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秦南念北,不問西東。...)(2 / 2)

餘生有涯 墨書白 19022 字 8個月前

孟鑫還和上一次一樣站在門口,他看見葉思北,想了片刻,他走到葉思北麵前。

“葉小姐。”

“孟律師。”

兩人靜默,孟鑫想了想,才開口:“葉小姐,每一個人都有得到辯護的權力,而真相不會因為我的辯護埋沒,希望你能理解。”

“我明白。”

葉思北笑起來:“我相信,如果有一天我成為被告,孟律師一樣會我辯護。”

孟鑫愣了愣,片刻後,他認真頷首:“謝謝。”

一行人說著話時,另一邊傳來了另一陣喧鬨聲,葉思北扭過頭,看見是秦南帶著手銬,走進法庭。

他們兩隔著長廊遠遠相望,葉思北從那個人眼裡,看見溫柔,看見思念,看見鼓勵。

其實,這是她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秦南,他仿佛終於放下層層戒備,露出最柔軟、最真實的那個自己。

她緩慢笑起來,他也笑起來。

然後葉思北就聽見工作人員招呼他們,她和秦南各自回頭,走向自己該去的地方。

和一審一樣,作為證人,她單獨在一個房間裡,這一次她沒有忐忑,她等了很久,終於才聽到工作人員叫她。

小門緩緩拉開,她從小門中走到法庭,站到她曾經在這裡被問得狼狽逃竄的證人席上。

和上一次一樣的問題,但這一次因為證據太過充足,孟鑫並沒有太多發揮餘地,他簡單問了幾個問題後,終於再問出上一次問她那個問題:“葉小姐,您一直主張您並非自願,之前也和範先生沒有任何私下聯係,那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出於什麼理由,讓您在經曆如此重大的創傷後,先選擇了沉默,之後又突然要提出控告呢?”

孟鑫看著她:“為什麼一開始,你不報警呢?””

葉思北沒說話,她緩緩回頭,旁聽席上空無一人,她卻覺得好像有一個人坐在那裡。

“葉小姐?”孟鑫提醒她,葉思北回頭,她看向孟鑫。

“孟律師,你知道,我是怎麼走到這裡來的嗎?”

“從我開始報警,我母親阻止我,我弟弟阻止我,後來我鼓起勇氣報警後,我被威脅、被辱罵、被嘲諷,我走在路上,會感覺有人在討論我,我上網,會看有人在罵我,他們都在質疑我做過什麼,他們嘲笑我的丈夫,羞辱我的家人,而後我敗訴,我走投無路,我甚至想殺了被告,但我的丈夫搶先一步,最後他以故意殺人罪被起訴,現在就在隔壁開庭。而這一切困難和屈辱,在我案件發生那一刻,我就已經預料了。因為,”葉思北轉頭看向證人所在的小房間,“我不是第一個,我可能也不是最後一個。”

“你問我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報警,如果你是我,你已經預料你可能要遭遇的一切,你有多少勇氣報警?”

孟鑫沒有說話,葉思北轉頭看向法官:“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今天不要被律師問這個問題,甚至於,我希望未來有一天,再也不會有這個問題出現。如果我一開始就報警,我一開始立刻做藥檢,這個案子或許就到不了再審。可是我害怕,這個案子裡,我所受到最大傷害,不是來源於被害人,而是來源於這個世界。”

“我不報警,很難理解嗎?”

孟鑫點頭,他沒有再多問。

葉思北走下去後,趙楚楚再次上庭。

“你既然早就有證據,為什麼不在一審的時候提交?”

“因為我害怕。”相比第一次,趙楚楚麵對這個問題,平靜很多,“過去,我的男友和我父親無數次和我說,讓我不要去酒局,讓我謹慎,我總和他們唱反調,想證明自己是對的。但那一天我輕信了範建成,把藥給了葉姐,當我知道出事後,我一瞬間腦子裡全是他們的話,我覺得這都是我的錯,我害怕被他們知道這是我的錯,所以我想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在一審試圖給葉姐作偽證,想在掩蓋我喂藥事實的情況下,把範建成送去監獄。”

“可我沒想到,”趙楚楚低下頭,“網上會突然把毛頭轉向我,因為我把葉思北放在車上,他們就試圖找出我所有的汙點,不斷證明我是個窮凶極惡的人,我一定是故意拋下她。我穿著打扮,我的舉止,我談過戀愛,我過去所有不符合好女孩標準的行為,都成為了他們的攻擊目標。這讓我陷入了抑鬱焦躁,我每天都在刷網絡,我拚命想要證明自己是個好人,我望他們不要再罵我了,於是在法庭上,我告訴大家,我沒有把不清醒的她扔在車上。”

“是什麼讓你轉變了想法呢?”

孟鑫有些奇怪。

趙楚楚聽到這話,她苦澀笑起來:“因為,葉姐信我是個好人。”

“而我也發現,錯誤不去麵對,是不可能消失的。”

趙楚楚下庭後,趙淑慧走上法庭。

同樣是為什麼一審隱匿證據的問題,趙淑慧麵上木然:“因為那時候,我以為我離不開他。我需要他養家,需要他當我女兒的父親,而且,我也不敢離婚,我不知道離婚後,要怎麼和父母說,我也怕未來二嫁沒人要,我一個帶著雯雯,日子不好過。”

“但其實我幫他,我心裡也一直很愧疚。我經常睡不好,怕雯雯遭報應出事。而且,他被釋放後,脾氣越來越大,我們經常吵架,他經常打我,好多人笑話雯雯是強/奸犯的女兒,我覺得,再難的日子,也不會比這麼更難了吧?”

“後來葉律師告訴我,自首立功可以減刑,我想孩子不能沒人管,我早一天出來,也是一天,所以最後我就把證據提交了,希望法官大人能寬宏大量,我孩子還小……”

……

葉思北的案子激烈著時,秦南在另外一個法庭,對自己所有行為供認不諱。

“當時我就是想和他同歸於儘,但是我妻子叫住我,她說她不在意了,而且她和我說,”秦南笑起來,“我們還有很好的未來。”

“所以我停手了。”

“當時有警察靠近你嗎?”公訴人向秦南提問,秦南搖頭。

“你難道沒有感覺到生命威脅嗎?”

“我本來也不想要命。”

“你妻子對你這麼重要嗎?你殺人的時候,難道沒有想過未來?”

聽到這句話,秦南沉默著,好久,他緩聲出口:“那時候,我覺得,我沒有未來。”

“但在她朝我伸手的那一刻,”秦南回憶著那一夜,麵上帶了幾許溫柔,“我覺得我有了。”

在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終於長大。

不再是那個看著哥哥上吊,看著父親被打斷肋骨,看著母親離開,麵對人生毫無反抗之力的孩子。

這一次,他的反抗,成功了。

兩邊案子同時審理推進,記者和遠道而來的群眾都在門口苦等。

葉思北在房間裡苦熬時間,許久後,聽見工作人員走進來問她:“葉小姐,要宣判了,你要不去法庭上聽判?”

“可以嗎?”葉思北有些詫異,工作人員點頭,“現在你可以以原告身份上庭。”

葉思北遲疑著,她點了點頭,站起身,跟著工作人員一起走到了法庭上。

她拘束坐到旁聽席上後不久,就看見範建成也被帶了上來,範建成和她目光相對,他本是氣勢洶洶,但和葉思北對視片刻後,他還是不自然扭過頭去。

除了葉思北,還有好幾個女人也走了上來,她們都是這個案子的原告,大家沒有說話,目光交錯,點了點頭,便是打了招呼。

一眾人等了片刻,審判長帶著人走進來,坐上自己的位置。

審判長簡述了案情後,念出了判決:“本院認為,範建成基於本身社會優勢地位,采取使用藥物、暴力、威脅等方式,不顧婦女意誌,強行與婦女發生性關係,其行為構成□□罪。2008年至2018年間,範建成共性侵九人,符合□□罪加重情節,依法應當在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的幅度內判處刑罰。案發後,範建成為逃避刑責,於一審中通過授意趙淑慧隱匿偽造證據,致使受害人一審敗訴,對自己犯罪行為毫無悔過之心,可見主觀惡意極強,社會危害性極大,無任何減輕情節。我國目前雖保留死刑,但嚴格控製和慎重適用死刑,綜上所述,我院認為,此案事實清楚,證據確鑿,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裁定如下:判處被告人範建成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兩年……”

葉思北聽著審判,當年那句“無期徒刑”出來時,她感覺什麼都聽不到了。

範建成聽見判決那一刹,整張臉變得慘白,片刻後,他驚叫起來:“我要上訴!我不服,我要上訴!”

葉思北和其他幾個受害人看過去,範建成跌跌撞撞從旁聽席上往前衝,試圖去拉扯審判長,法警察覺他的意圖,立刻衝上去,將他死死按住。

葉思北遠遠看著範建成掙紮,她隱約聽到有人哭出聲來,她吸了吸鼻子,將眼淚逼回去,站起身走到範建成麵前。

範建成還在掙紮,在葉思北走到他麵前時,他不由得愣住,葉思北停在他身前,他仰頭看著她。

“不該和我們說句對不起嗎?”

葉思北輕聲問,範建成呆呆看著葉思北,片刻後,他猛地反應過來。

“對不起,”他激動出聲,“我們和解,我求求你們,放過我,我們和解,對不起,對不起!”

葉思北聽到這聲對不起,她神色平靜。

範建成拚了命想來抓她的裙擺,法警死死按壓著他,葉思北看著這個痛哭著的男人,緩慢開口。

“範建成,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特彆委屈?”

她聲音不大,範建成完全聽不進去,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哀嚎著:“放開我,我要上訴!我要上訴!”

“你說對不起,隻是一句話,”葉思北看著他,聲音艱澀,“可我說沒關係,卻要一輩子。”

“冤枉!我冤枉!不至於的呀!不至於啊!法官你是不是收錢了!你收錢了對不起?!”

“王八蛋!”聽到這句話,原告席上坐著的人終於忍不住,有個女人尖叫了一聲,就衝上來要打他。

場麵亂成一片,葉思北看了一會兒後,葉念文走下來,拉過她的手:“姐,走吧。”

葉思北最後再看了那一片混亂一眼,她點點頭,跟著葉念文走出去。

雖然是冬日,但這是個晴朗的日子,她一出法庭,就看見陽光落在庭院裡,她走出大門,就看見長廊不遠處,一個麵上帶著胡茬的男人站在原地,微笑看著她。

陽光落在他身上,葉思北微微一愣。

“思北,”秦南沙啞開口,“殺人中止,有期徒刑兩年,緩刑兩年。”

葉思北呆呆看著他,秦南笑起來:“當庭釋放,我就來找你了。”

“姐,緩刑的話,姐夫隻要在緩刑期間不犯事兒就行了。”

葉念文推了葉思北一把,提醒她;“快過去啊!”

葉思北眼眶微紅,片刻後,她狂奔向前,猛地紮入秦南懷中。

秦南擁抱著葉思北,像是擁抱著失落在外的另一半靈魂。

“思北,”秦南聲音沙啞,“我長大了。”

“我也是。”

葉思北仰起頭,她看向他,笑起來:“我成人了。”

他們終於在二十八/九的年紀,學會了怎麼和世界相處。

學會了怎麼麵對這個世界給的善惡,給的沉重,給的阻礙,給的大聲叱責,給的鼓舞歡喜。

他們沐浴在陽光下,那一刻,他們覺得,這世上,似乎再也沒有了黑暗之地。

那天同時宣判的,還有趙楚楚和趙淑慧。

趙楚楚構成偽證罪,理應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但因主動自首,為案件推進提供了關鍵性證據,減輕處罰,判處有期徒刑6個月,緩刑一年。

趙淑慧構成幫助毀滅、偽造證據罪,理應判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拘役,雖有自首情節,但隱匿證據後果嚴重,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不得緩刑,但羈押期以一抵一,實刑四個月。

所有人都得到了應有的審判,葉思北帶著秦南回到家中,她和秦南一起在葉家過了年,開年的之後,她帶上最後的東西,坐上秦南的車,一起開完省會。

離開時,黃桂芬和葉領、葉念文來送她,黃桂芬站在車旁邊,還在叮囑:“你出去,就兩個人,外麵人生地不熟,到時候又被人欺負,你彆回來。”

葉思北笑著沒說話,她隻是朝黃桂芬擺手:“媽,我走了。”

黃桂芬滿是嫌棄:“走走走,誰留一樣?”

葉思北沒接腔,秦南掛擋開車,葉思北抱著高中那張合影,感覺車動了起來。

春日帶了幾分暖意,車開了沒幾步,葉思北就聽見身後黃桂芬的哭喊:“思北!平時回來看看啊思北!”

葉思北回過頭,朝著母親揮手。

她們母女都知道,這一次離開,就是她的新生,她徹徹底底離開這個家庭,這一生,都再不會像過去那樣,愛恨交織的糾纏在一起。

秦南放著音樂,回頭看了一眼抱著他們高中合照的葉思北:“不難過嗎?”

“難過啊,”葉思北回頭笑了笑,“但這一步,總得走不是嗎?”

“抱著照片乾嘛?”

“回味一下。”葉思北打開照片,看見照片上笑著的少女,還有那個低頭看過去的少年。

“秦南,”她聲音很輕,“你為什麼喜歡喝雪花啤酒啊?”

“因為,北方有雪。”

“你想過去北方嗎?”

“想過的。”

“為什麼?”

“因為你叫念北,我想,你應該很喜歡北方。”

“不是我想,”葉思北笑笑,“是我媽。她其實是北方過來的姑娘,生我的時候,看到雪,就想老家。”

“那你喜歡北方嗎?”

“不知道,也許有一天會去吧?到時候你和我去嗎?”

他們開在高速上,高速寬廣筆直,陽光落在路上,好似在低語,隻要你心中向往,便沒有不可去的地方。

“好啊。”

秦南聲音很輕:“你去去哪裡,我都可以。”

你欲迎千萬人而去,我去得。

你欲上下求索,我索得。

秦南思北,不問西東。

長路有儘,餘生有涯,這一場絕望,終於走到儘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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