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啟明製造廠 我必須贏(1 / 2)

任務又失敗了 西西特 24791 字 8個月前

“輕輕!”

湯小光的驚呼扯疼了陳子輕的神經末梢, 他被對方推倒在路邊草地上麵。

一輛失控的自行車撞上他剛才站立的位置,直直地向前衝了一段,一頭栽進灌木叢裡, 慘叫震耳欲聾。

陳子輕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湯小光去找人理論:“這位同誌,你是怎麼騎自行車的,長沒長眼睛?都不看路的嗎?啊?!”

明明是很生氣的話, 聲音甜脆聽著沒什麼威懾力。

湯小光一通數落完, 還是幫忙把人扶了起來:“下次騎車慢點。”

同誌點頭哈腰地推著自行車走了。

湯小光用手在臉前扇扇風降火,他叉著腰返回:“輕輕, 你怎麼還躺著,尾巴骨摔了?”

陳子輕的眼珠緩慢地轉向湯小光,聲音乾澀得猶如生了鏽的鏈條:“我一點都想不起來長得是……什麼樣子。”

湯小光:“啊?”

“哦哦哦, 你說那個我叫魂的時候一直跟在我後麵的同誌啊。”他托了托掛在背上的沉甸甸大包,“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咯。”

絲毫沒有陷在這個小插曲裡麵, 已經把自己剝離出來了。

陳子輕就不一樣了,他深深陷進去,全身力氣都跟被抽光了似的, 一陣陣發軟。

湯小光岔開腿, 手撐著膝蓋半蹲著瞅他:“輕輕啊,你看著好全了, 實際上有後遺症,這就是後遺症發作了,很明顯的事。”

陳子輕愣了愣:“是這樣嗎?”

湯小光被他問得有點懵:“不然還能是什麼原因。”

陳子輕捂住臉,手跟臉都是汗津津的,他艱難地說:“可我為什麼彆的事都記得,就隻忘了那個同誌的樣貌?”

湯小光維持著這個姿勢沉思片刻, 無果。

於是放棄。

湯小光樂觀得很:“哎呀,輕輕,不要有這些那些的困擾,人活一世,解不開的結老多了,跳過去就好啦。我跟你說,咱們一定得跳,學不會就學,反正不能光靠走。”

陳子輕呢喃:“到底是文化人。”

湯小光:“……”

怎麼又崇拜上我了,三回了吧?乾嘛啊!再這麼下去,我不得成他偶像?

崇拜等於欣賞等於愛慕。

可惜這個向寧長了把兒,不是女孩子。

湯小光把上唇跟下唇往裡收著貼在一起,發出一個響亮的“叭”聲,接著又發出兩個“叭”聲。

我在想什麼,是女孩子也不能隨便就好上吧。

一段感情那是要講靈魂契合度的。

湯小光揮走腦子裡的彩色雪花點,天真無邪地露齒一笑:“輕輕,我拉你起來?”

陳子輕沒說要,也沒說要,他的思維還是繃裂的,沒有修複好。

湯小光就理解成是願意,他去拉陳子輕,沒拉動,站不穩地撲到了他懷裡。

連帶著自己背著的那一大包吃的。

陳子輕被壓得心口窒息眼前冒白光,好像看到院長她老人家從現實世界的天堂跑來任務世界接他了。

“輕輕?輕輕你還好吧?”湯小光看他臉色煞白,脖子上的青色血管鼓了起來。

陳子輕的餘光裡進來個挺拔身影,他向那個方向伸出一隻手,無聲地嘶喊:“救命。”

左後方有根電線杆,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幾根線交叉著穿過電線杆頂,線上纏了許多枝條樹葉,綠油油的隨風輕輕擺動。宗懷棠就站在被綠意纏得最緊密得那根線前,手上拿著個白皮記事本,儀表堂堂。

不邁腿十分高大英俊。

邁腿暴露殘缺,就多了一種遺憾。

“你們在草地上耍什麼?”他事不關己,閒閒地問。

“沒耍啊,我拉輕輕呢。”湯小光“轟”地一下臉紅脖子紅,他手腳並用地從陳子輕身上爬起來,動作幅度過大,背上的包墜著他後退好幾步才站住,“懷棠哥,你快來幫忙。”

宗懷棠沒有要理會的意思:“拉一個人,又不是拉頭豬,還要人幫?”

湯小光哭喪著臉:“我拉不動他。”

宗懷棠掃了掃他纖細的胳膊腿,意味深長地揚了揚唇:“這樣啊,是我高估你的小身板了。”

湯小光兩撇略淡的眉毛一擰,是我的錯覺嗎,怎麼嗅出了一股子趁機打壓的意味?他把影響他站姿的大包放地上,挺了挺脊背,擲地有聲:“懷棠哥,我相信你一定聽過一句話,濃縮就是精華!”

“噗嗤——”

“啊喲。”

陳子輕先是被湯小光的模樣逗笑,後是慘叫,他發出求救信號:“二位,你們誰能管管我。”

宗懷棠邁著不快不慢的步子停在陳子輕腰側,黑皮鞋虛抵著他沒塞到褲腰裡的灰褂子下擺:“你就不能自己起來?”

“我腿軟,肋骨疼。”陳子輕咳嗽。

宗懷棠沒壓製住說教的衝動:“昨晚要死要活的折騰,才過了十個小時就在大路邊跟人耍上了,你不疼誰疼,疼死都是活該,心比天大。”

陳子輕:“……”

好想找個東西把這男人的嘴堵住。

陳子輕不抱希望的時候,一隻手伸到他上方,他握住。

有繭子,不多,也不厚,薄薄的一層,掌心乾燥燥的,比他的手大一圈。

他想著。

然後就被一股力道撈了起來。

陳子輕道了謝,他徑自走上岔路,屁股後麵沒有拍打的灰邊走邊掉。

還有幾根小草杆戳進了布料裡麵,一晃一晃地翹著。

湯小光兩眼發光:“我去給他拔掉。”

宗懷棠拿起手上的記事本拍兩下湯小光的後背:“你要頂替馬強強的班,照顧他吃喝拉撒當他孫子,還供他打罵發泄野心欲望上的不滿足?”

湯小光一驚,還有這些他不知道的事?他滿腔熱情冷卻了些,彎腰去夠地上的大包。

掙紮了一番,湯小光最終做出了決定:“懷棠哥,不能總算從前,那其實不公平,要結合前後一起評估,我現在挺樂意跟他交朋友。”

“輕輕,等等我啊!”

湯小光甩著包追上陳子輕,嚷嚷著鐘明今天會不會很忙。

劉主任讓鐘明帶他,目前感受還不錯。

湯小光把陳子輕跟他說的事拋在了腦後,全忘沒了,絲毫不在乎昨夜走在他身後的人究竟是誰。

陳子輕在乎,他進死胡同出不來了,在車間工作的時候總是開小差,好幾次都差點絞到手。

馬強強提心吊膽地說:“哥,你休息一會吧。”

“你做你的活。”陳子輕把手套脫下來揣褲兜裡,他穿過大半個車間去找宗懷棠。

一群技術員圍著宗懷棠,他們指著圖紙交流討論,廠長前段時間給了準話,第二季度會統一換掉各車間的老設備,那是夏天的事了。

在那之前就是檢查,維修這兩項任務,擔子在他們肩上。

陳子輕擠了小圈子,想想又退了出來,一個外行不能在這種時候添專業人士的亂。

宗懷堂在修設備,配件,螺絲刀,起子,螺帽等零零碎碎地擺在一張檢測表上。表裡概括了所有車間出故障的設備號,哪台設備修好了就打上勾。

第一車間排在首位,等修好了,負責人驗收合格通過了,這夥人就去第二車間。

“宗技術,你看這裡沒有備件,很難保證安全運行……”

有技術員往宗懷棠身邊蹲。

陳子輕退得更靠後,他透過技術員們之間的縫隙去看宗懷棠,對著他的是一麵寬背。

脊骨頂著白背心跟白襯衣,褲子後麵的皮帶因為蹲下的動作拱出一塊,埋進去的襯衣褶皺有那麼些令人想入非非的味道,扭扳手時臂膀線條有美感又不失利落,後脖子滾下一滴汗。

陳子輕看不到宗懷棠的正麵,或許他前脖子也流汗了,喉結上的小痣都是濕的。

不自覺地腦補了一下那個畫麵,陳子輕呼氣,不得不信男色是有治愈效果的,他好像不那麼恐慌了,手腳的僵麻也有所減退。

.

宗懷棠滿手機油地站起身,馬上就有一個技術學徒給他遞毛巾。

整個廠裡都知道廠長弟弟做事不戴手套,一雙手好看得沒邊兒了都不愛惜。

學徒抱著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的心態勸說:“宗技術,有的材料傷皮膚,時間久了還有腐蝕性,您將來的對象見了,多少都會心疼的。”

宗懷棠擦著手調笑:“心疼了多好。”

他笑的時候眼尾紋路都是風流的:“心疼了就該疼人了。”

技術員們裡麵,有故事的就大方出來分享經驗,讚成宗懷棠的話,是那個理。

宗懷棠與同事們打趣了幾句,似乎終於發現了陳子輕,他一個眼神過去,陳子輕會意地跟上對方。

他們進了車間配套的更衣室。

宗懷棠把腳踩在窗台上,用黑了好幾塊的毛巾擦皮鞋上的臟汙:“說吧,什麼事。”

陳子輕掩上門。

宗懷棠的眼皮抽了抽,隱秘措施都用上了?他繼續擦鞋,旁邊呼來一口濕熱的氣息,含住了他的整個耳垂。

陳子輕才張嘴就被宗懷棠一把推開。

宗懷棠鞋擦不下去了,他把毛巾甩在窗台,還有點臟的手捋了捋短黑發絲,力道不在正常範圍值,隱約有幾分不自然。

陳子輕摸不著頭腦:“宗技術,你怎麼……”

“好意思問我怎麼,”宗懷棠掃過去一個很煩的眼神,“我沒有耳背,聽得見,不需要你湊我這麼近。”嘴巴都要挨到他耳朵了。

“我是因為要說的東西比較,“陳子輕在更衣室裡東張西望,小聲說,“我懷疑我碰到了……”

“鬼”不敢發出聲來,用的氣音。

陳子輕抖著膽子把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出來。

宗懷棠聽完以後,麵上瞧不出當笑話聽的跡象,也沒露出相信的神色,隻是說:“你確定你什麼都沒印象?”

“真的,我確定。”陳子輕驚魂不定,“什麼都……”

不是。

有的!有一處沒有模糊掉!

那人的穿著色調款式他想不起來,可他記得那是一身工作服。

是車間的工人!

陳子輕立即就要往外跑,腳步突地一刹,隻有工作服,臉是空白的,聲線也不記得了,怎麼找?

“怎麼神經兮兮的。”

耳邊響起宗懷棠的調侃,陳子輕埋怨地橫他一眼,氣他打斷自己的思緒:“你彆說話!”

宗懷棠:“……”

我再管這家夥,我就不姓宗。

宗懷棠冷臉冷眼地走了。

.

陳子輕平時會緊急修補自己的過失照顧宗懷棠的情緒,這會兒他滿腦子全是那身工作服。

有幾個工人進了更衣室,在陳子輕背後嘮嗑,都是些家長裡短。

不時穿插笑聲。

陳子輕沒去在意,他出了更衣室又回去,想找個空瓷杯倒點水喝兩口。

更衣室裡靜悄悄的。

沒人。

什麼時候走的?

陳子輕的疑惑很快就被尋人這件事壓碎,他喝了水緩解喉嚨裡的澀癢,抱著試試的態度從第一車間開始,一個一個地找,一個一個地看。

等他走出最後一個車間,後背已經滲滿黏膩的虛汗。

沒發現。

今天有請病假事假沒來上班的,不是全員到齊,而且坐辦公室的雖然沒規定必須穿工作服,但也有穿。

陳子輕一邊給自己做心理輔導,一邊把辦公人員都找了個遍。

還是沒有一絲收獲。

陳子輕漫無目的地在樹林裡走著,工作帽被他抓在指間浸了點深色水跡,他撞到樹踩到蘑菇,光影在他頭上背上肆意寫畫。

“向寧,你怎麼在這?”

身後忽然冒出一個聲音。陳子輕回頭,鐘菇拎著個藤編籃子繞過幾棵樹朝他走來。

陳子輕的理智在懸崖邊溜冰,隨時都會摔下去砸個稀巴爛,實在是沒有精力應對鐘菇,好在鐘菇不是那種話密的人。

周圍樹多,不方便並排坐,陳子輕跟鐘菇就一前一後,鐘菇在前,陳子輕在後,他全程跑神,停下來時發現眼前是片竹林,外圍的竹子沒有用東西固定,狂野地垂搭著。

地上新的老的竹葉鋪了一層,這兒長著一根小竹筍,那兒長著一根大竹筍。

鐘菇貓著腰進了竹林,她四處找找,蹲到一處撥開竹葉掰下來一根竹筍,剝掉層外皮說:“像這種嫩的,炒著好吃。”

陳子輕在竹林外站了片刻,鐘菇的籃子裡已經裝滿了竹筍,她還在掰。

“夠了吧,裝不下了。”陳子輕說,“可以下回再來弄。”

“聽你的,下回再來。”

鐘菇把肩頭的粗麻花辮往後一甩,她挎著被竹筍擠得輕微變形的籃子走了出來,手臂讓袖子遮住了,底下肯定勒出了一條印子。

“籃子很沉吧。”陳子輕伸手,“我給你拎。”

“不用,我自己就行。”鐘菇顛顛籃子,“我去上個小號,附近沒人要不著你給我把風,你在這等。”

陳子輕反應不夠及時,目睹她拎著籃子進了不遠處的草叢,他不理解地搖搖頭:“上小號怎麼還把籃子帶上,不嫌重嗎。”

“那邊草深,小心有蛇!”陳子輕提醒。

沒有鐘菇的回應,有大山的回應。

陳子輕聽著自己的回聲左右前後地轉動,宗懷棠說得沒錯,他確實神經兮兮的。

那事擱誰身上,誰不神經啊。

都能當靈異片素材了,還不用剪輯直接用。

陳子輕驚覺四周沒有鳥叫蟲鳴,他抱著胳膊搓了搓:“鐘菇,你好了沒?”

“鐘菇?!”陳子輕急了,聲調都變了,他忍不住想跑的時候,草叢裡傳來鐘菇無語的應答,“好了好了,催啥子。”

陳子輕拍了拍心口:“怎麼這麼久。”

“你以為是你們男同誌那樣啊。 ”鐘菇一腳把張牙舞爪的荊棘踩下去,“向寧,我今天走得急忘了給你帶藥,我中午回去一趟。”

陳子輕快步離開這裡:“彆給我帶了,我的症狀退了,全好了。”

鐘菇說:“那你的臉上怎麼一點血絲都沒有。”

“這跟我的著涼沒關係,是我……”

陳子輕猝然沒了聲音,他的眼睛瞪得極大,緊縮的瞳孔裡是前麵小山坡上的背影。

很奇怪,明明隻有身工作服跟後腦勺,但是……

那道模糊的身形竟然就在這一刻變得清晰了。

剛好嵌進了原先霧白的框架裡。

陳子輕說不上是激動,還是恐懼,他哆哆嗦嗦地扯住貼在手邊的長草:“鐘菇,那,那是誰?”

鐘菇說:“白榮啊。”

那人應該是聽見了聲響,慢慢地轉過身來。

陳子輕手一用力,長草邊緣在他手心劃拉出了兩道細口子。

白榮從山坡上下來幾步,沒有走近,隔著點不生疏也不親切的距離說話:“向師傅,鐘菇。”

陳子輕耳邊嗡響。

臉,聲線全都清晰了,連同對應的所有細節。

陳子輕的呼吸紊亂:“早上我去送車間的同誌最後一程,你也在那裡。”

白榮道:“是啊,我們還說了話。”

“我問你。”陳子輕用左手捂住流血的右手心,靠著那點刺痛讓自己冷靜,“你怎麼知道湯小光給我叫了魂?”

白榮笑道:“我看到了。”

陳子輕儘量心平氣和:“怎麼看到的,你在哪?”

“向師傅怕是不知道,我跟大多人不一樣,每天需要的睡眠時間很少,我又不想在宿舍製造噪音影響室友休息,那我隻好到外頭去。”

白榮的臉上露出回憶之色,“昨晚我散步走遠了,沒留神進了辦公區,我就在大禮堂對麵的天台看星星,後來湯同誌喊著你的名字……”

陳子輕迅速抓住了漏洞:“他喊的可不是我的名字。”

“哦對,是qingqing。”白榮眉眼彎彎,“湯同誌接觸多的人本來就少,生病的隻有你,很好猜不是嗎。”

“況且他停在你宿舍門口問宗技術qingqing有沒有回來,我也有見到。”

陳子輕的眉心蹙了一下,這麼說,白榮離湯小光不遠,一起上的樓,那湯小光怎麼沒察覺?

“我接著說?”白榮問完了,沒等陳子輕回答就開口,“我當時見到湯同誌打開了大禮堂的大門,出於無聊就下去看了看,我看到湯同誌進放映廳喊你,喊了很多遍,掉頭沿著來時的路走,走幾步喊一聲,一看就是在叫魂。”

白榮摸了摸光滑的下巴:“我正好也準備回去了,索性走在他後麵,考慮到叫魂不能被打斷,我就沒有叫他。”

合情合理。

陳子輕盯著白榮,這麼柔美俊俏的一張臉,正常人怎麼可能記不住。

所以真的是湯小光說得那樣,他有了後遺症,腦子裡起霧了才一時沒有想起來……

怎麼感覺哪裡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來怪在哪裡。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