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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武,”容箏雙手墊在腦後,慢吞吞地抻了下身子,“你知道的。”
“沒點多年操練的基礎,”施挽月拎起剛上上來的酒壇子,拔掉了塞湊近去聞酒香,“單憑技巧便能破了我的劍招,不會武功,誰信呢?”
“哄小孩子的話,你還真去較真了。”容箏瞧著她倒酒,長睫下雋了點懶散,“這酒不辣嗎?喝也不覺得拉嗓子。”
“辣。”施挽月“啊”地喟歎一聲,心滿意足道,“就得要辣才夠勁兒,越辣越清醒。哪來什麼借酒澆愁,都是借這個名義去想些平常不敢想的事情罷了。”
“是嗎?”寬袖似雲般輕沾了桌角,容箏取了隻碗也來倒酒,隻不過量很少,“那你想了些什麼?”
桌上的小菜已經涼了,唯有那瓷碗裡淺淺一層酒還在散發出清清醇香,容箏白淨修長的手指捏著它,倏而腕骨微動,她眼前即刻被一角雪色的袍袖遮掩住,宛如天邊浮雪悠然至。
再清閒下來時,他已抬指抹過唇邊,正將瓷碗輕輕放下了。
施挽月覺得他少時家境闊氣到不缺牛乳喝,約莫是個真事兒。畢竟他不跟人插科打諢的時候,確有一派泰然自若的從容。
“想些簡單的兒時瑣事。”施挽月拿筷去夾花生米,那花生米外麵裹著層油光水亮的酥皮,放到嘴裡鹹鹹的,她邊嚼邊說,“我原先十幾年都住在南邊兒一座叫‘池霧’的山裡,那日子過得才悠閒。平日裡不敢想,隻因那些記憶都太遙遠了,我怕一想便懈怠下來,還怕一懈怠就打退堂鼓,更怕打了退堂鼓,就再也找不見記憶裡的人了。”
“池霧?那豈不是已經在南周的邊緣地界了。”容箏眸光流轉,見她酒色上臉很快,頰側已經氤上了淡淡薄紅,常言道燈下看人美三分,美人尤如是,“哦,現在想來,南周距今已滅國十年了吧,那處地界如今也歸大戚所有。”
這紅暈便似一團彌散的霧,擦著她瑩白如玉的耳垂寸寸上攀,她烏黑的睫羽低垂,容箏能透過那些卷翹的影子,看見她微紅眼底似也泛起了霧。著搖曳的燈火一照,便如漾起波瀾,將那層半透霧氣也漾得水光瀲灩,極為惑人。
容箏彆過眼去,再抿一口,問:“你要找的是什麼人?”
“他行走江湖,沒用真名,說出來你約莫也沒聽過。”施挽月回味著酒香,不假思索便說:“叫石……”
她倏地戛然而止,目光隔著輪燈影流轉過來,審視般地說:“你這道士成天正經事不乾,淨想著怎麼從彆人嘴裡套話了。”
“怎麼光說我的事?”她臉上熟紅未褪,警覺性卻讓眼神很快地清明起來,“你也說啊,人在江湖,需得禮尚往來才好。”
“我?我是大戚太子,隻管拿牛乳泡著湯玩。”容箏胳膊肘懶散地撐著桌子,一手持盞,一手支頜,輕輕地睨著她笑,“你有什麼願望?”
“你若是那死了三年連墳都早不知道被誰刨了的上京太子燕銜光,”施挽月搖搖頭,“我便是你老子成景帝。”
“這是上京,”容箏似笑而非,拿話嗆她,“不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施挽月蜷起的指尖微動,酒徹底醒了,“就有江湖。”
她那瞳色生得實在是很淺,焰燭掩映下,更像是自流光瀲灩的琉璃中盛了捧火。容箏沒什麼情緒地含著淺笑觀摩了一會兒,須臾後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