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少?”
“蘭少不見了, 快去找!”
“蘭少——”
……
“蘭少?!”
“蘭少!蘭少!”
耳邊有緊張的叫喊,蘭翕恍恍惚惚地醒來,他發現自己竟然趴在床底下, 捂著他耳朵的手消失了, 病房裡的陰氣也消失了。
我還活著嗎?
蘭翕狠狠咬住舌尖,他疼得流出眼淚的同時, 嘴裡也充斥了濃重的血腥, 他還活著, 鬼沒有殺死他!
這是放過他了嗎,是這樣嗎?
蘭翕響起女鬼對他說的話, 死裡逃生的狂喜瞬間就沒了。
女鬼已經找到他了, 找上他了,盯上他了,怎麼可能放過他啊!
這次沒有殺他,可能是沒帶黑帽子,那下次再來就是他的死期, 他會怎麼死呢, 那幾個朋友的死狀逐漸淒慘。
從洗手池溺死,到被折在後備箱, 再到劃破動脈,腦袋碎爛血濺得整個電梯都是, 所以他會比電梯裡的路克死得更慘吧。
蘭翕愛美,驕傲, 他想過生命的終結方式, 等老了給自己注|射藥物,安安靜靜地睡去,死也要死得安詳。
現在可能會麵目全非, 死無全屍。
蘭翕咬住手指涕淚橫流。
保鏢阿華驚到了,他嚴肅地蹲在床邊:“蘭少,你怎麼從輪椅上摔到床底……得罪了,蘭少,我先把你抱出來,你的腿必須做個檢查,萬一……”
“阿華,我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下一個就是我了。”蘭翕驚恐萬分地哭叫,“手機呢,我的手機呢?快把我的手機拿給我!”
阿華不明白少爺為什麼會如此失態,他起身去找手機,找到遞過去。
蘭翕躲在床下,顫抖著手給手機屏解鎖,他設置的是指紋加圖形,手上冷汗太多指紋解不開,圖形歪歪扭扭地劃了兩次才劃對。
“嘟嘟……”
蘭翕神經質地念叨:“接電話,快接電話。”
短暫又漫長的等待即將結束時,通了。
蘭翕絕望又悲哀地說:“傅少,延生,我很快就要死了,你能來見我嗎,我想見你最後一麵。”
傅延生的態度冷漠無情:“蘭翕,你已經失去了能在我麵前無理取鬨的資格。”
蘭翕怔了怔,電話那頭的人好像從來不曾給他剝橘子,摸他頭發,用無比深情專注的眼神看他,明目張膽地縱容他任性撒嬌,讓他享儘羨慕……那都是他的夢。
“我沒有無理取鬨,我說的都是真的,真的!”蘭翕歇斯底裡地吼了一聲,嗚咽著說,“我馬上就要……你也……延生,你也會……”
掛了。
蘭翕腦子一空,他又哭又笑,現在都不相信他了,那等他死了,應該就信了吧。
到那時候傅延生會後悔嗎?後悔沒有在他生前信他的話,來見他最後一麵。
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能重聚了。
蘭翕那雙漂亮的眼睛空洞地流著眼淚,打濕了他的鬢角跟貼著臉的地麵。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在鬼下手前都有絕處逢生的機會。
鬼也是有專人能對付的。
蘭翕抹了把臉,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叫保鏢送他去了傅延生的湖景彆墅。
大晚上的,管家穿戴整齊地迎客:“蘭少,先生不在家。”
蘭翕做了一路的心理建設晃了一下,不在嗎?
一直都有人跟他彙報傅延生的行蹤,他出發前忘了問了,腦子太亂了。
蘭翕垂眸看腿上的毯子。
客廳靜得掉針可聞,無人給蘭家的小少爺白眼,任由他這個時間從醫院跑來,不提前打聲招呼,來了又不說話,行為實屬不對勁。
像沒了獨一份的寵愛,得了失心瘋的前兆,十分狼狽。
時鐘滴滴答答,時針快要靠到零點的位置了,管家正想讓傭人去給蘭少泡一杯茶,當事人就輕聲說:“我要見微玉。”
管家斟酌著給出回應:“請稍等,我去請示一下太太。”
蘭翕的心裡泛出一股自嘲的笑意,憑他的身份,見微玉都要請示了。
微玉身後的微家破落幫襯不到他,完全是傅延生給的地位。
蘭翕靜坐著。
沒過多久,樓上響起腳步聲,他沒抬頭。
陳子輕邊攏著酒紅色睡袍下樓,邊伸脖子打量輪椅上的蘭翕,上回在醫院不歡而散,他其實還想再去一趟,但是傅延生不準。
沒想到蘭翕會來彆墅。
陳子輕沒那個大臉認為蘭翕是衝他來的,這是沒見到傅延生,想著來都來了,就會會他吧。
又要姐妹話聊了是嗎?他真的不想跟蘭翕聊傅延生,尤其是以傅太太的身份。
陳子輕下了樓。
“太太。”臨時加班的傭人們齊聲喊。
這是最近才有的陣仗,透露著某種信號。陳子輕沒有在意,他離蘭翕越來越近,腳步突然就停了下來。
蘭翕那氣色,攥著毯子的手,以及紅腫的眼睛……
一般人會以為是為情所傷,陳子輕不那麼想,他第一反應是,蘭翕讓鬼嚇到了,因為他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錯不了!
陳子輕頓時就來了精神,他幾乎熱切地朝著蘭翕飛奔而去。
想到周圍都是傅延生的眼睛,怕引起誤會,陳子輕硬生生刹住車,按捺住激動說:“蘭少,這麼晚了,你怎麼沒在醫院休息啊。”
蘭翕轉著輪椅去不遠處的牆邊,他聽著身後跟上來的腳步聲,沒回頭地問:“你知道什麼?”
陳子輕重複:“我知道什麼?”
“你三番五次試探我,不就是想從我嘴裡打探到你想要的東西。”蘭翕抓著輪椅扶手,“你揣測我查黑帽子的動機,你覺得我跟女鬼殺人的事有關。”
陳子輕看紅綠相交的大盆栽:“是啊。”
蘭翕以為他要狡辯否認裝傻,不曾想他直接就承認了。
陳子輕從後麵繞到輪椅旁邊,打量蘭翕蒼白而優美的臉龐:“我懷疑鬼是有目的的殺人,死的又都是延生圈子裡的,我擔心他有事,就想查明白。”
蘭翕抬頭看模仿過的對象:“你這麼愛他。”
陳子輕很巧妙地借著走位,站在監控下微微一笑:“是的,我就是這麼愛他。”
彆墅另一處,管家給主子打電話,主要是彙報蘭翕少爺的到來。
傅延生看著手機上的監控畫麵,沒問蘭翕相關,隻說:“給他拿件披肩,穿個睡袍會客,像什麼樣子。”
管家叫傭人去太太的衣帽間取披肩。
羊毛的,很大一條,彆墅恒溫,陳子輕披著有點熱,他不想再換彆的了,免得傅延生又發瘋。
傅延生即便遠在外地,依然能掌控彆墅所有。
陳子輕把披肩虛虛地掛在肩頭:“蘭少,你是不是已經見到我說的那個女鬼了?”
蘭翕對著他的一身雍容自在放了會空,答非所問:“你越來越像傅太太了。”
陳子輕說:“我本來就是啊。”
蘭翕沒解釋,他看得出來,傅太太的身份從一個殼子變成了實體,傅延生親自填充的。
傅延生喜歡上微玉了,什麼報複什麼侮辱,不過是個笑話,他吃遍世界各地的野味大餐,也受皮|囊蠱惑。
蘭翕望了眼身旁人無名指上的婚戒,不止是皮囊,蘭翕,你承認吧,不止這點。
不然傅延生就算被蠱惑,也隻是一時的,早就膩了。
陳子輕隻在柏為鶴麵前受原主情感影響,其他時候沒有彆的情情愛愛心思,他執著於夏子的事:“在醫院遇到的嗎?”
蘭翕沒有說話。
“那女鬼沒對蘭少你……”
陳子輕話說一半被蘭翕打斷了,蘭翕說要去一個地方,那裡有他想查的東西,問他去不去。
這都不用考慮,必須去啊。
管家又給主子通風報信:“先生,太太想跟蘭少出門。”
傅延生沉默片刻,他低咳幾聲,把煙頭摁進塞滿的煙灰缸裡:“讓太太換衣服,多帶些人,到地方給我打電話,忘了就等著我回去把屁|股|扇|爛。”
“……好的。”
於是幾輛車從彆墅出發。
蘭翕看身旁的老男人:“你不怕有去無回?”
陳子輕把背後的長發理了理,傅延生竟然都沒要他懇求個八百來回就同意他出來了,這很反常,想不通就不想了,他麵對蘭翕的問題,認真地說:“為了延生,我願意。”
蘭翕毫不掩飾地表達敵意:“惡心。”
陳子輕一點都不生氣:“蘭少,我們要去哪?”
蘭翕的性情像沒長大的小孩,雖然憎惡,卻也給他回複。
“去我家的私人島嶼。”
說著就看他,發現他一臉“你家還有私人島嶼啊”的震驚表情。
“……”誰家沒私人飛機啊,微玉裝什麼裝。
傅延生是不是就是被微玉這不按常理出牌的樣子給吸引住的?
這麼浮誇做作,傅延生怎麼會喜歡的啊?
沒吃過的屎,都是香的?
蘭翕心絞痛,他瞥見微玉從大衣口袋裡拿出手機,乍一看以為是傅延生的,細看就發現不是同一部,而是情侶款。
更惡心了。
陳子輕完全不懂蘭翕的內心世界,他在手機上找到保存的木雕照片看看,又去打開備忘錄新增內容。
蘭翕果然有內情,這條線沒有走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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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第一次坐飛機,還是私人飛機,他全程都很呆瓜,下了飛機同手同腳走了一段路,好在蘭翕一直在前麵沒注意到他的窘迫,保鏢們看到了也不敢笑他。
垡城正處寒冬,島上卻是剛入秋,氣候涼爽。
島上有房屋,也有傭人管理打掃,蘭翕什麼都不用管,他在這就跟在家一樣被人伺候。
蘭翕每年寒暑假都會過來住一段時間,有時也會邀請朋友來玩。
今年國慶那陣子,圈子裡就來了不少人……
蘭翕指揮阿華推他去了一個地方,快到時,他讓阿華退到後方跟其他保鏢一起,而蘭翕自己轉著輪椅繼續走。
陳子輕主動在後麵幫忙推動輪椅。
兩人沒有交流,走了不知多久,蘭翕按著輪椅停下來:“到了。”
整個島燈火通明,陳子輕的視線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他順著蘭翕停的位置望去,這不就是個普普通通的水池嗎?
“我也以為隻是個水池。”蘭翕猜出他所想,“要是我不翻日記,後麵的事就都不會發生了。”
蘭翕咬咬發白的嘴唇,掀開了已經要跑出來的秘密。
家裡有個老書房,平時不讓人進去,幾年前他因為想對付傅延生的白月光,被父母阻止了,他一氣之下鬨失蹤,偷溜進了老書房,餓昏頭的時候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老古董。
碎片裡麵有一卷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紙,上麵的內容有些殘缺,是一種邪術。
裡麵的關鍵東西就在家裡的私人島嶼上麵。
那麼巧。
不對,不是巧合,是因為有那東西,祖輩才留下買島的遺願,從而在後代手上達成了目標。
蘭翕的心臟怦怦跳了一會,覺得是假的,騙小孩的,他想把紙扔了,卻鬼使神差地揣進了兜裡。
後來那卷紙在他的抽屜裡躺了一年又一年,時間走到今天國慶前一周,他站在車外,聽追求他的傅延生在車裡寵小情人,某一瞬間突然就想到了邪術。
這是在島上組局的契機。
蘭翕是提前到的,他根據紙上的提示找到水池,叫人抽乾水,驚現了一些奇怪的石柱。
而石柱中間有個鏽跡斑駁的鐵匣子,蘭翕把鐵匣子搬回屋裡,他利用工具廢了很多勁才將鐵匣打開,裡麵是貼滿符籙的壇子。
到這時候,蘭翕的心態還是獵奇居多,沒有一絲發毛的感覺,不過是裝神弄鬼而已。
蘭翕把壇子敲碎以後,瞧見了一個平平無奇的黑色小瓶子,他撬開瓶口用一隻眼睛對上去,往裡瞧,哪知被一股奇異的味道吸引了注意力,那味道他形容不出來,不臭,也不香。
屍油。
如果紙上的邪術不是造假,那瓶子裡裝的就是屍油,按照特殊方法對誰使用,誰就能為你著迷,死心塌地,獻上靈魂。
抱著試一試的態度,蘭翕把瓶子裡的液體倒進香爐的盞盤裡,他趁著一夥人去瀑布遊泳的時間把爐子端進傅延生的房間。
現在隻要他點燃爐子底下的蠟燭,讓上麵的屍油加熱,迅速倒進傅延生的水杯裡,三十分鐘內想辦法看著傅延生喝下去。
他按動打火機點蠟燭,卻在火光即將碰到的時候遲疑了下來。
要不算了吧。
他蘭翕想得到一個人的忠誠和全部的情愛,不需要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
再說了,他都不確定,所謂的邪術跟屍油到底是不是真的。
蘭翕一走神,蠟燭不知怎麼就點燃了,他想滅的時候,竟然發現滅不掉。
正當他手忙腳亂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在瀑布玩的那群人回來了,他隻能匆匆忙忙地找角落藏爐子。
也就在這時,門從外麵推開,一陣莫名的大風吹了進來,屍油瞬間就燒光了,味道也全撲向了他們。
蘭翕心神不寧了一晚就忘在了腦後。
畢竟就算是屍油,邪術也是真的,他沒有按照那邪術上的方法來,等於失效。
蘭翕的生活照舊,他依然拿捏分寸不讓傅延生失去興趣,同時看對方出入會所,床伴不斷。
再就是傅延生的白月光小玥死了,蘭翕來不及慶祝,傅延生就訂婚了。
對方還是微家大少爺,過去的垡城第一美人。
蘭翕托人試探傅延生的口風和心思,得知隻是玩弄報複,他一點都不奇怪。
傅延生怎麼可能專情於某個人。
蘭翕一心想著怎麼把微玉比下去,怎麼長久地得到傅延生的偏愛,怎麼讓傅延生改變性子,彆再總是找情人了,偶爾找一下就算了,他可以忍受的。
過了段時間,有人死了,蘭翕沒當回事,後來又死了一個……他開始做噩夢,忍不住地胡思亂想,卻在本能的防禦機製下躲避屍油,把一起起命案扯到殺手組織上麵去。
死了四個的時候,蘭翕的防禦機製瀕臨崩壞還在強撐,直到他看見死了的路克,又被鬼找上門……
蘭翕說完所有,滿臉都是淚:“我也不想的,我鬼迷心竅了,我已經不想做了,誰知道他們突然回來,又剛好起了那陣大風。”
陳子輕不敢置信地看著悔不當初的蘭少爺,你怎麼點屍油了啊,那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點啊,萬一是真的呢,萬一靈驗了呢。
擱鬼片裡,蘭翕是作死的那一類,把朋友全坑沒了,就輪到自己了。
陳子輕歎氣,屍油是夏子的屍體燒出來的嗎?這好像不對,她聞屍油的味道鎖定目標,那屍油更像是她先生的。
要真是後者,那他前麵的猜測豈不是錯了,他一直以為是夏子的先生沒有信守婚姻的承諾害死了她,所以她做了鬼都要質問他,找到他,帶走他。
陳子輕的頭有點暈,他還是傾向於自己的直覺,那就是裴遠知把夏子的屍體製成屍油,用在自己身上做了什麼,比如發大財轉氣運之類,後來被反噬了,為了保命就在高人的指點下將剩下的屍油埋在這座島上。
哪知時代變遷,荒島竟然搖身一變,成了豪門家族的私人島嶼,還有一群富二代上島來玩。
其中一個年少的富二代更是一時衝動挖出了屍油,引發了一係列的事。
夏子在通過自己的屍油味,找她的先生。
陳子輕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蘭少,你的祖輩怎麼知道島上有屍油的,記錄了嗎?”
蘭翕搖頭。
陳子輕又問道:“那有說屍油的身份來曆嗎?”
蘭翕還是搖頭。
一問三不知,這麼可愛,陳子輕環顧四周:“這座島一直是你家的嗎?”
“不是。”蘭翕轉著輪椅背對水池,“從前是荒島。”
“這樣啊。”陳子輕暫時不敢猜了。
陳子輕沒見過屍油,他估摸不同的屍體燒出的屍油,配合不同的死亡原因跟不用的用法,回達到不同的效果。
“我想問女鬼能不能放過我,無論哪種條件,我都可以幫她實現。”
輪椅咕嚕嚕往前滾著,蘭翕的聲音藏在夜風裡。
陳子輕熱得脫下大衣用手拿著:“沒用的,她什麼都不說。”
“你不是告訴我,你們對話了嗎?”蘭翕刷地回頭,“你騙我的!”
陳子輕心虛地望著夜空。
蘭翕氣哭了。
陳子輕給他紙巾,被他抓走扔了出去。
那紙巾被風吹起來,此情此景,無端就籠了層詭異的味道。
蘭翕拽住陳子輕的毛衣袖子:“微玉,我好怕。”
陳子輕心說,我也怕啊,我還不是屁顛屁顛地跟你來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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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被保鏢們護送到屋裡。
蘭翕拉著陳子輕的袖子走,陳子輕把大衣給傅家的保鏢,他任由蘭翕在他身上找安全感。
雖然他完全不懂,在麵對鬼魂這件事上,他哪裡有安全感了。
難道是因為他總是主動打聽,一副敢跟鬼較量,又兩次身處鬼殺人現場而活下來,命很硬的樣子?
陳子輕跟著蘭翕進電梯,在他的示意下按樓層數字“3”。
該問的陳子輕都問了,夏子什麼都沒回答。
任務是問婚姻是什麼,要她先生嘴裡的答案,這是確定的信息。所以先要找到她先生,或者先生的轉世。
看這情況,她自己都找不到,隻能靠屍油味搜尋,挨個戴帽子收割。
那他怎麼找呢。
電梯門打開,陳子輕推著輪椅出去:“蘭少,屍油散味的時候,都有誰在場?”
蘭翕先說不清楚,過了會,他又說:“基本都在吧……”
陳子輕悚然一驚:“那你害人不淺啊。”
蘭翕一下就被戳中要害,情緒失控地尖叫:“是我害的嗎?鬼又不是我殺的!”
陳子輕的耳膜發疼,他從來不知道蘭翕這隻白天鵝能叫這麼大聲。
“你把屍油挖出來的總沒錯吧。”
“你知道什麼!”蘭翕撐著輪椅扶手慢慢站起來,他比陳子輕高一些,傲氣地站直以後視角就變成俯視,帶著少年人的來勢洶洶,“那麼多符紙肯定是為了鎖魂,我給了那個鬼魂自由……應該感激我。”
陳子輕不慌不忙地說:“你這是人的思維,鬼有鬼的那一套,再說了,那已經不是靈魂了。”
“那是什麼?”
“怨氣吧。”陳子輕說。不然怎麼認不出自己的先生,要借助外物。
蘭翕感覺怨氣比鬼魂還要恐怖,他白著臉坐回輪椅上麵,一隻手彆扭地伸到後麵,抓住陳子輕的袖子:“去書房,直走,拐個彎,最裡麵就是。”
“我不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陳子輕繼續推著輪椅走,“電梯裡那次,她說她叫夏子,哦對了,以前叫夏小川,家鄉就在黑帽子的民俗之鄉夏家村,她的死跟她先生有關……”
蘭翕屈辱地紅著眼打斷道:“剛才你都不敢看我眼睛,一副心虛樣子,現在你又知道這些了?微玉,你怎麼這麼會騙人!”
陳子輕翻了個白眼,嘴上十分真誠地說:“蘭少,你誤會了,我跟她確實沒對話,她是自己說自己的。”
蘭翕的呼吸稍稍平複了點,他誤會人了也不道歉,傲嬌地冷哼了一聲。
陳子輕穿過幽靜的長廊:“她先生叫裴遠知。”
蘭翕一愣:“這個名字……”
陳子輕立馬把腦袋探到前麵,扭著臉看他:“你聽過?”
蘭翕好像聞到了什麼香味,大概是錯覺,但確實太近了,他不自在地後仰一些跟自己的情敵拉開距離,硬邦邦道:“沒有。”
情敵的臉上鋪滿肉眼可見的失望。
蘭翕不假思索地開口:“但是我好像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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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一塵不染,裝修風格年輕化,牆上有個相框裡是一雙芭蕾舞鞋,顯然這個書房是蘭翕本人使用。
蘭翕找東西的時候,陳子輕四處打量,一無所獲。他把視線放到背對他的人身上:“蘭少,你在哪見過我說的那個人名啊?”
“我在找。”蘭翕把書架上的東西全往地上扔,“你彆催我,你催我,我就不找了。”
陳子輕:“……”真是惹不起,他刷起了手機,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沒想起來,那應該不重要吧。
書架前劈裡啪啦的混亂嘈雜持續了一陣,停了。
陳子輕立即收起手機,蘭翕翻開一本書,把夾在裡麵的老照片拍到亂糟糟的書桌上麵:“裴遠知。”
是張合照,上麵有兩排穿西服戴禮貌的男士。
“這是我祖輩珍藏的照片。”蘭翕累了,他懨懨地靠著輪椅的椅背,“背景是南洋,做生意的時候拍的。”
陳子輕一聽到南洋後背上的汗毛就豎起來了:“裴遠知是這照片裡的……”
問到一半,陳子輕猜到了答案,他把照片翻過去。
背後是兩排人名。
裴遠知,裴遠知……陳子輕很快就找到了那三個字,他迫不及待地按照名字的順序,手指著合照裡的人臉,找對應的位置。
找到以後,陳子輕的指尖一抖,裴遠知的鼻子眼睛嘴巴明明都不像夏橋正,離奇的是,他的腦中沒來由地蹦出了夏橋正的模樣。
這太不可思議了。
陳子輕先用手機拍下來,他麵泛紅光:“蘭少,你聽沒聽你父親說過祖輩做生意的事?”
“這個時候我的祖輩不得誌,沒發達起來。”蘭翕伸手,“照片給我。”
陳子輕把照片遞過去。
蘭翕沒有對著名字找過人,這次才找了一下,就是個小白臉模樣,比不上名字那麼行雲流水溫潤如玉,他沒說出自己的評價,怕被女鬼聽到。
“原來這就是女鬼的先生啊,人跟我家祖輩一個時代的,早就死了,隻能找他的後代。”
“我讓費萊爾查過裴遠知,生前的事查不到,死後的事也查不到。”陳子輕說,“八成跟夏子一樣,改名了。”
蘭翕焦躁地抓了抓一頭黑發:“那怎麼找。”
陳子輕跟蘭翕,他不知道啊,他的任務進度條就卡在這,卡了不少時間了。
蘭翕咬牙:“沒辦法幫她找到先生了,隻能把她送走。”
“怎麼送走?”
蘭翕說出三個字:“請道士。”
陳子輕的嘴唇動了動,這沒用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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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翕真的請了道士,他花高價把師徒倆恭恭敬敬地請到了島上。
老道是白天到的,說要等到晚上才能施法。蘭翕隻能小心伺候了一個白天。
當晚明月掛空,被抽乾的水池邊上,草隨風動,一張古樸的木桌擺在水池的中央,夜風中,兩根蠟燭忽明忽暗。
陳子輕和蘭翕站在木桌的前方,他們東張西望,神情不安。
本來陳子輕料定不可能招出夏子,但是現在的氣氛一烘托,他就有點慌。
木桌後麵的老道須發皆白,他兩手連連掐訣,一身破舊道袍無風自動,而他身邊的胖道童很是忙碌,不斷地把一些符紙和供果擺在法壇上。
“刷!刷!”
老道拔出身後的桃木劍,瀟灑地舞了個劍花,挺身而立道:“徒兒!升壇!”
“是!師傅!”胖道童笑嗬嗬地一個躬身,然後將一把符紙散向空中。
老道左手掐訣,右手握劍向空中連刺了幾下,幾張符紙被竄在劍身上,木劍在蠟燭上一晃悠,符紙被點著,胖道童連忙遞來了一個碗液體,老道喝了一口。
然後“噗”地對著火焰一口噴出,一條驚人的火舌瞬間出現,空氣的溫度隨即升高,耀眼的火焰映紅了在場幾人的臉。
蘭翕額頭冒汗,緊張地看著老道的一舉一動,眼中滿是混著擔驚受怕的期待。
“天府、天機、七殺、天相……”老道口中念詞,“諸星看來!”
說著老道便是一個轉身,突然衝到蘭翕麵前,張口道:“弟子淩雲子乘稟,現有惡鬼亂世,陰魂索命,諸位仙君在上,借弟子無上法力……”
“急急如律令!”
老道忽然一掌拍在了蘭翕的額頭上,就在蘭翕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老道迅速咬破指尖,用血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個符字。
“天星彙聚,道符已成,大膽惡鬼!還不快快現身?”說完,老道便一臉威嚴地負劍而立,平靜等待……
夜風淒冷,荒草沙沙作響,蘭翕一臉驚懼地掃視四周,樹影搖曳,影影綽綽,仿佛隨時都會有什麼可怕東西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