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瞥了眼如期。
“板子沒挨夠?”
如期沒了聲響,陳毓打發人退下。
他動也沒動,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涼涼地盯著她看。
祝琬也沒想到這麼快碰見陳毓。
再沒有什麼事比編排人時恰好被人撞見更尷尬的了。
對著陳毓平淡的神色,祝琬後知後覺地後悔起來。
她硬著頭皮走過去。
這邊其實已經快到陳毓所在的營帳了。
越靠近這邊,周遭反而沒什麼值守的侍從,大致平時應也隻有如期一人,其餘的兵力都部署在這處臨時營地的外圍。
行至營帳前,祝琬站住腳,下意識望向陳毓,便瞧見他頓也未頓,徑直提步進了營帳。
祝琬自己站在帳外,抿唇也跟了進去。
她其實應該質疑一下這樣同進同出是不是有些不合規矩。
但是莫名地想到此前他的那番言辭——
“祝姑娘未免太過小瞧在下了。”
方才不過是和如期話趕話,實則她心裡也覺著,這人對她大抵是真的沒旁的意思。
但不得不說,在當下的狀況裡,似他這般的叛黨首腦確是比梁王之流更令她感到心安。
陳毓的帳內較之她的那裡隻是寬敞了些,但陳設沒什麼特彆的,連草席都是差不多大多的樣式。
隻是靠近內側的桌案後掛著一麵寬幅山河圖,零零碎碎地做了些標記。
祝琬朝著看了兩眼,發現這幅圖竟比爹爹書房的那張還要細致。
北境之外的好些山嶺川河,連父親都叫不上名字,以天乾地支排序作區分指代了,在這幅圖上竟都有詳細的名字,有幾處甚至記了連山勢水文。
而中州部分反而要簡略許多,再往南則是當下所處的禹州、定州還有梁王、衛王所轄的地界,其中禹州方圓百裡的勢力劃分、梁王的勢力範圍,兵馬糧草的供給路線、朝廷增兵的行進方向等也記錄地更為詳細些。
“原來你不是想要硬拚梁王……”
祝琬盯著地圖瞧了片刻,下意識開口道。
她的話音落下,營帳內便靜了。
原本便是無人開口的,隻是這會她敏銳地察覺到了一股肆無忌憚的打量、審視的目光。
如芒在背。
祝琬的手腳一瞬間冰涼起來。
是她大意了,過去在爹爹書房裡她經常這樣和爹爹分析時局。
但如今她竟然蠢到在叛軍的大營裡,毫不掩飾地看著這樣堪稱機要的物事,揣測叛軍接下來的可能會做的事。
尤其是,她的立場還和一旁正盯著她的陳毓分屬兩方陣營。
站在那副山河圖麵前,祝琬背對著一旁的陳毓,一時間有些進退兩難。
驀地,陳毓站起身,來到她身後。
她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也不大敢回頭看,隻聽到那人冷冽的聲音。
“說下去。”他道。
聽不出情緒,辨不清意味。
隻無端讓她想起初見的那個夜晚,寒星冷月映出的染著血氣的刀鋒。
祝琬沒回頭,望著麵前的山河圖沉默著。
良久,她垂下眼睫,聲音很輕,但開口是堅定而明確的。
“我不能說。”
行兵布陣本就不是密不透風的事,他事先做好的部署,朝廷未必沒有準備應對之策,倘若因自己此番點破,反教他改換路線,豈不是成了出其不意的奇招?
抑或是他原本沒想到彆處,自己這一番話,反倒一語點醒夢中人,反而是更是弄巧成拙。
方才已是失言了,這會她自是不會再多言一個字。
兩相靜默,旋即身後那人冷嗤著開口。
“此前我便說了,祝姑娘未免太過看重自己,也太過小瞧他人了。”
陳毓像是忽地失了興致,轉開身回到自己的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