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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尋一具處以極刑的屍體,難如登天。
高祖時期編訂《周刑統》,此後大周二百餘年,刑罰律法,不出其二。
按照《周刑統》來講,死刑犯行刑後,屍體須被掛在城牆頭,曝屍三日,以警示民眾。
三日之後,死者親人可自行領回屍體,隻可惜等了三日,取下來直叫人怵目驚心,不忍直視,更不敢上手。
曾經再美好的軀骸,這會兒都漲出了難看陰膩的浮腫,浮腫之下,血色全無,這和病入膏肓時的蒼白還不一樣,這是一種泛著死氣、冒著陰味的青白。
不僅如此,當家屬把屍體載上兩輪木推車,或者馬拉的稻草車時,隨著車軲轆的晃蕩,死者口鼻處還會流出詭異而黏膩的液體。
簡而言之,收屍是一件痛苦萬分,且極度考驗視覺、嗅覺極限承受能力的麻煩事。
可就算再麻煩,一直以來,沒有誰忍心自己的親人拋屍無名地,靈魂難歸鄉。
大家總還是戚戚艾艾,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搬運屍體默默回到家中。
但是,這些情況的前提條件都是——死者的屍體依然完整,或者說接近完整。
像孔鬆曦這種五馬分屍的死法,屍體早就不知道扔到哪裡去了。
就算知道,也很難再縫合起來。
算算日子,距離孔鬆曦行刑,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
這還怎麼可能找到屍體?奈何孔鬆月是個倔驢子死犟的個性,堅持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短短一天,翻遍了整整一片亂葬崗。
兄長就算屍身腐化,骨肉間也會殘留一顆“雨琉”,千琥穀之人,無不如此。
隻要找到雨琉,就是找到了兄長。
雨琉是個巴掌大小圓珠子,上麵紅的如血,青的如澗,二色糾纏,亦是代表著千琥穀人生死不順天。
大周人都相信死後的靈魂會化作一抔靈火,善者火不滅,升天入輪回,惡者火滅,陰下陰間裡煎熬。
而千琥穀生活的人們,沒有這樣的火,最初的穀主雨師妾收走了他們的火,將火練成了一顆雨琉,穀人死後,靈魂消散,隻剩下一顆雨琉埋入泥土,百年之後滋養大地。
劉煜昭在這尋屍的活計上插不上手,受瓷瓶裡的毒粉影響,他暫時眼盲,恢複時間待定。
看也看不見,走路都不利索,出門還得靠孔鬆月這個人形拐杖。
自然,孔鬆月是不樂意給他幫忙的,看見劉煜昭心煩還來不及呢,哪有上趕著給他當拐杖的道理?
也因此,她把劉府的鎖一掛,匕首一收,讓劉煜昭死了出門的心,本分的待在屋裡,老老實實地回憶行刑後的處理,並把和孔鬆曦一案相關的所有行刑人員整理成一份名單。
等孔鬆月翻完墳堆之後,再對著名單一個個深夜翻牆去找。
忙活了兩天,孔鬆月咂摸出點不對勁來。
她占理又占力,乾上活卻是她忙前又忙後。而屋裡那理虧的人則隻用動動筆,沾沾墨,喝喝茶,一天就悠哉悠哉的過去了。
咋想咋不對勁。
人是劉煜昭看著殺的,他怎能管殺不管扔?
就說他當時恨極了孔鬆曦,不願讓他入土為安,懶得給他找安息之所吧。那也該知道自己手下的人把屍體扔在哪裡了吧。
這人......莫非又在糊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