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孑看著先生,甚至都不用讀心就知道先生要去的地方就在遠處轉角的一處墓碑那兒,墓碑的對麵是山區中間流過的一處淡水湖,寂靜的、清澈的倒映著灰白色的天空。
先生走到那墓碑麵前,他把花放在石碑前麵,跪在地上,虔誠地禱告著,花讚看見著墓碑上的名字,自是知道了父親如此匆忙的原因。
老鐘自己獨自跟在他們身後,心想自己隻是一個司機,雖說到這來也不隻一次了,但畢竟沒有見到過這位可愛的大小姐——莫茗,既不相識又無關聯的一個外人也不好上去跪拜,隻好慢慢地走著,心裡為莫茗小姐默哀。
思孑想起劉連第一次見到自己時,他曾說過一個女孩,是先生的大女兒,名叫莫茗,想必她就是在這兒誕生又在這兒不幸逝世的。
花讚也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在心底思念著自己的姐姐,思孑上前幫助已經無法動彈的囚先生,他用毛筆沾染紅色的油漆後重新為碑文染上顏色莫問花期何年有,茗香仍在故人心。
回到車上,先生疲憊極了,和前幾日的煩躁相比,看過莫茗的墓,先生的心事也算是少了一件。
當晚在固原縣的一處旅館住下,花讚與思孑飯後在旅館外的石椅上閒聊,他們談起今天的事情,思孑問花讚知不知道一些關於她姐姐莫茗的故事。
花讚隻是說“出生之後就沒再聽說過了,我隻知道爹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才斷送了姐姐的餘生時光,而後與母親生下我,也不以莫字作為姓氏,改用母親的花氏給我取名。”
“先生以莫名作為我的化名,可見他還沒有放下,隻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彌補自己的過錯,以求得內心的安定,回到淮城,恐怕也勾起了先生的不少回憶吧。”思孑這時有些討厭自己的名字,也恨自己沒有辦法為先生分憂。
老鐘從旅館對麵的商店出來,對正在煩心的兩個人說道“先生他隻是一時失控罷了,今日之苦今日嘗,明早他又是平日裡的先生了,你們可彆愁眉苦臉讓先生難堪喲。”
……
數日後,一行人進入南京城內,路過城門時,還有特殊的入城檢查,士兵們都已經是十分疲憊,像是幾天幾夜沒有好好歇息,入城之後,擁擠的車道,絲毫沒有暮冬的冷清,來回穿梭的快報員,四處叫喊的小商販,還有熱鬨的酒樓,市中心的氣派,還是要從那城牆上威武的炮台、市政廳門前的持械士兵身上顯現。
“這半個月戒備都十分森嚴,各地勢力都在瞻望南京城的動靜,看來我們要去見秋田大佐也是困難重重啊。”老鐘在轉角處,四處張望,往小路開去。
次日早晨,所有人都早早醒來,其中也包括疲憊的思孑,回想昨晚的慌張表現,思孑抬不起頭,甚至看到老鐘都有些羞愧,他不敢看管家,因為一想起昨晚管家那樣的微笑,就有些難以言喻的壓抑,似乎是被彆人用讀心術看穿了一樣,餐桌上大家都一言不發,筷子一雙接一雙地放下,人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囚先生沒有吃早餐,在客廳裡,他交給管家一封信,讓管家回家前去趟田家交給隱鶴,隨後先生走到門口向每個離去的下人道彆,下人們都很是不舍,心裡似乎有好多話想要問,有著跟隨囚先生的勇敢設想,但是大家都知道,自己並不能為先生減輕負擔,於是都是咽了回去,無奈地離去了,離“家”的每個人都在心裡為先生祈禱著囚先生,一路順風。
......
簡單地清掃之後,先生、老鐘和思孑都在門口等待著花讚,花讚把所有門窗的關閉之後,一個人來到母親生前所住的病房,將母親的遺像收了起來,放在床底的收納箱中,到走出門口,老鐘就一眼看出,花讚頭上帶著的發卡是母親最後贈予花讚的,老鐘微笑著,為花讚的孝順與懂事甚是寬慰“夫人會等我們回來的,彆擔心!”
“嗯!”花讚輕笑一聲,四人齊上了車,思孑的眼睛似乎又有些疼痛,他轉過頭強忍著,閉上眼睛,不一會兒便疼得昏睡過去了,平日裡平穩的土路由於昨夜的雷雨,坑坑窪窪,十分難走,四周的枝葉不時的灑下水來,本就泥濘的馬路還有不少被雷劈斷的樹枝,汽車攆過,發出霹裡啪啦的響聲。
“先生,這事能成嗎?”老鐘開口問道,這話十分沉重,他儘力輕鬆地講出來,一是緩解車上安靜的壓抑氣氛,二是讓坐在後座的花讚與思孑了解現如今的情況。
“凶多吉少,不知道這王浪的影響力如何,若是在南京也被搶先一步,田家興許再無出頭之日,又加之......”囚先生似乎有什麼話不能說,他抬頭從後視鏡裡看著正在休息的思孑,似乎正擔心著什麼。
“這王浪不就是條哈巴狗嗎?做了大隊長,再給王爺甩甩尾巴,就覺得自己挾天子以令諸侯了!真是的!咱們要是先王浪找到那位大人,那肯定就不一樣了。”
“大人?”花讚問道,問號似乎充斥了大腦。
“小姐,這個大人呢,就是正在南京辦公的島國高官——秋田大佐!當下能救田家的也就隻有他了,能得到島國的幫助,田家也算有所憑依了。且不說不怕王爺,還能跟王爺合作,田家也能有所提升。”
“原來如此,那為什麼說凶多吉少?而且秋田大佐又為什麼要幫咱們呢?”
囚先生一邊看著昨天拿出來的快報,一邊解釋道“這秋田大佐雖然在南京辦公,但是一概不接見來客,各處會議都是靠些手下翻譯代勞,也不知是為何。這要是真見不到大佐本人,能否拿下,還是個問題,這閉門羹是必不可少的。至於為何要幫助我們,是因為大佐與田家的的大部分通商才剛剛談攏,這籌備工作正在火速執行,若是因為田家有難影響了進展,吃虧的還是大佐。至於這財政部長王浪,若是他提前找到大佐,原本就有王爺聯係的財政司與島國高官一同聯手,怕是無人能敵了。”
花讚聽罷,托著下巴思索了一下,說“所以要在南京暫居,是因為不一定能一次就成功,需要假以時日,才能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正是如此。”老鐘確切地回答道,身旁的囚先生有些疲憊,微閉的雙眼失了神,似乎有著難以言說的無奈。
...
吱!!!!!
老鐘剛剛樂嗬一笑,便突然一個急刹車,昨夜的雷似乎真的是力大無窮,一顆巨大的樹橫臥在道路中間,不得不繞道而行,於是老鐘一邊說,一邊左轉彎,劈裡啪啦地,車壓著樹枝行進過去,殊不知這個急刹把後座正在昏睡的思孑給震醒了。
思孑醒後,看著花讚,突然從花讚眼裡看見了許多畫麵,還有許多詞彙縈繞在花讚麵前其中就包括秋田大佐,雖然並不能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想要推斷出來也隻是時間問題。
老鐘接著說到“此行去南京其實還有一個目的……”說罷老鐘望了一眼先生,又接著說下去“其實先生的故友劉連現在已經是危在旦夕,因為初春惹了風寒,便一病不起,劉夫人又是行動不便,此行帶你們二人來,也算有個幫手,若是得了允許在劉連家住下,還要辛苦小姐和少爺了。”
“劉先生病了!?”思孑整個人往前靠去,本來剛睡醒的呆滯瞬間消散,令思孑震驚的是,上次在南京看見劉先生還精神飽滿,現如今竟然已經到了一病不起的程度。
“確切地說,這病也算得‘頑疾‘了,雖說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傷風感冒,但是像劉先生這樣每年春節前後染上嚴重的風寒,甚至患有咳嗽,脫水,昏迷等等不同的並發症狀的人還真沒見過。也得虧劉夫人身體有所好轉,不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了?”老鐘越說越激動,似乎五官都在歎氣。
“劉先生家不是還有下人的嗎?我記得上去過去,還有兩個清潔在那。”
“兩個清潔都已經早早回家了。”老鐘回答道,有些不忍開口,囚先生接了下去“你若是記得,那日我們在黃土村,可是救濟了那兒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