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宴從前便暗暗為此發愁過。
此刻一出屋便看見妹妹素來白淨溫軟的臉通紅一片,眉頭立刻糾緊。
他抬手在妹妹額頭上試了一試,果然,掌下肌膚燙得驚人。
“阿兄。我夜裡做了噩夢,驚醒之後再也睡不著,又覺得身子有些不舒服。想來找你,又怕驚擾了你。”
李窈說著眼睛便紅了。她垂下頭去,烏發披散在柔軟白皙的脖頸上,越發顯得無辜可憐。
自晨時起,她便用水澆濕了衣衫,在冷風中吹到了現在。身子不舒服是應該的。
東南地熱,清晨時露氣又重。是以這個時候,襦裙已經被風吹乾。表麵上是如何都看不出什麼異常的。就算阿兄發覺她衣衫潮濕,她也可以推到露氣上去。
“傻姑娘,你若是身子不適,隻管叫我就是。還傻站在這裡吹風。先回屋中去。我這就去找張伯,要些驅寒的藥來。”
張伯是青原鎮上唯一的郎中,就住著李家隔壁。兄妹二人從小沒少受他照顧,一早便喚他張伯。
“可阿兄你今日不是要出遠門······”李窈故作乖巧道,“你不必替我擔心。我自己能去找張伯的。你就安心出門吧,還是府衙裡派下來的公差要緊。”
在元岐身邊待了三年,裝乖扮巧這種事,對李窈來說已經是信手拈來。
更可況兄長一向將她視作掌中寶珠,從來是一點委屈都不忍讓她受的。聽她這麼說,要還能去府衙接那趟要命的差事,就有了鬼了。
果然,李宴一聽此話,麵色便是一沉。
“你病成這樣,我還怎麼安心。再者,你能自己去找張伯拿藥,能自己去煎藥嗎?罷了。你先去屋中休息,阿兄先去找張伯拿藥,再遣人去府衙告假。”
“可是······”李窈心中暗喜,麵上卻不顯。
“可是什麼可是。回屋去。”
李宴沉下臉來。
他與李窈生得並不大像,李窈生得杏眼桃腮,越長大越往嫵媚端麗的路子走。
李宴卻生得挺鼻薄唇,一雙長眼狹而清白,很有些清俊出塵的書卷氣。此時他狹起眼來,眼皮落下遮住一半黑珠,居高臨下瞧過來,氣勢便顯得尤為攝人。
從前李窈最怕李宴用這般眼神看她。如今再被他用這種眼神看著,心中卻隻覺得好笑。
兄長明明是個隨和溫柔的人,卻故意裝出嚴肅冷淡的樣子,還拿她當小孩子對付。
“我回屋就是,你彆生氣!”
李窈乖乖回屋縮到了床榻上。
小半夜不曾入眠,腦袋昏沉起來,心中卻還是沉甸甸的,沒有一點輕鬆的跡象。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靠裝病不過能留住阿兄幾日,卻保不了他一世。上輩子,對他阿兄下手的人,是如今尚且身為安遠侯次子的宋芼。
而在宋芼背後,甚至還有朝中的壽王一係。他們一個安遠侯之子,一個是高高在上的王爺。她與阿兄不過是小小庶民。在如今的壽王和宋芼看來,隻怕命賤如螻蟻。
是螻蟻,便隻有被人肆意踐踏侮辱的宿命。
清晨的陽光透入屋中,被窗扇上的木飾分割成寬窄不一的數道光斑。光斑中,四處飛舞的細小灰塵如同被矬刀挫起的玉屑。
李窈抱膝坐在榻上,靜靜望著那玉屑般的塵埃。
她不做想螻蟻,更不想阿兄的命被人奪去。唯一的辦法,便是攪了那些人布下的局。
可要攪局,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