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日當頭,天際蒼白,孔鬆月抹了把額角沁出的汗,鬆開了手中陌生的屍體。
她腳下是一個又一個土墳堆,或厚或薄的荒土蓋著一個又一個素不相識的他家不歸客。
隻是這麼多人中,還是沒有孔鬆曦。
他這一走,走的無影無蹤,連屍體都藏匿在了天涯海角。
孔鬆月遺憾地埋好方才那具屍體,又對著那個方位伸出了手,她將右手自然彎曲成月牙狀,中指下壓,左手也是相似動作,同時又用左手小指勾住了右手食指。
嘴裡默念著幾聲“平安”,拜了三拜,這是漱州祈福安魂的手勢,意思是:星長明、月長圓、人長安、親長親。
這是雪隱師父教給他們兄妹倆的,她猶記得師父比劃出這個動作時,是個苦寒嚴冬,山上跟冰窟似的,一步也不敢出門。
但那天師父執意領著他們去後山,天上飛著鵝毛大雪,孔鬆曦見孔鬆月凍得發抖,偷偷發笑,可笑完後還是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蓋在了孔鬆月身上。
等到了後山山窟,她才知道,師父是帶他們去祭奠已逝的母親。
山窟黑黢黢的,同樣幽黑牌位孤獨地坐在黑暗最深處。牌位前隻有三炷香寂寞地燃著。
雪隱道人在那兒點的是長生香,能燒一整年,異香非常。
其實,那天很少,風聲和雪聲在外麵嘶吼咆哮,呼呼狂響,可一進到供奉著牌位的山窟裡,天地間卻忽然凝固了。
她怯怯地跟著師父學習祈福。
那時的她從沒想過,這樣的祈福手勢,會在幾年後,在遙遠的洙邑派上用場,甚至在幾天後,她會對著兄長的屍身再度翻手祈福。
日頭依舊慘淡,幾天來,都是這樣素沉壓抑的天氣。
她拾起隨手扔在一旁的劍,在腰間掛好,又撣了撣身上的灰土,隨即起身折返回劉府。
這次再進城,已經不似當時那般“盤查森嚴”,那張荒唐的通緝令也已經被撤下,不僅城門口不同往日,劉府門口亦然有異響躁動。
甫一越過那條烏木門檻,便能聽見一字影壁後隱約有一陣窸窸窣窣的翻騰聲。
她還以為是進賊了,右手壓住腰間懸掛的步光劍,貓著步子,一步一停,隻待靠近之後一把敲暈這不道德的小賊。
劉府奴仆儘散,草木寂寞,偌大一個高門大戶的宅邸,空留一個心存死誌、又無甚反手之力的劉煜昭,也難怪附近小賊心存歹意,生起貪欲。
但現在不同往日,劉府除了門口的石獅子,還多了一個孔鬆月坐鎮。
越來越近了,小賊的呼吸聲也在雜音中愈發明顯,那是一個男人的動靜,年紀不大,粗重緊張又懦怯怯。
繞過鶴唳獸石浮雕的影壁,小賊螺青的衣料漏了一角在她眼前。
屏住呼吸。孔鬆月盯準了小賊的位置,右手將步光劍高高舉起。
“咚!”
步光劍還沒有敲下去。
“啊!賊啊!劉子明,你家進賊了!”那一身螺綠紺青色衣衫的小賊又叫又喊,“咚”一下跪坐在了青石板地上,雙手投降似的緊緊抱住了頭,眼也不敢睜,隻顧著撕心裂肺地喊劉煜昭來捉賊。
既然和劉煜昭認識,大概不是賊了。
孔鬆月收起未出鞘的步光劍,一手捂住了耳朵,無語道:“賊喊捉賊。”
“嗚嗚嗚嗚......劉子明你他娘的瘸了了是不,快來啊,我害怕,我可沒亂翻東西,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