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華蘭正在看幾匹雲紋羅, 是織羅署今兒剛呈上來的。
已是仲夏, 天氣漸熱。這雲紋羅又輕又薄, 用來做夏衣是最好也沒有的了。
正看中一匹玫瑰紫色繡石榴花蝴蝶花紋的, 叫宮女拿近前來給她看, 忽然就見外麵的內監急匆匆的跑了進來, 稟道:“娘娘, 大都督來了。”
崔華蘭聽了很驚訝。
她和崔季陵之間的兄妹情一直不好,特彆是那個女人嫁過來之後,為了那個女人, 沒少嗬斥過她。這些年即便她做了中宮皇後,每次請他入宮說話,他也是很少過來的。今兒竟然主動過來了。
這可是第一次。
忙吩咐內監:“快請。”
話未說完, 就見崔季陵已經快步的走了進來。周身氣息森冷, 一張臉如罩寒霜。
崔華蘭心中打了一個突,猛然的就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迅速的竄至四肢百骸各處。
不過還是起身站起來, 臉上賠笑的問道:“大哥, 你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快請坐。”
叫宮女快去奉茶來。
她心中明白, 當初在甘州, 現在的建康帝會納她為側室是因為想要拉攏崔季陵。後來會扶她為中宮皇後,也是因為崔季陵權勢漸重的緣故。她和兒子往後也肯定是要多依仗崔季陵的。千萬不能得罪他。
不過崔季陵今兒過來顯然不是喝茶的。
也不坐。進來殿中之後, 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就看著崔華蘭。目光銳利,隻看的人心中陡生寒意。
雖然這幾年崔季陵每次看到她的時候麵上神情都冷, 但還從來沒有如現在這樣陰冷的時候。崔華蘭的心跳止不住的加快, 手腳也開始發軟。不過還是努力的扯了扯唇角,問道:“大、大哥,你,你這樣看著我做什麼?”
可惜這個硬扯出來的笑意實在比哭還要難看,聲音也在發抖。
崔季陵犀利開口:“我問你,九年前,婉婉留給我的那兩封書信,是你先看到的?你又是在哪裡看到的?看到的時候有沒有什麼異常?全都告訴我,一個字都不許隱瞞。”
若有一塊驚堂木擺在麵前,崔季陵就是那拷問犯人的堂審官。還得是麵沉如鍋底,聲音冷如利劍的那種。而崔華蘭就是底
下跪著被審問的犯人。
崔華蘭被崔季陵最後幾個字的斷喝給嚇的雙膝發軟,險些就很沒出息的直接跪下去了。得虧緊要關頭死死的握住了椅子的扶手。不過一張臉也刷的一下子變得煞白起來。
九年前的那兩封書信......
大哥今兒怎麼好好的會問起這件事來?難道他發現了什麼?
臉色越發的煞白起來,身子搖擺如深秋枝頭樹葉。在崔季陵森冷威迫的目光下,險些就要將當年的實情都說出來了。
不過到底還是記得那個時候孫映萱嚴肅的跟她說過的話。你知道你大哥是個什麼樣的人,雖然麵上看著冷靜克製,但為了那個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雖然你是他的親妹妹,可若是知道你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將她拋出去做你的替身,他肯定會殺了你。你信不信?若想活命,就給我咬死了,隻說什麼不知道。反正你大哥現在遠在京城,什麼事都不知道,話不還是由
著我們說?等他回來,那個人也早被送走了。除了你我二人,沒有人會知道這件事。
咬死了不說。對,咬死了不說。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於是崔華蘭明明心中已經害怕到了極致,但麵上還是強裝鎮定,說道:“那,那件事,當年我,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你,你現在又來問我做什麼?”
崔季陵不說話,雙眼微眯的望著她。
他雖然相貌清雋,一雙眼卻生的銳利。如這般微眯了雙眼看人的時候,給人的感覺就格外的危險。
崔華蘭的小腿肚子開始很不爭氣的打起哆嗦來,忙死死的握緊椅子的扶手。
片刻之後,才聽到崔季陵喜怒不辯的聲音緩緩的響起:“你在害怕?你在怕什麼?當年的事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隱瞞?”
崔華蘭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差點兒就被他的這幾句話給問的跳了起來。
不過心裡到底還是牢記著孫映萱說的咬死不說那幾個字,就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有隱瞞你什麼事。”
見崔季陵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崔華蘭就忙忙的說道:“大哥,你知道的,我從來就很怕你。更何況你現在的樣子確實很嚇人。我,我害怕。”
她的心腹宮女見他們兄妹兩個說話,早就叫殿裡的宮女和內監都退到了殿外麵去。這會兒見崔季陵一副咄咄逼人的樣子,而自家皇後早就嚇成了大雨中的一隻鵪鶉般,就開口和稀泥,笑道:“大都督您請坐,奴婢......”
一語未了,早被崔季陵一聲斷喝:“閉嘴。”
宮女連忙噤了聲,低著頭不敢再說話了。
崔季陵又轉過頭看著崔華蘭:“當年的事再清楚的對我說一遍。若有一個字和當年你說的不符,你是知道我性子的。”
崔華蘭嚇出了一身冷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