,幾乎可以說是2016年歐美樂壇能夠拚湊起來的最強陣容之一。光是這一點,就足以保障Mad City的大部分票房了。
這就是演出市場的現實,從盈利能力和盈利概率上來說,整個行業按照藝人的級彆與知名度,呈沙漏型分布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