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2 / 2)

兩兩對視,江召絲毫不避讓,他聲音更低一點:“徐少主,我不是在和你打商量。”

他這是赤、裸裸的威脅,是不得不服從的命令,是下位者對上位者不得不低下的頭顱。

好像在嘲諷。

徐遠思,沒想到吧,你也有這一天。

半晌,徐遠思彆過頭,齒關緊咬,聲音嘶啞:“我儘量。”

江召直起身,盯著那麵四方鏡看了許久,修長手指緩緩握緊,想起溫禾安,有種不知該如何,好似如何都是錯的複雜感情。他隻知道一定,一定要儘快找到她,真到了那麼一天,卻不知該怎樣麵對。

克製自己摒去這些思緒,他負手招來門外銀甲衛,道:“你們回外島,不要再進那座舊山門,一切計劃照舊。我不想再聽到任何意料之外的情況了。”

銀甲衛抱拳領命。

徐遠思無聲凝視這一幕,一口血幾乎凝在喉嚨裡,哪止溫禾安看走眼了,世上凡輕視過江召的都看走眼了。

誰能想到他能有這種本事。

他而今在王庭的地位,可能也就在江無雙之下了。

不知道溫禾安能不能躲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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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山聚集的酒樓周圍連腳步聲都是靜悄悄的,風也不敢放肆,長老和執事們在這裡等了整夜,徹夜難眠,而今才終於等到真正能做主的人回來。

見陸嶼然回來,他們齊聲道:“公子。”

陸嶼然腳步不停,才出過手,他一身凜冽之氣並未完全散去,而今平等地壓在每一個人身上,叫人略一抬眼,都覺惶惶難安。長老們憋了滿肚子的疑問,大道理都暫時壓下去了。

“接著說。”

陸嶼然在書桌前站定,手底壓著一疊泛黃的紙張,銀冠堆雪,淵清玉絜,掃向在四方鏡裡個個慷慨激昂,現在卻緘口不言,齊齊等他開口的執事們,道:“王庭和天都從昨夜到現在,都做了什麼。”

他引起一個頭,很快便有人接茬:“聽說王庭和天都那邊都在積極接洽陰官本家,但目前還沒得到回應,除此外,蕉城城主答應了天都和王庭的條件,目前兩家已經接手了蕉城。”

“江無雙和溫流光與公子的想法一樣,已經決意修建溺海觀測台,王庭的建在蕉城城南,天都建在城東。如今兩家都在和珍寶閣接洽,要用最好的材料修建觀測台,以保證後期使用一切順利。”

珍寶閣。

陸嶼然無聲將這幾個字眼念了遍,想起離這不遠處,那個據說今天一天都不出門,專程等他們消息的人。

“我們也派人去和珍寶閣聯係了,他們少當家給出的統一說法是三座觀測台,如果都要用最為堅固的流弦沙建造,蘿州與蕉城兩座珍寶閣的儲量根本不夠,得從彆的地方調貨,調貨需要時間。”

說到這,說話的長老胡子一翹。

這等說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甭管儲量夠不夠,反正對三家都統一說不夠,誰想早點建成,誰就得出高價。

商人逐利,真是一如既往的招人煩。

“公子,我們要不要再派人去接觸,聽珍寶閣的管事說,林十鳶今夜會親自來一趟。”有執事如是斟酌著問。

“不必。”

陸嶼然頓了頓,道:“這件事我來解決。”

長老們左右互相看看,陸嶼然見狀掀眼居高臨下平靜瞥向他們,好似在說: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有長老梗著一口氣從昨晚憋到現在,大有種今日頂著如山的壓力也要勸誡他的凜然就死架勢,正要硬著頭皮踏出一步,卻被一位胡須花白的穩重長老不動聲色拉住了。

後者衝他搖搖頭。

見到這一幕,已經做好要聽一番繁雜道理的商淮深感意外,有些難以置信。

長老們紛紛散去,陸嶼然熟視無睹,轉身上了三樓,回到自己的書房。

沒過一會,商淮朝裡叩了叩門,道:“羅青山來了,聽說你受傷了,死活要見你。”

陸嶼然倚在窗邊就著姍姍來遲的日光翻看手裡的一摞紙張。

這些人死的時候乾脆利索,平時做事也很有意思。

這摞紙上記錄的並不是雜七雜八的瑣事,相反,裡麵白紙黑字記載的計劃縝密,大有可為,有時候看得他都忍不住挑下眉,也不為彆的,隻因上麵寫的,都是已經在他身上用過的陰損招數。

關於之後的計劃,是一字都沒提及。

“讓他進來。”陸嶼然將那疊紙漫不經心丟到一邊。

羅青山火急火燎提著藥箱進來了,他已經從商淮嘴裡得知了大概的狀況,才踏進門,身體還在謙謙有禮地行禮,眼神已經飄到了陸嶼然隨意用白綢一裹的手掌上去了。

對修士而言,流些血是最不值一提的傷,可陸嶼然此時情況與彆時不一樣,他的血也和常人不一樣,羅青山不免有些緊張。

他二話沒說就挑開藥箱上的暗鎖,道:“我替公子重新包紮。”

“不急。”陸嶼然倏的開口:“我還有件事要請教你。”

羅青山被他的“請教”二字驚得脊背發寒,他到底不敢如商淮那樣放肆,當下屏息:“願為公子解惑。”

陸嶼然站在窗牖邊,背對日光,斑點狀的光落在他衣袖上,像流動的水紋,此時,他正將這捧水撩開,露出其下勁瘦的腕骨,及腕骨之下形狀明晰的經絡肌理。

羅青山凝神一看,不由啞然。

前段時間種下的引雪蠱一動不動,半點起伏也無。

他急急用醫師的素線將蠱蟲引出來,發現它已成了顆石頭,枯敗黯淡,表麵死灰一片。

“什麼意思。”

陸嶼然望著這一幕,好似遇見了一生中最大的難題,他在原地定了一會,故作鎮定,食指搭在脹痛的眼窩上,沉聲問:“失效了?”

羅青山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他默然片刻,猶疑不定地回:“公子這是第四次用引雪蠱了,蠱蟲汲取完自己能汲取的情緒,就失了生機……”

就像人拿著一隻陶碗盛水,碗隻有那樣大,注定隻能盛一碗的水,再多就不是碗能裝得下的了。

他躊躇半晌,細思後覺得自己為了帝嗣的身體,仍要堅持自己的觀點:“公子,恕屬下直言,若心緒起伏至蠱蟲難控,您是否考慮閉關掃平心魔。”

陸嶼然站在原地,看起來還是那般樣子,甚至有些鬆弛,隻是眼尾弧度漸漸朝下壓,壓得極冷,冷到羅青山想要為自己的冒昧告罪,他卻隻是盯著長腳壁櫃上一隻花瓶看了會,並無動作。

心魔。

陸嶼然敲著桌麵,心中一時難得又躁又亂,下意識用指骨去碾蠱蟲待過的位置,想到溫禾安的臉,隻覺棘手至極。

他情願是自己生了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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