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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夙死在了江南。
三年前,江南瀠州雷雨陣陣,河麵暴漲,決堤而出,浸沒廣袤良田,直逼城池。
洪水來勢洶洶,當地應付不及,先帝命抗洪經驗豐富的戶部尚書即刻出發抗災,再命鎮國公世子楚夙跟隨南下,安頓災民,協調用度。
消息傳入公主府時,楚夙已經收拾好行囊,抽出極短的時間來向容書杳告彆。
剛好攔下正欲入宮的容書杳。
“杳杳……”楚夙立在寢殿外,無奈地道,“這個時辰,宮門已然落鎖。”
容書杳在殿內手腳不停,傳出的聲音模糊卻堅定:“父皇會允我入宮的。你先彆走,等我求父皇……”
那般凶猛的洪災,肆虐千裡,哀鴻遍野,一不留神就沒命了。
雖不知曉父皇為何派他南下,但父皇向來寵她,她多磨幾句,父皇一定會聽的。
她一心想著求父皇收回成命,另遣他人,他卻道:“杳杳。”
“是我向陛下求的旨意。”
容書杳當即衝出了寢殿,驚怒交加,胸腔起伏,望著他一時說不出話。
那夜京城月色極好,夏風習習,稚氣未儘褪的少年立在玉蘭樹下,籠著月華的眉眼是那般清雋柔和。
那雙眸子裡有著她的倒影,卻又像是根本沒有她。
他想牽她的手,容書杳也是氣極了,“啪”地甩開,“你為何要去?你是鎮國公世子,將來還要成為駙馬,數不清的榮華富貴,望不到頭的青雲路,為何要去那樣危險的地方拚功績?”
楚夙輕輕歎氣,“杳杳,青雲之誌,不在位高……”
“你不許再說這些!”容書杳聽膩了這些陳詞濫調,眼圈紅紅地打斷。
她當然清楚他的誌向,他向來不願在錦繡堆裡遊手好閒討日子,分明可以門蔭入仕,非要寒窗苦讀十餘載,一舉考取狀元才入朝為官。
可是,“你才為官半年,先前從未有過救災經驗,朝中閱曆資深的老臣比比皆是,他們哪一個不比你更有資格去瀠州?為何非得是你?”
“百姓不是非你不可,你去了也不一定能力挽狂瀾,反而還可能將自己搭進去。即便,即便你不想著我,可是鎮國公府,可是你們楚家,如今隻剩你一個了……”
說到最後,她已有些語無倫次,聲音哽咽,一顆顆淚珠浸潤了夏季焦乾的泥土。楚夙望著她,溫聲哄了許多許多,可沒有一句是她想聽的。
容書杳躲進了寢殿,闔上殿門,不想再看見他那張討厭的臉。
災情危急,眾人連夜便要出發,楚夙無暇再與她爭執,隻在一門之隔外細細囑咐。說來說去,無外乎就是要她好好吃飯,好好睡覺。
仿佛他是心係蒼生的清官賢臣,而她則是隻知吃喝玩樂的社稷蛀蟲。
容書杳不願再聽,埋進被窩裡捂住耳朵。殿外也沒能絮叨多久,隨著圓月漸高,楚夙領著大隊禦馬奔離了京城。
去時,是一人一馬。
歸時,便隻剩騰雲,背著空蕩的馬鞍。
容書杳從不回想那夜。
隻偶爾夢回,憶起月色下他情緒格外複雜的雙眼,以及他叮囑了許多,卻唯獨忘了與她約定歸時要帶回的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