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董祖誥繼續出試題,讓方臨試了縣試後四場,縣試五場考核過後,給出評價:“方兄若是能靜下心來,鑽研典籍,十年內或許能過縣試。”
這已經是挺高的評價了。
按照學習時間來算,那些從小學習四書五經的讀書人,在二十之前中童生、秀才的也不太多,而且,縣試三年兩次,十年一共也就六次,再加上淮安府這邊,經濟發達,其實算是很卷了。
‘十年才可能過縣試麼?可過了縣試,仍連一個童生都不是,後麵還有府試,更彆說秀才了。’
方臨暗歎著,忽然想起歐夫子說的一件趣事。
一日,有家長帶來一個五歲小娃娃,送來入學,請歐夫子開蒙,對方得知歐夫子是秀才,童言無忌道:‘我知道,秀才後麵是舉人,舉人後麵是進士,您這把年紀了,怎麼還是秀才呢?’
話裡話外,就差沒指著鼻子說:你為什麼不去考一個舉人呢?是不想麼?
當時,歐夫子說起這事,臉上的表情都煞是好看,精彩極了。
‘科舉啊,為什麼總有人認為簡簡單單?要怪,也隻能怪我前世不是漢語言博士,記不得各種八股名篇,來一個寒門崛起。’
方臨心中無奈,隻能自我安慰,各人天賦不同,自己在做八股文章方麵天賦一般,能如何呢?慢慢來吧!
……
帶著分紅的二十四銀子,與董祖誥分彆,回去西巷胡同。
進門,就見田萱拿著一個圓形東西的新鮮玩意湊上前,獻寶一樣與他分享:“臨弟,你看這是什麼?”
“什麼?”方臨看了一眼,隱約有些猜測,卻故作不知,配合問道。
“是火熜!”
田萱高興說著,指給方臨看:“臨弟,伱看見這兒,就這裡的蓋子沒?”
“嗯。”方臨看去,這東西上麵有一個蓋子,蓋上有孔,呈蜂窩狀。
“就是這個蓋子,等家裡做晚飯才好,打開它,將沒燃儘的炭往裡裝,沒一會兒火熜就熱了,可以捧在手裡、貼在肚子上……尤其是來了月……”
田萱說到這裡,意識到什麼,臉上浮現出兩朵淺淺紅暈,霞飛雙頰,頓時不說了。
方臨卻是懂的:‘這不是變種的暖寶寶麼?’
這時,方母也出來,笑道:“這東西啊,是好呢!白天在外麵裹上一層布,捧在手裡或者貼在胸前取暖;到了晚上,將火熜往被窩裡一方,過些時候再躺進去,那叫一個暖和……臨子,我晚上給也你弄一個……”
方臨打量著,卻有疑問:“晚上睡覺萬一將它踢倒怎麼辦?”
“這事你爹知道……”
“咳咳!”方父連連咳嗽,給方母使眼色。
方母卻視而不見,在兒子麵前毫不客氣揭他老底:“就前天,你爹起夜碰倒火熜,讓炭灰、炭火撒一床,差點燒壞了一床被子……”
“那不是不小心麼?”
方父感覺丟臉,強自分辯了句,生硬轉移話題:“飯好了了沒?兒子都餓了。”
方臨很想說句‘我不餓的’,但想想還是算了。
“好了!好了!我早就想著兒子今晚會回來,臘八粥早就在煮著,就等著臨子回來呢,咱們這就吃飯。”
晚飯自然是臘八粥了。
方母、田萱做的臘八粥,除了紅豆、綠豆、大紅棗外,還有桂圓、蓮子等等。
方臨今天吃了兩次臘八粥,在不同的場合、與不同的人,感覺都挺好,各有各的滋味。
飯間,方母嘮嗑起街坊鄰居:“臨子,你不知道,辛家結婚了,辛佑媳婦叫沙小雲,是個黃皮寡瘦的……”
“我見過一次。”
“滿娭毑也是,我還以為她改了,哪曾想,”
方母給方臨說:“昨個,滿娭毑叫我、小萱一起去辛家吃茶,說帶著我們占便宜,還說我們不用說話,交給她,隻管吃茶就行……可咱家哪是那種人?”
“是呢!”田萱也是點著頭。
方臨聽著,覺得滿娭毑這人真有意思。
一方麵,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依舊是愛占便宜的性格,不過可能在她看來,這是理所應當的活動,憑本事占便宜?另一方麵,卻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有著報恩的心思,但因為自家那個光景,要還錢,過得緊巴巴,所以就帶想方母、田萱著去彆人家占便宜?
“後來呢?”他問。
“後來啊,小雲也是犟的,滿娭毑去了,任她怎麼說,小雲就低著頭做衣服……滿娭毑隻能走了唄!小雲有些頭暈的毛病,不過,她有著一手裁縫的好手藝,做衣服又快又好看……”
就在這般閒話中,晚飯結束。
……
吃過飯,洗漱,不一會兒,田萱敲門進來,拿著火熜。
她將火熜給方臨煨在被窩裡,坐下在方臨旁邊,忽然問道:“臨弟,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萱姐看出來了?”
方臨驚訝於田萱的聰明、細心,因為想著科舉的事,心中有些一些煩躁,不過不想讓這種情緒傳達給家人,喜怒不形於色,不想田萱竟是察覺到了。
他想了下,也沒隱瞞,說了今天去找董祖誥,嘗試做題,卻不如人意的事情。
田萱安靜聽著,等方臨說完,拉著他的手,安慰道:“臨弟,我在戲中看到過,有女人‘教夫婿覓封侯’,我不要的。人是不同的,為什麼一定都要丈夫上進呢?我知道的,臨弟,你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句‘已經很不容易了’,讓方臨真的是心中生出暖流,情不自禁將田萱擁入懷中。
“臨弟,我說真的,現在咱家日子已經好多了,你很厲害啦!科舉走不通也沒啥,我聽說做官看著風光,可也是險惡……”
田萱說著,伸手將方臨皺起的眉頭一點點撫平:“臨弟,不要想那麼多,給自己壓太重的擔子,你也要歇歇,遇到什麼,也可以我和說說呀……”
“臨子,我給你拿個火熜……”方母推門進來,就看到摟在一起的倆人,頓時腳步一轉又退了出去,邊走,嘴裡還邊嘀咕著:“哎,我要乾啥來著,沒事了。”
方臨正對著門,看著方母差勁的演技,忍俊不禁,噗嗤一聲,不由笑了出來。
“臨弟,你還笑!”田萱感覺好羞,明天都沒臉見方母了,輕輕打了他一下一溜煙兒跑出去了。
方臨又是笑笑,起身吹了燈,枕著雙臂躺下。
本來,他心中有著一種緊迫感,董祖誥評價‘十年過縣試’,感覺太遲、太遲,等不起!
可經過田萱這麼一安慰,已經好多了。
‘夏太祖既有推廣棉花、設立預備倉的仁政、善政,也有文字獄、八股取士的詬病;滿娭毑有著尖酸刻薄,愛占便宜的一麵,也有著能為喚醒兒子甘願受死,感恩想要帶著娘、萱姐去占便宜的一麵。人、事物都有兩麵性,哪可能完美無缺、淨是占便宜的好事?’
方臨想著,暗道:‘我有著現代三觀,享受著它帶來的為人處世的好處、洞察時代的眼光,自然也要接受,它對我科舉八股取士遴選的桎梏。此事還須慢慢來,欲速則不達,越急越是可能壞事,順其自然吧!’
當然,他的順其自然,不是躺平、不作為,而是儘最大努力,竭儘所能後的不強求。
如此想著,放平心態,被窩中的火熜傳來陣陣暖意,讓他身心暖和,漸漸睡去。
窗外風雪如晦,屋內溫暖如春,點點水汽在窗子上凝結,漫長而寒冷的冬夜,就這麼過去。
……
本章完