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攬金”的狂歡還在繼續,孟一堃跟在謝浮後麵出了後門,他們在長巷裡停步。
關於一個人聽著歌靜靜哭,一個人心疼地吻他耳朵,吻他嘴唇的畫麵,他們都看到了。
孟一堃心頭的震動難以消散,他重重搓臉,篤定地說:“阿簾來真的。”
謝浮停在孟一堃前麵兩步,指尖挑起打火機蓋帽,合上,又挑起。
冰冷的金屬聲以散漫的節奏,持續地響著。
“當初我們討論的對策是順著阿簾,他淡了就沒事了。”孟一堃語氣沉重,“這麼看,他能淡嗎?”
回答的依舊隻有打火機開合聲。
“我真不知道怎麼說。”孟一堃不可能站在普通同學的角度來看待那場景,起哄地說聲牛逼就完事,他是發小,是一起長大的死黨,能共患難共富貴的交情。
他相信和他一起目睹那畫麵的謝浮,以及沒能來的季易燃都和他一樣,他們內心深處都希望阿簾隻是一時興起。
阿簾當初在小群通知說自己彎了,他都想好了以後要怎麼拿這個事笑阿簾,還截圖保存了。
孟一堃使勁搔搔頭,最近阿簾打遊戲的頻率大幅度下降,經常不在線,他也不在朋友圈發他收藏的球鞋跟戰績,甚至都不怎麼發朋友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屏蔽了大家,隻給特定的人看。
而且他把屏保上的貓女換成了彩虹,社交活動幾乎為零,生活中心隻有他對象,少有的幾次都帶著他對象,譬如今晚。
這麼投入忠誠,阿簾哪是在搞基,他活脫脫是在演純愛劇。
——隻有一集,時長一輩子,主角編劇都是他跟顧知之,結局HE。
“激情來的快去的快”這經典走向,阿簾好像沒沾上,他有他自己的路子。
“你跟老季不在我們班,你們不知道……哎,我坐在他們後麵,兩隻眼睛看他們上課下課都貼著。”孟一堃一個粗糙直快的老爺們,心裡都藏了事磨嘰起來了,他從來都不跟女朋友討論發小的戀情,因為基,因為發小家裡的情況,因為還是高中生之類因素,少點人知道為好。
他也不能一有點發現就私聊謝浮跟季易燃,他們一個是校籃球隊長,一個是學生會長,都很忙,哪有多少閒工夫。
所以他私藏了很多小細節。
他仿佛成了那對小情侶的愛情見證官。
“阿簾上廁所都要顧知之陪。”孟一堃臉抽抽,難以形容他的感受,阿簾搞個基搞出了依賴型人格,極其依賴自己的對象,關鍵阿簾本人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習慣成自然。
那個顧知之是他從沒接觸過的種類,既圓滑又真誠,還有股子與自身條件不匹配的神秘感。
好像他有種魔力,能讓人永遠對他有新鮮的感覺。
根據孟一堃這段時間的暗中觀察,顧知之這人最可怕的是,大家以為他隻能被動防守,忽略了他也能主動攻擊的真相,從而不知不覺進入他的傷害範圍。
一旦進去,必死無疑。
孟一堃說了半天,謝浮都沒隻言片語,他自顧自地做起了總結:“老謝,我有種感覺,阿簾不會厭倦。
“他跟顧知之接吻,小心翼翼得像吻什麼易碎品似的,說來慚愧,我沒那麼吻過我女朋友。”
孟一堃再次提起這件事,謝浮終於開了口。
“小題大做,熱戀期一天做一次,一次做一天都正常,他們接個吻算什麼,”謝浮合上打火機不再撥開,他的指腹有點紅,是不斷開合蓋帽留下的印子。
孟一堃還沒從謝浮對“做”的炸裂概括,就又聽他說:“什麼都不算。”
“而且,”謝浮再次開口,長久地停頓,耐人尋味極了。
孟一堃學習挺好,可他的獨立思考能力在這個發小麵前會有下降,他不由得被扯著思路走,好奇心衝到頂:“而且什麼?”
謝浮的鼻息裡帶出一點笑音:“家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們每天幾乎都在一起,天時地利人和三者全占,可他們竟然才接吻。”
下一秒,笑就沒了,像沒出現過,他將打火機拋起來,接住:“還是我促成的。”
孟一堃詫異,竟然是第一次接吻?那不就是初吻嗎,怪不得阿簾一副又會又不會的樣子。
阿簾選在不私密的“攬金”,必定是情難自製。
“聽你一說,阿簾滿純情。”孟一堃生出不小的驚歎,他忽然想到遺漏的重點,“老謝,你剛說,他們接吻是你促成的?”
孟一堃不可思議地吐出一句:“那你豈不是給他們助攻了。”
長巷有路燈,謝浮沒在燈下,他在暗處,輪廓有些模糊:“我也是沒想到。”
“阿簾嘴上不說,心裡肯定感謝你祖宗十八代。”孟一堃幽幽地說,“可是他們那個龜爬的進度,更能說明他的重視和珍惜。”
謝浮抬頭看夜空。
孟一堃手機上來了信息,是包房裡的朋友問他去哪了,他回在拉屎。
“我擔心阿簾爸媽知道了,他會為了顧知之,跟家裡硬碰硬。”孟一堃皇帝不急太監急。
謝浮輕聳肩:“不是有我們幫他瞞著?”
孟一堃沒那麼樂觀:“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紙包不住火。”
謝浮不以為然:“等他翅膀硬了能自立門戶了被發現,家裡能奈何得了他?”
孟一堃將悲觀進行到底:“那都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遠得很,世事無常,明天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謝浮這次沒和他站在對立麵,認同道:“確實瞬息萬變。”
孟一堃一巴掌拍在臉上,蚊子沒打到,自己臉打麻了,他搓搓手指,裝作指間有蚊子屍體:“所以我才怕阿簾一時大意被爸媽抓住尾巴。”
謝浮淡淡說:“船到橋頭自然直。”
孟一堃敬佩地豎起大拇指:“老謝,你心態真好。”
“呲”
謝浮扣打火機,點了今晚的第二根煙,他笑笑:“我心態好?”
孟一堃想到他不知哪年開始的喜怒無常,咳嗽幾聲,熟練地改口道:“我指的是現在。”
謝浮一雙眼藏在漂浮的青煙裡,他透過煙霧看過來:“我現在心態好?”
孟一堃起了雞皮疙瘩,我去,剛才不是好好的嗎,怎麼突然發神經。
謝浮掀著煙觀察燈下飛蟲:“你回去吧。”
孟一堃愕然:“你不一起?”
謝浮說:“我抽煙。”
孟一堃疑惑不解:“你抽煙還要到外麵?直接在包房裡抽就是了,多大點事。”
謝浮咬一下齒間煙蒂,不甚在意地笑道:“有小寶不喜歡煙味。”
孟一堃抖了抖麵皮,老謝這是陰陽怪氣的說誰?他挨個排除來“攬金”的一夥朋友,看看誰能對的上“小寶”這個稱呼。
沒人。
孟一堃忍不住八卦:“老季,小寶是?”
謝浮小幅度側頭,麵部剪影透著陰森:“你怎麼還沒走?”
孟一堃乾咽一口唾沫,真他媽的,他是有多遲鈍,老謝不止是心情不好,是差到爆表。
也不知道什麼東西把他身體裡的發瘋因子挑起來了。
孟一堃剛進後門,長巷那邊就傳來一聲巨響,他神色緊繃地回頭。
謝浮背對他吞雲吐霧,腳邊躺著滋滋冒火星,看樣子已經報廢的打火機。
“我靠……”孟一堃加快腳步走人。
孟一堃回到包房,一溜找了找,沒找到小情侶,他抓了個朋友問:“那兩人呢?”
“你說簾少和,”
孟一堃生怕聽到“簾少和他相好”,快速打斷道:“對,就他們!”
“走了啊。”那朋友說笑,“我們喊都沒應,尿急一樣,走那麼快。”
孟一堃去洗手間關上門,鬼鬼祟祟地打電話:“阿簾,你們去哪開房了?”
另一頭傳來遲簾刻意壓低的聲音:“開屁,回家了。”
孟一堃試探:“迫不及待的回家繼續?”
遲簾掛掉。
車在路上跑,小鹿在遲簾的心裡跑,他略顯急促的吞咽動作,不動聲色地觀察身邊人聽沒聽見孟一堃在電話裡的咋呼。
陳子輕靜靜坐著,手蜷在腿上,眼皮垂落。
遲簾沒從他臉上找到蛛絲馬跡,猜不透他的心思,那股子青澀又澎湃的躁動越發無處釋放,暫時隻能選擇物理降溫。
“把冷氣打低點。”遲簾說完就偏頭對著車窗,過了會他又說,“我讓你把冷氣打低點,你沒聽到?”
前頭的司機很無辜:“少爺,我打低了。”
遲簾火大:“那老子一身的汗是哪來的?”
“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司機委婉地提醒,“冷氣不能再低了,再低下去,就成凍屍體了。”
末了說:“你看你旁邊的顧同學,他都冷到了。”
陳子輕聽到司機提他自己,他把蜷在腿上的手拿起來,摸了摸冷得起了層小顆粒的胳膊。
遲簾見狀瞪眼:“你冷你不說,擱這兒演什麼身世悲慘寄人籬下的倔強大男孩。”
陳子輕抿嘴不說話。
“操,我真服了。” 遲簾罵了聲,他升擋板,在後座變成隱秘空間後掐住陳子輕的臉,“冷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陳子輕臉上的淚在“攬金”被遲簾用手擦掉了,眼睛還紅著,他說:“你體溫太高,降降也好。”
“我那是能靠冷氣降下來的嗎,沒人比你更清楚我正在經曆什麼。”遲簾咬著牙盯住他,目光赤誠而熾烈,“我的燥熱來源於欲望,我的欲望是你。”
“你總害我,你又害我。”遲簾捏他臉上軟肉。
陳子輕的眼簾顫了顫。
“沒怪你,我這不是自願讓你害了嗎。”遲簾摸他發紅的眼睛,不知自己的眼睛比他的更紅,像惡狼對著獵物,想啃食卻無從下手,焦躁到皮下一根根血管裡的血液在急速流動,呼出的氣息滾燙灼人。
陳子輕在遲簾指尖眨眼:“接吻了,是你喜歡的感覺嗎?”
遲簾沒想到他這個時候還揪著那個點不放,原來也是個小心眼的家夥。
在意到這程度,愛慘了老子。
遲簾身後無形的尾巴搖晃了起來:“你都沒張嘴。”
陳子輕說:“不是要你用舌頭頂開嗎?”
後座空氣好似凝固住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
遲簾的認知遭到了不小的衝擊,要他頂?沒人跟他說,接吻技巧裡也沒這條。他臉紅得要冒煙,既挫敗又抓狂。
陳子輕又一次被他的純情震驚住了:“你不知道啊?”
“誰不知道?我隻是,我,”遲簾恨恨閉緊牙關,麵部肌肉繃到極致有點扭曲,他突然惱羞成怒地吼,“我不知道怎麼了,我不能不知道?誰天生就會,憑什麼嘲笑處男。”
陳子輕趕緊哄他,再三強調自己沒嘲笑。
遲簾一被哄就得寸進尺,他單手扣住陳子輕的兩隻手,把人往身前拉了拉:“那試試。”
陳子輕瞄了眼擋板:“在車裡嗎?”
遲簾興致勃勃,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很快,快到他都嫌吵:“沒事,看不到。”
他貼上陳子輕的唇,眼深下去:“我能頂開嗎?”
“當然不能。”
遲簾意識到被耍了,惱怒的情緒剛爬到眼裡,耳邊就響起笑聲:“要我配合啊。”
陳子輕微微放鬆牙關:“可以了。”
遲簾顧不上其他,隻知道伸舌抵上眼前人的齒縫,帶著探索慢慢探入。
——那是一個全新的世界,有夏夜炸開煙花,奔流的春水,晴空萬裡的轟鳴,和一片濕潤的土地,以他為名。
——他像是漂泊幾個世紀魂歸故裡,久違了。
遲簾不自覺地發出歎息,他是個男人了,從這一刻開始,從濕吻開始。
陳子輕漸漸有些缺氧,他被遲簾扣著的手開始掙紮,掙不開就試圖扭臉後仰。
都沒用,遲簾追著他吻。
陳子輕真的不行了就咬他舌尖,在他滯緩的瞬間,氣喘籲籲地說:“不,不親了。”
“為什麼不親?” 遲簾蹭蹭貼貼,“再親一會。”
陳子輕接個吻像跑了一千八百米,腿抖腰酸渾身虛軟,他引著遲簾去看一處方位:“你都……”
“彆管它。”遲簾沒眼看,他緊緊繃著,“我們親我們的。”
陳子輕被遲簾按在皮椅裡親了很久。
遲簾仿佛忽然得了親吻饑渴症,他親著親著就把陳子輕抓到了腿上。
陳子輕猝然睜眼:“遲簾!”
遲簾清醒了點,快速把他撈下來。
這腿不能坐,會出事。
陳子輕又回到原來的姿勢,他靠著椅背,遲簾單膝跪在他旁邊,扣緊他的手,弓著腰親他,雙眼闔在一起,睫毛蓋下來的陰影都那麼沉醉入迷。
少年生得太好,他吻人的樣子,是世界上最動人的情話。
車不知道過了幾個路口,陳子輕被遲簾空著的那隻手抓腰抬起上半身,他頭暈眼花:“遲簾,你說我們甜嗎?”
遲簾聽不見,此時他的感官出現了一點問題,他失去了時間流逝的概念,隻專注於體會到的口腔溫度,濕度,舌尖的觸感,吞咽的聲響。
陳子輕再次喊遲簾。
“接吻說什麼話。”遲簾將眼眸撩開一條細縫,那裡麵是純粹到濃鬱的情|欲。
陳子輕吸了口氣。
然而遲簾並沒有不顧一切地滿足自己,他隻是靠在陳子輕身上,犬科動物被安撫發出咕嚕:“你摸摸我。”
“不行,不能摸,你一摸,老子就是噴泉模式,”遲簾把頭埋在他的脖子裡,“顧知之,我難受。”
前一刻還勉強找回點理智,下一刻就小孩子似的,沒吃到糖委屈上了。
陳子輕無奈:“我都說了不能親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男高生經不起撩,”遲簾發現了什麼,看他的眼神像看出軌偷腥的妻子,“你怎麼這麼淡定?”
就差說一句“是不是偷偷背著我玩很花”。
陳子輕實話說:“沒有,我一點都不淡定,我和你接吻的時候在背單詞,為的是轉移注意力。”
遲簾:“……”
他極度不滿:“這種不浪漫的事,”
“誰說不浪漫了。”陳子輕舔嘴角的水跡,“我背的單詞,車裡的皮革味,車窗外的夜景和霓虹,你欲求不滿說出的臟話,都因為我們接吻變得浪漫。”
遲簾愣愣看他。
陳子輕的衣服上有被他抓過的褶皺,透著他不知所措的情動,就像他這一刻的模樣,讓人覺得可愛。
於是陳子輕問他:“還要親嗎?”
遲簾喉結一滾:“要。”
陳子輕閉眼湊過去,讓他親個夠。
不誇張的說,陳子輕被遲簾親了一路,到家還要親,他張開嘴伸舌讓遲簾看自己腫成什麼樣了,遲簾才不情願地去洗澡。
遲簾這一洗就洗了很長時間,都要禿嚕皮了才出來,他爬上床躲進被子裡。
陳子輕拉被子讓遲簾露出腦袋:“今天的作業我都寫完了,你也批改了,今晚我就不另做了啊。”
遲簾沒看他:“嗯。”
陳子輕拿著手機說:“阿蒙給我了個電話,我撥回去問他有沒有事。”
遲簾還是沒看他:“嗯。”
陳子輕隔著被子拍拍遲簾,轉身走到房間的陽台打給阿蒙。
電話裡的背景音有些嘈雜,阿蒙很大聲地跟他分享喜悅,他也開心起來:“真好,恭喜你們。”
阿蒙振奮顫抖地說了不少,他的心緒複雜到無以複加,不知要用多久才能平靜。
陳子輕沒不耐煩,也不插嘴,就充當聽眾。
貝斯寫的歌,幫主唱圓了夢。
今晚過後,“攬金”的頭牌樂隊將是——黑天。
一個生活基本開支都困難要靠主唱老大賣房支撐的樂隊,搖搖晃晃地淌過泥爬過坑,走到了繁花盛開的路上。
那首關於同性戀人的原創歌曲,給了一對同性戀人能給的最好結局。
聽歌的人裡,有人哭了。
這就夠了,有人能懂他們的故事,這條路上不缺同行人,永遠都有同行人。
陳子輕等阿蒙不說了,問了個好奇的問題:“那次我說給你下藥了,你後來怎麼不問我為什麼要那麼做?”
阿蒙來一句:“沒什麼好問的,我又沒失身。”
陳子輕:“……”
手機那頭掀起了更大的雜聲,他把音量提高點:“你們今晚會慶祝嗎?”
“會。”阿蒙遺憾道,“你走了,不然有你一份。”
陳子輕收到了鼓手的信息,來跟他道謝,他回著信息,嘴上回應阿蒙:“我還是學生,喝不了酒,去了也不能儘興,你們玩你們的。”
結束通話前,阿蒙笑喊了聲:“小鬼,下次再來‘攬金’,我請你和你男朋友吃大餐。”
陳子輕拉上窗簾回房間,遲簾還露著腦袋躺在被子裡,姿勢沒變過。
他有點怕遲簾那個親法,嘀咕了句什麼,說:“我去洗澡。”
遲簾依舊隻有一個音節:“嗯。”
陳子輕古怪地瞅了遲簾好幾眼,瞅不出名堂就抱著睡衣去浴室,他很快出來:“浴室裡有股子味道,是你弄的?”
遲簾終於不再反常,炸毛地怒道:“家裡除了你就是我,不是我弄的還能是誰?你故意的吧。”
陳子輕坦坦蕩蕩地說:“是啊,故意的,我想逗逗你。”
遲簾被子裡的手撫著亂跳的心口,怎麼感覺這家夥比他更會。他趁浴室響著水聲期間複習戀愛技巧,總結今晚的表現。
不多時,浴室的門從裡麵打開,遲簾火速關掉手機塞進枕頭底下。
戀愛技巧一:跟對象在一起的時候, 不要玩手機。
陳子輕看過去, 遲簾若無其事地把手枕在腦後,擺出悠閒自在的狀態。
“你今晚不上去睡嗎?”陳子輕問道。
“明天周末。”
這兩者有關係?陳子輕忽然說:“我還沒在你床上睡過。”
遲簾二話不說就爬起來,拉著他上樓。
“誒誒誒,我不是想去睡,你慢點,”陳子輕被拉得一個踉蹌,他頭上的毛巾垂在他脖子上麵,隨著他走動晃個不停,擦過的皮膚有點癢,有水珠浸透毛巾往下掉,打濕他肩頭和領口,地板上也落了點,不是直線,是淩亂的曲線。
因為遲簾拉他走得非常快。
他們好像錯過了時間來晚了的新人,匆匆忙忙往婚禮上趕,一大群賓客在等著他們。
門推開以後沒有賓客,有的是色調豐富的偌大臥室,床頭是遲簾臭美的照片,看著就很舒服的單人沙發背對門口,幾本課外書堆在地上,一塊抱枕隨意丟在牆邊……
大片落地窗映著兩個拉著手的少年。
遲簾找遙控器把窗簾拉上:“以後一三五在你床上睡,二四六在我床上睡。”
陳子輕心想,遲簾還是有點理性的,沒想著每天睡一起。
“那禮拜天呢?”
遲簾理直氣壯:“禮拜天要麼去你房間,要麼來我這兒,二選一。”
陳子輕:“……”他收回剛才的想法。
遲簾明白不能天天同床,血氣方剛受不了,但是他媽的,分開更受不了。他踢開門邊的紅黑色箭筒,對上陳子輕撇來的視線,正兒八經地說:“我這不叫亂。”
陳子輕會意道:“我懂,亂中有序。”
遲簾給了他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
陳子輕上次進這間臥室也是被遲簾拉進來的,他當時沒打量,現在環顧了一圈,架子上的各種模型中混著幾個廉價小物品,和古瓷瓶裡的玫瑰。
遲簾在他耳邊說:“好看吧,快誇我。”
陳子輕費勁巴拉地組織語言:“瓷瓶上的紋路很繁瑣顯得精美,瓶口跟瓶身的比例很具有東方神秘美感,瓶身底下延伸上去的線條恰到好處,整個瓷瓶……”
遲簾捏他腰:“誰讓你說瓷瓶了,那玩意兒隻是個襯托,又不是主角。”
陳子輕被捏得一抖:“瓷瓶很配花。”
“我挑得都要累死了。”遲簾盯著他的嘴越湊越近,又要接吻。
陳子輕趕緊分散遲簾的注意力:“你睡衣穿反了。”
遲簾低頭一看,我操,真的反了,他就這麼穿著反了的睡衣逼逼了半天,一直都沒發現。
“怎麼不早提醒我。”遲簾脫下睡衣翻邊。
少年上半身隻有大片白和一點粉,肌肉剝而緊實,很漂亮,骨骼還在生長。
陳子輕默默看天花板。
遲簾穿好睡衣跨到床上,把被子一掀對著他說:“上來。”
陳子輕還沒表態,就又聽見遲簾嘀嘀咕咕:“被子是藍色的,剛好是你喜歡的顏色。”
他怔了下,街頭采訪時說的話,遲簾記住了啊。
臥室靠近門的地方亮著一盞小燈,床這邊接近昏暗,陳子輕跟遲簾挨著,他們兩邊都空了一大塊地方。
遲簾捉他的手指:“下次彆哭了,你一哭我就煩,我一煩心臟就疼。”
陳子輕沒去想今晚聽歌流的淚。
“以後想要什麼跟我說,我給你。”遲簾啃竹筍一樣啃兩下他的指尖,“彆用哭那招,你又犯不著。”
這份溫柔來得生疏不自在,卻真摯。
陳子輕說:“好……”
遲簾往下躺,摟著他的腰,臉貼在他的肚子上麵,悶悶的聲音從被子裡傳了出來:“我第一次,很多事不太懂。”
“顧知之,你要是敢嫌棄我,我就,”
就怎樣,凶沒用,揍又舍不得,難不成以“分手”相逼,他才不說那麼晦氣的話。
遲簾解他睡衣,去掉阻礙物繼續貼他肚子,惡狠狠地說:“我就告老師!”
要把人嚇死的樣子。
陳子輕反正沒嚇到,他想了想,鄭重地說:“我不喜歡心思多的,你這樣我就很喜歡。”
遲簾從他身前的被子裡探出頭:“你拐著彎說我傻白甜?”
陳子輕說:“我沒有。”
遲簾坐起來,被子滑在他身後,他氣得臉都青了:“你還沒有?”
陳子輕不來虛的:“我是說我沒拐彎。”
“顧知之!”遲簾撲上去壓他。
沒用手臂撐床,整個嚴嚴實實地壓了上來。
他們相連。
陳子輕的睡衣下麵兩顆扣子是解了的,露著小麥色的肚皮,遲簾的睡衣抽繩硌著他。
氣氛好曖||昧,少年人一腔熱血想要化為岩漿濁液,卻又慌張茫然。
陳子輕吃力地把一條被壓著的腿拿到外麵,屈了屈。
遲簾下意識伸手去抓過來,架在自己肩頭。
反應過來以後,遲簾猛地跳下床跑進衛生間,反手甩上門粗粗地喘息,他在黑暗中扇自己:“慫包。”
然後連夜下單必需品。
天麻麻亮的時候,遲簾還捧著手機像在研究什麼學術界的文章,一個雨傘幾十種類型,基佬的錢這麼好騙?
他一邊吐槽,一邊全部下單,什麼時候用再說,先買了放家裡。
放哪是個問題,乾脆放發小那。發小有三個,遲簾一尋思,鎖定了各方麵最合適的謝浮。
快遞到了的當天,遲簾拿去謝浮房裡拆。
謝浮把剪刀遞給遲簾:“你們小情侶製造驚喜,還要連累我這個單身狗。”
“不算驚喜。”遲簾用剪刀劃開紙盒上的透明膠帶,撕拉掰開盒子倒出裡麵的東西。
周遭沒了聲響。
遲簾挨個拿起來看使用說明和生產日期,不知不覺沾一手油,他嫌惡地蹭在紙盒邊沿:“這他媽的,怎麼還往外漏。”
“好像沒漏,是包裝袋外麵的。”遲簾看完一個就扔一邊。
大概是發小許久沒動靜,遲簾古怪地抬頭。
謝浮從口袋裡拿出一顆水果糖剝開放進口中,他踢了踢纏著一圈防震薄膜的瓶子:“這些東西你在家不能拆?”
“你踢什麼踢,這是老子的決勝法寶。”遲簾拿走那瓶潤油,“拆是能拆,就是不好放。”
謝浮聽出了他的意思:“你放我家,沒想過我爸媽發現了,我要怎麼解釋?”
遲簾嬉笑:“你爸媽是我們幾家裡最開明的。”
謝浮也笑了下:“再開明也不能接受一個在念高三的兒子買成人道|具。”
遲簾說:“什麼道|具,這是學習用品。”
謝浮聲調冷冷的:“既然是學習用品,那你藏什麼?”
遲簾擰眉站起身,看著和他差不多高的發小:“你吃槍子了?”
“不能發就不能放,搞這些沒意思。”遲簾彎腰把地上的東西都塞進紙盒裡,準備端走。
謝浮揉眉心:“沒說不能,放著吧。”
兄弟間不扭捏沒仇怨,遲簾聞言手一鬆,紙盒掉回了地上,他磨蹭手上的滑||膩:“行,那我放你這。哪天我要用了就來拿。”
謝浮打趣:“乾脆你發個信息,我給你送過去?”
遲簾不領情:“隻能到家門口。”
謝浮掃了眼賣家手寫複印的產品推薦使用心得:“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家裡藏了什麼寶貝,生怕被人發現偷走。”
遲簾曾經對著發小們貶低他對象,如今卻不能容忍發小拿他對象開玩笑,即便沒有惡意。
“老謝,我很稀罕顧知之。”遲簾沉著臉。
謝浮的站位有變化,鞋底不巧地踩住地上那張複印紙:“稀罕到不分場合的接吻,你是真沒想過那晚如果被彆人看見了傳出去,你要怎麼收場。”
遲簾被對象哄好了,已經不再為沒發生的事焦慮,他去桌前抽幾張紙巾擦擦手,丟掉紙:“要命一條,要分不可能。”
吊兒郎當得好似是隨便說說,隻有了解他的人知道,他是認真的,談個戀愛談這麼狠。
謝浮走到窗邊將窗戶推到最大:“這話你們小情侶關起門來說就行。”
“怎麼動不動就把你們小情侶幾個字掛在嘴邊。”遲簾開門的時候想到個事,停了下,“說起來,我跟他最近能有質的飛躍,還是多虧了你。”
謝浮擺擺手。
熱風不但往他臉上吹,還鑽進他房裡,試圖趕走冷氣占據此地,異想天開過於天真。
熱風形成浪一陣接一陣,謝浮在找兒時那條小狗屍骨埋葬地,上麵全是草。
謝浮的目光從遠處收回來,他以兄弟的口吻叮囑道:“注意點,高中生要節製,免得影響課堂效率。”
“沒事兒,我有分寸。”遲簾走了出去。
老謝向來陰晴不定不打常規牌,他不覺得有什麼反常,倒是老季,怎麼比以前更加沉默了,也不和他們一塊兒在食堂吃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