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青魚巷(三)(2 / 2)

讀心犯 周劫 9536 字 9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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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麵終於漆黑,忽然這黑暗中發出光來,那光亮微微顫動著,思孑回過神來,才發現那是惠子的眼睛,惠子看著他,好像想起了誰,惠子剛想開口說話,屋外應聲下起了雨。

“這莫公子果然神機妙算。”那三少爺的保鏢說道。

“看來這囚先生教你的不少啊。”三少爺看著思孑笑道,囚先生和段瑞華看著思孑,都有些擔心的樣子,特彆是段瑞華,好像緊張得就快要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樣子,與一開始的冷漠高深截然不同,囚先生拍了拍段瑞華的大腿,示意讓他冷靜,然後向餘師傅使眼色,餘師傅也知道思孑情況不對趕緊站了起來,笑著說少爺最近經常身體不適,要帶他去房間,安炳申也站起來,帶著他倆到屋外的客房,外麵風很大,小雨吹進了走道,淋到了思孑臉上,那雨水和他額頭上的汗融在一起,從側臉上滴落,冰冷的感覺讓思孑清醒過來,他知道自己老是盯著彆人看的習慣又一次害了自己,低下頭慶幸囚先生及時讓自己離開座位,讓自己沒來得及做出什麼事情,又暗自埋怨,自己對自己的一生,對父親的一生仍然一無所知呢。

“思孑你好好休息,咱們...明天再走,彆想太多了,安先生,有水嗎?”

“有,有,我這就去拿。”

“不勞煩先生了,你將位置告訴我,我去找便是了,這餐桌上可不能沒了主人啊。”

“惠子她也是主人,沒事的,我也正巧有些煩躁,我這人向來愚鈍,不大會處理這樣的場麵。”說罷轉身冒雨跑到廚房,掀開水桶蓋舀水,雨聲與這倒水的聲音纏繞在一起,不一會兒,水壺就灌滿了,安炳申原路跑回去,寬大的身體前傾,護著水壺,生怕這雨水汙染了這乾淨的飲用水,等到了房間,看見思孑坐了起來,眼睛裡空空的,床邊的油燈亮著,映出思孑青春秀氣的臉,長長的劉海有些淩亂,安炳申走過去,一隻手輕鬆地提著水壺,從客房的壁櫥中拿出茶杯,倒了點水,清洗完杯子又潑出門外,那水花落在鵝卵石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雨越下越大,安炳申看看思孑,把水拿給他,思孑拿過水杯,隻是看,看那振動的水麵,看杯子裡倒映著的自己的眼睛。

“莫少爺,先喝點水。”餘師傅說道,又把炳申手裡的水壺拿過來,讓安炳申回客廳,自己照顧思孑,安炳申有些擔心,但還是走回了大廳。

大廳裡的人談論起來,隻說是正在休息,並無大礙,囚先生儘管很擔心思孑,但還是把話題轉移,開始問那七彩雙頭魚,安炳申的兩個孩子又哭喊起來,那雨越下越大,保姆把孩子抱到臥室,而在臥室外頭,大廳裡的客人們正在用言語博弈著,安炳申看著惠子,惠子自信地應對著,那三少爺自知論才辯是拗不過“名嘴”囚先生和這神秘的段瑞華,於是就隻是說些幽默的話應付回擊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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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青...”那雨聲突然沙啞起來,隻聽得其中思孑接著說道“你知道的東西不少,能和我說說嗎?”

“莫少爺,您儘管問,老身知無不言。嗬(笑了笑),果然是田家二少爺田穀生之子思孑,老身的真名如今也就囚先生和大當家知曉。”

“還有一個人”思孑抿了口水,冷冷地說。

“誰?”餘師傅看著窗外,明知故問道。

“與我說的不就是餘師傅你嗎?”餘師傅剛才心想著要告訴思孑自己的名字,試探著思孑。

“這神通真叫人羨慕。”餘師傅說,窗外傳來人們的笑聲,好像正取笑著誰。

在世嗎?”

“在世與否,又有何意義?國內的形勢並不明朗,穀生他......”

“犯過什麼事?能被那麼多人追殺?”

“今日在餐桌上少爺也該聽到了,這錢家與洋人關係匪淺了,二當家在錢家假扮工人,竊聽情報,隻可謂是活罪可免,死罪難逃。”

“原來如此,那你又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又是怎麼知道我的身份的。”

“少爺夜快深了,早些休息可好?”

思孑低頭笑了笑,把水杯輕輕放在桌上,好像已經知道這話裡的意思,翻身睡下,這雨聲讓人心安,擁雨入眠,清冷的氣氛中,春天的氣息蔓延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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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那安炳申早早地到客房來,叫醒了思孑,思孑揉揉眼睛,看著他,他剛把熱氣騰騰的白粥和饅頭放在桌上,那茶杯裡還有些水,又把水潑出窗外,把桃木茶杯放在桌上。

安炳申昨晚開始就很擔心思孑,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總在思孑身上感受到奇怪的憐憫與慚愧,子榮從客廳走來,跟炳申說客人都到齊了,他向思孑問候幾句後,就走到客廳去,思孑吃完早飯,穿上外套走去客廳,客廳裡安炳申正說道“今早我已派下人去城門口探過了,那些洋人已經回市裡了,大家吃完整頓一番,車輛已經備好,隻要招呼一聲,安某就送各位大人出城。”

“少爺身體怎麼樣了?”

“身體已無大礙,昨晚讓各位先生擔心了,莫名在此向各位致歉。”思孑鞠躬,大家都說著沒事就好,思孑方才起身,囚先生站起來說道“時候也不早了,這一路回田家需要些時間,還得感謝炳申的招待。”

“莫先生不必客氣,這邊請。”他帶著囚先生往屋外走。

安炳申說著些客套話,等送了囚先生出了門,上了車,道完彆,又回到大廳,走到臥室,提著一個黑色的箱子出來,拿給三少爺後,嘴裡念叨些祝福的話,這箱子裡的水晃動著,一隻七彩雙頭魚正往來遊走著,在黑暗中尋找著光明,三少爺笑了笑,也同樣恭賀安炳申生意興隆,還說自己會不忘此恩,若日後地位高升,必來報恩,同時喚來保鏢,與安炳申一同走過一片嫩綠的過道,打開那低矮的小門,走了出去,那金燦燦的轎車已經恭候多時,目送三少爺走了之後,炳申立馬走到安炳茂的府邸,向安炳茂彙報情況,安炳茂大笑,直誇讚安炳申開竅了。

而在城外約莫三裡的地方,在原本開來青魚的田家的車上,那段瑞華開著車,車上正歡聲笑語的交談著,在思孑與囚先生當中的空位裡也同樣放著一個黑箱子,這黑箱裡的水隨車搖晃著,一隻七彩雙頭魚在黑暗中佁然不動,似乎知道,在不久後,就能沐浴在陽光之中。

“囚先生果然神通廣大,竟然一早就知道這雙頭魚有兩條。”餘師傅說道,囚先生聽罷笑了笑,一邊看看後視鏡,一邊說道“其實我也早就寫信知會過炳申,不過也要誇讚這炳申二十幾年來跟著惠子聰明了不少,若讓三少爺知道這魚有兩條,三少爺也不會甘心隻拿一條,而騙過了三少爺,當然還要歸功於...”

思孑順著囚先生的話繼續說著“鐘師傅的演技。”

那“段瑞華”也笑了笑,這寬厚的肩膀下是獸皮與獸絨,而那銀白色花紋的麵具下麵,就是鐘升,思孑聽花讚說過,老鐘年輕時還在老家唱過醜角,這變聲技藝如今雖說生疏,但是偶爾說一句話還是可以的,這也是“段瑞華”冷漠高深的原因。

“囚先生,昨晚謝謝你了..”老鐘突然說道,“那姓錢的,你看看他看惠子的眼神...我真的想殺了他......”老鐘憤懣地說著,還說到了昨晚囚先生對三少爺的各樣諷刺,讓三少爺啞口無言,也算是好好的給自己出了一口惡氣,至於是什麼惡氣,思孑也早就在看見喬轉打扮的老鐘之時就明白了,那位讓老鐘妻離子散,又拋棄姚嫻(鐘升的妻子),令其如今落得這番悲慘境地的負心漢就是三少爺,大當家當初同意讓囚先生來青魚,也是因為知道老鐘的遭遇,雖然沒能讓三少爺付出什麼代價,但至少,在老鐘心裡,這坎已經跨過去了,正因為囚先生最看重的情義,老鐘學到了要懂得珍惜,懂得放下,畢竟人生並不是隻有怨恨,能讓他為之付出一切的東西還有很多,對囚先生的感謝從話裡表現無餘,而至於姚嫻,如今已然分離,也不再有什麼感情,心裡記掛著的也隻有梅花(鐘升的女兒)了,老鐘看著後視鏡,猛才油門,已經有些歸家心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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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下館子嗎?”餘師傅突然說道,思孑聽了眼睛放光,好像又想起了在乘龍飯店吃的那些美味佳肴,又說“去哪下館子?”

“等回田家,我帶你們去。”老鐘說道,囚先生聽了趕緊說“彆去夜來客棧了,那小二每次見你都嚇得碗都端不穩。”車上的人都笑了,囚先生又看看窗外,原本山上的冰雪都已經融化了,這道路兩邊的積水也消散無影,嫩綠的新芽從石縫中生長出來。

“囚先生也去嗎?”思孑微笑著問道。

“春節將至,我想回去陪陪花讚,這春節還有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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