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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寂寂的。床榻邊上,李宴拿著扇子朝藥碗扇風,替藥汁驅熱。
苦澀的藥味在屋中氤氳開來。
李窈半倚著床榻坐起來,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
“阿兄,我忽然想起來,前幾日我被嫣紅她們挑唆,去摘了海神廟裡那棵姻緣樹上的紅繩。或許便是那日衝撞了海神娘娘,引得神明怪罪,才讓我做了噩夢,又生了這場病。不如你午後取些貢品,前去海神廟裡拜祭一番。也許海神娘娘肯饒了我,我的病便好得快些。”
前世阿兄失蹤,李窈病急亂投醫,的確去過海神廟中祈福,還曾施舍過一個瀕死的乞兒。
那時她不知道乞兒是誰。如今她知道了······那麼這次送乞兒舊衣饅頭的,不會是她。
“冬日剛過。廟裡也許會有流落到咱們這裡的乞兒。阿兄你不如再帶些舊衣和饅頭。若是遇見了什麼能幫的人,不如便幫幫人家。當是為我積德。”
李宴聽得眉頭越皺越緊,覺得妹妹今日有些古怪。
青原鎮家家戶戶供奉海神娘娘。但李宴讀聖賢書長大,子不語怪力亂神,因此李家並不設什麼神位,初一十五也極少到廟中上香。
何以,她會忽然信了鬼神之說?
“阿兄,我夢裡那隻惡鬼實在可怕,它青麵獠牙,極為恐怖,一追上我,便要咬我。現在我一閉上眼,眼前就是那鬼的樣子······”
李窈說著臉便白了。
李宴看見,心中一歎,隻以為她隻是被夢中所見嚇到,也不再深究。
“好。我去就是。藥不燙了,你喝藥之後好好休息。阿兄這便去廟中替你祈福上香。”
計謀得逞,李窈微笑起來。
“那你記得多帶些舊衣和饅頭。”
李宴無奈點頭。起身去收拾舊衣饅頭和貢品。
聽見院中腳步聲逐漸遠去,李窈臉上笑意消散。
她將下巴擱在膝蓋上。一時間,也弄不清心中究竟是什麼滋味。
上輩子想來可笑得很。元岐說她對他有恩,卻那般待她,把她當作玩物般耍弄了三年。還口口聲聲說什麼銘記在心。旁人報恩,是給恩人
報恩如報仇,世上怎會有他這樣的人。
這一次救他的不是她,想必前緣就該如此了斷。
*
日頭偏西的時候,李宴踏進青石小巷,推開了自家的院門。
“窈娘,好些了嗎?我在鎮上買了些糕點回來。”
他叩響了門扉,停頓了一會,才推門進屋。
將手中一遝疊好的舊衣和一袋饅頭隨意放在桌案上。
李宴才去解手中另外一包東西。那是一包被絲繩捆著的油紙。絲繩在青年指間紛飛,油紙攤開,露出裡頭軟綿的白雲糕。
白雲糕是李窈最愛吃的糕點,往日隻要她不高興的時候,李宴便會去鎮上買白雲糕哄她。
他將白雲糕也擱在榻邊小幾上。餘光瞥見空空如也的藥碗,鬆了口氣,露出笑意。
“阿兄,你沒將舊衣和饅頭送出去嗎?”
李窈聽見院中的動靜,方才蘇醒過來。起身時卻一眼先瞧見了那遝舊衣。
李宴眉心一跳,搖頭。
“我在廟中替你上了香,隻是那裡並沒有什麼乞兒,故而衣衫和饅頭也沒送出去。”
“怎會如此······”
李窈皺起眉。
雖說人長了腿,是會跑的。可元岐此時本該雙腿受傷,就算有腿也跑不到哪裡去。
他不在海神廟裡乖乖討飯,又會跑去哪裡?
李宴凝神看著那包被冷落的白雲糕,若有所覺。探究的目光在李窈臉上來回逡巡。
“窈娘,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阿兄?”
李窈畢竟在東宮做了三年良娣。朝夕對著元岐那樣的怪物,察言觀色的本事早已經煉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心知兄長口氣不對。
連忙拈了塊白雲糕,隨意歪在榻上。
“阿兄你說什麼,我隻是有些失望罷了。也不知道隻是上香,能不能讓那夢中惡鬼饒了我。”
李宴見狀,微微一笑。
雖仍覺得妹妹仍舊有些古怪,一時卻也分辨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